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回
  狂颶起遙天 綠島玄龜迎遠客
  祥氛消劫火 沉舟碧海訪珠宮

  眾人多知易周乃前輩散仙中有數人物,難得遇到這樣機緣,俱想拜見。石玉珠和韋青青、女神嬰易靜姑嫂本是舊交,更無過門不入之理。聞言齊說理應前往參拜,韋青青甚為欣慰,眾人便把遁光合在一起,同往玄龜殿飛去。
  行不多時,忽見前面狂風慘霧之下,有一大片白影現出。
  韋青青笑道:「本來只玄龜殿上空有法術禁制,風霧不侵。如今荒居全島俱現清明,必是家君知道諸位道友惠臨,特地掃蕩風雲,迎接嘉賓了。」
  遁光迅速,已由黑風陣中衝出,眼前倏地一亮,已到了玄龜殿上空,往下降去。眾人見來路和四外依然漆黑,風號霧惡,海濤怒嘯,震撼天地,宛如一圈黑城將全島圍在中間。下面卻是水碧山青,波平浪靜,瑤宮貝殿,宏麗如畫。
  那玄龜殿矗立海濱,前有一片廣大平臺,全島地勢宏敞,山勢秀潤,並無劍拔弩張之勢,到處嘉木美蔭、繁花似錦,十幾所金碧樓臺參差掩映,位列其間,一任四外風濤肆虐、黑霧彌天,內裏卻是點塵不起。韋青青領了眾人越過平臺,往殿中走去。
  連經兩層殿閣,面前突現出一座拔地孤起,厚只五六丈、高廣約百丈、滿布碧苔的排天嶂壁,當中卻有一個由地平起高約十丈的大洞,恰成了天然門戶。由門走進,又是一條極寬大的白石甬路,兩旁平原儘是高約數十丈的森林。甬路由此逐漸高起,到頭有一處樓閣,方是易周起居之所。
  韋青青領了眾人正往裏走,忽一垂髫侍女由門內走出,從對面迎來,近前對韋青青說道:「老太公知諸位遠來,因值靜修之時不及款待,諸位又有紫雲之行,久留恐有延誤。令師父陪了諸位走至靈石仙館小坐,便即同往紫雲好了。還有展師伯與師伯母如願留此,等客走不多一會,老太公日課也就做完了。」
  韋青青知道乃翁日課早完,此是托詞。聽口氣,又不願展、王二人同往,內中定有緣故。且喜紫雲之行不曾禁阻,便即應諾。
  展、王二人雖也聽出易周留他們在此,只因久慕紫雲仙景,難得遇此良機。易周又未明言阻止,也就不以為意。
  眾人因有遲恐延誤之言,島主又在入定,不能進見,多主即時起身,以免誤事。只石玉珠一人明白易周先天易數精微,最長於前知,必已算出眾人將有磨球島之行。他和少陽神君多年老友,如與眾人相見,便難置身事外。其勢不能阻止,又不能先向少陽神君告警,最好推託不見。
  實則紫雲宮主者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近年外功業已圓滿。只在宮中修煉,享受仙福,輕易不肯離開。即使他往,也有一人留守,決無相左之理。石玉珠見韋青青挽留甚殷,並說還想送點禮物,力請眾人去至靈石仙館少為款待,歇息片刻再走。
  玉珠便向眾人道:「此去紫雲宮還有不少路,宮中地域廣大,萬一主人有事,我們還須直降千尋海底,去到前宮辟水牌坊叩關求見。深海水的壓力重如山嶽,陳道友元神初固,裘、呂二位修為年淺,到底也是費力。且隨韋道友去至靈石仙館小坐,略為歇息。再把這裏的青靈乳飲上一杯,助點氣力,同時也領了主人盛意,豈不是好?」
  韋青青道:「石道友的話說得極是,至於直入海眼一層倒無足慮,家君頗煉有幾件辟水法寶。我可向阿婆討兩件來應用,此時便由海底穿行,比起空中飛行還快。只大家局促一處,促膝而坐,稍為氣悶一些。有了此寶,足能抵擋這停留的時刻了。」
  眾人本愁風勢猛惡,空中飛行難免稍為緩滯,聞言甚喜。
  韋青青又道:「諸位道友俱都心急求快,我也不作客套。徑命小徒引往靈石仙館,我先去取那法寶就來。」說罷,轉身往閣後飛去。
  眾人便隨少女由左林小徑穿出,見平湖在望,鏡波浩渺,廣約數十頃,長堤如帶,環繞湖邊,中有里許長,五七丈寬的石地,由湖濱起突入湖中,盡頭處矗立著四十多丈高,畝許方圓,上豐下銳的石峰,雲骨撐天,通體玲瓏剔透。
  上有數十百個孔竅,大者一二丈,小者三五尺不等。妙在由下至上,各孔相通。峰頂形如朵雲初升,上面卻極平坦。主人就著原來形勢,建了十來處飛樓亭台。最上一層名為靈石仙館,人登其上,一面是海天相接,波濤浩瀚,一面是湖光山色,青碧相輝。全島景物齊收眼底,端的妙極。
  眾人到了上面,那少女乃韋青青新收弟子,名喚蘇芸,款接甚是殷勤。請眾歸座之後,便憑欄嬌喚:「玉奴,有客在此,快同他們取十盞青靈乳來。」
  石玉珠笑問:「玉奴是那白鸚鵡麼?」
  蘇芸答道:「這十幾隻鸚鵡只有玉奴最為靈慧,能做好些事呢。」
  正說笑間,殿閣後峰飛來一群鸚鵡,五色相間,文彩煥然,當頭一隻潔白如雪、紅睛鐵喙,尤為神駿,各用嘴銜著一個帶柄的白玉盞,平穩飛來,穿檻而入。到了眾人面前,雙翅招展,只不飛動,候眾人將盞接過,方始飛去。
  眾人見玉盞雪白,形制古雅,那青靈乳只有半盞,顏色湛碧,青白相映,先很悅目。入口更是甘芳涼滑,令人心清意遠。
  白鸚鵡因被石玉珠喚住撫問,忽然叫道:「蘇姊姊,師父來了,還不接去?」鳴聲甫住,韋青青已喚了一身雲裳霞佩,容光流照,飛將進來。
  韋青青對眾喜道:「阿婆今日高興,竟把她老人家昔年和家君漫遊海景的制勝之寶碧沉舟借給我們了。此舟形式、靈效與鼎、震二兒所持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略有不同,但一樣也可穿行地底。只是通體透明如晶,人在其內,遠近可見。飛駛也極迅速,用作長途水行之用,真是再好不過。」眾人自是欣慰。
  韋青青隨同眾人向湖濱飛落,沿堤走不半里,到了一個形似船塢的水閣裏面。一會,便有一條形似梭魚、碧色晶明的東西,掠著水波飛駛而來。晃眼到了眾人立處,青光微閃,那魚形之物忽在頸部現一圓洞,韋青青由內現身,向眾招手。
  眾人知那魚形之物便是碧沉舟,上去一看,舟形完全似魚。那艙便是魚腹,入口處在頸部,魚頭內設有風雷禁制。外面碧綠,滿布極密細鱗。由外觀內,只是碧光閃閃,映水生輝,由內望外,卻如隔看一片極薄的水晶,一覽無遺,分外清楚。
  人一進內,將出口一封,便通體渾成,不見絲毫縫隙。艙中几榻、座位、用具全備。錦裀文褥,華貴高潔,舒適異常。大雖丈許,十來人坐臥其中,甚是疏散,一點不嫌擁擠。
  眾人坐定以後,韋青青去至舟首發動仙法,將手一指,全舟便往湖底沉去。晃眼順著湖側一條通海的小溪駛向海內,全舟立即大放光明,由舟殼外發出百丈銀光。舟中雖然明如白日,只是舟外光華反映,一點也不耀眼。
  一會,碧沉舟越降越深,漸達海底。舟外光華照處,海底各色各樣奇魚貝介,種類何止萬千,紛紛過目而逝。有時駛向海藻、珊瑚繁茂之區,只見海水碧綠,翠帶飄舞,珠樹成林,紅株搓訝,齊泛奇光,相與輝映。
  又有那深海中潛伏的吞舟巨魚,大如山嶽,三五棲伏,遙峙前路。始而望見光華,猛然激怒,紛紛鼓浪揚鰭,張開比城門還大十倍的巨口迎面駛來。快要近前,因見光華強烈,略為膽怯停頓。被韋青青略一施為,發動雷火,連聲霹靂過處,一齊掉首驚走,狼狽逃去。
  迴旋之際,海底泥沙立被攪動,激成無數山嶽一般的急漩。那舟一任水勢如何顛狂,照舊安穩飛駛,去如疾箭,全不動搖。沙均五色,內雜金砂,舟光一照,平捲起千尋彩浪,萬丈金雪。
  四外魚貝受不住巨浪排蕩,上下飛舞,異態殊形,千奇百怪,景物端的奇絕。引得眾人喜笑顏開,紛紛叫絕。
  裘元笑問:「這魚和山一樣大,留在海中,豈不為害?韋仙姑怎不將牠除去?」
  韋青青道:「這類大魚俱是百年以上之物,看似龐大兇惡,實則蠢然一物,虛有其表。並不為害人類,終年棲息海底,非到壽盡遭劫,輕易不現出水面。最可惡的還是各種鯊魚、海蛇之類,常人在水中遇上,決無倖免。前聽鼎兒說,紫雲三主人曾想將宮前惡物除去,免得為害世人。不知怎的,掌教真人不許殺戮,也就罷了。此舟水行極速,大約再有一兩個時辰,便可趕到迎仙亭下面了。」
  南綺笑道:「想不到海底生物種類這麼多,景致奇絕。可惜有事,舟行甚速,好些景物沒看見便一晃而過,否則,使這只寶舟緩緩遊行,沿途細心觀察前去,正不知有多好看呢。」
  韋青青道:「這有何難?等到紫雲宮歸來,我們緩緩遊行,再到寒家小住幾日再走,豈不好麼?」
  南綺笑道:「要能這樣,自然是好,無如我們還有事呢。」
  陳嫣求取真水之事,石玉珠本未和韋、展、王三人明說。韋青青雖知此行有事,因婆母叮囑遊罷即乘原舟回島,不可他往。知有關礙,聞言也並未往下深問。
  前途海水通紅,韋青青道:「前面火山又爆發了,不知又有多少生物葬送火海之內。反正路過,待我將船升上水面,看能救點生靈不能,就便也可觀看奇景。」
  裘元問道:「這裏怎會有火山爆發?」
  石玉珠接口道:「聽說紫雲宮附近千里方圓以內有不少島嶼,俱是火山底子。當初紫雲三女初鳳、二鳳、三鳳降生的安樂島便爆發過一次。前行數百里便是安樂島故址,你聽地底雷鳴,已生海嘯。這麼深的海水,遠望都成了暗紅色,勢子猛烈,可想而知。」
  舟行之處,相隔災區只三二百里途程,一晃便已臨近。耳聽海嘯之聲越發洪厲,碧沉舟往上斜駛,漸漸升出水面。前行雖是順水,此時也成了逆流。舟才出水,便見海面上洪波矗立,宛如山崩嶽墜,奔騰洶湧而來。漫天黑霧沉沉中,遙望前面火煙突突,上衝霄漢。火山附近千百里方圓以內的黑雲都被映成赤色,駭浪排天,幻為紅紫。
  碧沉舟衝風穿濤而進,有時一個山嶽般的巨浪迎頭壓到,被舟外神光一逼,一聲怒嘯,立化萬重雪浪崩墜。頭一個浪山剛剛衝散,第二個浪山又復壓到,似這樣一個接一個衝駛過去。因那海水已成沸湯,多麼強大兇惡的生物也禁不住。加以逆流狂漩力大如山。每一浪山崩墜,必有無數大小魚介之類的屍體急滾翻飛,隨波往四外漂流,看去慘極。
  眾人見浩劫已成,前途火山太大,就擠著受熱,多費心力,也難遏止。方共慨歎,那火山離舟已只三五十里,轉瞬即至。身在寶舟之中,水火不侵,雖然不怕,要想出舟行法救熄卻是萬難。
  韋青青剛說:「這火沒法救,還是把舟沉入海底,繞將過去,不惹它吧。」
  山頂上狂風暗雲之中,有一幢彩雲往來遊動,火勢好似較前減小了些。
  石玉珠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忙請韋青青先將碧沉舟止住,暫緩前進,悄告陳嫣道:「前面那幢彩雲便是紫雲宮主人秦紫玲的彌塵幡,妳看火勢漸衰,必是她用那天一真水來此救火。只不知齊、周二位主人同來也未。那天一真水是先天癸水精英所萃,任多猛惡的火均能熄滅,並且用後還可收回。火勢這麼大,火區又廣,用得必多。
  「我想請諸道友舟中暫候,妳我借著路遇相助為由,趕近前去。乘機和她要上一些,她必不好意思推卻,並且日後對少陽神君師徒也好說些。見時我自有話點她,如能暗取到手更好。她三人道法高深,就不明白個中緣故,也必看我情面,不致見怪,妳只管放心大膽行事好了。」
  石玉珠說罷,便和陳嫣立起,向眾說道:「前面火山上空有人救火,似是紫雲宮中主人。我和陳道友意欲出舟相助,就便還有幾句話說。諸位道友如見火已熄滅,那幢彩雲飛去,我二人不曾回舟。便是同了主人先去紫雲宮相候,請即駛舟趕去好了。」
  眾人會意,俱都點頭。韋青青見她和陳嫣耳語,眾人俱不隨行,自己須要行法駛舟,不能同往,便笑道:「去是可以,但此時舟外酷熱如火,不比舟中清涼,尋常金石到此皆熔。請先將身劍合一相俟,舟門一開,立即飛出,免受炙熱之苦。」
  石、陳二人依言放出飛劍,為了慎重,又各取了一件法寶保身,彼此劍光聯合一起。轉瞬停當,由韋青青行法戒備,舟門一開,立有一片冷森森的寒光擋在前面。令石、陳二人衝光而出,以防舟外熱氣侵入,二人便隨著光影分合之間飛將出去。
  才到外面,二人首先感到的便是那猛惡的海嘯加上火山爆裂,波濤怒湧,水火皆哄之聲。宛如天翻地覆,震耳欲聾,比起舟中所聞何止百倍。氣候更是酷熱如焚,如非身劍合一,防備周密,烤也烤死。
  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先往高空飛去。到了火山上空往下一看,數百里方圓一片大火穴。儘管隨著彩雲飛駛之下,火勢逐漸減弱。唯因地方太大,急切間仍難消滅。火穴附近山石和地底蘊藏的礦物,全被燒化成了熔汁沸漿,順穴口四下漫流。火光照處,一條條龍蛇也似飛舞蜿蜒、順著窪處流向海內。
  海水如開了鍋的沸湯一般,泡沫怒湧,互激互撞,發為厲聲。與風聲、火聲交織,萬雷迸發,彙為怒吼,入耳心悸。熔汁注處,熱氣蒸騰,凝結成千百丈高下的白霧,將島圍住。火穴當中主焰獨高,宛如一根衝天火柱。當頂黑雲早被燒散,現出一片青天,被火光一映,幻成奇霞,附近天空血也似紅。
  遙望四外天邊,卻冥冥濛濛,依然漆黑。加上風狂浪惡,海中波濤怒立,萬嶽繼崩。水往上湧,天往下壓,相與引接,幾成一體。如非烈焰上刺重霄,當中一團獨顯天高,幾疑天宇將傾,地宙上合,勢將混沌,重返鴻漾。這等猛惡壯絕的奇景,便石、陳二人道行,法力造就高深,也覺心悸目眩,由不得生了幾分畏懼。
  二人正停空驚看間,那幢彩雲已繞完一大圈,朝二人飛來。近前現身相見,竟只秦紫玲一人。
  石玉珠匆匆引見陳嫣,紫玲喜道:「我正愁火勢太大,無人相助,稍遲片時,便有無數生靈遭殃,二位道友來得正好。」
  紫玲說罷,由身畔取出兩個小玉瓶,分遞二人。揭去瓶塞,又將手上所持貯天一真水的瓶口一指,便有一縷銀光飛向二人瓶內。
  紫玲說道:「此火乃地極五火穴之一,有了天一真水,滅它不難。無如附近還有兩三處小火穴,難免同時爆發,我一人兼顧不來。此兩火穴一南一北,俱在火山附近,乃兩個亙古無人棲息的小島。看似孤立不大,實與火山一體,海中山脈仍是相連。
  「這裏主穴之火一滅,餘火無從宣洩,恐要由那兩處小火穴中排湧噴出,又傷生靈。二位道友請即分頭前往,如見島上有一片凹下去的空地,下面便是火穴。此次災區大廣,火勢奇烈,天一真水用後雖能收回,仍須有些損耗,能夠不用最好。二位道友守在穴旁先不施為,如聽地底震動,隱隱有了風雷之聲,便是火山將要爆發。
  「那時可用玄門禁制之法,乘它不曾發作以前,先將那一帶地層封閉。然後將瓶口朝下,直對火口,行法催動,使其穿透地層,直入地底。先天水母精英具有生克之妙,地火未發出時,與它相遇,立即化合為氣。日久仍要穿透地層噴出,但已變為清泉瀑布,順流入海,只為島上添一奇景,不足為害了。」
  石、陳二人俱習玄門禁制之法,無庸多事所囑。
  秦紫玲原在紫雲宮中入定,忽聽女弟子金萍入報,遠方海上火山爆發,災害甚烈。紫玲仁慈,惟恐多害生靈,欲以法力挽救浩劫,立帶天一真水趕來。因和石玉珠交厚,見陳嫣與她同來,又是道家元嬰之體,料無差池。救災心切,未暇深思,匆匆一晤,便將天一真水分與,使其相助。
  石、陳二人自然正合心意,立即依言行事,別了秦紫玲,便往兩小島飛去。到後一看,那島相隔大火山各二百多里海面。二人開始同路飛行,先到山北小島。陳嫣甚是識貨,見全島只五六里方圓、形如圓笠,浮在海面,島雖不大,卻是水碧山青,花木繁茂,其景物奇麗,受災也極輕微,樹木多未拔倒。
  又見當頂有一小湖,湖水清淺,本與岸齊,到時正在乾涸,湖邊水痕猶新。料知火穴在下,行將爆發,瓶中天一真水必要用上,恐收不回。
  此島面積較大,約有四五十里方圓。外面一圈宛如城牆,奇石羅列,寸草不生。下面狂濤衝擊,浪花飛舞,甚是雄秀。越過山崖,內裏地勢忽漸凹下,現出大片平原,草木繁茂,禽獸眾多。因附近大火山爆發,山崩海嘯,風狂浪惡,紅光如血,照映中天。所有禽獸、生物似知浩劫將臨,紛紛悲嗚跳躍,衝風疾竄,惶駭失次,不知如何是好。
  因位列山南,正當颶風來路,不似山北小島有大火山屏障,風災較輕。所有森林、花草全被狂風摧毀,滿空飛舞,縱橫載途。表面看去一派荒涼殘破,風景淒槍,恍如大禍降臨。及至飛抵島的中部一看,當頂果有一片草木不生的盆地,但是並無異兆。
  陳嫣守候了一陣,不見動靜。遙望大火山上空,已被一片極薄極淡的祥氛佈滿。直似一片冰絹霧縠將那火山包沒,大火閃映,幻為五彩奇光,閃耀不已。鄰近火山這一帶本來奇熱如炙,祥光一罩,奇熱已減去了好些。
  陳嫣暗忖:「此島火穴好似不會爆發,即或火要噴出,憑自己的法力,噴出真氣滅火也非難事。乘機取那天一真水,易如反掌,只是這等行為無異偷竊。新交之友,不告而取,太不應該。自遭大劫以來,痛悟前非,立志清修,以求正果,如何做此虧心的事?」決計不要取巧,還是防害要緊,等到了紫雲宮再打主意,和主人明白求取。
  陳嫣心方尋思,忽聽風聲海嘯中,北方石玉珠防守的小島上起了一聲巨震。跟著一股濃煙往上冒了兩冒,火山上空那片祥氛立即展布開來,將那小島連火山一齊罩住。同時石玉珠的劍光在空中閃了兩閃,濃煙便被壓了下去。當地雖和當中火山差不多高下,因有一山阻隔,北方小島地勢甚低,看不清楚,估量火方出穴,便被熄滅。
  時北方小島所噴濃煙往下一壓,不多一會,面前那片盆地之下便漸漸有了聲息。先只轟隆連響,有似火藥爆炸,聲如貫珠。後來風火交織,聲越猛烈。陳嫣原精五遁之術,甚是當行,知道當中火山主穴之火已為天一真水消滅。雖只剩南北兩島這點餘火,但其為勢也極猛烈。如只用法術禁制,或用戊土威力將它壓閉地下,當前即可免災。但那火蘊藏地底,年時一久,勢必仍要攻穿一條道路衝出。
  一旦噴出,其勢特強,為害更烈。只有乘其將發未發之際,將天一真水注入地底,使其與火化合,變火為水,較為萬全。陳嫣行法佈置,手握玉瓶,俟機而動,守在旁邊。
  不到盞茶光景,面前沙地忽然往上一拱,墳堆也似凸起一個包,四外地皮也似在撼動,陳嫣知火山將爆發,立即如法施為,一口真氣噴出,那快發火的火口被陳嫣用戊土遁法一禁,出口一帶土便凝結。那火未見風時只是濃煙黑氣,連受擠壓,無從宣洩,在地底自行鼓蕩,見縫就鑽。勢愈兇猛,仿佛一個氣泡,越吹越大。
  此時陳嫣只一存私心,當地雖然凝結,不致噴火。再隔一會,別處山石禁不住火氣排擠,只要有一兩處崩裂,大災立成。三穴之火會集一處,比起當中火山不在以下。即便秦紫玲事後可以挽救,但是億萬生靈齊化劫灰,那天一真水也要多耗好些了。
  總算陳嫣知機,見火被壓住,方盤算還用真水不用。忽聽地底下另起了極繁碎的炸音,濤水一般向四外湧去。知道那是地底深處山石被火氣熔化崩裂之聲,想不到此火竟有如此強烈,不敢怠慢。忙將手一指,地下黃光閃閃,土花飛旋中陷了一個寸許小洞。跟著又將玉瓶往洞口一倒,立有一絲銀線直射下去。上面沙地經過戊土禁制,本已堅如鋼鐵,洞穴一穿,下面火氣鬱脹,立即奪穴上衝。
  仗著陳嫣早已防到,等洞眼快要穿通火層時,把真水隨即注入。說也奇怪,玉瓶中放出的那股銀線剛剛注入,便聽嘩嘩之聲繁密如霰。不多一會,又聽水聲激蕩,那熔石沸沙之聲越往後越減低,水聲越盛。知是水火交融,漸化溫泉,數滴真水竟有如此靈異,好生驚歎。
  陳嫣全神貫注那火盆地,目不旁視,也未留神身後。正在留心地底變化,忽聽身後有人笑道:「此次道友功德不小。」回頭一看,正是秦紫玲。
  陳嫣自信煉就嬰兒,已成地仙,法力頗深,不料人來身後,竟會毫無覺察。且喜適才未存私念攘竊真水,否則被主人撞破,何以自容?不禁面上一紅,笑答道:「天一真水真個神妙,不可思議。全仗此水,方得消滅地中烈火,妹子因人成事,何功之有?」
  秦紫玲笑道:「此言並不儘然,假使齊,周二位師姊不曾離宮他出,此火一起,趕來便可熄滅,豈不要少葬送億萬生靈?因是深居海底,門人由寶鏡中望見火起來報,災象已成。妹子聞訊趕來,匆迫之中見二位道友,喜得相助。道友法力高強,防禦周密,已然舉重若輕,弭患於無形了。
  「道友來意,適在北島救火時,已聽石姊姊說起。愚師姊妹三人雖奉師命居住紫雲宮,但對修積外功一層甚為注重,時常分頭出外濟人行道。尋常人尚且時以全力匡助救濟,何況道友辛苦修持多年,好容易才得煉就元嬰。為使元神早日凝煉,須用真水化合靈丹。又是石姊之至交,自然更樂於效綿薄,玉成其事,道友只管放心。
  「少時此間三處火穴餘焰齊化清泉,流向海中,地底立成空殼。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再請道友施展神通,運用戊土威力將空殼填平。以免上面石土下壓,將山面降低,日後遇有大風大浪,又有浸沒之患。真水之外,宮中還藏有兩種靈藥,均於道友煉形凝神不無助益。玄龜殿韋道友和諸位道友尚在停舟相待,只等事完同往紫雲宮,連那天一真水一齊奉上好了。」秦紫玲隨即飛去。
  陳嫣想不到主人自己吐口,另外又送靈藥,自是喜出望外,感謝非常。因地底火氣強盛,急切間還未化完,估量災劫已免,更無疏虞,那放泉入海須俟主人行法,便在島上守候。遙空中颶風勢已大減,火山主穴之火已滅去十之八九,只剩大股濃煙繚繞天空。天一真水所化輕絹一般的水雲已由四外倒捲下來,將全山包沒,密無縫隙,祥光幻彩,襯著火後紅霞,景更奇麗。
  不消片刻,秦紫玲所駕彩雲幢忽由北方小島飛起,到了火山上略為遊動,煙外水雲倏地往裏緊束,縮向中心,將那參天煙柱緊緊裹住,又往下一壓,一齊壓向火穴之中。隔了不多一會,先是數十百縷細如遊絲的銀線往當空彩雲幢中飛去,晃眼無跡。
  緊跟著一股清泉由穴中噴出,直上天半,勢子勁急異常。下口緊束,粗約畝許,越到上面越大,到了頂梢才向外分射,銀雨流空,飛射海內。遠遠望去,宛如一朵奇大無比的白蓮花,峙立在萬里狂濤之中,奇絕壯絕。
  陳嫣正在佩服觀賞出神之際,石玉珠所駕遁光忽自彩雲幢中飛出,迎面駛來,到了身前飛隨,說道:「地底火穴俱都通連,今仗秦姊之法力與天一真水妙用,烈火悉已化盡,韋道友等久候多時。道友還不急速行法,運用戊土將地底空隙填沒,好早點起身麼?」
  陳嫣聞言,側耳一聽,地底火聲已住,只剩水聲洶湧衝蕩,知道水已由地下順泉脈往前流去。下面漸空,不久便可畢事,忙即行法。手指處,一聲巨震,地便陷裂出一個大洞。當中火山有了出口,南島地底已成半空,無須防水上噴。只是如法施為,毫不費事,為了求速,並酬對方盛意,竟將自煉戊土元精之寶取了一粒,往穴中擲去。
  一團黃光墜處,立生妙用,化為無量真土,隨著空隙往前填補。水受下面土力一逼,齊向火山上噴口奔去,飛泉更激高大了數倍,勢愈猛急,全火山俱被水霧籠罩,適才奇熱為之銳減。
  碧沉舟中諸人在遠方望去,越覺奇觀,生平未見。
  韋青青道:「火滅風止,天色不久清明,事已將完,此舟又不畏波濤,我們何不迎上前去,能邀主人同行,豈不更好?」
  當即催舟前進,這時噴泉之水沖到天空,再如銀河倒傾一般往四面飛墜。
  海中熱浪受此洪水灌瀉,越發奔騰澎湃,排空怒起,雪浪如山,直似百萬迅雷震撼宇宙。颶風、海嘯俱已停歇,碧空漸廣,陰霆飛散,劫雲如焰,猶滯遙空。另有一道長虹橫亙天半,與四外紅霞相互輝映。一任下面海水群飛,浪駭濤驚,山奔嶽墜,依舊靜沉沉的,紋絲不見移動。水天異態,動靜各殊。
  眾人見奇景當前,轉有悟道之思。快要駛近火山,忽見山頂噴泉突然往下一落,重又上升。似此三起三落,水勢便減去十之八九。可是那根水柱猶有三十丈高下,三四丈粗細。天光返照,虹影如流,矗立海中,煞是好看。
  指顧觀賞之間,那幢彩雲也迎面飛墜。韋青青忙把入口開放,雲幢衝破舟口雲光,飛入舟中,現出秦紫玲、石玉珠、陳嫣三人。除韋、秦二人以前見過相識外,餘人多是初見。互相請教後,眾人都急於往紫雲宮去,韋青青隨即行法開舟。
  舟行迅速,眾人一見投緣,紫玲人更和善,賓主相得,談笑風生,不消多時便駛到紫雲宮左近。紫玲請韋青青開舟,傳音送信。黃精殿中輪值弟子先由寶鏡中看見海底駛出一條魚形碧光、其疾如電,直朝後宮入口海底駛來。因是初見,甚是驚疑。
  忽接紫玲傳音相示,才知師長陪了嘉賓來游。金萍為首,忙即會合同門和宮中侍女,出宮趕往迎仙亭上恭接。
  晃眼碧沉舟到達亭前,升出水面,眾人出舟登岸。韋青青行法閉舟,隱去形跡,使其潛沉海底。然後一同步入亭內,金萍等紛紛上前參拜接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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