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六回
  雲裳霞裾 群仙初訪紫雲宮
  仙影娉婷 慧徒再點局中人

  靈姑、南綺、裘元三人見紫雲諸弟子無一個凡品,內有數人並且得道年久,只因自己是乃師朋友,均執後輩之禮,甚是恭敬,心中未免不安,極口謙謝。
  秦紫玲笑道:「青城、峨嵋,誼同一家,三位師妹、師弟日後俱是朱師伯門下,她們本是後輩,理應如此,何必客氣?」隨邀來客入宮。
  那後宮門早已開放,這條通路原是當年紫雲三女初鳳姊妹所設神沙甬道,後來七矮大鬧紫雲宮,雖經嵩山二老將內中五行變化運用的五雲神砂運走,但是舊日甬道並未廢去,只用仙法禁制將出入路口堵塞。
  峨嵋開府以後,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奉命,帶了備門人弟子,移居紫雲宮內。同門師兄弟和晚一輩的門人為數甚多,俱都歆羨紫雲仙府貝闕珠宮,無邊美景,紛紛前來遊玩。
  無如宮前辟水牌坊上面的海眼入口,終古漩渦電轉,深海底下水的壓力太大,各人功力深淺不一,法力稍差一點的人都禁不住。為了來人出入方便,特將通往迎仙亭的昔年故道開通。又因那甬道里程太長,三人合力施展師傳移山換嶽大法,將故道縮短大半。連迎仙亭小島一齊回移,並使其升降隱現,無不如意。
  秦、周二人又就原甬道中添了一些景致,比起昔年紫雲三女盤踞之日,別是一番景象。
  眾人對於紫雲仙府奇景嚮往已久,這時剛一踏進這壯麗輝煌,二三十丈方圓的入口,未及向前細看,就聽身後海水沸騰,腳底的地也似漸往下沉。回頭一看,來路門前五色雲煙起處,適才所見小島已連同仙亭一齊縮向入口宮門以內,往海底沉去。晃眼之間,雲煙斂處,宮門便閉,一無所見。
  眾人再定睛往前一看,那甬道比起入口處宮門還要寬出一倍,地平如鏡,兩旁和頂上卻是圓的。當中一條五丈來寬的人行路,以及兩旁窗頂,都似整塊晶玉凝成,光鑒毫髮。路左右種著各色各樣通不知名的瑤草琪花,一眼望過去,只是五色繽紛、光霞燦爛、麗影交輝,香沁心脾。
  每隔三數里,不是路中,便是道側,必有一兩處碧玉黃金結成、巧奪天工的亭台。加上四外晶壁通明,人行其內,如在鏡中。雲裳霞裾,仙影娉婷,花香鬢影,送菠流輝。端的人是仙人,境是仙境,令人眼花撩亂,應接不暇。
  眾人多是初到,俱各徐行流覽,不捨快走。
  石玉珠笑道:「這裏雖好,全出人力,又為這宮頂甬道所限,除卻一眼望不盡的瓊壁仙花為別處仙山所無外,只是壯麗堂皇而已,以此地全景來論,還不算是最好所在。現時甬道雖經縮短,仍有好長的路。這二三百里長的甬道,似此徐步前行,何時可到宮內?還是御遁飛去,早到宮中遊覽吧。」
  南綺笑道:「我們都似鄉下人進城,不比妳以前常來,見慣無奇,自然覺得處處新鮮了。」
  秦紫玲道:「此間為地勢所限,想不出甚法子佈置。就目前這樣,種上些宮中原有的花草,建了些亭台,以備外客來遊有個起坐,大師姊還覺多餘。再往前去,大同小異,不過如此。妹子已令眾弟子宮中設宴,請諸位小飲,稍盡地主之誼,再陪往各地遊覽。
  「至於路長,倒還不愁,雖不便學前人神砂陣圖故技,大師姊為備門人有事外出和接送嘉賓往來迅速起見,當中甬道已變成了活的,沿途這些亭台全可充作舟車之用,只消坐在裏面,如法施為,便會自行前移,其去如飛,不消片刻便可到達那邊出口,同御遁飛行差不多少。不但省事,兩邊景物仍可略為流覽。諸位道友何妨一試呢?」
  冷、桑、陳、虞諸人知是玄門乾坤挪移之法,好生欽佩。秦紫玲便邀眾人往前面不遠一座設有錦墩、玉几的六角亭中坐定,手掐靈訣,如法施為。
  時當頂亭心形如指南車的長針一動,那條甬道便自往前飛駛。兩旁花田景物似電轉潮奔,往後面倒退飛去。
  石玉珠笑道:「我才數年未來,宮中又添了奇景,主人法力如此高深,真個令人敬服。適才令高足們出迎,也是如此走法麼?」
  紫玲答道:「這樣現成設備,只須知道用法便可行駛,她們倒是十九都會。不過碧沉舟駛行神速,如等她們在寶鏡中望見,到了迎仙亭側再行出迎,已然無及,妹子先已傳音相示。她們前為飛行迅速,還煉有兩件法寶,比此稍快,必仗法寶之力趕出,所以恰是時候。」
  談笑未終,飛亭突然停止。離亭三四丈處,現出一座金碧輝煌的高大圓門。
  紫玲隨起立邀客,眾人知已到達出口,便同走出。還未到門,便見裏面珠宮貝闕,氣象萬千。走出門外一看,直對圓門,又是一條寬約十丈的玉路,和來路一樣,兩旁俱是廣闊無垠的花田。仰望天空,晴碧澄鮮,水雲流走,宛如滄海浮霄,另是一幅景象。
  眾人再前里許,便見長湖阻路,寬約數里,碧水如帶,環宮而流,一條長約五六里的長橋、玉虹也似橫臥水上。憑欄俯視,只見鏡波浩渺,清深見底。
  湖中魚龍曼衍,介貝成群,小只寸尺,大逾尋丈。異態殊形,千奇百怪,俱是尋常人畢生難見珍物。
  紫玲見眾貪看停步,一聲清嘯。這些海族俱有靈性,紛紛張牙舞爪,鼓髭揚鰭,爭先恐後,蜂擁鼓浪而來。湖中波濤立即釗舉如山,萬千種魚龍介貝一齊昂頭水面,向上拜舞。有的更發出各種異聲,狀若獻媚。眾人見了這許多滑稽形態,俱都好笑。眾人看過一陣,紫玲二次肅客。
  宮中地域廣大,所有道路、宮室,不是黃金、白玉鋪就,便是珊瑚、翡翠砌成。到處光鑒毫髮,纖塵不染。土地多是五色細砂,琪樹瓊林,所在都是瑤草仙葩,燦若雲錦。以前宮中主人天一水姥佈置全宮,費時千年,本是鬼斧神工,無殊天上。
  嗣為初鳳姊妹三人竊據了數百年,用天魔大法祭煉神砂,造成千里甬道之後。又添建了好些宮室園圃、亭榭湖沼,益發集美增華,富麗矞皇,窮極精麗。
  及至峨嵋開府以後,掌教妙一真人覺著紫雲宮水仙宮闕仙景無邊,長此封閉廢置,未免可惜。門下弟子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本是宮中主人轉世。道行法力已有深造,便令移居宮中,闢作別府,隨時修積內外功行。
  三女到後一看,覺著宮中設備過於奢侈安逸,非修道人所宜。正在籌計更改,功還未半,忽接妙一真人法諭,說:「神仙宮闕多是玉柱金庭,便佛家也是極樂世界,寶相莊嚴。窟居野處,苦行修持,原為初學時收束身心,並非永遠如此。爾等三人功候將到,只要不有意作為,盡可各憑緣福,隨遇而安。
  「宮中原有諸景多是前人役使神鬼,費去許多心力建成,改建也非容易。與其多耗人力為此無關宏旨之舉,何如勤加修為,一切視如無見,安之若素,方是真正有道之士胸襟。至於恐怕門人、宮侍習於安逸,養成豪侈一節,更無可慮。這些後輩門人根骨福緣均極深厚,多是昔年水母宮中侍者轉世。功候稍成,仍須回到峨嵋,經過左右二元火宅通過,始准積修外功,以求正果。現在本門日益昌明,取材尤慎,一經選中,至多限於根骨緣福,不能求得上乘正果。決不至於中途墮落,有貽門戶之羞,不必多慮。」
  三人拜讀之後,忙即停止改建。可是宮中蜈蚣殿、寒碧亭、天聲小榭等最繁華富麗、巧奪天工之區,已被廢去了一半。即使如此,尚且到處珠光寶氣,金碧輝煌,當初更是宇宙間的奇觀了。
  眾人且談且行,往北面玉路一折,行不里許,忽見前面兩邊瓊林盡處,現出一座極大的黃金廣殿,殿外白玉平臺之上,有二十多個美如天仙的少女,正奏仙韶迎賓。
  冷青虹見了這等仙宮一般的景物,不禁笑道:「這等神仙宮闕,幾生修到?如能列為侍女,長居此地,隨侍三位姊姊清修,於願足矣。」
  紫玲笑看了她一眼,冷青虹心方一動,紫玲已邀客同升。去至黃金殿內,盛筵已早設就,大家分別落座。
  此間酒果又與冷、桑二人含青閣所設大不相同,遍席不見煙火之物。除玉液瓊漿、仙家美酒以及數十種佳餚,如蕉脯瑚膏、翠櫻紫髓之類外,皆是深海中的珍奇食品、千年以上靈藥。常人服了尚可長生,何況有功候的人。這次紫玲因陳嫣助她滅火,格外高興,特意把宮中所有全取出來款客。
  休說靈姑、裘元、南綺等不曾夢見,便韋青青和展、王二人得道年久,見多識廣,又是海島散仙,也不過知名辨物,好些俱是初次到口。石玉珠前雖來過幾次,因彼時物品無此齊全,有的更連名都不知。餘人是只有驚贊,無庸說了。
  這些酒果食品俱用五色盤杯盛著,陳列在一個徑丈的水晶案上。主客十二人分三面而坐,由宮中女侍更番奉上。眾人因珍品難得,盛筵難再,主人情意殷殷,又俱是有益之物,都想每樣見識嘗它一些。隨意飲啖,談笑風生,不覺過了兩三個時辰。一問主人,尚有少半不曾奉上。
  石玉珠笑道:「秦姊姊只顧賣弄家私,顯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都成老罷了。現在我們少說也有二三百樣好東西進口,雖然仙廚珍品,不怕多吃,這千年仙釀已是難於承受。為時已久,宮中仙景珍奇者不到十一,諸位道友俱都意切觀光,盛情已領,即請輟宴前往如何?」
  紫玲笑道:「諸位道友遠臨,深為光寵。此間珍果本多,又經恩師及我姊妹三人經營培植,近年頗有一些生產,意欲全數取出,請諸位道友一嘗,品第甲乙。其中有的別處仙山也可移植,如若中意,行時便可奉贈一些,略盡地主之誼。既是諸位道友欲先遊覽,待我化整為零好了。」
  隨命大弟子金萍傳示,將下餘珍品分設在各處宮殿樓閣亭館之中,以備遊蹤所及,隨意飲用。
  韋青青笑道:「主人真個情重。幸虧是仙府珍物,如是人間酒食,來客再要是個凡人,怕不把肚皮脹破了麼?」
  王嫻笑道:「就是這樣,我已不勝酒力了。」
  紫玲道:「此酒還是紫雲三女初入宮時,採百花百果之精釀成,收藏千年,香醇無比。就是多飲,也只陶然微醺,絕不似山中惡釀一醉千日。道友放心,多飲無妨。」
  說時石玉珠見陳嫣朝己使眼色,知她帶有禮物,當眾不便交出。又因峨嵋派與少陽神君是知交,主人法力甚高,一被知曉此水用途,便難到手。惟恐夜長夢多,想把天一真水先要過來。
  石玉珠略為盤算,忽向紫玲笑道:「陳道友此次前來拜訪,一則慕三位主人和海宮仙景已有多年,二則求賜數滴天一真水,以備成道之需。因與三位姊姊素昧平生,無故求此曠世奇珍,於心不安,為此備了幾件寶物,聊當投桃報李之獻。及見宮中到處寶物充盈,珍奇羅列,自慚寒儉,遲未取出。但是中心感佩,其意甚誠,自己慚於啟齒,適托妹子代致衷曲,還望主人笑納。」
  陳嫣乘機便把來時所備的幾件寶物取出遞過。笑道:「妹子久仰三位主人道行法力,只恨無緣,不能執贄門下。適托石道友代致微意,不腆之敬,幸勿見拒。」
  紫玲接過一看,那寶物共是三粒毒龍珠、大如雞卵、奇光電耀。知其功能辟水,帶在身上,無論水行陸行,蛟蜃蛇蟒之屬,望即遠避。若稍用法術祭煉,立可發揮威力,生出許多妙用。宮中照夜明珠為數雖多,似此神奇卻也罕見。另外還有一柄古玉圭,一件天生成的珊瑚九連環。珊瑚連環,每環徑可二寸許,其色如火,紅光炫彩,映人眉宇。
  這雖是一件難得的珍玩,還不怎樣,那柄古玉圭卻是大禹遺物。外觀五色斑斕,只是形制古雅,無甚奇處。及運慧目細看,不特內中晶瑩,若可透視,並還現出風濤洶湧和各種奇異水族之形,飛舞生動,全似活物影子映在裏面,遊行出沒。
  紫玲看罷上面古篆,驚道:「此乃前古奇珍,天一真水雖然難得,同道之交本有相扶之義,如此厚賜,何以克當?萬萬不敢全領。重承盛惠,這三粒毒龍珠稍經祭煉,可供日後門人外出行道之用,敬謹拜領。嘉惠已多,下餘兩件奇珍敬以奉壁,仍請收回好了。」
  陳嫣笑道:「妹子未始不知此是禹王治水遺留之寶,只因初到手時已看出它的奇處,但和另外兩件寶物一樣,一任苦心祭煉,終不能發出它的威力。自知物非其主,不配留用。來時想起三位主人道法高深,而貴派掌教真人以次更是法力無邊,不可思議,必能知道此寶詳細來歷、用法,發揮妙用。
  「紫雲宮深居海底,此寶使無憚高深,也可作為永鎮海域、萬古長存的先兆,為此專程奉贈。珊環微物,更是充數而已。天一真水乃水母所煉,亙古無二的奇珍至寶,聽說為量並不怎多。初次邂逅,一經請求,便蒙惠賜,高情古誼,感切心骨。如此戈戈心意,如再不蒙笑納,妹子更過意不去了。」
  紫玲見她意極真誠,堅拒無效,雖然不再推謝,終覺禮物太重。想了想,答道:「此間之事,向推齊大師姊作主。盛意殷勤,不容辭謝,而惠賜又太重,妹子只好暫時收下,等齊、周二位師姊回宮問過再定了。」
  石玉珠知道紫玲人最溫良和善,只要勉強收下,便不愁她退還。便道:「二位已是神仙中人,怎也學了世俗送禮客套?豈不知物各有主,莫非定數?如不應為己有,便是強詞巧取了來,也不過暫時保藏,早晚失去,否則任怎固執不取,輾轉迴圈,仍要落到手中。送禮的已然出手,怎好收回?受禮的已然收下,更無退回之理。如果齊、周二位回宮固卻不收,雙方俱都不取,我來厚臉承受如何?」
  紫玲笑道:「既是這樣,石姊姊現在便取了去,作為陳道友和愚姊妹公贈如何?」
  石玉珠道:「那又不對了,陳道友一番美意,齊、周二位連東西都未見,我便中途篡取,於理不合,妳也有慷他人之慨之嫌。再說,我哪裏去找天一真水答謝人家?那天一真水我聞名已久,近日才連見到它兩次妙用,只是都有法術運用,發時不是幾縷銀線,便是濛濛祥氛,一片水雲靈雨,不曾見到它的本來樣子。姊姊反正要送陳姊姊幾滴,何不就此取出,使我們開個眼界,就便傳授用法,豈不是好?」
  韋青青笑道:「石道友靈心妙口,真不在玉清大師以下。」
  南綺笑道:「石二姊姊不但巧思惠舌,迥異濤倫。她那熱腸古誼,肝膽照人,以及設想周密,心細如髮,更令人敬佩莫及呢。」
  紫玲對友至誠,向無機心,被石玉珠一引,便即點頭笑諾。命身後女弟子金萍,將回宮時交她收藏的法寶囊取來,送往綠珊水榭候命。
  金萍乃宮中大弟子,資稟特厚。早隨紫雲三女修煉多年,後入峨嵋,益發奮勉勤修,已得本門心法,功行甚深。早覺出今日來客只有三五人是為慕宮中仙景而來,餘者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遊覽只是末節。又見來人市重言甘,石玉珠又這等說法,頗似想將真水先取到手,惟恐遲則生變之意,心中奇怪。
  金萍心想:「陳嫣這人從未聽說,又非左道一流。如說求取此水專為助她成道,誰都樂予玉成,便無好友同來情面,冒昧來此,已然答應,也無變卦之理。況所送禮物已然收受,陳、石二人如何這等情急?其中必有緣故。前日玉清大師匆匆趕來,進宮和眾相見,坐不片刻,便將齊、周二師同約了走,行時所說的話俱似有甚深意。」
  金萍正在尋思,忽聽師父命取寶囊,即送綠珊水榭待命。金萍一面躬身應諾,返身回走,一面心中暗忖:「師父不知猜透來人心意也未?石玉珠雖是師父至交,到底不是同門同派。師父如若未知底細,貿然相贈,豈不讓她輕視?我即使不便向師稟告作梗,好歹也給來人稍微點破。」主意想好,暫作不知,且等送客之時再作道理。
  金萍去後,這裏眾人仍舊且談且行,隨處遊覽流連。前行便是妙香簃,全宮只這一處是齊、周、秦三人到後所增建。這地方乃是一座小山上面的一片平地,地僅二三十畝,種著十餘株桂花樹,行列雖是疏秀,因是地脈甘腴,靈泉滋潤,每株高約十丈、大都十抱左右,蔭被盈畝、枝幹叢生、翠葉肥茂、繁花如雲、此落彼開,四時不謝,宛如十餘柄天花寶蓋、金碧流輝。
  枝頭都孕桂實,大如巨杯,奇芳四溢,清芬襲人。花林中卻用深海底所產水沉竹建了一所敞廳,軒窗空明,妙香暗送,沁人心脾。眾人徘徊其中,齊贊妙絕,不忍捨去。
  紫玲道:「同門師姊妹中,只申若蘭師妹有許多閒情逸致,喜歡佈置興建,往往常景經她微運巧思便成奇景。這些桂樹乃凝碧仙府靈桂仙館所結桂實,種植了十二株,命名為妙香簃。」
  紫玲與眾人在桂花樹下流連了片刻,才去別處。下山由一滿植奇花的花徑穿出,沿湖走不多遠,便到綠珊水榭。金萍已然先到,拿著寶囊相候。那地方便是初進門時所見長湖支流彙成的湖蕩,方圓不過里許,湖中全是白沙。水吝牽絲,蘋花散鈿,綠水溶溶,清淺見底。
  一道十來丈的白玉長堤由西邊湖岸起始,突向湖中。盡頭處用海底萬年碧珊瑚建了一座兩宙方圓的水榭,上用二尺方圓的錦貝為瓦。文彩陸離,與波光翠色掩映流輝,發為奇彩。地面是上等水晶,經過仙法化煉,融成一片整的,通體晶明,貼波平浮。
  碧珊瑚的寶光下映,越發清澈,水中魚介往來,纖毫畢睹。加上軒窗四啟,裏外空明,到處玉砌晶鋪,纖塵不染,格外鮮明清麗。比起前見長湖飛虹亙水,浩渺汪洋,浪詭波譎,魚龍曼衍,壯闊雄偉之景,又是不同。
  韋青青邊贊邊笑道:「當初紫雲三女不知浪費了多少物力心力,才得構成這等奇景。照她們前生,不過水母宮中三個侍兒,轉世重來,竊據此間,已然福緣不稱。又無端自昧夙因,誤習左道,自甘暴棄。宮中原有之景已然無殊天上,還要驅神役鬼,窮奢極欲一至於此,哪得不身敗名裂,遭那大劫呢?」
  石玉珠道:「如論紫雲三女福緣、根骨,真不算淺。只因誤救一個生具惡根的女子,以致二鳳、三鳳在她降生的安樂島上留戀過久,無形中受了塵世上情欲牽引,致虧本質。二鳳心地純良,一經轉劫,便有仙緣遇合。三鳳造孽甚多,總算她最前生在水母座下修煉勤苦,積過不少善功。轉世時幸遇真仙點化,誓發宏願,欲以三生善業修積無量善功,挽蓋前愆,才得投入玄門,重修正果。」
  眾中王嫻曾因昔年小南極閒遊,與初鳳有過交往。當時正值初鳳女弟子胡娉奉命小南極採覓靈藥,路過黑砂島,為島主剛辰所困,妄欲納為姬妾。胡娉不屈,自將天靈震破身死,元神逃回宮中哭訴。當時神砂甬道還未興建,三鳳、冬秀二人正值訪友出遊,不在宮中。
  初鳳得知前情,勃然大怒。因聞剛辰是小南極四十七島之中最厲害的一個,尤精潛形變化之術,行蹤飄忽,來去如電,稍不留意,便被遁走。初鳳怕到時人少疏忽,又被兔脫,只留下慧珠一人守宮,自和二鳳、金鬚奴夫妻一同前往。
  初鳳到了黑砂島,生擒妖徒拷問,才知仇人於日前外出,現在小南極光明境附近西腸嶺上別府之內。初鳳憤極之下,將島上七十餘妖徒全數殺死。島宮中還有好些妖人的姬妾,初鳳本欲全殺,金鬚奴力說這些都是妖人由中土擄來的良家婦女,從旁阻住。
  剛辰別宮最是隱秘,又以平日樹敵大多,外設迷陣,本來極難尋到。偏巧王嫻路過當地,恰與妖人剛辰無心相遇,剛辰又生邪心,妄欲擒充姬妾,雙方正在拼命惡鬥。初鳳等老遠望見,立分三面合圍,先用法術將上下四外去路阻斷,然後現身,喝問姓名、來歷。
  剛辰久聞紫雲三女威名,起初雖然色膽包身,任性胡為,胡娉一死,便已警覺仇人厲害,隱憂未已。此次捨了島宮不居,來在西腸嶺別府潛匿,便為躲避鋒銳之故。他妖法高強,不特長於隱形、飛遁,並能變化相貌,判若兩人。當時所現乃一美少年,不似本來極惡窮凶猙獰面目。如非與王嫻鬥法,被初鳳看出妖法來歷,尚未見面,先在暗中佈置停當,然後上前相機行事,幾乎忽略過去。
  就這樣,初鳳還覺對方雖是妖邪,但畢竟與愛徒元神哭訴和平日所聞剛辰相貌迥乎不似,初見躊躇,並未遽下毒手。
  及一喝問,剛辰情知不妙,沒法抵賴,只得強裝門面,挺身說道:「我便是剛辰,妳欲如何?」
  剛辰方欲暗下毒手,初鳳等心中憤怒,早有準備,一經看出果是仇人幻像,立以全力夾攻,妖人竟不及施為,先被二鳳用煉剛柔將其鎮山之寶紅雲杵破去。
  同時金鬚奴又用清寧扇將妖人的血焰釘消滅,跟著發動禁制,將妖人形神一齊困住。然後用太陰六戊煉魂之法,活活將他煉成一堆白灰,連元神也未遁走。
  王嫻本已不支,眼看危急萬分,忽為初鳳等三人所救,並還將痛惡的強仇除去,自然感激非常。初鳳也愛王嫻容貌端麗,美秀入骨,雙方越談越投機,初鳳便邀她往紫雲宮中遊玩。王嫻此次出遊,原因丈夫去往中土訪一前輩師叔,因故不便同行,獨居無聊,偶出閒遊,就便採取靈藥,事前丈夫並不知道。
  王嫻屈指丈夫歸期將屆,二人向來不輕離開,便用婉言辭謝。說等丈夫回島,夫妻一同入宮拜謝。
  及至王嫻趕回島去一看,乃夫展舒恰也剛到不久。夫妻互談別況,王嫻說了前事。
  展舒驚道:「我自終南回來,歸途曾路過玄龜殿,不料易老前輩同了世妹女神嬰易靜,正在殿前平臺上閑眺,將我招了下去。說紫雲三女日趨迷途,劫運將臨,不久峨嵋派便要命人往取宮中水母遺留的天一真水,融化神泥,取南明離火劍。
  「按說紫雲宮中主者已然轉世,投到峨嵋門下,初鳳姊妹等只是一時竊踞,本可驅逐。東海三仙念三女修為不易,且珠宮貝闕,玉柱金庭,非初修道人所宜。原定三女如知警惕,獻出真水,雙方有了情分,然後徐徐點化,使其省悟,歸入正道。只將水母遺留中不應被她們佔有的幾件法寶交出,餘者便由她們用去。這樣三女不特免去大劫,還可永住宮中,勉求地仙正果。
  「但是三女日趨墮落,照苦行頭陀默運玄功,詳參因果,三女終為劫運所限,陰錯陽差,自趨滅亡。妙一真人先禮後兵,也只姑妄試之,盡心而已。易老前輩隨用先天易數虔心推詳,不特紫雲三女不久遭劫,並還算出初鳳近與妳巧遇,成了朋友。唯恐我夫妻二人因有日前難中相助之德,以後時相過從,一旦遇上事,不能置之不問。為此算定我必路過,特出相候,預為告誡,並不許向人洩露。」
  展舒說完前事,王嫻膽小謹慎,素來敬信易周,好在不曾約定時日,便沒有前往踐約。隔不幾天,三女便祭煉神砂,惡跡彰聞。展、王二人料知前言將驗,越發斷念,不敢問津了。
  三女遭劫以後,王嫻終念前德,不曾去懷。又聽人說初鳳被金鬚奴用清寧扇救走,幸得免難。此刻料想石玉珠與峨嵋門下交好,必知詳情,忙即追問初鳳下落。
  韋青青道:「我聽家翁談起,初鳳自被金鬚奴救走以後,逃到中土福建廈門附近的一個無名孤島之上。因用魔法不慎,反受魔頭之害,始而神志喪失,如醉如癡。嗣因金鬚奴施展法力,冒著奇險,驅遣附身邪魔,想要救她還原。初鳳心靈受了魔頭主宰,竟然反恩為仇,時而施展法寶、飛劍,時而用毒計陰謀暗害,時而做出許多淫情邪意勾引,想要致他死命。
  「金鬚奴每日守著這個比蛇蠍還要狠毒的恩主,一面想她復原,一面還得時刻留心,防她暗害,心身苦痛直非人所能堪。他卻救主情殷,受盡折磨,歷久不渝,始終憐他主人受了魔制,非由本心,誓與同歸於盡也不肯捨去。似這樣歷時數年,終於至誠感動上蒼,在佛法點化下,終獲解脫。」
  石玉珠點頭道:「我只知初鳳在島上為魔所欺,困了數年。後聽一位散仙匡幹談起,他曾見島上現出一輪佛光,大放光明,竟將魔頭驅走。初鳳得以復原,金鬚奴則兵解轉世去了。」
  那匡幹原是一個苦行的修士,明初得道,隱居在那二人所居無名小島附近,一意清修。除偶然在濱海諸省遊戲人間,作些善舉濟人外,輕易不與同道交往。待他得識二人,起初見初鳳入魔之狀,不知金鬚奴不肯傷他主人。動了義憤,因覺情勢緊急,沒問明白,便上前去行法相助。哪知二人相持之處,四外均有禁制,及至強衝進去,反被金鬚奴用清寧扇將他擋退出數十里外。
  匡幹心中奇怪,二次回去,二人已然停手。因覺出對方法力高強,他不敢再行冒失,正在隱形窺探,又被金鬚奴行法看破。知是一番好意,將他喚住,一面謝他相助盛意,道歉前事,一面述說苦情。匡幹這才知道就裏,心敬金鬚奴為人,欲以全力助他袪魔。無如道淺魔高,便初鳳本身的法力也比他強,真是愛莫能助,無計可施。
  初鳳原住在島上一個岩洞以內,除靈性已失,來因盡昧外,平日也和好人一樣。但是魔頭潛制,不知何時便突然發難,隨時隨地絲毫不能疏忽。尤其是不許金鬚奴提起以前之事,只略提醒,或稍勸誡,立成仇敵,拼命相向。
  二人一惡鬥便是好幾晝夜,咬牙切齒,恍若不共戴天之仇。直到精力交敝,金鬚奴防範森嚴,萬攻不進。初鳳才一聲媚笑,頹然慵倒,若無其事。
  每經一次,便要耗損好些元氣。到了後來,初鳳已然元氣大傷,形銷骨立。魔頭本以害人為志,凡與中魔的人稍微親近,雖不似受害人那樣如影附形,卻也絕不放鬆。
  金鬚奴先欲苦口諫勸,使其警醒,嗣見這等情形,又是困苦,又是疾首痛心。只有終日通誠泣訴,上籲穹蒼,忍苦耐守,甘與同歸於盡,別無善策。
  匡幹感他精誠忠義,處境可憐,還想強為其難,伺機下手,乘隙驅魔。由於法力有限,後來有兩次他幾乎反為魔乘,遭了初鳳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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