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回
  劍氣縱橫 銅鼓山下誅邪祟
  煙波浩渺 香蘭堵上拜仙真

  石玉珠深知這類吃人土著秉性兇殘,死有應得,雖不值專心殺他們,並無絲毫憐憫顧惜之心。又認出二妖道正是竹山教下妖黨,俱煉有元神化身,心靈相通,求援逃遁均極迅速。如被行法求救,雲貴邊境深山之中多是妖黨巢穴,似這兩人固然無妨,萬一將首要諸人引來,憑著同行諸人,決非其敵。
  眾人除惡務盡,為免後患,以全力運用玄功,施展太乙神雷,照定臺上連珠下擊。眾土著身當其衝,自然遭受池魚之殃。等到妖煙隨著妖僧、妖道殘魂碎骨一體消滅,眾土著也隨著屍橫就地,血肉狼藉,百不存一。
  只二妖童狡詐,先為雷火所傷,人並未死。自知情勢不妙,詐死倒地,暗伺動靜,準備暗放妖蠱傷人。再要不行,便拔刀自刎,將元神附在自煉妖蠱身上,化形遁走,覓地重修。不料玉花姊妹兩個行家高手,自被石玉珠救起空中,神志一清,首先注意到二妖童的身上。
  玉花命榴花收蠱,自拔頭上金針,化為一絲火光,朝下擲去。正趕二妖童覺出大勢已去,凶多吉少,就地一滾,避開正面雷火,雙雙忍痛起立。剛把身畔妖蠱化為千百點烏金光華往上飛去,吃榴花暗中行法,將手一招,全數收去。
  二妖童望見頭上兩溜青螢螢光華滿空遊走,猛想起仇人已被救走回醒,當時面色慘變。各自拔出刀來,未及回手自刎,那絲火光其疾如電,已經飛到。頭一個妖童首先被穿通前額,慘嗥一聲,死於就地。第二個妖童因立在後,沒有看真,心中一驚,手勢略緩,也被金針打中。跟著石玉珠連珠神雷發動,連那丟了手中白骨,想要乘機往台下縱逃的妖巫,同時被震成粉碎。
  事完之後,臺上只剩下許多土著的殘屍剩體。血肉狼藉,一片焦臭,刺鼻難聞,看去甚慘。
  石玉珠道:「這類野人都是窮兇極惡,死有餘辜。附近諸山多是竹山教下妖人巢穴,本非善地。適才為殺妖道,我連發神雷,聲聞遠近,保不定驚動尋來。他們心靈相通,最長報警之術,飛行也極迅速,一被迫來,便是麻煩。」
  說到這裏,隱聞遙空異聲啾啾,恍若鬼語。石玉珠側耳一聽,悄道:「不好,快隨我走!」說罷,率領眾人一同飛起。
  眾人因玉花姊妹飛行不快,便由舜華、南綺相助,同駕遁光,往雲南境內飛去。初飛起時,遙空異聲除去路一面,似有好幾處隱約相聞。眾人因石玉珠當先開道,神情匆迫,飛行極速,料有原因。也各催動遁光加緊前駛,晃眼便是數百里。飛了一會,異聲越聽越遠,逐漸消失,石玉珠才令眾人略緩。
  玉珠一看下面地界,忽將眾人喚住,喜道:「日前我們本定往香蘭渚去見寧一仙師,因事耽延,來時又應了陳道友之約。方以為南疆地遠,墟寨甚多,二妖童不知投向何處,尋找玉花姊妹尚須時日。歸來再往紫雲宮求取天一真水,再同赴磨球島離朱宮靈焰潭盜寶,事完少說也須四五月後。
  「人事無常,能否有緣進謁,實不敢定,哪知才一日夜便與玉花姊妹巧遇,還除了三個妖孽。適才所聞異聲,便是竹山教下妖人互相傳問的靈語信號,必由雷聲引發而來。他們傳遞極速,我們都能聽到,可知甚近。那雷聲一聽便知是正教門下,四方八面循聲擁來,不問來人是否和他為敵,只要是正派門下,必以全力齊下毒手,決不放過。
  「我料他們聞雷生疑,最後問到被殺二妖人,沒有回音,才立即追來。為首幾個妖孽邪法厲害,尤其我們的人本領不齊,各有所短,遇上時吉凶難卜。恰巧這一面沒有動靜,只顧加緊飛行,未及細看。前面不遠竟是滇池,豈非快事,我們可擇池旁荒僻無人之處降下,再踏水往香蘭渚去,以示誠敬。」
  石玉珠說罷,領了眾人,同往池北岸蘆草叢生的荒僻野岸降下。略為歇息,就便詢問玉花此行經過,怎會落到妖人手裏。
   原來玉花姊妹自從死中得活,頗知警覺,一心傾慕正教。只因眾人力說南疆蠻域盛行巫蠱之術,一時不易根除盡絕,如無人為之宗主,後患無窮,只有釜底抽薪,令她姊妹繼承天蠶仙娘法統,嚴訂規條,逐漸消滅,方是良策。
  然因所逃二妖童頗有法力,逃時又帶走了好些惡蠱。如不除去,不特將來各蠻寨、山墟的漢、山人民交受其害。如等其勢力成長,玉花姊妹的地位、生命俱不能保。切身利害,自是愁急,所以別了眾人,便往雲貴邊界各深山蠻域中尋去。
  玉花姊妹去時以為滇邊地域廣大,儘是高山峻嶺,危崖連幛,毒嵐惡瘴,榛莽蔽野,無數蠻寨、山墟零落隱藏其中。妖童驚弓之鳥,望影先逃,定必匿形潛影,難於搜索。旋欲借山民敬畏本教心理,故示神奇,令妹榴花先充神使,向各寨、墟傳示神命。自己隱隨在後,一路往前訪查。
  那二妖童人小心大,前在天蠶仙娘教下,曾有一次奉命往滇邊大諸葛嶺銅鼓山寨中催索貢品,與寨主龍河旺身旁執掌大權的妖巫結下私交。起初不過想勾結妖巫,準備日後稟知仙娘,奪取寨主之位。這時恰好用上,便投了去。
  二妖童見了妖巫一問,才知是他們去年走後,寨中來了一個山僧,自稱雲南第三法王。不特能夠吞刀吐火,手指生蓮,咒人立死。並能騰雲飛行,用電閃神火殺人,法力高強。來不兩天,便將全寨山民制服。妖巫並說現時寨主和自己均已拜在他的門下,因聽天蠶仙娘美貌,本定不久便要尋上門去,用大法力強逼成婚。
  二妖童一聽,如想仍照從前預計,在此立教,決辦不到,反有殺身之禍。如能回去勸仙娘嫁他,卻是再妙不過的事。二妖童隨說仙娘已為人所殺,奪她位的人比仙娘還美,法力卻差得多。法王好色,何不勸他下手,比仙娘在日更易成就。
  妖巫聞言大喜,立即引見蠻僧,也拜了師。第二日,又來了兩個竹山教下的妖人,乃蠻僧好友。於是連日商量去尋玉花晦氣,恰值玉花姊妹尋上門來。
  二女雖在仙娘門下,卻不以師娘所行為然。又以婚姻失意,心灰意冷,除了每年定時朝拜奉教而外,輕易不去。因而妖童奉使與妖巫勾結之事,一點不知,也未想到他們就在鐵鑼寨潛身,只是順路查訪,全無機心。
  榴花先往寨中宣示神命,寨主妖巫立出接見,編了一套假話。說二妖童日前來此,現住附近山洞之中,但他們有一師父法力甚高,宜用計誘。又盛筵款待,儀式隆重,崇敬非常。二女知山民對本教奉如天神,決不敢絲毫違逆,只當無心巧獲,得來容易。加以連日跋涉辛苦,妖童新師法力深淺難測,打算宴後再命寨主、妖巫誘來,當時擒了就走。
  正飲食間,猛聽梵咒之聲,蠻僧和二妖童突然出現。方疑上當,猛覺頭暈心惡,人便昏迷暈倒。等到醒來一看,身已被人擒住,神魂也受了妖法禁制,休說脫身抗敵,連向畢真真、花奇二人求救都不能夠。
  蠻僧見玉花果如妖童所云,生得美麗,心中甚喜,始而要她從順。玉花天性貞烈,自忖身落人手,如與明抗,必不能保。仗著得了天蠶仙娘真傳,學會處子完貞全節之法,假意應允。等將禁身邪法撤去,立即暗中施為,欲將貞體保住。再暗放神蠱,去致蠻僧和妖人,妖童死命。
  蠻僧惑於美色,居然應諾。二妖童卻知玉花平日守身如玉,性甚貞烈,連仙娘都強她不得,怎會順從那生相兇惡醜怪的蠻僧?料定有詐。先勸蠻僧緩解禁法不聽,便留了神,玉花姊妹剛在暗中行法化為石女,保住元貞,二妖童立即警覺,從旁叫破。
  榴花恨極妖人,下手較快,將本門神蠱暗使出來。除二妖童早有戒備,不曾受傷外,蠻僧和二妖道全受了暗算。榴花因是驟出不意,神蠱已然附在妖人身上,稍緩須臾,便可殺敵制勝。只因蠻僧儘管惑於美色,因二妖童再三勸阻,不能無動於衷,禁法雖撤,暗中也有準備。收攝神魂的鎮物就在身旁,一舉手便可將二女神魂攝去。
  閉竅全貞之法乃天蠶仙娘秘傳,二妖童雖蒙寵愛,因是男體,學它無用,不知底細。榴花放蠱時,又以全力猛然發動,二妖童臨難先顧自己,才得占了一點先著。
  蠻僧、妖道見敵人乘隙反噬,自是憤怒,二次行法將人擒住。攝去神魂以後,依了蠻僧,立時便要加以殘殺。因二妖道也垂涎玉花美色,見此番僧所得,本就在打主意,不捨就殺。又以身附蠱毒,雖然主持無人,不致便受大害,如欲除去,卻著實要費一番心力。
  解鈴還須繫鈴人,妖道力勸蠻僧消氣容忍,自將鎮物取去行法,強勸二女收蠱降伏。蠻僧也知蠱毒厲害,又經力勸,只得應允。
  哪知二女斷定不免,一任行法禁逼,軟硬兼施,神魂始終倔強,不肯順從。一連數日,將蠻僧激怒,決計用土著最惡毒的邪法火化二女原身,禁煉形神,報仇泄忿。
  二妖道雖然不畏蠻僧,礙於交情極深,將來又有用他之處,不便堅持破臉。只得把收禁神魂的鎮物留下,加緊誘迫,作那萬一之想。
  二女天性剛烈,心裏又深信畢真真、石玉珠等必能前知,趕來相救。即或不然,為妖人所殺,也只元神暫時受禁,終有超脫之日。如若真該遭劫,以前兩次早已不免,何待今日?竟打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想,一任妖道用盡心思,倔強到底。
  一晃捱到預約時刻,二妖道也甚憤怒。等將鎮物送往祭壇,石玉珠等一行五人恰在這時路過發現,因是下手太快,玉花姊妹不及施為,眾妖人便全數送終。否則蠻僧、妖道俱已中蠱,二女只一脫困,便能致他們死命,一樣也是要遭慘死。
  二妖童攜逃的許多惡蠱俱在身上,不及放出。二女本不想留來害人,也就聽之,事前沒有收回之念。都被石玉珠連珠雷火一陣亂打,全數消亡。
  南疆惡蠱本極猖獗,為害甚烈,連經幾次重創,如金蠶,七修、鐵翅、蜈蚣等極厲害的惡蠱,俱已除盡。玉花一掌教,嚴訂教規限制,只能置毒飲食之中,極少能夠飛出害人。熟悉山情的漢人一望而知趨避,中毒以後醫治也較容易。尤其是無故決不害人,有受害的也都是負心背義,激怒山人,咎由自取。從此威力大遜,十不存一,不足為害了。
  玉花說完經過,眾人見那八百里滇池煙波浩渺,天水相涵,湖心鶴汀鳧渚,棋布星羅,宛如黛螺點點,飄浮水面,景象雄闊,清麗無侍,正在遙矚之際,忽見較遠一座小島嶼上似有一片祥光隱隱飛墜。
  石玉珠驚喜道:「想不到小寒山姊妹也會在此不期而遇,以後的事想必好辦多了。」
  南綺問:「小寒山姊妹是何人?」
  石玉珠道:「這是我兩個好友:一名謝琳,一名謝瓔,為同胞孿生。自乃師二次閉關,我和她們已有五年未見。此事說來話長,我和她們別久會稀,急於相見,過些時再詳談吧。」說罷,眾人一同隱了身形,貼水踏波而行,往香蘭渚上飛去,晃眼行近。
  那香蘭渚地方不大,孤立水中,泉眼就在下面,逆浪排空、宛如奔雪,風濤險惡,地方又僻遠,漁舟之所不至。渚生著千百種幽蘭,間以奇花美樹,馥鬱蔥蘢,五色繽紛,宛如仙境,點塵不到。眾人還未到達,老遠便聞見陣陣幽香。
  南綺原具愛蘭之癖,又見景物如此清麗,連聲贊妙。
  石玉珠道:「寧真人想已知道我們要去進見,否則這近渚一帶俱有仙法禁制,早被阻住,不能前進了。」話還未完,人已到了池邊。
  眾人剛剛上岸,倏地眼前一亮,由左側幽蘭叢生的危崖後面,有兩個年約十六七的淡裝少女分花拂葉而來。石玉珠連忙迎上前去執手相見,甚是親熱。眾人見兩少女不特相貌如一,連穿著,神情俱都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都是美秀出塵,容光明麗,令人不可逼視。
  靈姑和舜華、南綺本俱自顧美貌不後於人,見了也由不得生出一種天人之感,愛敬交集,不等石玉珠招呼,全趕了去。
  雙方引見之後,南綺最是聰明,暗忖:「寒山二女一般相貌身材,她們和石玉珠同輩至交,以後不知能否和她們親近?如若僥倖能與常見,應該有個分別才好。」
  南綺便在暗中留神觀察二女言談動作,看到底有無分別長幼之處。
  看了一會,才看出二女于清華朗潤之中、別具一種天真。說話時面上常帶笑容,一笑,面上便微現一個酒渦,恰是一左一右,這才認定長幼之分,見眾人也在留意觀察二女有無分別,均未看出,心中大喜,且不說破。
  石玉珠問二女來意,打聽寧真人出遊也未。
  謝瓔笑道:「真人現在洞內等你們去進見呢,至於我姊妹的來意,暫時卻不能和妳說。並非隱瞞,也是受人之托,內中有點緣故,且等到時再奉告吧。」
  石玉珠笑道:「琳妹近已成長,還是當年天真。妳不對我說,我也不問,如何?」
  謝瓔笑道:「委實有點關礙,暫難明言。你們見完真人,可還到哪裏去麼?」
  石玉珠便說:「有一新交好友要去紫雲宮遊玩,因與主人素昧平生,約同前往,代為引見。只等見完真人,約齊同去的人,便即起身。」
  謝琳笑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意,有時說早了反倒誤事,暫時不說出來最好。」
  石玉珠因陳嫣紫雲宮求取真水,事前不宜洩露,故此未對二女明說。聞言心中一動,暗忖:「聞說謝家姊妹近已得了小寒山神尼忍大師真傳,道法益發高深,莫非紫雲宮求水之事已被她算出來了?」
  謝瓔笑道:「石姊姊,妳素日對友雖喜銳身急難,但也須對方是個好的才行。妳那新交好友人品如何,想必甚好吧?」
  石玉珠笑道,「同輩道友中,哪還蓋得過妳二位去?尤其品貌更是無人能及。不過這兩位道友也各有其長處。內中一個叫冷青虹,更易引人親近喜愛。但如比起道行法力,那就差得多了。」
  謝琳笑道:「石姊姊眼界素高,這樣誇她,一定美秀已極,我真想見她們呢。」
  謝瓔笑道:「早遲自會相見,忙這一時作甚?」
  謝琳笑道:「人生遇合,各有因緣運數。此念一動,便是種因,到時自然相見。」
  石玉珠笑道:「想起我們在凝碧仙府初相見時,賢姊妹修道已逾百年,依然稚氣未脫。自歸忍大師門下並沒多年,竟換了一半性情,連吐屬也變了好些。真個士隔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了。」
  謝瓔笑道:「石姊姊就愛挖苦人,只顧我們敘闊說笑,卻令同來諸位道友久候,快到洞中見寧真人去吧。」
  謝瓔說罷,領了眾人折向崖後,面前突現一片平地。數十株大逾十圍的參天老檜矗立其間,樹幹上各生著好些寄生蘭,葉長二三十丈,花大如杯,累累下垂。左邊一片危崖,更有千百種奇珍名貴的幽蘭叢生其上,異香芬郁,相與融會,令人聞之心清神旺。
  眾人除石玉珠在凝碧仙府觀賞過兩次,餘人均屬初見,方在心中贊絕,小寒山二女和石玉珠已先往危崖上飛去。
  眾人隨上一看,那崖高只十餘丈,自腰以下壁立如斬,通體玲瓏剔透,形勢奇妙。上半一段突縮進去四五丈,現出一片平地,疏落落長著十餘株老松。松下磐石上置殘棋,兩旁設有三四個石墩,似是真人平日與客對弈之所。全清皆種幽蘭,獨有此片石地寸草不生。
  那些老松俱自石隙之中怒生,盤纖磅礡,夭矯騰舞,清奇古拙,各具姿態。
  清風過處,發為松濤,與狂波擊石之聲相與和應。四望清波浩浩,天光雲影,浩無際涯,真令人有出塵遺世之感。後面還有六七丈高的危崖,洞穴甚多,主人便就著原有形勝,因勢興建,闢成三層洞府,地方不大,精妙異常。
  眾人循著崖腳石級走上,二層洞內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道童,笑朝小寒山二女道:「李哥哥嫌二位姊姊不肯同去,已賭氣回武夷山去了。家師請你們稍候,他就出來。」
  謝琳道:「他回山最好。」
  石玉珠見謝琳說時,使了一個眼色,道童便不再往下說,只笑問二女道:「令世弟也同來了麼?怎我先未看見?道法想必又更精進了,真是難得。是同來的麼?」
  謝瓔笑道:「妳還誇他呢,都是家父愛他過甚,慣成這樣子。以前便愛惹事,近年又奉家父之命,出山修積外功,越鬧得不成話了。見了風,就是雨,不管對方深淺,一味蠻幹。偏又運氣好,居然很少吃虧。他和七矮最好,只要湊在一起,必有事故。去年和峨嵋這幾個小弟兄假名到金鐘島去看我葉姑,路過小南極無定神洲,成心找人晦氣。將黃沙老祖的愛子、愛妾殺死,給葉姑找了不少麻煩。
  「今早隨便得了一點風聞,又想淘氣。因金、石諸人正奉教祖齊師伯之命,在煉陣法,便來找真人借件法寶。我姊妹還是為他才趕了來的,因他早來,妳未看見。適才我說他兩句,還是嬉皮笑臉,他向來不管多大亂子,只一說就要做到,賭氣回山,決沒好事,不知又安甚心思呢。」
  道童笑嘻嘻插口道:「是真賭氣,二位姊姊不許去,師父又不借他法寶,他怎敢深入虎穴、否則我也同他去了。」
  謝琳笑道:「你也不是甚好人,定是通同作弊,想瞞我怎行?你才有多大氣候,也跟他學?遲早吃了人虧,再偷偷去哭吧。」
  道童笑道:「漫說我不會吃虧,就吃人虧也不會哭,姊姊放心吧。」
  謝瓔道:「如何?話漏出來了不是?小世弟真膽大包天,我簡直想不愛他了。」
  石玉珠笑道:「妳姊妹兩個這叫其詞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如非妳二位愛他,帶往小寒山,強磨著令師傳了不壞身法,怎會膽子越來越大?自己先誘人犯法,如今又要充好人了。」
  謝氏姊妹還未答話,道童已在旁拍手笑道:「這話真個通極,要不是每次出事都有二位姊姊趕往相助,小世哥還未有這樣膽大呢。我如有一位有本領的姊姊,也早和他一樣了。」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石玉珠料知二女姊弟此來必非細故,否則彼此交厚,決不致連自己也隱而不宣。還有寧一子素來對人謙和,從不以尊長自居。適才已令謝家姊妹來喚進見,到了這裏又令少待自出,內中均似有文章。久聞此老性情謙虛,永不與人爭鬥結怨樹敵。在前輩散仙中如論法力,並不在神駝乙休、百禽道人公冶黃等人之下。看這情景,弄巧許與自己同來諸人有關都說不定。
  正尋思間,一個相貌清臞,長身鶴立的葛衣道人,已由石級上款步而下,石玉珠忙引眾人上前通名拜見。
  寧一子含笑命起,說道:「你們遠來不易,本想延入洞中小坐,盤桓些時,不料適才有人相約同往西昆侖訪一道友,此時便須起身,無暇接待。昔年煉有一爐靈丹,久無用處,現贈你們每人兩粒,以備不時之需。等你們將來便中路過,再作長談吧。」
  寧一子說罷,取出十粒丹藥,命道童代為分配。長袖一擺,一道白光直射空中。宛如長虹經天,飛星過渡,眨眼無跡可尋,眾人各自向空遙謝了一陣。
  裘元見那小道童生相清秀,神情俊爽,想走過去請教姓名。道童也覺裘元年紀比他大不許多,是個好道伴,由不得惺惺相惜,對走近前。
  石玉珠笑道:「我們只顧說話,還忘了給小主人引見呢。這是寧真人新收不滿十年的高足蔣翊。他和謝真人高足李洪一樣,都是三歲入門,十餘歲便得了師門心法。休看人生得似幼童,如論法力,差一點的異派中人都不是他對手呢。」隨說,又指眾人向蔣翊分別引見。
  蔣翊笑道:「裘師兄,休聽石姊姊的,我如何能與李哥哥相提並論呢?」
  謝瓔笑道:「翊弟不要太謙了,至不濟,你兩人淘氣愛惹事總是差不多的。」
  蔣翊聞言,朝二女扮了一個鬼臉,引得眾人都忍不住要笑。
  呂靈姑見二女儀態大方,又聽法力那樣高深,衷心傾慕,聽說要走,好生不捨,脫口道:「二位姊姊道法高深,難得有緣,不期而遇,我等正想多領教益,如何便走?」
  餘人也隨聲附和,一致挽留。舜華姊妹因聽二女近日無事,更想約去冷青虹那裏小聚數日,再行分別。
  謝琳笑道:「諸位姊妹厚愛,我豈不知?聽石姊姊說起冷青虹為人,也頗想見她。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過些日我姊妹自會尋你們去,何必忙此一時呢?」
  靈姑又問二女誰長誰幼,到底有無分別,請說出來,會見時也好稱呼。
  蔣翊在旁插口道:「朋友相交,總該彼此相識才是。她兩人偏長得一樣相貌身材,又愛一樣打扮,好些同道到現在還分不出長幼來,真個笑話。諸位姊姊已來了些時,怎還未分出誰是姊妹麼?」
  靈姑、舜華、裘元齊說,二女容貌身材、舉止神情無不如一,著實不易看出。南綺獨笑而不言。
  蔣翊道:「虞二姊不說話,想是看出來了?」
  南綺手指謝瓔方要開口,剛說得一個「這」字,謝琳忙道:「我知南妹看出來了,但這樣認法不算,我倒要考你一考。」說罷,拉了謝瓔,轉風車般在場中轉了幾轉,各繃著臉,同聲問道:「諸位姊妹認來。」
  南綺見二人頰上梨渦全都未現,笑道:「我只看出二位姊姊相貌身材以及神情動作無不相同,只玉頰梨渦一左一右,略分長幼,但非到笑時仍看不出。這等寶相莊嚴,就認出來,也是碰上的了。」眾人聞言方始省悟。
  石玉珠笑道:「不見二位妹子這等童心,已近十年了。今日有甚可喜之事,如此高興?」
  謝瓔道:「琳妹天性如此,我只好隨著她些,否則又不高興了。」
  謝琳微嗔道:「沒見妳這樣老實人,自己先認了姊姊,還教人猜呢。我是妹妹,沒的教人認錯了妳,屈尊吃虧。這酒渦真討厭,要都生在一邊不好麼?」說到末句,忍不住嫣然一笑,右頰酒渦立時現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二女和石玉珠始終未提何日再見,又聚談了片時,二女作別先走。靈姑見二女只朝眾人含笑揮手,道聲再見,跟著祥光微閃,便即無影無蹤,不知去向。既未見飛起空中,更未聽到甚破空聲息,心中贊羨非常。
  眾人正要跟著起身,蔣翊忽拉裘元,笑指道:「裘師兄慢點走,又來人了。」
  眾人隨手指處一看,兩道劍光宛如白虹貫日,在西北遙空雲影裏,夾著破空之聲,朝香蘭渚這面電駛而來。晃眼飛墜,現出兩個道裝少女。石玉珠和蔣翊忙向眾人分別引見,才知來人乃是峨嵋派門下弟子墨鳳凰申若蘭和女空空吳文琪。
  二女見面之後問起,知道寧一子已赴西昆侖,謝家姊妹已然來過。
  申若蘭驚道:「想不到謝家姊妹竟有如此神通,我們真慚愧極了。」
  蔣翊問:「什麼神通?」
  申若蘭道:「我和吳師姊日前路遇一位老前輩,本命我兩人先來這裏,後去小寒山,托謝家姊妹辦一件事。因路順便,便先去小寒山約她姊妹。到時,她姊妹正隨侍忍大師坐禪入定,留言令我們先來,誰知她們竟分身神遊到此。既與寧師伯見過,此事定已有了眉目。蔣師弟可知道麼?」
  蔣翊笑道:「知是知道一點,暫時還不能說。」
  吳文琪道:「那就難怪了。謝家姊妹說日內要往峨嵋相見,我們還是回山等她們好了。」
  石玉珠道:「我與二位姊姊也有兩三年不見,難得不期而遇,如何便走?謝家姊妹峨嵋之行也無這麼快,二位近年已得師門真傳,掌教師尊近已閉關,不須隨侍。反正山居清修,出入任意,並無要事在身,何不枉駕同去敝友那裏小聚數日呢?」
  申若蘭笑道:「前年掌教師尊二次傳授本門心法,內外功同時都要修積。這次只是偶和吳姊姊抽空出山,修積一點外功,遇見一位老前輩,命為代辦一事。近來奉命採藥的兩輩弟子已相繼回山復命,各地同門應交靈藥也都送到,不久開爐煉丹,就許命我二人隨同守爐,如何敢在外面逗留呢?」
  石玉珠見文琪雖只兩年不見,道氣益發盎然,宛如仙露明珠,自然流照,料知功力大為增進。玉花姊妹更是衷心敬仰,自恨福薄,向道之心越加虔誠。石玉珠也不再挽留,略訂後晤,便同別了蔣翊,各自分道起身,申、吳二人自返峨嵋。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