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回
  掘墓救親 桑仙反目
  赴難殉情 金丸招禍

  超群天性素厚,想不到才走幾天,家中就遭此橫逆之事。父親雖然病重,看見愛子歸來,心頭一寬,還算不甚兇險。老母卻是氣息已絕,只周身尚還溫軟,不似死人情景,心中萬分憂急。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連自己外室也未進去,匆匆說了幾句,便問明嬰兒棲身之所,飛步趕去。
  到後一看,哪有人影。遍問佃工家人,自從昨晚在屋後發現過一次,今早也曾有人往探,便未再見她人影。
  超群無奈,只得率眾在她以前足跡所經之地四外搜尋,仍無蹤跡。超群雖知她日前有往別處尋找超群之言,嬰兒屢說自己形態詭異,一身青氣圍繞,出去必遭人暗算。不俟道成長大飛行自如,只能在桓家棲身,不能走開。這次負氣出去,只在近處棲身,便是明證。
  再說仙都方向途徑並不知悉,連超群也是輾轉尋訪,最後仍是無意之中尋到。似她那種相貌性情,出山到了有人煙處,寸步難行,決難問出途徑。她也深知這次不能同往,便由於此。
  秋雲並說所居隱秘,仙凡足跡皆所不知,自己實是天緣湊巧,才能尋到。現時又將全洞封鎖,外觀只是一片石土,外人走到也不能發現。即使嬰兒真往仙都,也難追上。父母又在危急之中,其勢不能遠離,除等嬰兒自回,更無法想。
  超群由午後尋起,尋到半夜,終無朕兆。正在愁急,忽想起妹子臨終曾說她身有乙木靈乳餘精,日後葬處當有一株小桑生出。家中如有人病危,只需將土挖開,由屍口內將主根拔出,搗汁敷服,立可起死回生。
  那日走過老桑穴口,曾聞異香,定已成長,回來只顧急找嬰兒,竟未想到,何不試牠一試?超群想到便做,急忙取了一束火把,持了器械趕向崖後,援上崖去。剛到桓女墓穴外面,便覺那日所聞異香隱隱襲鼻。
  入內一看,靠裏一面果然生著一株二尺來高的小桑樹,枝葉扶疏,色彩鮮明。火光照處,似有一片極淡的青色煙光環繞樹幹,心中大喜。因恐將根掘斷,過於小心,連鍬鋤也未用。
  只將隨身小刀拔出,將土緩緩剔鬆,一點一點發掘下去。約有尺許來深,便見主根,碧嫩如玉,只無旁枝。又掘下尺許來深,現出棺材,桑根便由木板縫中挺生。恐其脆折失了靈效,掘時更加仔細,用刀齊著根側,先將棺蓋開裂一洞。用手揭開,舉火一照,不禁傷心起來。
  原來桓女面色仍與生時無異,桑根便生在口內。想是死後尚有知覺,預計日後要來掘取,口竟開而未合。因是上重下輕,四外無甚依附,桑樹已然旁側欲倒。
  超群用手一扶,覺著根下虛浮,強忍悲痛輕輕一提,竟是隨手而起。見根下只是幾根寸許長、小手指粗細的短鬚,肥嫩異常,清馨撲鼻。行時忘帶幫手,恐有殘毀,不敢放下。只得先救父母要緊,連棺材也顧不得掩埋,徑持小桑飛身縱下。
  超群回到屋內,取來玉缽,先將桑根脆嫩之處連根鬚折斷。嫩根才一折斷,便有一股淺碧色的乳汁流出。再用杵搗碎,益發清馨四溢,香騰滿屋。超群一嘗,入口甘芳,微帶一點酸澀之味。知是靈藥,忙用一個小碗盛著,端到榻前。
  因見其母牙關緊閉,其妹又有半敷半服之言,便取一些先滴入其母鼻內,又給前胸抹了些,再分出一點服下去,當時神志便略清。超群覺著靈效,等了一會,見其母牙關漸啟,兩眼已經微睜,心中大喜,便將剩下的多半徐徐灌將下去。果然其應如響,只聽喉中格格連聲,其母忽然大叫道:「悶煞我了!」隨即翻身坐起。
  桓雍也起立走了過來,母子、夫妻相抱一起,悲喜交集。
  正要述說前事,超群忽然想起後崖妹屍還未掩埋,父母初愈,恐傷親心,假說:「這桑樹還可存活,為異日之用,此時必須種植,遲則難活。」
  拿了那斷根桑樹往外便跑,桓氏夫妻只當他是向嬰兒處求取來的桑樹,不知取自亡女屍口,一想桑根如此靈效,便也由他,不曾攔阻。超群因小桑根株雖斷,有救父母之恩,不捨棄去。意欲埋葬妹屍以後仍插墳上,也許靈氣未盡,能夠重生,所以不曾拋掉。
  及至趕到崖後,還沒上去,便見崖腰墓穴內有青色煙光外映。情知有異,並沒想到有人在內,忙即趕將上去。才援上穴口,便見墳已平好,桑仙姥正往外走。
  桑仙姥先見超群似頗喜歡,及見他手裏持有半株無根小桑,立即轉喜為怒,三隻怪眼齊射凶光,一張醜臉更是青森森地,獰惡可怖。
  一開口便厲聲暴喝道:「我那木精靈乳是你盜去的麼?我那內丹所化靈乳,如不被你妹子強索了去,減去功力,此時已能御空飛行,多遠都能前往,何致困居在此受人的氣?以前我常疑心你妹子將我靈乳偷給了你父母,所以我儘管住在你家,對他二老全無感情。既然靈乳精英所結之寶已被你盜去,此物關係我成就遲早,急速還我,否則休怪我狠。」
  超群見她越說越怒,知道一發作便不可收拾。且喜她細情未知,不致危及父母。一邊聽著,一邊暗中早打點好回答的主意。話一聽完,先不答復正題,張口頭一句便先說此行大獲全功,不但把嬰兒對頭殺死,並還由秋雲相助,破了仇人所設陷阱。
  看出嬰兒面色微轉,然後從頭述說自己如何費盡辛勞,備歷艱險。秋雲如何早已歸心,只因仇人禁制太嚴,無法逃出。最終二人合力,出死入生,才竟全功,並把仇人戊土精氣凝煉的至寶破去一枚。又將聽秋雲說,還有一枚金丸已在事前失去,如今只剩一枚,吃醜女死時不知用什方法藏起,雖未全數消滅,但已不能為害,一一說了。
  嬰兒聞言,果然高興,誇獎了幾句。忽又怒道:「你此行功勞甚大,如無今晚之事,豈非極好?我對你仍要酬報,但我說了便須實踐。如今你家已不能再住下去,這十多年的歲月萬不能耐。那盜去的是甚東西?必須還我。」
  超群深知嬰兒性情固執好強,只能與她講理,專用柔順也是不行,已然疏忽,晚了片刻,被她闖來發現,決賴不掉。如不設法善處,馬上便是一場大禍。
  超群想了想,厲聲答道:「無論仙凡,均有天良。休說我妹子待妳的恩義,便妳應劫降生之時,天災降臨,何等猛烈,我父母冒著雷火大險和仇敵的五行禁制,出死入生,才保障妳平安降生。不久,妳妹子便為你血枯而死。我全家不但不忌恨妳,反倒奉若神靈,為妳另建居室,百事順從。又命我廢了學業,長年陪侍。妳就不念骨肉之親,也應念在居停之德。
  「這次我為妳去除未來隱患,一個十幾歲全無法力的尋常幼童,只憑妳傳我三支木箭,跋涉山川,間關千里。我父母年老,愛女已死妳手,只剩我一個獨子,多日不見,自是不免懸念。妳偏不知韜晦,鎮日在外殘殺生物,使我母親生了疑慮,來此查看,誤認愛子遇害,埋骨室內。我父親又誤認母子二人俱遭毒手,才致和妳爭論,卻也並無惡言。
  「等我回來,到處尋妳不見。眼看父母病危,心如刀割,萬般無奈,想起崖上神木是妳昔年依附之所,也許靈應可以相通,意欲來此求告。因聞亡妹墓上木香,無心中發現靈異之跡。掘出桑根一看,根鬚柔嫩,清香撲鼻。久禱無靈,當妳一去不歸,急病亂投醫,因那桑根生自屍口,許有靈效,採歸服用,二老幸脫危境。
  「妳一見面,不問我此行艱苦,便以惡言恫嚇。自妳降生起,我便終日相伴,幾時違背過妳?墓中是我亡妹,此桑長自墳頭屍口,即有靈乳,妳已給她服用,論哪一樣也應以我家為主體。那桑根短小,除鮮嫩清香外,並無奇處。墳和死人是我家的,妳事前又不曾提過,怎得說我偷盜妳的東西?此靈乳已給我父母服下,事情是我做的,妳如不講情理,昧卻天良,以強凌弱,有甚災禍,我自當之,殺剮由妳好了。」
  超群說時,嬰兒早已怒不可遏,兩隻怪手抓緊超群兩臂。超群儘管被她抓得疼痛徹骨,依然強行忍耐,侃侃而談,神色自如,絲毫不為所屈。
  嬰兒見他孤憤激烈,正義凜然,漸漸心折,把手鬆開。始而怒目注定超群,不住搔首尋思,不知如何是好。後又厲聲盤詰超群此行經過和對頭洞穴中情景。超群知是緊要關頭,只盼嬰兒能因自己此行辛苦,解去惡意。因有了轉機,極口鋪陳,惟恐不詳,一點也未思索,雙方對談竟過了半個時辰。
  偏巧桓雍夫妻見愛子久出不歸,著人來喚。超群忙答:「我和桑仙姥說話,一會回去。」
  嬰兒聞言,忽然觸動,獰笑道:「我也不是不念你全家對我好處,否則那日你父母都沒命了。我因自生下來後,你母便拿我當仇人怪物看待,我自然心中大忿,特意使她多受幾天罪。你救親心切,事出無知,我也不再怪你。無如此物關係我成就遲早,休看你父母已然服下,我仍能吸取回來。你如殉親,我便成全你的孝道,雖然忘恩背德,也說不得了。」
  超群不知嬰兒此時功候未到,不能前知,又已問出二老所服靈乳實是屍腹餘氣所鍾,又細查那半段殘桑也遠不如所料之盛,再為超群至孝所折,心早緩和。只因想令超群去做那損人利己的事,故意要脅。
  超群聞言,不禁魂驚膽悸,嚇得戰兢兢跪倒在嬰兒面前,哀聲哭求,甯甘百死,以代父母,求她不可下此毒手。
  嬰兒道:「我素日言出必行,你所深知。而你也是個素不失信的人。要你父母不死也行,必須從我一事。」
  超群立時心情一鬆,慌不迭應道:「只要不傷我父母,無不可以應命。還有一個秋雲,我知妳是愛她的,而她又已歸順,又是有功之人,妳也不會叫我去害她吧?」
  嬰兒道:「我怎能令你傷她,不過此事必須背她而行。如若成功,不特你父母可以無恙,你還可以把她接來與你成為夫婦,於我也有好些益處。否則我一個也不饒!現時成敗繫於你一言,你去不去?」
  超群見她說到末兩句又是聲色俱厲,唯恐變卦,忙答:「請仙姥說出甚事,只要我能辦到的,無不應命。」
  嬰兒道:「你上次深入虎穴尚且成功,這回更是容易。只不敨見秋雲,用她所傳之法入內,如有任何門戶,將木箭順壁上門縫痕印一劃即開。照此前行,尋到所藏女屍,禁法必然發動,由屍口飛出一團黃光。你仍用箭將牠制住,不可損毀,迫令現形下墜,不問是甚東西,急速給我取回。」
  超群救親心切,又愛秋雲過度。知她為守乃師遺體,不肯攜手同歸,這樣作法雖與秋雲心意有違,卻可省她牽腸掛肚,孤身一人長年守在土穴之內,受那淒苦況味,自己也可與她長相廝守。嬰兒言出必踐,不答應也不行,沒奈何,只得應了。
  嬰兒面色立轉和緩,隨令超群自回,明日一早去至後山崖洞內傳授法術。說完走去。
  超群如釋重負,回到家中。因日內又要出門好幾天,不敢再為隱瞞。桓老夫妻聞言自是憂慮。超群再三剖陳利害,並說:「此事成後,嬰兒縱不立時遠去,也決不致對於我家再有擾害。仙都我已去過一次,輕車熟路。對頭妖人已死,只剩穴中枯骨,手到成功,決無他慮。」
  次早,超群去見嬰兒,請其傳授制箭之法,仗著夙根深厚,天資穎悟,半日便已學會。
  嬰兒大喜,便命隔日起身前往。並說對頭與自己秉乙木之氣而生不同,原是生人修成,功候頗深。只因當初所習便是這類道法,那些戊土之寶雖與她異日歸來成道有關,沒有也實無大害,不過要多百餘年苦煉之功罷了。
  對頭此時已轉世,再過些年她回到故居埋骨之所,見寶失人亡,不能再作威福,也許因禍得福都說不定。
  超群儘管答應嬰兒,終覺秋雲忠於乃師,念念不忘,又有昔日對師誓言。來時還囑他向嬰兒化解前怨,自己不但未為辦到,反將乃師元命所關之寶盡去,害她一敗塗地,不可收拾,良心上怎對得過?偏又被逼處此,無計可施。
  當日回去稟知父母,次日未明便即起身,向嬰兒辭別,重往仙都趕去。
  超群受了嬰兒挾制,不敢和秋雲相見。秋雲在洞中雖然渴念,但知超群不會這麼快趕回,來時必照自己傳授,向鏡中喚人,一到即知。因而全神戒備著正洞來的仇敵,不曾留意東山坡土穴會出亂子。
  而超群前次隱藏的一枚金丸,兩面瞞著,始終沒有機會轉口告知秋雲,也致鑄成大錯,是始料所不及。
  超群到的這一天,秋雲由頭一晚起便有了警兆,兀自心神煩躁,坐立不安,恍如大禍將至,惟恐勢孤無援,萬一疏忽,被妖道邪法攻入,越想越覺可慮,連地穴中參拜也都停止,終日守在前洞裏面準備。
  妖道已去多日,這時約一同黨趕來。及見洞外桑林全拔,陣法已撤,崖洞也已不見,變為實質。先在外面厲聲呼喝,令速現出門徑,沒聽應聲。不由大怒,一面厲聲怒罵,一面施展法寶攻山。
  禁法神妙,妖道本攻不開。秋雲終是心寒膽小,從來又沒經過大陣仗,覺出兆頭不佳,竟為妖道聲勢所懾,越以為先前料中。惟恐有失,專一藏在裏面,戰戰兢兢,小心防守,一步也不敢離開。
  超群到後先照秋雲所傳入洞,隨又如法施為,將洞口照舊隱去。然後照嬰兒所說行事,取出木箭,順著壁間門印一劃,一陣黃煙冒過,順手一推便開。走進去一看,裏室和外室一樣,四壁金光閃閃、明如晶玉。除當中有一土榻外,空無一物,壁間也不再見有門戶痕跡。
  略為盤算,便將三支木箭取出。兩支緊握手內,以防萬一,只將一支如法施為,向榻角近土之處擲去。五行生克,果具妙用,一觸即發。箭尖上青光剛剛射向榻角,呼的一聲,那座比晶玉還要堅硬透明的土榻整個爆散,滿洞金光、黃雲齊向身上壓湧而來。
  當時光彩奇亮,耀眼難睜,超群七竅堵塞,幾乎閉過氣去。超群一見光煙蓬起,眼花頭暈,便知埋伏觸動,忙把護身青氣放出。一面再將手中雙箭同時發出,與頭一支會合,化成三道青光,飛向金光、黃雲之中,只繞馳了兩周,金光、黃雲便已消滅。
  戊土精氣一破,青光照處,再看那洞,已成了一個土穴。土氣刺鼻,甚是黑暗,迥非初進時金牆玉璧,光彩輝煌情景。土榻已無蹤跡,只當中地面上陷了一個丈許方圓洞穴。
  超群過去低頭一看,洞並不深,與土榻一般大小,四壁俱是美玉砌成。裏面有一短榻,榻上臥著一個中年道姑。頭前有一石燈檯,燈光極強,照得下面明如白晝,腳前放著一個小陶盆,滿盛著水,左手持著一柄小金刀,右手握著一根枯木,木上也插有一柄小金刀,安穩合目,仰面向上,神態如生,離頭尺許以上有一個三尺許小龕,裏面放著幾件質如金玉的刀叉劍戟以及一些零星物事。
  超群發現內有兩枚金丸,比前見三枚稍小,黃光閃閃,頗與嬰兒所說內丹相似。隨即伏身穴口,往龕中一掏,便容容易易取了上來,隨手掂了掂,藏向懷內。再將木箭握在手內,向道姑面上連畫了三次,並無動靜,也不見有黃氣自口中冒出。
  過了一會,忽聽穴中隱隱有水火風聲透出,聲雖細微,甚是真切。心方奇怪,猛一瞥見屍腳陶盆中水無故旋轉,頭前燈火也炎炎上騰。一個波濤洶湧,一個烈焰熊熊,發射出萬道火花,勢均猛惡。因是具體而微,顯得非常好看。再一看,屍手金刀突煥奇光,另一手所握樹枝也似遇見大風,搖舞有聲,時有細微青煙冒起。
  超群立即跑向門側一看,那裏已變成一座土壁,竟推不動。忙將木箭放出,一道青光射向壁上。雖衝開了一個小洞,可是隨分隨合。情知不妙,不敢再延,忙將三箭一齊放出,施展全力,猛衝出去,當前土壁才得崩散。
  超群到了外面一看,仍和前見景物一樣。只是衝勢太猛,將那光明如玉的地面毀裂了一大片。急匆匆照秋雲所傳,剛將門戶開通,正想回身進入後室再試一回,猛聽身後水火風雷之聲大作。回頭一看,後面上室已然不見,化為一片金光、黃雲,雜以水火風雷之聲襲來,比起日前在前洞所遇,勢更強盛。
  超群先還自恃,一面發揮乙木真氣護身,一面取了一支木箭朝前擲去,滿擬仍和前次一樣。哪知青光到處,金光、黃雲倏地爆散,化為一片烈焰,將木箭裹住燃將起來。火勢猛烈異常,晃眼湧到身前。
  超群一見不好,趕緊縱身出洞,火也跟著追來。一聲雷震,在火光中忽飛起一片白光,閃得一閃,青煙散處,那支木箭立化烏有,火勢也快要追上。洞外山坡上林木又多,紛紛燃燒,一時烈焰飛揚,蔓延全山。同時下面洪濤大作,由洞口逃路向後山湧來。上有烈火,下有洪波,四外林木又被引燃,狂風四起,地暗天赤。
  嚇得超群無路可逃,一路急竄,縱到左側空地山石之上,上下四外水火狂風也漸合圍而至。眼看火雲下壓,就要葬身水火之內。
  正在驚惶無計,猛瞥見左側山坡頂上地勢較高,又無樹木。自信輕身功夫還可由火頭上冒險衝過,只要能縱到坡上,便脫出火雲圈外,或能逃得性命。於是奮起平生之力,一縱十數丈,徑由大樹叢中越過。身到空中,猛覺囊中兩枚金丸甚是沉重,以致預定地方並未縱到,差點還要落在火裏。心中害怕,不由手伸入囊,將金丸取出,隨手把金丸向上打去。
  洞中五行禁制本以戊土為主,相生相剋,自行變化,那兩枚金丸正是此中樞紐。這時無心巧合,正合了火、土相生,克制癸水妙用。
  超群不會運用戊土之寶,脫手時仍是原樣。一到火裏,立時爆散,化為一片黃雲,將火托住。緊跟著,火、土相合,成了一體,火雲全變成了黃色。火焰全隱,天塌一般向下壓倒。
  這時下面洪濤依然繼續增高,洶湧不已。超群萬不料金丸能阻火勢,乘這略一停頓之際,忘命往前飛逃,剛縱出十餘丈,滿天黃雲倏地下壓,勢絕猛烈。超群便飛也飛不出圈子外去,不由亡魂皆冒。覺著黃雲似已壓到,身外空空,不冷不熱,那水也未湧到身上。
  睜眼一看,水已不見,只有一片五色煙光,匹練般往下面山坡捲退回去,晃眼無跡。自身仍好好的,直似做了一場噩夢。可是地上濕漉漉的,許多燒焦了的林木殘枝遍地縱橫,又非幻境,只不知怎會得救。
  超群壯起膽子掩向坡後一看,上洞已然不在。想道,「那火和水退得太快,分明是金丸妙用。小的已是如此神妙,大的可想而知。家中幸虧還藏有一枚,還不如適才取到金丸便走,還好得多。事已至此,為救父母,說不得只好食言背信,編套話回復,用家中那枚去向嬰兒搪塞了。」想到這裏,便往回趕去。到時怕與嬰兒相遇,不敢由村前繞越,特意繞道翻山回去。
  超群到家見著父母一問,才知嬰兒自超群走後不特未來,也無人再見她的蹤跡。昨日佃工借送食物往探,只在所居洞穴外遇到一個身材高瘦的道裝少年,見了去人,迎前攔阻,不令走近。
  那佃工不服氣,和他爭論說:「這地方、道路又不是你的,我給洞中桑仙姥送吃的,怎不能走?」
  道人說:「桑仙姥正在洞中有事,請我在此看守。食物如願留下,交我帶回,真要過去,若吃了苦,莫要後悔。」
  佃工見那道人眼睛甚亮,聽說與嬰兒一路,便沒敢招惹,只把東西留下,退了回來。大約又是精怪之類,決非好人。桓母見愛子衣履殘破污穢,神情狼狽,欲令更換再去。
  超群假說:「事已辦好,這樣顯我勞苦,為她受罪,更要好些。」說罷,匆匆回到己室,將金丸取出。
  趕往一看,果有一羽衣星冠,相貌清奇的道人在彼。似早知超群來意,未等開口,便先發話道:「你是桓超群麼?無怪桑道友說你好根骨,果然不差。我晚來了一步,致你此行白白飽受驚險,毫無所獲。」
  超群聞言,心方一動,忽聽洞內嬰兒遙呼,忙和道人走進。一看,數日不見,嬰兒身材仍是那麼矮小醜怪,面上神情卻平和了許多。下半截身子全埋土內,乍見超群,竟似憐惜,說了兩句安慰的話。
  待看了超群,忽驚喜道:「我只當你此行白白受苦,雖然走時面無死氣,不致送命,但是決無所獲,如何身有戊土的精氣外映?難道你真得手了麼?此事大出我意料之外,受益不小,快取出來我看。」
  同時那道人在側也似看出,面有喜容。
  超群這次獻出金丸,因是急救父母,迫於無奈。及聽道人口氣,似已前知,情形不似去時緊急。無如戊土精氣竟被看出,悔恨已是無及,沒奈何,只得取出金丸,照著預擬的話說了。
  嬰兒喜道:「我並不知對頭法力那麼高,防備又如此周密。日前為了尋你,遇見一個惡人,幾乎吃虧被擒。多蒙銅椰島天癡上人門下一位道友路過相助,用元磁之寶收去惡人困我的法力,方免失陷。上人命這位樓道友來傳仙示,才知敵人墓穴設有五行迴圈相生的禁制,難於攻破。不料你會這樣忠心,居然將她戊土精氣所煉至寶得了一粒回來。
  「我現蒙上人和樓道友仙法相助,只消修煉四十九日,便可另覓仙山,修煉三年,立成正果。如得此寶,不但早成,還可增長好些道力,我日前原因你為人誠實,鍾愛秋雲,不肯食言背信,故此以你父母安危來作挾制,其實並無傷害之心。今既為我建此大功,不特是你,便秋雲也決不負她,遲早必使你二人如願相償,永為連理。你放心好了。」
  嬰兒說罷,又說那道人名叫樓滄洲,乃天癡上人門下第六弟子,令超群上前拜見。
  三人正談說間,遙聞洞外女子驚號之聲,超群聽似秋雲聲音。忙趕將出去一看,果然正是秋雲,業已受傷倒地。這時洞外禁制已然發動,遍地雲煙。
  超群情急萬狀,往前飛縱,急喊:「秋雲姊姊。」
  樓滄洲喝道:「超群,不可莽撞,等我過去給你救來。」
  超群本覺愧對秋雲,又見她受傷狼狽之狀,料是因己後洞破法而起,心如刀割,神志已亂。只顧救人心切,也沒想到自己是凡人,秋雲尚且入網,何況是自己,竟把樓滄洲之言置若罔聞。
  樓滄洲偏又為人謹慎,自覺師門法令嚴厲,此次奉命引度桑仙,於本門成就關係甚大。所居又是曠野間的一個崖洞,神木靈脈所在之地,其勢又不能遷往別的僻靜之處,桑仙修煉期中,保不定有外魔來此擾害,為此在環洞四外設下極嚴密的禁制。除卻自己引導,外人若不知誤入,立有性命之憂。
  秋雲滿腔悲憤,苦痛尋來,先到桓家尋超群,本還不知後洞之事是超群所為。偏巧桓母愛子情切,上次病癒,聽愛子說起秋雲如何好法,便記在心裏。及至見面,果然美如天仙,認作未來兒媳。只顧憐愛,不知利害輕重。一面咒罵嬰兒,一面把超群盜丹之事說出。
  秋雲一聽後洞之事竟是超群做的,益發心如刀割。既恨仇人狠毒,又憤超群負心食言,便打了拼命的主意。不過她為人溫婉,又知超群為救父母,無力與仇人相抗,被迫無奈,鑄此大錯。雖是悲憤填膺,仍用好言安慰兩老夫妻,一點不露神色。說此來有事和桑仙商量,必須自往,隨即辭兩老趕來。
  秋雲情急拼命,死生成敗,皆非所計,一到就陷入伏中。一怒之下,施展全力,剛把頭層禁制衝破,立將樓滄洲所設元磁真氣引發,受傷倒地。
  等樓滄洲追出,見超群不聽喝止,禁制已然發動,一時不能收回,只得飛身縱去,將二人一同抓起。因是相隔太近,超群縱躍敏捷,也為磁氣所傷,撲向秋雲身上,痛暈過去。
  樓滄洲一看超群不會法術,竟比秋雲所受的傷還重。雖能救轉,再想學道修煉,已是艱難,好生慨歎。忙即一手一個,扶入洞內。
  桑仙姥本意道成即命超群去將秋雲接來,同往銅椰島,見過天癡上人,踐了助煉神木劍之約,另覓洞府修煉。見狀知道秋雲回生以後不過多費功力苦煉,尚無大礙,超群則已經絕望,也是慨惜萬分。當下由樓滄洲行法解救,取出靈丹,給二人服下。約有半個時辰,才漸救醒。恐有人再蹈前轍,樓滄洲囑咐了桑仙姥幾句,仍去洞外守望。
  超群醒後,只覺周身有點酸麻,尚還不知厲害。一眼瞥見秋雲玉容憔悴,怯生生坐在對面,眼含清淚,低著頭一言不發,神情甚是可憐,心中痛極。脫口喊了聲:「姊姊。」便要起身撲去。
  桑仙姥忙喝止道:「你二人已為元磁真氣所傷,雖然回生,仍須靜養,不可妄自言動。超群你為救秋雲情急,自身毫無抵禦之力,受傷更重,已不能隨我入山修煉。有心令你日內屍解,仗樓道友法力轉劫重生,重新救度,以你夙根轉劫再來。你如不願,我也不來勉強。我如果修煉圓滿,便只能先帶秋雲往銅椰島,你和我二人見面便須數十年後,你自思量吧。」
  超群還未及答話,那邊秋雲蓄下必死之念。醒後便在暗中運氣調元,本來早就發動,因聽超群受傷竟是為她,重又勾動情懷,欲發又止。遲延了一會,後聽與超群已難聚首,更不尋思,將身藏兩柄火靈刀悄悄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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