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八回
  火使易見 開潭洩機延佳客
  仙人難為 烈火毒焰入靈閣

  五火使者又都是高亢耿直性情,見來人都是一身仙風道骨,不是左道妖邪一流,嫉視之心已減去了大半。只不過覺著靈焰潭神火厲害,就此時不與為難,讓他們帶了回去,結局也是徒勞罷了。
  陳嫣問答溫婉,一味謙和,人又那麼嬌小美秀,五使者由不得生了愛憐之心。再細一查看,果然元神初凝,功候尚差,非潭中靈藥不可。與平日那些來人本不一定須此,只因師父有任來人自取之條,便覺是個便宜。得了去可以錦上添花,增加道力,卻不知利害深淺,妄冀僥倖,咎由自取者,迥乎不同。
  為首道童笑答道:「同道交往,有何不可?我等也知道友元神受傷,初凝未久,需此成道。無如家師法令素嚴,不能更改。我弟兄五人為孿生兄弟,自離母胎便遭孤露,備歷艱危災劫,深知修道人難處。可惜成例難破,至多僅能略效綿薄,稍減火勢而已。
  「潭中靈焰厲害,人如不知進退,便為神火所傷。家師立下規約:凡是來求取靈藥的均以外人相待,不問有無淵源,一視同仁。我看諸位道友神情行徑,必有與家師有淵源之人在內,既同來此,當知底細。且俟得手與否,再以客禮相見敘談吧。」
  陳嫣連忙稱謝。暗忖:「我正想你不節外生枝,尤可慶倖的是那些討厭人俱在宮中修煉,不曾在外,省卻好些阻力。看這兆頭不惡,定能成功。」好生欣喜。
  靈焰潭偏居離朱宮後西北方,離眾人降落山頭約有三四十里。雖不甚遠,因隨五火使者步行前往,又以雙方逐漸化敵為友,談話投機。眾人自信成功十居八九,不但不想求快,反欲借此結納,可以得他們助力,就便還可觀賞沿途仙景,一路流覽前去,一點也不心急。
  磨球島原本景物靈奇,復經神君數百年經營,仙山樓閣,壯麗非常。如在往日,勢派尤為莊嚴,由前島起到處都有執戟侍者輪守。來人到了前半島便須降落,通名求見,然後一層層轉上去,須費好些周折始能見到少陽神君。
  獨眾人來這兒日,恰是全島上下人等每年祭煉神火之日,只五火使者當日無事。這五人在少陽下三輩門弟子中資稟特異,看似高傲,卻頗通情理,最愛幫人的忙。忠信果斷,只要投機,得了他們的同情,無不推誠相助。其人又方正,不近女色,性情剛烈,法力高強,一干長少同門對他們俱有幾分敬畏。
  陳嫣等湊巧相值,無形中得了許多便宜還不自知,以為平日島上也是如此。只顧想和主人結納,一路觀賞談笑,不覺耽誤了些時候。
  五火使者以前對同門中,只佩服大師兄火行者一人。只因十年前楊瑾、凌雲鳳和嵩山二老等在白陽山古墓斬殺前古妖屍窮奇和無華氏父子,紅娘子余瑩姑路遇妖鬼徐完門下鬼女喬喬為邪法所困。正在危急,恰值火行者空中經過,看出余瑩姑是峨嵋門下,上前相助。
  火行者本意用真火將喬喬燒死,不料喬喬見勢危急,用邪法捨身求活。火行者為她所惑,竟把喬喬帶回島宮,稟知師父,領了一頓責罰,成為夫婦。
  五火使者覺著師父近三百年以來儘管屢改規條,創立教宗。無如積重難返,雖以教規嚴肅,門人不敢為惡。一切行徑修為均與左道旁門迥乎不同,終非玄門正宗。連大師兄平日那樣向道精勤,極知自愛的人,到了情欲關頭,依然把握不住。
  弟兄五人暗自勉勵,由此起把火行者看輕,不再似以前敬重。遇到自身權力可及之事,便獨斷獨行,全不稟承意旨。
  五火使者以潭中靈藥本許人自取,來人又非妖邪左道一流,真能取走,樂得成全,不能也無關礙,竟未向離朱宮中諸同門通知。又以眾人初來,彼此投緣,漸以嘉賓之禮相待。到處引往遊觀,沿途流連,雙方全無顧忌。
  後來還是石玉珠深知磨球島戒備森嚴,門人多半驕傲,與當日身經迥乎不同。覺著當日只是湊巧,適逢其會,遇到這五個好相識,以禮相見,轉成投契。此等時機稍縱即逝,如遇別人,決無這樣容易應付。唯恐夜長夢多,自身雖有準備,到底好來好去方為上策。
  石玉珠暗使眼色,拿話一點陳嫣,催其速行,勿再耽延。陳嫣自然機警,也覺早點成功可以放心,便向五火使者笑問靈潭還有多遠。
  為首道童答道:「我因諸位道友初次寵臨,少時萬一不濟,潭中真火發動,便難再留。欲陪諸位略為遊覽,再往靈潭取藥。道友如若求藥心急,可先去吧。」
  走到中途,五火使者為想指導客由後山正西方繞過去,這一岔道,比和起身處還要稍遠。經行之處名為火珠坪,三峰環峙,一水旁流。左邊清波浩浩,里許寬一條廣溪,與紅湖相連,蜿蜒如帶,通向後山,右邊一片平地,既寬且長,與廣溪平行。
  溪上有千百株異樹,高約十丈、大都四五抱以上、鐵幹翠條、綠葉如掌,枝上開著大碗公大小的紅花,重台迭瓣,鮮豔無匹,花蕊形如五朵火焰聚在一起,當中蕊上結著五粒手指大小的珠子。斜陽映處,燦如紅霞,加上碧水青山一襯,分外色彩鮮明,耀眼生穎。
  那地形寬長,坪上並不儘是這類火珠林,還有不少樓臺館榭,依山傍水,矗立其間。
  五火使者請眾人到路側小亭之內落座,說道:「我等弟兄五人隨著家師修煉多年,輕易不與外人交往。今與諸位道友一見如故,前緣可想。本島這類小亭共有四十五座,表面點綴風景,實則暗設禁制。每一小亭均可飛行移動,為全島禁法樞紐,也是最厲害的埋伏。
  「諸位下去,烈火已經愚兄弟故意挪移,諸位既敢深入,當能抵禦。但是潭中尚有丙火之精孕育的兩條靈蛇,萬一引動,卻非小可。不問得手與否,上來時萬一靈蛇不能抵禦,再不小心觸動潭底禁制,這四十五座小亭齊化烈火。前有重重火山,後有靈蛇追趕,諸位如往空中遁走,不死必傷。
  「最好認準此亭形狀,一見火山阻路,認準方向,由西面衝入。身一入亭,立即清涼無事。諸位再將這亭心所懸火焰形的法器扭轉,使焰頭正對來路,以火禦火,去阻後面靈蛇,趕緊由東方遁出,然後上升,便可無事。」
  隨說,為首一人已然如法施為。
  小亭六角,僅有丈許方圓,卻有兩丈四尺高下。亭心法器形如古燈檠,並未點燃,所說火焰只是燈頭虛影。行法之後,火焰突燃,閃了兩閃,風雷之聲立即隱隱交作,四外俱是紅光和青白煙霧圍繞。
  眾人覺出亭已飛離原地,忙運慧目注視,只見台榭之類影綽綽由亭外瞥過。稍不凝神,便連這點影子也看不出。石玉珠和冷青虹二人知道厲害,一一默記在心。
  五火使者樂於相助,認定眾人成功之望太少,有心助他們脫難,不特沒有隱諱,並還告以如何運用。
  數十里之隔,晃眼即至。五火使者說道:「諸位謹記前言,量力行事,但盼得手,還能相晤。愚兄弟五人要去前側面丙火峰上瞭望,就便為諸位少效綿薄,減輕火勢,恕不奉陪了。」說罷,將手一拱,一同出亭,往東南高峰上飛去。
  五火使者初開口時亭已停住,火焰頓斂,恢復了原形,面前也換了一番景象。五火使者走後,眾人忙出亭外一看,四面高崖環若城堡,崖頂石地平坦,寬約一二十畝。東南崖上孤峰獨聳,高約二三十丈,西北崖上一塔矗立,比峰稍矮,遙遙相對。
  崖中心陷一大坑,坑前有一黑色金字牌坊,上有「神焰靈域」四個古篆,靈焰潭便在其下。俯視青雲靄靄,白霧濛濛,望不到底,也沒覺出有甚火熱之氣。回顧身後來路,只見無數峰巒樓閣掩映於碧林紅樹之間,全景歷歷在望。
  最前面又是海天無際,波濤浩瀚,雲水相含,一派空靈明麗境界,美觀已極。剛才所坐小亭已然不知去向,料已飛回原處,便不去管它。略為觀察形勢,一齊走向潭邊。
  陳嫣四顧無人,悄對四人道:「潭中青煙白霧便是真火積英所萃,一經觸動,立發千尋烈火,厲害非常。我和冷、桑二位五行生克之術雖非其敵,但也有點用處。為求萬全,請石道友執掌天一真水,仍照前議,將我們五人作梅花形合在一起下去。
  「呂道友持五丁神斧居中,石道友殿後,我在前面,冷、桑二位一左一右。我先用五行生克探路,如若不妙,呂道友再施展神斧威力,辟火而下。我們各有飛劍、法寶護身,略知五行生克,下去當不甚難。但是今日所遇五位主人雖極至誠,證以往日所聞,島上三輩門人大半驕狂量小,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萬一靈蛇出動,全島門人必定警覺,即使不趕來為難,我們深入重地,虛實莫測,來時所坐小亭已如此神妙,知他還要出甚花樣?天一真水關係最重,不到萬分危急,還以不用為是,以免為烈火所耗,減了力量。石道友以為如何?」
  石玉珠點頭稱善,忙由陳嫣手內接過玉瓶,手持戒備。
  五人匆匆議定,正待飛落,冷青虹目光最敏,猛瞥見西北崖石塔頂上有一女子影子,冰絹霧縠,玉立亭亭,身材、容貌仿佛甚美。一眼還未看真,那女子已迎面飛到,明眸皓齒,面帶巧笑,朝五人斜睨了一眼,便往離朱宮飛去,來去如電,神速異常。
  陳、冷二人見由塔上飛來,料是宮中女弟子,方欲為禮,那女子理也未理,便自擦身飛過。
  呂靈姑失聲道:「這位道友怎長得如此美秀?」
  石玉珠也驚道:「我們還不快下,不多一會人就來了。」
  陳、冷諸人原因五火使者有相助之意,此外更無他人,聞言也覺兆頭不佳。料定此女一去,定來阻力,儘管法力高強,戒備周密,到底不敢疏忽。無暇多說,互一招呼,各把飛劍、法寶放出,同駕遁光往潭底衝去。
  忽聽潭上有巨鐘撞動之聲遠遠傳來,料是離朱宮中徒眾出動,知時已迫,越發加緊飛降。眾人初降時遁光到處,那青白色煙霧宛如波分浪裂般衝蕩開去,並無異狀,也不見煙中有火。
  呂靈姑見陳、冷、桑三人全神貫注週邊,手捏靈訣,面色甚是嚴肅。暗忖:「此時已下有百丈,除卻煙霧濃密而外,並不覺熱,怎大家說得那麼厲害?」幾次想問,俱被冷青虹搖手止住。
  靈姑聽上面鐘聲撞了十多下止住,那煙霧好似稀薄了些,方料快到潭底。猛瞥見陳嫣揚手發出一股黃煙,疾如電掣,直往腳底煙霧層中飛去。同時冷、桑二人也面帶驚惶,雙雙把手一揚,一片銀光飛起,展布開來,連五人的遁光一齊包沒。跟著又是一片青光包在外面,催動遁光,加緊下降。
  靈姑忙看下面,淡煙影裡現出一片薄如水泡的青灰色的光網,將下降之路隔斷。光面上稀落落冒起數十股青煙白氣嫋嫋上升,約有三數十丈方才散開,互相盤繞。
  就這轉瞬之間,陳嫣所發黃氣已然衝入下面青灰色光網之中。那光網看似極薄一層,無甚異處。哪知此乃真火精英所萃,黃氣才一接觸,立似沸油著火,轟的一聲,全都爆發。青光閃得一閃,化為千百丈烈火朝上湧來,同時來處那些青白色煙霧也一齊點燃。
  當時全潭上下成了火海,只聽呼呼之聲,襯上四壁回音,天搖地撼,聲勢猛烈,無與比倫。休說是人,便是一塊精鐵,只要挨著,也必化為溶汁。
  眾人幸是早有戒備,護身寶光而外,又有陳、冷、桑三人五行妙用。身被三層光華包著,暫時不甚覺熱,依然在千尋烈火之中往下降落。只因火勢上衝,阻力絕大,飛降卻是不快。石、呂二人初遇時雖然心驚,還以為人言稍過,憑著飛劍、法寶,五行真氣護身便可無妨。
  陳、冷、桑三人卻是內行,知道此火與常火不同。尤其陳嫣前生吃過少陽神君大虧,深知厲害。見火力太大,下降漸遲,五行真氣不能持久,全宮敵人已然察覺。天一真水須要留備出去時應急之用,不敢妄費。
  靈姑五丁神斧雖極神妙,但是道力尚淺。潭中埋伏出乎預料,火勢猛烈,恐其難以持久。還是只有降一段是一段,等五行真氣快要耗盡,相隔潭底不遠時再令施為。
  沒料到這時火行者等全體宮眾已與五火使者相見,知道來人不特有武當門下在內,並還在上面看出陳、冷、桑三人路數也似夙仇。兩下裡爭論了一陣,五火使者業已袖手不管,改由火行者等主持,火勢立即大為增強。陳嫣盤算未終,已經發動。
  五人正降之間,猛覺火勢轉強,勢如狂潮,猛湧上來,上下四外的烈火也都變成銀色。尤其下面火力奇強,往上猛衝,眾人立被衝蕩起了十餘丈,下降之勢愈難。緊跟著一片白煙過處,頭層青光先已消滅,忽然火勢炙人,奇熱難支。
  陳、冷、桑三人見狀知道不妙,忙從裡面放出一片黃光,略減火勢。方想若讓靈姑上前,這等奇熱決支持不住,意欲借那神斧一用,未及開口,靈姑早就躍躍欲試,一見身外青光散去,熱得難受,心裡一急,也沒和眾人商量,便把五丁神斧突然伸將出去。
  斧光衝寶光而出,大半輪紅光夾著五色奇光到處,身外本來沒有一絲縫隙,現在竟被蕩開,現出丈許空處。三人一見此斧有五行妙用,功能辟火,不禁心中大喜。靈姑一看有效,也極高興,跟著挺身將斧舞動,四外烈火立被蕩散。
  陳、冷、桑三人知火雖不致燒人,但上下四周都是烈火,烤炙久了也難禁受。惟恐有失,一面令靈姑改作前鋒,用五丁神斧衝開烈火,一面加強癸水真氣之力,護著五人身體往下速降。等到相隔潭底靈焰閣數十丈高下,阻力已去,晃眼便穿透火層降落。
  眾人見那潭底地面比上面潭口寬大得多,正中心建著五層樓閣,通體高約三十丈、廣只畝許,其造形精麗、窮極工巧、通體玄色透明、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物質。除環樓有半畝來寬一圈淺堤岸外,四外皆水,宛如一片湖蕩中間建起一座樓閣,堤上滿植來時所見的火珠樹。
  那水泛銀色,無風自浪,波濤奔騰,擊石有聲,撞到堤岸上,不時飛激起一兩丈高的銀花,雲湧珠噴、精光四耀。仰視火層,離樓頂約有二三十丈,勢正猛烈。火雲千丈,亂捲如飛,雖然懸罩頂上,並不下壓,看去也頗驚人。
  陳嫣道:「我們下來的難關已然度過,這裡便他們自己人也輕易不敢下來。聞說閣中尚有埋伏,正好從容行事,就便稍為歇息。到手以後,再同奮力上升,只要不驚動兩條火蛇,或是能夠抵禦過去,一到上面,就不怕他們了。」說罷,一同查看好了形勢,悟出閣內外許多妙用和出入方法,然後一同由正面第一層樓下走進。
  那樓閣每層本只一大間,頭層樓內並無甚華美陳設。只當中放著一張龍鬚草編成的短榻,環榻三面立著三十六根質如黑晶,二尺方圓,一尺多高的矮墩。因地面也是質如晶玉,與墩同色,直似天然生就,不見人工痕跡。
  陳嫣看出這裡是少陽神君會集嫡傳弟子傳道煉法之所,中間短榻乃是師位。那三十六個矮墩參伍錯綜,並非作三行排列,連同中央師座與三陽火位,幅度相合,其中必有奧妙。尚幸自己累劫修為,深悉先後天五行生克及宮位躔度秘奧,又有這柄前古至寶五丁神斧相助,可以無慮。
  如換旁人,即便能夠衝破火層,下落潭底。這五層樓閣各有機密禁制,厲害埋伏,處處都是網羅陷阱。觸一發而全身皆動,稍失機宜,不但靈藥得不到手,弄巧還要陷身在內。
  當下喚眾人暫緩前進,並請靈姑手持五丁神斧,由冷青虹指點,運用接應。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將這主持埋伏的矮墩破去,以免失陷其中。
  陳嫣囑咐停當,然後手掐靈訣,按著火、土相生法則,運用五行真氣,放出一片黃色煙光籠罩全身,照三陽火官方位躔度,由東北方最末一墩跳將上去,試探著一步一墩縱將過去。
  似這樣五方繞行,將三十六墩踏遍。最終繞到正南方丙火方位,到了當中短榻前面,知已無害,心中大喜。忙就墩上朝短榻拜倒,向神君致謝默祝了幾句,便又繞退回來。
  那三十六墩疏密相間,近者二三尺,遠也不過丈許。眾人在後諦視,見陳嫣並非順序跳去,忽東忽西,忽南忽北,縱橫往復,左右迴旋,只沒跳過重複的。
  先跳的幾墩並無異狀,五六跳以後,每換一處,身一落到墩上,必要冒起一股煙霧。煙色各異,或青或白,或藍或紅,多是淡煙微嫋,略現即隱。中有一次是突然濃煙暴發,將人圍繞在內,幾乎不見一點形影。
  靈姑心疑有變,冷青虹悄說:「無妨,此是五行生克反應,必是陳姊姊拿不一定主人埋伏是否在彼,有心試驗。等將這三陽陣圖走完回來,就全探明白了。」
  果然陳嫣又由煙中縱起,落向鄰墩。似這樣又經過了兩次,終於成功,平安回到原處。
  石玉珠笑問:「埋伏厲害麼?」
  陳嫣咋舌低語道:「無怪少陽神君為一派宗主,果然法術高強,幸我不曾造次。這裡佈置竟是三陽烈火大陣,好不厲害。如不知底細,只知他藏藥藏珍之所在最高一層。為圖省事,不由此入,徑往上層尋取,休想成功。這頭層樓便是一個火窟,這些墨玉矮墩俱是三陽真火凝煉而成。每一發動,有似萬千迅雷同時爆發的絕大威力。
  「除此五丁神斧而外,任何神妙法寶均難抵禦。不特頭層如此,全樓均是真火凝結,架空建立,真陽內斂,反現為陰。雖在漫天烈火籠罩之下,以火制火,兩兩相抵,倒不覺炎熱,但哪一處的埋伏發動俱難禁受。只是頭層陣圖所在乃全樓樞紐,威力更大罷了。
  「聞說神君昔年煉此靈藥,本為自用,因剩餘甚多,煉時受盡艱危,既想以此救濟真正修道之士,又不願使其得之太易,才把它收藏在這丙火陽精集結之所。潭中千尋烈火、兩條靈蛇已是夠人受用,怎這裡還有如此厲害禁制?照此情形,哪還有人能夠取得藥去?不特有違初心,也未免使人有吝嗇量小之譏。
  「適才五火使者只說此潭難下,中間烈火厲害,並未說到別的,而這陣圖勝似來路烈火十倍。適聞上面鳴鐘聚眾,情勢頗急,多半拿我們當作敵人,特將埋伏發動。我們正好將計就計,緩緩一步一步從容試探前進,一點不觸動他的埋伏。使他疑我們不是失陷,便是徘徊猶豫,無門可入。
  「等將靈藥取到以後,再相機行事,冷不防衝將上去,抽空遁走,免得傷人樹敵。還請諸位道友暫隨妹子身後,看清下腳之所。等將這三十六墩走完,二層樓門階梯必要現出。此樓埋伏與上面必有關聯,我們如始終不去觸動,他們必不至於覺察。敵人雖然個個可以自行上下,聞說神君嚴厲,門下弟子不奉命不許妄入,料他們不敢。只要無人來,就可無慮了。」
  陳嫣說罷,又將陣圖機宜一一指點,然後領頭前行,照舊往墩上縱去。等陳嫣跳到別的墩上,再由石玉珠第二,桑桓第三,呂靈姑第四,冷青虹殿後,一個接一個,緊跟陳嫣挨墩縱去。
  靈姑以為這樣矮墩,又不觸動禁制,必定容易。哪知上了頭一墩,還未覺出異樣,正要再往前跳,便聽陳嫣囑咐:「靈妹留意,不可冒失,更不可沾地。跳時務使身體凌空,如黃鵠摩雲之勢,覷準前路落腳之處再下。」
  靈姑果然覺出難來,第一是腳底上似有極大吸力,如以尋常跳法,決跳不過,第二是三二尺之隔,竟似甚遠,如非眼到心到,便會過頭不及。連跳了十來個墩,方始悟出輕重遠近,有了準頭。
  陳嫣自是輕車熟路,一會便領眾人走完三十六墩,到了短榻前面丙火正位,重又率眾行禮通白。照著預擬,手指處,一道黃光飛出,罩向榻上。忽然煙光迸射,黃光立被擋開。
  一會,那榻漸有移動上升之勢。陳嫣覺預料有誤,心中惶急,見榻一動,榻下似有一股彩氣連榻上升。猛地觸動靈機,心中大悟,不暇多說,忙喊:「快隨我來!」當先縱向榻上。
  眾人剛剛隨著縱上去,榻上煙光已聚成一股,往頂衝去。榻面離地而起,由緩而急,直往上升。同時煙光直衝之處,樓頂現出一個與榻相等的樓門。短塌升到二層樓面,便即停止,不大不小,恰巧將樓門填滿,四外渾成,和生了根一樣。
  眾人下地一看,那二樓沒有墩,除原乘短榻之外,四外另有四榻。似是主人煉丹之所,每座榻前各有一座三尺來高的丹爐。餘者俱和頭層相似,只四壁上滿畫著無數大小火焰,色紅如血,隱幻奇光,生動逼真。五榻、五鼎之中,一個二尺方圓的太極圖微微隆出地面,看不出何處可以上升。
  陳嫣雖知頭層陣圖為全樓埋伏樞紐,大難關已然度過。但照二樓形勢,也極險惡,一個不巧,誤觸埋伏,四壁所畫火焰齊化真火圍攻。如用五丁神斧抵禦,便須通體破毀始能上達,就不將上面強敵引來,也必結仇更深。正在審慎查看,冷、桑二人也和陳嫣一樣,四下尋找上升道路。
  桑桓偶然抬頭仰望,看出樓頂板上隱隱約約有火圈虛影,與當中太極圖上下相對,只是要大出十來倍。起初當是太極圖反映上去的影子,及至定睛細看,下面太極外圈並無光華,上下相隔又甚高。四壁火焰所幻奇光均未反映,樓頂圖影又是微微流動,隱現無常。
  桑桓心中奇怪,便俯下身去,試用手朝那紅丸用力一推,並未推動。再用力一推黑丸,也是如此。陳、冷二人也早料出太極圖有異,只猜不透內中奧妙。
  冷青虹見桑桓用手左右力推,笑道:「桓哥,你也是有道之士,這類佈置不知用法、口訣,豈是憑手就能推動的?」
  桑桓道:「我是心有觸動,姑妄試之,並不一定有效。你可看出樓頂這圈圖影有點異樣麼?」
  桑桓因順推不動,又改了逆推,仍未推動。
  冷青虹聞言,恰正抬頭瞥見樓頂圖影似有碗大紅光一閃,忙告桑桓二次用力推那紅黑二丸,果然上面圖影光華又現。最奇的是,現光與下相反,推紅顯黑,推黑顯紅,陰陽兩極互易,並不一致。
  陳嫣在旁也已發現,三人才知上下聯繫,息息相關,上面所現並非圖影反映,只要將兩極紅、黑二丸推動,十九便可現出通路。偏是正反連推,均未推動。
  換了陳、冷二人,也是如此。每次逆推,二丸雖仍不動,上面必有碗大紅、黑二光隨著隱現,用盡心力,只推不動。
  眾人正商議間,石玉珠因自己不精五行之法,恐有疏失,同了靈姑只作旁觀,全聽三人所說行事。到了二樓之後,見陳、冷、桑三人尚未尋到路頭,便一面賞玩四壁畫光,一面暗中留神,相助搜尋上升之法。剛由左壁繞走過來,見三人蹲在一處商談,便和靈姑繞過短榻丹鼎,忽然想起一事。
  石玉珠忙喚住冷青虹道:「昔年凌雲鳳於古墓穴中取前古至寶九疑鼎時,地面上也有類似這樣的太極圖形,後被兩小朝紅黑二丸一陣亂推,居然無意中觸動機關,悟出開閉之法。這裡太極圖形頗與相似,儘管作用不一,料還不難參悟。三位道友只朝一面力推,並未將紅黑二丸照著左右順反同時推動,何不試上一下?」
  三人原是情急匆忙,互相照本畫符,忘了變通,聞言立被提醒。冷青虹正蹲圖旁,首先招呼眾人戒備。一面默運玄功,以防萬一,一面雙手分按紅黑二丸,照玉珠之言,或順或逆,或是兩手一順一逆,試推過去,推了幾下無效。
  陳嫣笑說:「青妹且起,我來試試。」
  冷青虹笑答:「稍候,我還有點意思沒有試到。」
  冷青虹說時覺著紅丸有移動之勢,樓頂立即光華大亮一下,頓悟陰陽向背、虛實相生之理。重又沉靜心神,分按紅黑二丸,先一順一逆用力一推,覺著有些動轉。猛地倒反過手,順逆互易,猛力一旋。圖中陰陽二極忽然自行大動,光華電閃,旋轉起來。
  陳、桑、石三人防有急變,忙拉青虹躍起,靜以觀變。
  只見下面圖中陽陰二極飆輪飛駛,上層摟板上的圖形也變成丈許方圓,一輪紅黑參半的奇光上下相應,轉了有四五十下,四壁所畫火焰忽都隱入壁中,不見痕跡。
  跟著下面太極圖光越來越強,竟將頂層圓光吸住,連為一體。又同轉了四五十下,上層圖光竟被吸落,徐徐下降,與圖合成一體,光便隱去。圖形也恢復了原狀,上層樓面卻開出一個丈許大洞。
  眾人見通路已得,忙即飛身直上。到了三樓一看,乃是貯藏丹書、道經以及各種火器、法寶之所。均有翠玉為架,放置其上,每件另有禁法封制,五光十色,寶焰輝煌,耀眼欲花。
  靈姑笑道:「陳道友說全樓皆煙火精英凝煉,人如觸動,立成火海,卻將這些好東西放在其內,萬一有外人來盜,誤引烈火,不都化成灰燼了麼?」
  石玉珠笑道:「此間各物禁制重重,外人休想伸手。如若觸動埋伏,發生大火,也必先有防護之法,決不至於燒毀。不過像我們這樣,未得主人默許,全憑己力直達頂上層樓,只恐以前還沒有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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