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二回 乙休一柱擎天 獨肩重任 七矮齊心合力 共赴危難
錢萊有寶鎧、神符護身,宛如一幢青光豎立地上,已有數日。及被石完由腳底攻穿一洞,將人救走,那血焰金刀原與老人元靈呼應,人一逃走,老人立時警覺。
偏巧正在緊要關頭,逃魔如不制服,休說愛女、門人早晚受害,便自己微一疏忽,也難免不受暗算。無法分身,急怒交加,一面發動魔法禁制,一面命愛女和田氏兄弟率眾分頭堵截,休放一人逃走。
誰知這兩人均得高明指教,石完穿山行石又具專長,獨門靈石劍和石火神雷不畏血焰金刀傷害。李洪再由暗中隨來,放出如意金環,將血焰金刀擋住,石完越發得勢。錢萊也是行家,兩下裏合力,聽准四外來勢,在山腹中或上或下,靈蛇電閃也似略一騰挪,便穿山破地而出。
李洪因是始終不肯與主人結怨太深,僅附石完身後,暗中運用佛門至寶,只守不攻,連石火神雷均不許用。等二人逃遠,便將如意金環撤回。雖遇到兩次四面襲來的魔火風雷,只在石完上下穿行之際略為一擋,便即過去,一同飛了出來。未出地面以前,先命錢萊同隱身形,遁往魔宮左側小山頂上的預設旗門之內,方始互說經過。
原來石完自從那日眾人走後,因錢萊剛入門不久,都能隨去建功,自己卻不能同行,雖然不快,但見師父未去,也就拉倒。
等眾人走後的第三日,正隨阮徵、易、甄諸師長佈置仙山靈境,甄艮偶然拜觀下山時所領道書,得知乃父甄海已經轉世多年,現在小南極四十七島中的白鯨島旁水洞之中隱居,乃母不久也要尋去。並說光明境仙府,在金蟬等未回以前,無什事故,如往省親,正是時候。
二甄素孝,對於父母轉劫之事,時刻在念,幾次向師長哭求哀告,請為援引。妙一真人均答以時機未至,並說乃父孽重。甄氏弟兄便發宏願,誓修善功,為父化解。下山以前,還曾苦求,真人答以時至自能相見,必會成全其孝心。下山以後,時常背人暗向師門通誠求告,均無回音。忽見空白上現出字跡,喜出望外,忙和阮徵說了。
阮徵因太火極光威力強大,雖已減弱,但終不放心,便親身護送。快到子午線入口,回顧石完追來,正要喝問,令其回去。忽然發現神駝乙休,獨在兩線交界之處運用玄功仙法,收煉一件法寶,忙即上前拜見。
乙休笑說:「你們走這條路正好,否則我還要多費點事。此時煉寶正急,無暇多言。我囊中有一副旗門,一封柬帖,可命石完照此行事。甄艮、甄兌自往白鯨島省親,將你們父母接來光明境內同修。事完後,速往幻波池應援。石完聽其獨自起身,等魔宮事完,隨金蟬他們往幻波池相見,你弟兄再帶他回來。我另賜他一件隱身法寶,也在囊內。
「近日極光太火順著地軸躔道依時運行,自為消長,與前大不相同,勢子緩得多,稍為加急飛行,遇上都不妨事。現正微弱之際,阮徵無須護送,看完柬帖,各自回去。甄艮師徒通過子午線,也各分手。屍毗老魔機警非常,那地方石完又未去過,到了中途,可照我所開途徑地形,隱身穿山而行使了。」
四人見乙休獨立當地,兩手握著斗大一團具備七彩的光氣,不住轉動揉搓,口雖說話,手卻始終未停,法寶柬帖俱都令人代取。說完便不再開口,全神貫注雙手,轉動甚急。四人知關重要,不敢多問,各自依言行事。
甄氏弟兄打開柬帖一看,驚喜交集,石完自更興高采烈。甄氏弟兄防他膽大冒失,又是孤身涉險,再三告誡,令其到後務先尋見各位師伯師叔,聽命行事,不可任性逞能。石完諾諾連聲,見那旗門和那隱身法寶均極神妙,心甚歡喜。同向乙休拜謝辭別,加急飛行。
三人越過子午線,甄氏弟兄所去四十七島也名小南極,在南冰洋盡頭,與光明境小南極只隔一道子午線,有三數千里之遙。師徒去向不同,又囑咐了石完幾句,並令將所得二寶覓地演習了兩次,方各分手。
石完暗忖:「乙太師伯對我真好,此去莫要丟人。」平日那麼膽大任性,竟會格外謹慎起來。飛行迅速,不消多日,便趕到了滇緬交界不遠的深山之中,離神劍峰魔宮七千里外,便將身形隱去。老人魔鏡只能查見五千里內外,又當手忙腳亂,幾頭不能兼顧之時。竟被石完容容易易直入魔宮,由地底升出。
石完剛照乙休所說,將伏魔旗門安置在小山頂上。忽聽身側有人笑道:「你這小東西,好大膽子,竟敢背了師父,深入虎穴,找死不成?」
石完聽出李洪口音,只不見人,忙喊:「小師叔快出現,莫逗我著急。我奉乙大師伯之命而來,你再不出現,我發動旗門,小師叔就丟人了。」
隨聽李洪罵道:「黑小鬼,你敢無禮!」跟著臉上挨了一掌,人也現身出來。
石完原和李洪最好,忙賠笑道:「小師叔,弟子怎敢無禮,說著玩的。」
李洪笑道:「此時屍毗老人正被神魔絆住,但四面俱是羅網,連我也難脫身。你齊師伯已經被困,錢萊不知下落,我仗靈符隱身在此守望。你石師叔和干神蛛道友夫妻奉命策應,也未見面。我正發愁,忽見你那遁光一閃即隱,因不是本門隱形法,還拿不定是你不是。後見幾座旗門影子,一晃不見,你也現身。心還奇怪,你怎會到此?膽也真大。你是乙老世伯教你來的嗎?你師父呢?」
石完便將前事說了。
李洪大喜道:「乙師伯真個神通廣大,相隔數十萬里,竟如目睹。不過,主人是你阮師伯的岳父,他的女兒人又極好,錢萊自應解救,只不許你膽大妄為,以免主人惱羞成怒,無法下臺。」
石完道:「小師叔,你放心,這回我決不惹禍。不信,你跟了去,我只把人救到旗門之內,任他多高魔法,莫說奈何我們,連言動多不能聽見。」
李洪笑道:「我知地底也有魔法禁制,你是如何去法?」
石完道:「去年祖父對我說,弟子只怕五行真火、極光太火,別的魔火邪煙卻傷我不得。萬一遇到魔火環攻,危急之際,只要將石火神雷發出抵禦,便可無害,何況乙太師伯已有指示。我想先開一路,弟子前往救人,再與小師叔會合同出,不是好麼?」
李洪不知石完天生膽大頑皮,當此危機四伏之際,仍想試探魔火威力,以為是乙休所命,當無差錯。便將遁光聯合同行,由石完開路,穿山入內,不消多時,便發現錢萊被困之處。石完妄想直衝過去,還是李洪看出血焰勢盛,知與主人心靈相合。如若硬衝,即便通行過去,也被主人警覺,石完豈是敵手?忙即喝止。
石完也看出厲害,於是二人改由地底下手,穿到錢萊腳底,冷不防攻破山石,用劍光將人護住,立即逃走。石完往上衝時,屍毗老人已有感應,只當是又有敵人穿山入內,忙施魔法,跟蹤搜尋。不料李、石二人機警神速,忽然改上為下,將人救走。等到埋伏一起發動,人已逃走。
田氏弟兄本來受了魔女重托,對於峨嵋來人,不願施展毒手。後見來人鬧得太凶,師父盛怒之下,二人也自有氣。不過只想將錢萊擒去處治,對於別人仍存袒護,尤其對申、李二人具有好感。無如師命難違,只得率眾趕來。滿擬這兩座魔宮無異天羅地網,上下密佈,敵人萬逃不脫。哪知到後,便聽老人傳聲告知已逃,令速留意。
田氏兄弟細一查看,四外禁網未動,毫無跡兆,人卻不見。同時老人也在百忙中放出魔鏡觀察,見新設禁網依然高張,紋絲未動,敵人卻無蹤影,又不似由地底遁去。自己這面,逃魔雖被困住,但互相怒吼,猛撲強掙,一任威嚇利誘,只是不肯降順,老人空自憤怒,無可如何。同時牢中諸魔也在暴動,稍一疏忽,就許被其攻破。
屍毗老人越想越恨,立即召回門人、愛女。命照往日傳授,各在法寶防身之下,揚手飛起七十九面魔幡,當時佈就魔陣,將魔牢罩在中心。然後施展大阿修羅法,將手一指,收回封洞魔光。牢中諸魔,立即厲聲吼嘯,張牙舞爪,猛衝出來。
由於老人收了禁網,先被困住的逃魔同時飛舞而出。那魔都是身材高大,白骨嶙峋,一雙紅眼,滿頭銀髮,塌鼻陷孔,凸嘴血唇,利齒森列,手腳又長又大,鋼爪也似,在紅綠二色的煙光圍繞之下。環陣飛馳,朝眾門人、侍者抓去。口中厲嘯連聲,怒吼如雷。
老人自從神魔全數飛出,兩臂一振,上半身立即裸露,獨自趺坐在一朵血蓮花上。眾神魔初出時,朝著老人狺狺怒吼,嘯聲尖厲,儘管作出張牙舞爪,向前攫拿之勢,仍是有些害怕。始而離身兩三丈,便各驚退。忽然一聲厲吼,飛身縱起,向守在魔幡下面的門人、侍者猛撲過來。到了幡前,剛舉雙爪朝人便抓,魔幡上忽發出千萬枝火箭飛叉。
神魔逃避也是真快,火光乍現,立即縱退,極少射中,只有一兩個逃避稍遲。
防守陣地的恰是魔女和田氏兄弟,平日最恨這些神魔,認為是將來大害。幾次想請老人乘其被困牢內,一舉除去。均因老人受了陰魔暗制,主意不定,欲發又止,不肯聽勸。當日師兄妹三人見老人施展大阿修羅法,不惜損耗本身精血元氣去啖神魔。竟欲倒行逆施,等強敵到來,與之一拼,以快一時之憤。
這等作法,一個不巧,害人變為害己,即便神通廣大,也是要吃大虧。並且神魔二次又與本身合為十三之數,後患無窮。越發不以為然,但又不敢違抗。只得假公濟私,乘機拿神魔出氣。凡是撲到三人幡下的,全被火箭飛叉射中。疼得滿地打滾,厲聲慘嘯,少時又縱煙光飛起,朝別人撲去。
老人獨坐中央,始終不動。群魔朝眾門人飛撲了一陣,不曾得手,越來越情急。一個個白髮倒豎,滿口獠牙利齒,錯得山響,怒吼越急。又朝眾人飛撲了兩次無效,忽然撥轉頭,一窩風朝老人身上撲到。老人竟似不曾防備,等快上身,忽把兩條手臂往上一揚,往外一分。張口噴出一片黃光,將前後心和頭一齊護住,雙臂立時暴長丈許。
群魔也一齊撲到,張口便咬。因正面已被黃光擋住,恰好咬嵌在兩條手臂之上,每邊六個。剛一咬中,老人座下血蓮花瓣上忽發出千層血焰毫光,高射數丈。到了空中,再倒捲而下,化為十三個血光火罩,將老人和神魔一起罩住。
神魔一見血光飛射,便知不妙,想要飛逃。無如利齒咬緊在老人臂上,急切間竟被嵌住,休想掙脫,晃眼便被血光籠罩全身。只聽一片唧唧慘嘯之聲,神魔身形暴縮,身子不見,各變成一個拳頭大的死人骷髏。依舊白髮紅睛,利齒森森,咬在老人雙臂之上。血光影裏,看出似頗狼狽,老人也不理睬。
神魔始而厲嘯哀鳴,後似憤極,各向老人雙臂猛吸精血。無奈老人早有準備,臂堅如鋼,毫無用處。跟著,那環繞魔頭的一層血光忽化烈焰,中雜無數細如牛毛的金碧光芒,向內猛射。神魔方始支援不住,各又停了吮吸,哀鳴求恕,嘯聲也由淒厲轉為極慘痛的哀吟。
老人知已降服,厲聲喝道:「你十二人以前也是修道之士,只為惡孽太重,被仇敵擒去,日受煉魂之慘。好容易機緣巧合,被我救來,雖在我法力禁制之下,不能隨意飛出害人。但已免去煉魂之慘,並有不少享受。平日血食也未缺少,自問相待不惡。為何不知好歹,日在牢中惡鬧?我門人每送食物,便欲加害,即此已應嚴罰,我仍寬容。
「今日乘著敵人破牢逃出,竟敢忘恩反噬。本意將爾等化煉成灰,形神皆滅,姑念以前勞苦,再四哀求,既然認罪服輸,老夫絕不虧待。天欲宮被擒諸人,除他們自己找死,我已說過,決不加害。自己人更不容爾等動他們毫髮,若任爾等飛出妄殺無辜,又我素所不為。為此特降殊恩,以身啖魔。索性將我本身精血,分賞你們每人一份。由此便與老夫重合一體,日內只要有敵人敢於來犯,任爾等咀嚼便了。」
老人說到末句,便把雙臂微一振動,群魔也便歡嘯,齊來吸食老人精血。
忽聽左側有人笑罵道:「不要臉的老魔頭,自家法力不濟,不惜以本身精血去喂家中枯骨。我便和你逗著玩兒,看你那幾個死人頭吃得了誰?」
老人知有強敵到來,揚手大片黃光,朝那發話之處飛去。同時雙臂一振,群魔全數飛起,聚在一處,也未恢復原形,仍是十二骷髏。方要掙扎,血蓮精芒電射,只一閃,便一起包住。
老人脫出血光之外,先大喝道:「老夫決不食言,等我擒到敵人,自有道理。」
右側空中又有人接口罵道:「老魔頭,憑你也配?」
老人怒極,又是大片黃光,循聲飛去,儘管勢急若電,毫無用處。來人語聲時東時西,說之不已,身形卻是不見。
老人冷笑道:「無知鼠輩,你這樣藏頭縮尾,我就沒奈何你了嗎?」隨說,剛回手把肩插白玉拂塵取下,準備施為。
忽聽空中又有一人大喝:「石完不可大膽!這老魔頭豈是你們所能惹的?」猛然一蓬紅白二色的火星迎面一閃,老人知道有人暗算,忙用魔法抵禦。連聲霹靂大震,那火星已經爆發。
老人萬沒想到,兩個後生小輩敢於如此冒失,略為大意,已受石完石火神雷暗算。總算老人護身黃光已同飛起,雖然吃了一驚,卻不曾受傷。同時血蓮光外,又是一聲大震,雷火星飛中,血光竟被擊散了好些。
老人知道這類神魔雖被制伏,許以重賞,尚無實惠,性又兇殘猛惡,決不甘心,此時絲毫鬆懈不得。除非萬分事急,豁出兩敗俱傷,在未踐言以前,連放神魔出去傷敵,均難免生出意外。一個不巧,敵人不曾受傷,重又反噬,自己無妨,愛女、門人便難倖免。沒奈何,只得先用魔法一指血蓮,光華重又大盛。
這時群魔已因先前情急反噬時發出全力,凶威更大,已非昔比。老人明知敵人就在眼前,竟不及施展毒手,緩得一緩,來人已遁入地內。老人偶見面前不遠,現出一幢青色冷光。中裹前破魔牢的幼童,同了一個綠髮紅睛,又黑又瘦,身有墨綠光華環繞的醜怪幼童。
因那石火神雷正是魔光血焰的剋星,老人惟恐魔頭逃出,不及發難,竟被遁走。於是怒極,伸手連指,立有無數金碧光華夾著千萬血焰火箭,暴雨一般朝上下四外亂射過去。小半穿入地底,下餘滿空橫飛亂射。整座魔宮宛如火山箭海,血浪千重,連天都映成了暗赤顏色。更有轟轟雷電之聲,如百萬天鼓怒鳴急擂,山鳴谷應,地動天搖。
老人滿擬方圓五六十里,上下千百丈,齊在魔火血焰飛箭飛叉所籠罩死圈之內。一任敵人法力多高,就說不死,也必受傷被困,哪知仍是不見影蹤。這時魔女和眾門人已得老人密令,各將魔陣縮小,藏身陣內,移向老人身側,以防有失。
老人不見敵蹤,空自憤怒。魔鏡已早飛起,正運法眼注視。因為來敵太強,又在暗用大阿修羅法,準備施展毒手,到了緊要關頭,一舉成功。料定敵人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既敢深入,決不會走。老人細尋無跡,應敵正緊,又無暇虔心推算。
忽聽男女笑語之聲,起自前面曾用法力點綴靈景的小山上空。
有人笑道:「凌花子,我還有事,去去就來。你把妙光門開放,教老魔頭看個仔細,省得他兩隻鬼眼東張西望吧。」
同時血光中祥光一亮,小山那面現出五六畝大、五六丈高的一幢五彩輕雲,看去薄薄一層,祥輝閃閃,光甚柔和。內中圍著數十個道裝男女:有的雲裳霞被,羽衣星冠,有的相貌古拙,形態滑稽。還未看清,一道金光擁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正往東魔宮飛去。
老人不由氣往上撞,揚手千百枝火箭,夾著無數血團,朝前打去。
駝子哈哈大笑道:「無知魔頭,少時教你知我厲害!」說完,金光電閃,人已不見。那火箭血團,不知怎的,竟會反擊回來,射回魔女所居宮殿之上,比電還快。
老人忙即回收,匆促中不曾收完,內有幾個血團已先爆炸,血火星飛中,整座魔宮竟被震碎了小半。
老人這才知道敵人不是易與,也非盛氣任性所能濟事。還是看清敵勢,仗著煉就不死之身,相機一拼,或能轉敗為勝。也不再顧別的,先將神魔、宮眾護住,強捺心神,定睛朝前細看。
只見仙雲杳靄、明霞冰紈之中,那凌虛而立的數十個男女,除一個花子打扮的道裝怪人和一個滿頭銀髮美婦而外,下餘全是天欲宮中先後被困的少年男女。峨嵋門下,只齊靈雲、孫南未見。至於金蟬、朱文、李洪,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幼童,以及先前用青靈辟魔鎧護身卻暗發石火神雷然後借著地遁逃走的小對頭,也在其內。
那麼薄薄一片明霞輕雲,看去只要風一吹,便可吹散。卻一任血焰如海上下緊壓,火箭金刀四外環攻,休說不能攻破分毫,並還在血海之中若沉若浮。似欲隨風揚去,意態生動,十分悠然。
雲中少年男女,有的本具師門淵源,神交已久,有的本來相識,劫後重逢,班荊敘闊,各話前情。便余媧門下那些男女弟子,經此大難,因對方援助脫險,也各化敵為友。修好釋嫌,言笑晏晏,交歡若親。對於上下四外的這等猛惡攻勢,眾人簡直視若無睹,笑語喧嘩,隱約可聞。意似魔運將終,不久便看自己笑話。
老人正強忍耐,暗想制勝之策,忽聽金蟬、朱文同聲喝罵,備極譏嘲。老人不由滿腔怒火重被勾動,冷笑一聲,決定施展毒手。
原來金、朱二人陷身天欲宮魔窟之內,雖受魔法禁制,不能行動。仗著道心堅定,儘管深情密愛,卻出於天真至性,純任自然。身外邪魔既攻不進,老人不久又被所養神魔絆住。李洪傳聲相告,說救星將到,錢萊已先出困,諸仙轉眼難滿,兩人心中大喜。
此時如在玉虎神光與法寶飛劍防護之下突圍而出,也非無望。只為先前被困,連衝無效,不願徒勞。又難得遇到這等互訴衷懷、你憐我愛的良機,只管綿綿情話,說個不完。反正無傷,難滿即出,誰也沒打逃走主意,金蟬更恨不得多挨一會是一會。
正談得快心頭上,忽聽李洪二次傳聲。得知錢萊脫困,出時遇見申屠宏,說起神駝乙休、窮神凌渾、黃龍山猿長老等各位長老相次來到。眾人災難將滿,出困在即。石完也已趕來,錢萊便是他所救。干神蛛夫妻現正奉命,由地底暗入東魔宮,用神符禁制魔壇,迷亂屍毗老人的靈智,不令事前警覺。
李洪又說:「蟬哥蟬嫂,只聽風雷之聲一過,立往東方衝出,我和錢萊再照你們傳聲來處接應,立可脫身。」
金蟬一面回答,互相準備,一面抱著朱文,笑道:「好姊姊,我早知這麼輕鬆平常,真恨不得和你在此多留些時呢。」
朱文因聽李洪在傳聲中喚她「蟬嫂」,便想起前兩生李洪淘氣,常拿自己取笑。把手將金蟬一推,嬌嗔道:「都是你鬧的。洪弟淘氣,你也不管,被人聽去是什麼樣子?」
金蟬也氣道:「我知你過河拆橋,少時出困,又不理我了吧?只要心跡雙清,怕人笑話作甚?你怎不學輕雲師姊的樣,她和嚴師兄情如夫婦,有誰笑話?還說隨我同去海外共證仙業呢,分明又是騙我。」
朱文想起金蟬屢世深情和幾番冒死相救之德,見他當真,於心不忍,忙道:「蟬弟,你道力精進,已非昔比,為何還是這等小孩脾氣?快莫生氣,要見光明了。」
金蟬笑道:「我那裏便是光明境,只不知你真去假去?」
朱文笑答說:「同向光明,永享仙福,哪有不去之理?」
忽聽暗中有人哈哈笑道:「你們要往光明境,還有不少的路。我立刻大放光明如何?」二人剛聽出是李洪的口音,一片風雷之聲響過,眼前倏地一亮,一片佛光照處,果然大放光明。一看當地,只是魔宮西偏殿入口之處,內外只隔一條門檻。這一雙深情仙侶,先前時機未至,只在黑暗之中衝突,竟會跳不出來。
光明一現,二人立即脫困而出。
朱文見李洪笑嘻嘻望著自己,滿臉頑皮神氣。錢萊卻正朝自己下拜,態甚恭謹,知是金蟬新收愛徒。見他仙風道骨,相貌英美,好生歡喜。因李洪是金蟬前生幼弟,和金蟬、霞兒情分最厚,說笑無忌,恐其隨口亂說,又想起先前稱呼,恐被外人聽去,一面喚起錢萊,忙朝金蟬使一眼色。
金蟬正收法寶,見狀會意。知道錢萊不會本門傳聲,不對他說便聽不出,便對李洪傳聲,令其不要多口。
李洪笑答:「蟬哥哥,兄弟方才一時失口,在朱師姊前替我說幾句好話。你那光明境的大藕好吃,還有不少仙果,我這小和尚嘴饞,將來到了那裏,不給我吃,怎好?」
朱文聽他說話俏皮,想起前言,面又一紅,當著錢萊又沒法說。
金蟬恐她有氣,忙道:「洪弟不談正經,專說空話作甚?」
時見凌渾、崔五姑同了石完飛來。匆匆一說,才知乙休和凌渾夫妻在峨嵋開府時,曾受靈嶠諸仙之托。說門下男女弟子不久當有魔劫,對頭屍毗老人法力高強,神通廣大,赤杖真人師徒又不便再啟殺機,眾弟子運數所限,無法避免。雖然煉有幾件法寶和諸仙所煉五雲幄,到時只能防身,仍破那魔法不得。
尤其對方所煉神魔厲害非常,敵人惱羞成怒,難保不挺而走險,與所煉神魔重又合為一體,由此倒行逆施,仙凡均受其害。對方早想歸入佛門,本無大過,真人師徒以前又發宏願,永止嗔殺。對方只是一朝之憤,實不願因此使其墮入邪魔,害人誤己。
再說遭劫諸弟子,十九仙業將成,只此情關一念,尚未勘破,致為魔頭所乘。只要渡過這層難關,不久便成地仙。而多年師徒,此關不容坐視。
赤杖真人知道,此事只有妙一真人夫婦的生死晦明幻滅六合微塵陣能夠解免,另外須幾位長幼道友合力相助。等到難期將滿,一面解救各派門人出險,一面派一夙根深厚、心智靈敏的峨嵋弟子,前往附近深山之中尋一神僧,到了事急之時,前來解救。乙、凌、崔三人均和三仙至好,立時應諾。
赤杖仙童阮糾說完前事,又說:「此事頭緒尚多,暫時不宜洩漏。只請轉告妙一真人夫婦先為準備,難發之前,再當飛書奉告詳情。事前最好不必推算,免得先有成見。」
這次七矮開府天外神山,乙休前往相助。剛由光明境大殿後把冒出地上的地肺真火、元磁真氣截斷,運用玄功,施展法力,化成一道長虹,打算帶往九天之上,將其煉化消滅。剛飛到靈空仙域兩天交界之處,忽見靈嶠三仙駕著祥雲冉冉飛來。見面先助乙休將那地火、磁氣收縮成一個氣團。然後詳說前因後果,以及協力脫險的下手方法。
乙休隨向不夜城島上七矮傳書指示,自己則照三仙之言,帶了那團磁火,去往來復、子午兩線交界之處。乘太火極光環繞地軸飛過時施展仙法,加以凝煉。後來南海雙童師徒走過,又向石完賜寶,授以機宜。不久火珠煉成,便趕了來。
這時,上空魔網高張,乙休那等神通,自然阻不住。為免警覺敵人,乘他收伏神魔之際,乘虛而入,事前又用仙法迷蹤,故此老人毫無所知。凌渾夫婦和猿長老已經先到,匆匆談了兩句,便各分頭行事。
乙休親送石生和靈雲、孫南等穿出魔網禁制,凌渾等三人便去天欲宮破法。這時只金蟬、朱文這一對,因老人負氣,特意另禁閉在魔宮偏殿之內。那天欲宮除五淫台一處,並非真的宮殿,只是一座魔陣。方才石生、石完持了太清靈符,暗入魔壇,已將魔法妙用止住。
凌渾又有成算,一到便連余媧門下男女弟子也同救出。為了惑亂敵人心神,不令事前警覺,還放了好些替身在陣內。自用五雲幄隱去雲光,將被困諸人一齊護住,送往西魔宮,隱形旁觀。然後又現身招呼金蟬、李洪、朱文、錢萊一同趕去。
石完也已趕來,說石生已隨乙休飛走,靈符已撤,魔壇恢復原狀,特來復命。
凌渾見他和錢萊使眼色,笑罵道:「你們兩個小猴兒,仗著會鑽地洞,想淘氣嗎?老魔頭連我們都要留他的神,不是好惹的呢。」
石完笑道:「我和乙老太公說過,那五雲幄裏面大仙太多,有多氣悶,我和錢萊躲在地底下看,也是一樣。」
凌渾罵道:「我知駝子專一領頭淘氣,顯他神通,也不想想你們有多大氣候,便令膽大妄為。這五雲幄中觀戰,有多舒服,偏去涉險。駝子將太乙玄門出入之法傳授你嗎?」
石完笑道:「凌太師叔不必多慮,乙老太公不但傳授,還賜有一道護身符呢。雖然只能用一次,老魔頭決無奈何,何況我們又不惹他。」
凌渾笑道:「吃了苦頭,卻莫後悔。真要動手,你那石火神雷專破魔光,可惜功力不夠。搗亂尚可,切忌離他太近,至少也得在十五丈外動手。雖然不能傷他,多少也教他著點急。你二人在寶鎧防護之下,得手速遁,或可無事,否則,被他魔手抓中,就不死也夠受了。」
錢、石二人回答:「遵命。」入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