第四○二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眾仙失計縱山僧
李洪道:「敵人索性出來和我們明鬥也罷,他偏不敢。似此一味藏頭縮尾,多麼悶人,我真氣他不過。再遲片刻,他不現身,惹我性起,我也不管他是什麼少陽老陰,就要和他硬拼了。」
眾人見他說時鼓著腮幫子直生氣,猶有稚態,方覺好笑,忽聽當空巨聲大喝道:「無知豎子,還敢逞能!起初我看在你們父師份上,欲使你們時久自行悔悟,認罪服輸,略加儆戒便罷。你們竟敢執迷不悟,口吐狂言,情理難容,轉眼就叫你們知道厲害。」
李洪怒喝道:「看你這等烏煙瘴氣,鬼祟行徑,分明是旁門妖邪一流,決不是什正經修道之士。是好的,你現出身來,報上你的名字,與小爺見個高下。這樣藏頭縮尾躲在一旁說大話,我也替你害羞。」
空中也接口喝道:「我自在此觀籠中之鳥,豎子肉眼難見,還敢如此狂妄。急速認罪服輸,交出玄陰真水,由我處罰,免遭毒手,否則,爾等一人也難倖免,悔無及了。」
李洪怒道:「有本領,只管使出來,讓小爺見識見識。你人不露面,連姓名都不敢說,只賣弄一些妖煙邪霧,就想叫人服低,不是做夢麼?」
空中怪笑道:「我不似少陽神君和爾等父師結交,猶有顧忌。只不過雙方俱有知聞,素無仇怨,不願為爾等幾個無名小狗男女傷和氣罷了。爾等既願送死,問名相見,想是命該遭劫,故此必欲犯我戒條。
「我不現身,爾等雖受一點折磨,因是侵犯少陽神君,不是犯我,只要當時悔過,還可活命,我一現身通名,爾等已知來歷,再稍不遜,一個也休想活命。我已再四姑息,爾等自去商量回話,免得說我不教而誅。」
李洪先疑他是趕回來的少陽神君,雖然忿怒,終以父師相識,心存顧忌,未敢十分放肆。及聽答話不是,越發有氣,接口便喝罵道:「放你娘的屁!我只當你是正主人呢,原來事不干己,橫幫一腔,便你肯饒我,我還不肯饒你哩。不用你看什麼情面,只管通名現身,我看你是什麼怪物變的!」
陳、石二人先聽敵人口氣雖凶,隱寓和緩,行徑又與少陽神君不類,早料是旁門中前輩高明之士。因他知眾人來歷,不願與諸正派長老結怨,又見法寶、飛劍俱都神妙,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故此遲不發揮全力,將眾人困住,欲俟日久勢蹙,略為服低,以便見坡就下,並非定要如何為仇。
正尋思此人是誰,已然占了上風,為何不肯現身通名,是何原故?及聽末後一段答話,忽想起一個旁門中的極厲害人物,也是這等習性:人如不知他來歷,誤有侵犯,只要肯服輸,向不計較,否則,必置對方于死,決不甘休,但輕易也不與入結怨。
此人姓蒼名虛,業已得道千年,左道旁門中人能夠連禦四九重劫,終致長生不死仙業的,自古迄今只有三數人,蒼虛便是其一。自從元初躲過第三次魔劫,便隱居大魅山坐鐵嶺青環谷中。生平只有兩個門人、兩個服役小童。
因知自己所習不是玄門正宗,脫劫全由機緣湊巧,一時僥倖。門下弟子決難學步,任怎勤修,到了劫運臨頭,依然躲不過去。因此門下弟子俱使在應劫以前先期兵解,等到轉世以後再接引入門,重又隨他修煉。所以門下弟子雖然轉了好幾世,仍是當年的人。
此老性情古怪,卻重情義,恩怨分明。所居乃洞天福地,仙景清麗。正邪各派中長老多知其厲害,往往告誡門人,遇上時務要小心迴避,不可與爭,免為所傷。由於蒼虛近數百年來益發深居簡出,不與外人往還,從未聞有人相遇。
陳、石二人還是初次下山時,聽師父說過他的相貌舉止以及一切與人有異之處。如果真是此人,卻是得罪不起,只不知怎會來此為火行者等應援?
陳、石二人剛想到這裡,李洪已經開口喝罵,無法攔阻。二人方料不好,忙打手勢令眾留心戒備。
果然李洪喝罵方完,當空已厲聲大喝道:「無知乳臭,有何倚仗,竟敢出言無狀,侮慢先輩?別的小狗男女尚猶可恕,獨你休想活命。我便現出法身,使爾等知道大魅山青環谷太虛一元祖師蒼虛老人的厲害。」
這句話一說,眾人中只有裘元、李洪尚在夢中,餘人均在以前各聽師長父母說過,俱都吃了一驚。石玉珠忙朝李洪搖手,不令答話。
李洪初生之犢,既已斷定對方是左道旁門,又非父執師交,如何肯放在心上,連理也未理,逕自還口罵道:「老怪物,不要臉!你如真個有名有姓,小爺怎會沒聽說過?不知何方妖孽,無故來此惹厭。
「小爺名叫李洪,如說出我的來歷,顯我倚勢欺你。是好的,和我一個對一個,快現原形動手,不要牽連別人。被我打死認命,不許打聽我的師長,又去訴冤告狀。」
石玉珠見蒼虛老人遲不現身施為,知他仍想轉圜。只要對方聞名知畏,便可作為不知不罪,免卻這場仇怨。及見李洪不聽攔阻,罵得更凶,斷定禍已惹上。同在一起,自然禍福與共,心中焦急萬分。
忽然,天紳倒掛般凌空飛懸下兩丈方圓、十丈高下一幢青光。光中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的怪老人,蒼顏鶴髮,頷下一部青色美髯飄拂胸際。青衫芒鞋,手持鳩杖,周身衣著俱是蒼色,相貌奇古。與吳道子所畫《列仙傳》中人物相似,威儀儼然,神情倒並不怎嚴厲。
蒼虛老人指著李洪哈哈笑道:「無知豎子,你當老夫不知你的來歷麼?你不過是齊漱溟前生蠢子罷了。我已得道千餘年,屢經天劫,成了不死之身,難道還見你不得?起初念你屢世修為,能有今日殊非容易,幾次姑寬,給你點明生路。你偏是執迷不悟,定要自投羅網,怨著誰來?」
說罷,一擺手中鳩杖,鳩口內立即噴出大片紫光。離口分散,化為箭雨,朝眾人頭上射來。
李洪原極機智,儘管口中喝罵,早聽出敵人口氣不是易與。及見眾人多半面帶驚惶,不還一言,石玉珠並在旁搖手,再見蒼虛老人現身時神情氣勢,必為強敵。身已在人家陣中,恐又吃虧,暗中早在準備,將佛家降魔大法波羅神焰施展出來。
蒼虛老人鳩杖中紫光先前已吃李洪破去,原意敵人法力雖不如己,那護身之寶香雲寶蓋威力至大。以為李洪年幼不知輕重,紫光一出,必用香雲寶蓋來破,想以此誘敵,聲東擊西。等香雲寶蓋稍為離開眾人,現出絲毫空隙,便再下手。
哪知全出意外,李洪功力既不似所料之淺,而降魔禦敵尤得佛門真傳。那面香雲寶蓋決計用以護身,不令離開,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因此不特香雲寶蓋未被紫光引開,那佛家波羅神焰早飛將出來。
蒼虛老人正在暗中行法,伺機而作,瞥見敵人護身金光並未迎著紫光飛來。只在中間突然開裂一孔,紫光如雨,也將飛到。
金光孔內電一般飛出一朵形如燈焰的金花,才一出現,立即暴長丈許,爆散開來,化為萬千朵與初現時同樣的金花火焰。隨又爆散,生生不已,勢疾如電,晃眼彌滿天空,迎面飛來。那紫光才與相接,便被消滅,化為烏有。
蒼虛老人生性好強,起初沒想到那是佛門波羅神焰,只當是件厲害法寶。自恃身有神光圍擁,雖知此寶厲害,但是對方俱是後生小輩,被人叫陣出去。才一照面,便吃了虧,空中還有火行者等離朱宮眾在彼觀戰,未免面子不好看。再者自己已煉成不死之身,玄功變化無窮,也不至於受傷。
老人驚疑未決,那無量數金花火焰已潮湧飛來,近身全都爆裂,身外青光立被震破了一半。如非見機得快,一覺兆頭不好,立即施展玄功變化,隱卻身形,遁出陣去,照樣也會受傷。由不得羞惱成怒,憤不可遏,惟恐敵人辨明門戶方向,蕩開陣中煙雲,乘機衝出陣去。
蒼虛老人愧忿之下,把心一橫,決計復仇結怨,樹此強敵。一面催動陣法,全力施為,一面把火焰連招,將千餘年來所聚煉的乾天罡氣發放出。跟著又將腰間葫蘆取下,手掐靈訣,把所煉太乙星砂儘量往下倒去。
這太乙星砂乃蒼虛老人每逢六辰之夜,在山中當天設下法壇。乘天空流星過渡,餘熱尚存,乾天元磁精氣未在九天飛散以前,用極玄妙的法術攝取下來。得後分別去留,擇那合用的收入丹爐以內,化成靈砂,然後行法祭煉,曾費千百年聚煉苦功。
用時再以乾天罡氣鼓蕩,分合聚散,無不如意,具有絕大威力。為平生所煉第一件至寶,比起散仙姬繁所煉天藍神砂還要厲害得多。任有多高法力,多麼神奇的法寶,均難抵禦。尤其像飛劍和五金精英煉成之寶,只一遇上,便被星砂粘上,無法消滅,越聚越多,終被吸緊捲去。
眾人哪裡知道,見神焰飛出,敵人便已挫敗,都覺李洪法辦高強。蒼虛老人不過徒負盛名,並無什了不得處。
李洪因那波羅神焰頗耗真氣,畢竟功候尚淺,不宜久用,見敵人已逃,忙即收回。晃眼由分而合,仍化一朵金花,飛入法寶囊內。
石玉珠問:「何不乘勝衝出陣去?」
李洪知敵陣尚存,敵人未退,便使了個眼色,笑答:「老怪物這等膿包,不值用它,破陣容易。」
話才出口,忽聽怒嘯之聲又尖又厲,陣中煙雲雜遝,越發昏暗,隨即罡風大作。眾人莫不驚惶,覺著比在高山絕頂和高空飛行時所遇,還要猛烈得多。
南綺舊居長春仙府高接靈空,從小便與罡風相鬥,煉有反風禁制之法。見那罡風來勢絕猛,立即行法,手掐靈訣,往外一揮,風勢便被擋住。同時李洪、石玉珠、陳嫣、桑桓四人見那罡風來得異樣,也不約而同紛紛發動神雷和五行禁制,欲將風頭擊散,反衝回去。
一時霹靂連聲,煙光四合。眼看風頭擊散,成了好幾十股,往四面和當空來路排蕩倒退。猛地眼前一亮,上下四外俱是極細的火星,漫天蓋地齊往身前飛來。那激蕩反覆的罡風,立即絞在一起,先化成百十條火龍滿空飛舞,上下四外同時夾攻。當空一面更是火海倒傾,銀河怒瀉,奔騰而下。
到了陣中,一半往眾人頭上壓下,一半便向四外分散,再往中心圍攏。其勢越來越盛,晃眼之間,那百十條火龍也合成一片。罡風更助勢相迫,無量數的火星自相激撞擠軋,發出震天價的怒嘯,越添威勢。
眾人適才雖然連經兩三次火海烈焰圍困,見過大陣,也由不得為之驚駭。起初多當是蒼虛老人力絀計窮,與火行者等合力重用火攻,那無量火星乃三陽真火所化。休說還有香雲寶蓋,便這許多飛劍、法寶和天一真水,敵人也無可奈何,便各施展法力抵禦。
哪知來勢神速已極,未容如何施展,便被圍攏在護身寶光遁光以外,密得更無一絲空隙。內中桑桓動手較快,放出一件專破風火之寶,竟吃火星重重裹住。忙想收回已是無及,隨見一團青煙爆散,立即化為烏有,桑桓自是痛惜非常。
經此一來,眾人方知厲害。幸虧李洪因石玉珠再四叮囑不可輕敵,已然因為粗心被陷,所以儘管得勝高興,依然不敢鬆懈,始終以守為攻。覺著敵人不應再使三陽真火,又看出漫天火星有光無焰,又是不斷增加,並不變化長大。
李洪存有戒心,試將香雲寶蓋往上略起,覺著重如山嶽。不顧招呼眾人,慌不迭將手一指,四外金光倒捲而下,電也似疾,將眾人遁光由上至下一齊包住,這才保得無事。就這樣,仍有好些火星包在夾層以內,散附在眾人劍光之上,急切間無法除去。
否則,稍遲一會,眾人即便不致受害,這遁光中好幾件飛劍、法寶俱多是五金之質煉成。必被星砂粘附,始而不能運轉,一會越聚越密,非被捲吸去不可了。
眾中陳、石二人最是當行,以前雖未遇見過這類法寶,都有耳聞,這時也看出此砂威力果是不凡。因桑桓失去了一件法寶,另外好幾件飛劍、法寶俱吃那隔斷在內的殘星緊緊粘住。用盡方法去它不掉,又有香雲寶蓋隔斷,不敢再妄用嘗試,只得困守在內,甚為憂疑。
李洪氣忿道:「老怪物不知用什邪法?他這鬼砂子,阮世哥便有。據他說,此砂有邪正之分,異派中所用的還附有千百凶魂魔鬼在內,最為陰毒。一旦遇上,如若無力抵禦,第一先用法寶之力將全身護住,不可稍露空隙。看他這鬼砂子聲勢雖惡,與阮世哥所說邪砂好些不像。
「我們被他困住,長久相持也不是法,並且還叫老怪物笑話,爹娘和師父原傳有好些法術,傳時曾說,不到萬分危急,不可妄用。現在施展,想必不會怪我違命冒失。敵人深淺難知,就此衝出,惟恐有失。那鬼砂子被我隔斷了些在內,附在諸位道友飛劍、法寶之上,正好拿它一試。
「如能破去,拼著誤傷少陽門下,日後回山受責,和他分個高下存亡。不是我心狠,這是老怪物逼我的,父師責怪,也說不得了。」
裘元、南綺二人聞言,首先慫恿急速施為。陳、石二人卻較持重,料他所說必是佛道兩家,具有無上威力的降魔大法,便問是何法術如此厲害?
李洪道:「一是家母傳授的道家十二都天寶籙,具有無窮妙用,一是白眉老禪師所傳的金剛巨靈神掌。此外我還有斷玉鉤和靈嶠三仙所賜三寶,都是專門抵禦邪法的。
「起初因他雖非正主人,既來助陣,也必是少陽好友,惟恐傷人,日後受師父責罰,未肯輕下殺手。他偏不知好歹,一再苦逼,那有何法?諸位道友不必愁慮,等我試將這些殘砂鬼火化去,便能破陣出去了。」
眾人因平日只是聞名,知他法力高強。哪知李洪九世修為,夙根至深,福緣尤厚,從小起到處都有奇遇。因知道敵人雖與父母無交情,三陽師徒卻有淵源,又想起新近誅戮妖屍,火行者還曾相助,恐把亂子惹大,致使父母師長不快。連那波羅神焰均只打算對付蒼虛老人一個,未曾全發威力。
李洪先回手由腰間一個薄如蟬翼,大才五寸的素絲囊內,取出十二面小旗。托在左手掌上,右手另掐靈訣,口噴真氣,往空中一舉。立化成十二道不同顏色的光華,結成六座旗門,懸空不動。眾人本在裡層遁光之內,與李洪隔光相對,外面還有香雲寶蓋所化的一層金光,那六座旗門夾在中間。
李洪隨對眾人道:「這十二都天寶籙,共是生、死、幻、滅、晦、明六座旗門,與長眉師祖的六合微塵陣仿佛,威力雖或不如,此中妙用無不具體而微。
「諸位道友可把遁光縮小,隨我往各旗內遊行一轉,那些鬼砂子必能化去。再如無效,我只有豁出受責,拼百日苦練之功,損耗一點真元,將那金剛巨靈掌施展出來,將老怪物除去。至於火行者等一些少陽門下,是否遭受池魚之殃,只好聽天由命了。」
眾人久聞長眉真人兩儀六合微塵陣威力,想不到李洪竟有如此神通,好生驚異。忙把遁光收縮,由李洪當先引導,先向西北旗門飛進。然後穿出東方,轉向東南,再穿東北,繞走正西方,由西南方穿出。似這樣循環往復穿行,把六座旗門向背十二面,全都穿行了一遍。
所過之處,只見煙雲漠漠,祥氛騰湧,耳聽水火風雷之聲一齊交作,光霞明滅,變幻無窮。等到繞行完畢,到了中心,一片金霞隨身而過。那些附有火星的飛劍、法寶本極沉滯,己難運轉,忽覺輕鬆自如。出陣一看,全都復了原狀,所粘附的火星業已消滅淨盡,俱都大喜。
李洪笑道:「我剛才被困入陣,便想到用金剛巨靈掌破陣而出。一則此法太狠,白眉老禪師傳時再三告誡,恐多傷亡,不敢違背,二則我的功力尚還不到,用時要耗去些真神元氣,更恐傷得敵人太多,結仇太深,不好化解,傷了父師情面,所以不肯妄用。現在十二都天寶籙已能破他鬼砂,想必不用此法也可破陣出去了。」
李洪說罷,轉向空中大喝道:「老怪物聽著:你這類妖術邪法有什希罕?我因此行只為助幾位道友脫身回去,並踐昔日括蒼山之約,不想傷人,所以遲不還手。你本旁門左道,不在山中閉門修煉,躲避天劫,無端出來管人閒事,興妖作怪。火行者等只不合夜郎自大,仗勢欺人,尚無別的過惡。
「我所行乃玄門無上妙法和佛門降魔大法,一經施為,此陣立破。只是這方圓五十里,直上三百六十丈以內的人物全成齏粉。念你修行不易,我也不跟你一般見識。否則,你一人闖禍一人當,莫令旁人也受連累。叫火行者等少陽門下急速離開,回島最好,如若不甚相信,也須遠出五十里以外,看我到底能否有此神通,如是假話,再來尋我不遲。」
蒼虛老人見敵人機智異常,竟未容星砂近身,便將香雲寶蓋施展開來,包沒全身,毫未受到傷害,漫天罡風也無所施其技。再運慧目定睛一看,敵人竟用六座旗門將隔在內的一些星砂全都化去,認出是當年長眉真人的六合旗門,不禁大驚,益發老羞成怒。
這一聞言,厲聲怒喝道:「無知乳臭豎子,知什天高地厚?爾等死在臨頭,還敢口發狂言。這六合旗門便能奈何我麼?稍等片刻,爾等便悔之無及了。」
石、陳二人久聞此老難惹,情知勢成騎虎,非拼不可。聞言忙教李洪不可大意,敵人已識旗門妙用,必有抵禦之法,索性連金剛巨靈掌一齊使用。
李洪想了想,心仍慎重,先掐靈訣指定香雲寶蓋,將頭層金光撐開。再運用十二都天寶籙,將那六座旗門也往外展開。這才默運玄功,施展白眉和尚佛門降魔大法金剛巨靈掌,以防萬一。
如換別人,雙方勢成騎虎,實逼處此,破陣之法已被敵人識破。年輕好勝,又經眾人慫恿,自必急於脫險,那還計及利害。只因李洪屢世善報,心地慈祥,雖然少年心勝,疾惡如仇,卻極不願多傷人命。儘管晴中準備,一想到此法具有極大威力,偌大一片地域,知有多少大小生靈在內?
就說先前海面上烈火籠罩,此時又有敵人陣法,所有生物不死也必驚走。但是上空還有數百丈殘留的,想也不在少數。何況聲音極巨,遠勝迅雷,不必打中,就這一震之威,也禁受不住。
如用此掌,當時天搖地動,風雲變色,海水群飛,矗如山嶽,稍小一點島嶼也被震碎。上自空中飛烏,下至海中魚介,凡是在左近的決被震死無疑。勝是必勝,這些生靈遭劫何罪?就說強以真元控制,專向上空發去,海中生物或可保全許多,到底不免有所傷害。
李洪為此欲發又止,重又忖度了一下,心終不敢。
外層金光已暴長了百十丈,六合旗門也繼續增高,與之相等。李洪隨將左肩一搖,背上斷玉鉤化為兩道光華,如金龍剪尾,飛舞而出。跟著一拍前胸,靈嶠三仙所賜玉辟邪立由胸前發出大片銀光,一同將身護住。
然後與眾人遁光會合,飛入旗門以內。將手一指,外層香雲寶蓋所化金光立即縮小,往身前飛來,仍包圍在遁光外面。
李洪笑道:「我因金剛巨靈掌太狠,用時難免多傷生靈,不到萬不得已,不肯使用,情願多費點事。如今我們身在六合旗門之內,身外又有香雲寶蓋圍繞,敵人多大本領,也決沒奈我何。諸位道友可將遁光收起,各持一兩件得力之寶備用,我要和他拼了。」
眾人應諾,各將飛劍、法寶收去。
蒼虛老人想不到對方一個小孩如此厲害,愧忿交集之下,知非易與。同時也在施為,恰好雙方一齊發動。陣中本是煙雲彌漫,火星如潮,自從李洪率領眾人施為以後,煙霧茫茫中突然矗立起高約數十丈的六座旗門。
只見霞光萬道,瑞彩氖氫,隨著煙光明滅。變幻一停,看見一個人影,四圍煙霧火星紛紛擁來。到了門前便即阻住,絲毫不得侵入。
始而蒼虛老人見狀大怒,將手連指,一面催動陣法,一面把葫蘆中的天河星砂儘量往下倒去。乾天罡氣再一鼓動,增長威力,罡風烈烈,火星閃閃,泰山壓頂,奔濤墜流,齊朝那六座旗門擠壓下去。
哪知壓力越大,抗力也越強。到了旗門跟前,忽然一陣煙光迸裂,當前的星砂全都爆散,儘管隨滅隨生,前仆後繼,那旗門反倒威勢越盛。
李洪也已運用停當,將手一指,六座旗門一齊轉動。光霞連閃了幾下,倏地同時暴長數千百倍,發出萬丈光芒,撐空匝地,分六面向外蕩開。
滿空星砂受乾罡之氣催動,本極猛烈,兩下勢子都是迅疾異常,撞在一起。當時光霞電閃,互相激蕩,雷霆齊震,罡風怒發,滿空火光煙霧宛如雪山驟崩一般,往四方八面排蕩開去,那旗門仍在繼續增高,往外開拓不已。
蒼虛老人見六合旗門竟有如此威力,知道不再急速施展辣手,無法下臺。少時旗門越發開張,把全陣震破,連那千年苦功煉成的天河星砂也要一齊葬送在內。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決計不再姑息,寧拼去轉一劫,也不輸這口惡氣。
老人忙把手一招,收回星砂,將幾番躊躇、備而不肯妄用的玄武烏煞羅喉赤血神罡發動。在空中披散頭髮,踏罡步斗,咬破舌尖和十指尖,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又由腰間取出寶盒,口誦靈文,往外一甩,便有四十九股黑煙噴將出來,加緊催動。
眾人在六合旗門之內,眼看旗門越長越大,越布越廣,晃眼高大了千百丈。那由乾罡之氣催動的無量火星,到了旗門前,便被祥光金霞衝散,自行擠壓激撞,發出一種好看的彩煙火花,紛紛消滅。儘管前滅後湧,來勢越急,一點也衝不進來。
李洪心中高興,再一行法連連催動旗門,伸展越發神速。方料破陣出險在即,敵人雖識此法來歷,實則無什伎倆。忽然罡風頓收,星砂也似狂潮倒流一般往四面來路退去,一時俱盡。
正在留神查看,猛見旗門外倏地一暗,上下四外都被極濃黑的黑氣包沒。跟著便有無數暗赤色的箭光暴雨一般射到,雖吃旗門阻住,沒被射入。可是箭光齊指門內,好似強弓引滿,蓄勢待發,陰森尖厲之聲如潮。祥光金霞只能阻往,不能蕩開。
李洪九世修為,煉就神功,心靈首先起了驚動。暗忖:「此是從來未有的景象,是何妖法如此厲害?」料知不可疏忽,忙把十二都天寶籙妙用儘量發揮。六座旗門頻頻轉動,旗門光焰立即大盛,祥雲如雨,精芒如電,紛紛往外狂噴出去。
眼看凝聚門外的黑煙箭光蕩開了些,空中忽起異聲,那剛退下去的箭光忽然融合,成了一片赤暗暗的血光圍湧上來。那六座旗門竟被上下一齊包沒,連人帶旗門,直似沉浸在血海以內。血光僅有旗門所隔,不得湧進,一任李洪加緊行法施為。光霞怒湧,休想衝突得動。
陳嫣更識得此法厲害,惟恐旗門伸張太大,一個照顧不到。被這血光湧進,便難抵禦。忙即告知李洪,速往小處收縮,徐圖善策。並令眾人將護身諸寶重又施展,以防不測。
李洪也看出邪法厲害,不比尋常,心中憤恨。一面以目示意,一面運用法力,故作猛力抵禦。等來勢越緊,忽用收法突將旗門縮小,由千百丈高大縮成二三十丈。同時暗運玄功,施展金剛巨靈掌,準備如真無法抵禦,萬一危機到來,仍以全力報之一擊。
蒼虛老人也和李洪一樣,以所行之法過於惡毒,又是多少年未用的旁門左道,心中顧忌甚多。只因顏面所關,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此法最耗行法人的精血真元,如不能傷人,己必受傷。
及見六合旗門祥光萬丈,妙用無窮,上來並未攻進,反而倒退了些,沒奈何,只得拼著多耗真元,運用全力化成一片血光,將它包沒。
起初只料敵人必以全力相抗,後被血光強壓,方始漸漸縮小。一面盡力運用,一面留神查看敵人縫隙,只要有一隙可乘,便可成功。因求勝心切,差不多把全身真氣悉數施展出來。那旗門共有千百丈高下方圓,眼看火焰如潮,六門齊發,往外狂噴。
蒼虛老人益發不敢大意,正運全力緊緊下壓。沒想到敵人會使狡獪,欲退先進,改攻為守。冷不防猛然縮小,勢子比電還急,收得如此快法,大出意外。
那上下四外的血光本來齊往中央擠迫,其力之大,不可數計。忽然壓空,失了平衡,相互擠撞,無形中行法人便吃了大虧。幸虧是修煉多年,法力高強,一見不好,不顧迫敵,先忙運用真氣收勢。免去自相鼓蕩,才未受什大害。
如若法力稍為不濟,即便少時得勝,這一下先受傷不輕,至少也須幾年苦功才得修復了。老人調勻真氣,將勢緩住以後,重又加緊包圍上去。這次力量更大,六合旗門竟被緊緊包沒,壓擠得寸步難移。眾人雖仗法寶之力,暫時不被血焰攻入,要想脫身卻是萬難。
李洪心仍不服,試用香雲寶蓋衝蕩,只覺血焰力大,重逾山嶽。法寶雖是神妙,自身功候不到,又要主持都天寶籙,無力兼顧,奮力前衝,也只衝出丈許。收回時,差點沒被血焰乘隙攻進。眾人知道危機已迫,敵人不知還有什別的毒著,力主先發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