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二回 天水冰蠶齊泛寒光 地火岩漿頓歸鴻濛
妖婦一死,岳雯見那黑光仍被仙鶴白氣絆住,便對仙鶴道:「按理此劍應歸道友所得,無如劍上邪氣太重,又是九烈神君教下之物,留在身旁必有後患,保持不住。況道友也收它不了,暫且由我收去,少時問過商道長再作處置,你看如何?」
那鶴口吐人言,應聲:「遵命。」剛把真氣一撤,劍便騰空欲遁。
岳雯忙按本門收劍之法,運用真氣吸收下來。雙手接住,只一搓,現出原形,化為一柄烏光晶瑩、可鑒毛髮的烏金匕著,在掌中不住跳動。岳雯隨用禁法制住,藏入法寶囊內。
二人一鶴剛剛飛起,待要越嶺而過,忽聽轟隆一聲巨震,嶺頭火口崩裂,烈火暴發。千百丈火焰黑氣沖霄直上,爆炸之聲響成一片。當時山搖地動,狂風大作,紅光映雲衢,熱氣熏灼。火勢之大,從未見過。那妖婦新闢的幾個火穴反倒小了下去,不再騰起。
二人雖是御劍飛行,也不敢由火裏沖過,忙將遁光升高。由火側繞飛過去一看,嶺上紫光已斂,嶺脊正面穴口崩陷了頃許地面,烈焰奪口上湧,勢絕猛烈。山石被火熔為岩漿,顏色通紅,恰似燒化了的鐵汁,瀑布一般順著入口倒掛下來。
所過之處,無論山石林木,齊被燒化,滿地淌去,聲勢駭人已極。商祝已離鶴背,獨個兒飛身空中,一手發出五行真氣射向下面,似想借真氣之力,將火汁去路阻住。另一手掐訣行法,向西南方山多之處不住比劃,不知是何用意。看那神情,甚是惶急狼狽。
岳雯料知巨災已成,此火又非常大,不是五行之水可以澆滅。火口越陷越寬,火勢越來越大,身在高空,還是上風,都覺奇熱難耐。那流出來的火汁,被商祝真氣擋住,不能流遠,晃眼聚有兩丈來深,峰前那一大片盆地全被佈滿。赤焰熊熊,化為火海,不消片刻,下面地皮也被熔化。
地底蘊藏有石油,聚著聚著,火汁微微往下一沉,下面石油立被引燃。轟的一聲巨響,全火海同時爆發,滿天空石汁橫飛,宛如紅雨。加以嶺腹本已燒空,同時崩塌,兩下相連,融為火山,烈焰滔天。比前更大了好幾十倍,岳雯、南綺禁受不住火烤,只得隨了二鶴往遠處飛去。
商祝雖仍奮力施為,無如火域太大,那五行真氣只能堵住前面低處。四外峰嶺吃火一烤,紛紛炸裂崩塌,地動山搖,天驚石破,震耳欲聾。那西南方一座高山,先經商祝行法,似有移動之勢,嶺前火海下面地火一湧,忽又停止復原。
岳雯才看出商祝先想移山壓火,嗣覺火勢過大,移山來壓,一個不好,反加災害,所以欲行又輟。想不到地火威力如此厲害,在有一身仙法,愛莫能助,眼看危急萬分。
商祝將遠山止住以後,好似情急無奈。身在黃光擁護之中,一聲怒嘯,面上顏色倏地慘變。剛剛將左手伸向口邊,待要咬碎五指,捨身救火。
猛見一幢彩雲擁著兩個道裝女子星馳而至,還未近前,便高喊道:「妖人已然伏誅,師姊齊靈雲現奉掌教師尊妙一真人之命,特由東海取來冰蠶和天一真水來此救火,請商道長暫退一旁,以便下手。」
說時雲幢已早飛近,另一女子也由雲幢中飛出,背兩個葫蘆,一大一小,通體俱是祥光紫氣圍繞,徑向火山頂上飛去。岳雯一看,果是齊靈雲到來,知道此火必滅,好生欣慰。商祝聞言也轉憂為喜,面帶愧色,和紫玲退將下來。
靈雲飛到火山上空,先將身後小葫蘆取向手內,將蓋揭開口,朝下四外略灑。葫蘆內飛出幾點寒星,晃眼之間展布開來,化為一片冷雲蓋將下去。恰似一座水晶結成的圓幕,直罩在整個火山之上。火頭被它一壓,立即退縮,漸漸下垂及地,四外都被罩住,全無縫隙。寒光晶影與內裏熊熊烈火相映生輝,化為無邊麗彩,煞是好看。
靈雲隨將大葫蘆蓋揭開,右肩微側,手朝前一指,內中飛出一物。其形如春蠶,通體雪白,初出長約尺餘,迎風便暴長丈許。周身銀光閃閃,隔老遠便寒氣侵人,適才酷熱立即消滅。冰蠶出現以後,在空中略一盤旋,飛向前去,晶幕上立現一洞。蠶口張處,宛如滾湯潑霜雪,狂濤捲微燼。蠶口白氣兀自噴發不已,轉瞬彌漫全幕,不見火影。
約有頓飯光景,靈雲一聲清叱,冰蠶離幕飛回,自行縮小,鑽入葫蘆以內。那座晶幕依舊冰輝清瑩,罩在火場之上。內中火勢全都熄滅,火中漿汁已經凝為一片五色斑駁的石地,白氣也早被冰蠶退時收轉。靈雲重又將小葫蘆口對準冰幕行法,將手一招,幕上忽又飛起一根極細雨絲,往葫蘆口內投去。一會由厚而薄,由薄而消,晃眼收盡,只剩劫灰,滿眼一片荒涼。
這時在山頭遙望的舜華、裘元、石玉珠等人也帶了勝男姊弟飛到。除岳雯、紫玲和靈雲本是同門,石玉珠也深悉靈雲法力外,餘人多是初會,見有這麼大神通,好不欽佩。
商祝面有愧色,正待開口,靈雲已先施禮說道:「家父因知妖人暢吉假手妖婦,破去合沙道長靈符,意欲毒害生靈。商道長雖然法力高強,能滅此火,但地肺中火已被勾動。此火只天一真水能夠一舉熄滅,且有冰蠶,正好同時運用。來時家父並致道長一函,尚請一觀。」說罷將書遞過。
商祝看了,笑道:「我因家師為孽徒所弒,朱缺受報在即,又得借觀合沙奇書,終南三煞剩我一人。本意事完創立教宗,與貴派和青城諸派一樣大開門戶。今日一見,不特事非容易,道力也還不足。況有今日之事,越發使我慚愧。歸謝齊真人,說我感他盛情指點,來書之意我已心銘,必定依言而行。」
岳雯見他手招二鶴,似乎要走,忙把黑煞劍交出,說了得劍經過。
商祝見劍,驚道:「那妖婦竟是九烈神君門下?朱缺此次元神遁走,許是前往投她,我於此劍頗有用處,可能暫借一用麼?」
岳雯道:「此劍本係鶴道友真氣裹住,後輩不過助他收下,況且異教中物,要它無用。老前輩只管取去,何借之有?」
商祝又笑道:「無怪各派群仙都道峨嵋、青城人才輩出,日益昌明光大。起初我自負多了一點年紀,還不怎樣在意。自從先後遇見諸位道友,個個都如仙露明珠,清華朗潤,人言果是不謬。那些異派在用心力,妄欲爭衡,如何行呢?諸位道友各自珍重,仙業必不在遠。行再相見。」
說罷,舉手作別,自帶二鶴破空飛起,白氣橫空,眨眼不知去向。
南綺方笑商祝前踞後恭,靈雲道:「你們哪裏知道,這終南三煞修道均有五六百年以上,法力高強。尤其所煉五行真氣,在各派劍仙中獨樹一幟,神妙非常。商祝人最肝膽,昔年因朱缺犯了本門教規,代人受過,同受嚴罰,日受風雷之苦。
「朱缺因是犯規首惡,性又倔強,不似商祝甘受羈勒,輕易制他不住,所以他師父鐵鼓仙對他處罰最嚴。除禁制後洞外,並將洞側飛雲峰全山行法移來,壓向他的背上,至今不能擺脫。」
南綺早聞峨嵋三英二雲之名,以及二雲所居紫雲宮中仙景,今日齊靈雲果不尋常,益發景仰,互相通名禮見之後,備致欽慕。
靈雲也頗喜她美質天真,便約她和裘元異日有便可往紫雲宮相晤。南綺聞言大喜,由此記在心裏,念念不忘。來人除舜華姊妹久別重逢,意欲小聚些時再走外,岳雯、秦紫玲、齊靈雲三人俱欲作別回山。
南綺等人苦留,石玉珠也想和齊、秦二人敘闊,再四挽勸,方允同去勝男姊弟洞中聚談半日再走。
當下眾人同往勝男姊弟所居崖洞,且喜相隔火山爆發之處尚遠,山容水態依然如前,沒有受到波及。勝男姊弟知眾人一日夜未進飲食,又想誠心款待仙賓,各自汲泉生火。並將石洞中藏的剩餘鮮鹿肉,連同醃臘野味、自種的各種蔬菜,儘量取來製作烤吃,忙了個不亦樂乎。
眾人知主人心誠,又忙著敘闊,也就聽之。一會勝男做了幾樣菜肴,連酒端來。阿莽早搬來一塊丈許長、二三尺厚的平整青石,另外搬了兩塊石頭,連同原有木凳擺好。石旁搭著烤鹿肉的火架,一切齊備,來請入座。
靈雲甫見勝男姊弟,笑問岳雯道:「師尊所說掌旗巨靈,就是他們麼?」
岳雯道:「第三次鬥劍,事關正邪消亡。因這次幾個魔頭全部參與,他們多精天視地聽之法,故不宜多談。朱師叔正在閉關練法,據我所知,不久就會召他們上山了。」
靈雲知道失言,忙打岔道:「師兄可去過蟬弟的天外神山麼?」
岳雯尚未回答,勝男已將鹿肉端出,殷勤勸客。
南綺笑道:「齊大師姊道法高深,已去金仙不遠。紫雲宮珠宮貝闕,玉柱金庭,什麼龍肝鳳髓。火棗交梨不常享受,莫非還吃人間俗物?似這腥膻煙火,肉已隔夜不鮮,丟掉它吧。」
勝男道:「雖然隔夜,剩肉全藏在石洞陰涼之處,味道和新打來的一樣。」
靈雲忙笑道:「虞師妹休得如此,愚姊縱能辟穀,也只是近年之事,也並未盡絕煙火。不過有時同門快聚,乘興偶一為之,不以為常罷了。我們異苔同岑,難得良晤,豈能為我一人,舉座減興。既如此說,我也奉陪嘗些如何?」
眾人見靈雲謙恭隨和,自是越發親敬,索性各自圍石而坐,由勝男姊弟二人燒烤了來端上。
石玉珠笑道:「可見一飲一啄,俱有定數,吃這一點鹿肉,也有許多波折,幾乎不能到嘴。那些異派妖邪,枉自心勞日拙,一旦惡貫滿盈,仍是一個也逃不過日限,竟少有聽說火海抽身,回頭是岸的。他們並非庸流,雖然所學不正,也都是道術之士,頗能前知,何以到頭來總是不能自拔?真是奇怪。」
靈雲笑道:「所謂妖邪,只是其私心多少與惡孽大小。這些年來,以我所知,能自拔的不是沒有,只是太少罷了。以今日伏誅的黑神女宋香兒而論,她原是九烈神君寵姬,身受老妖寵愛,享受無窮。她如安本分,只在洞中盡情享受作樂,不到外間生事,我們飛劍雖利,怎能傷她毫髮?按她本質,何等聰明機智,如肯歸正,還不是我輩中人麼?全係自作之孽,數限便由孽生而已。」
靈姑知齊、秦二女道行高深,已離真仙不遠。難得二人應允小留,人更謙恭和藹,不以先進自居,正好乘機探詢。見眾人言笑晏晏,飲食將終,立即離座起身,走向二人面前,躬身拜倒。
靈雲連忙扶起道:「靈妹不必過謙,妳仙福甚厚,為青城四秀之一,來日大有成就。此次三次鬥劍,群仙大劫,峨嵋首當其衝,同門應劫的不在少數。而青城所煉之明河仙陣,旨在消孽,靈妹責任重大。休羨峨嵋得天獨厚,應知未來青城任重道遠,恤災救亡,所仗不在法寶道力呢。」
靈姑道:「妹子只怕德薄能鮮,有負師長所望。」
靈雲道:「妳我皆是累世修為,只是聞道先後不同,靈妹放心,有事我絕不置身事外的。」
靈姑乘機問道:「照師姊所說,於三次鬥劍後,峨嵋仙蹤將隱了?」
靈雲道:「是的,據我所知,此次道家一千五百年劫後,再過十世,此運當終。之後人智大興,魔孽助虐,下一運人世將重歸混沌。峨嵋本應運而生,長眉祖師發願於初,總結宿孽,劫後功德圓滿,封山於先。青城係天都明河二老,有感於長眉祖師壯舉,創教渡世,將還神通於民,以為善後。」
玉珠笑道:「這樣說來,我武當派只是點綴點綴了?」
靈雲道:「玉妹怎有如此想法?仙家修為,本不分門戶,只有緣份深淺。貴派人才輩出,光大可期,祇是修行的目的與方法不同罷了。」
岳雯很少開口,此時卻接口道:「齊師妹說得不錯,以恩師與朱師叔的關係,我本應屬於青城一派。但因殺孽過重,因果相循,恩師特命歸於峨嵋,以竟全功。以我所知,峨嵋以道法為主,青城則以道德為宗,至於武當、昆崙、雪山諸派,多重道行修為,各有長短。」
玉珠笑道:「岳師兄一說,我倒懂了,武當是陰盛陽衰,而雪山則是陽旺陰無。」
大家聽了,果是如此,無不會心一笑。
石玉珠又問起紫雲宮事,靈雲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靈雲、紫玲及輕雲三人自從仙山開府,傳了法寶道術之後。隔不兩年,便奉教祖之命,帶同金萍、龍力子等晚一輩的門人,移居東海紫雲宮水府。
靈雲本擬修道之餘,重煉以前為取天一真水,驅除宮中五女,大破紫雲宮時,各同門姊妹兄弟飛劍所損毀的仙兵。不料當初破宮時節,附近有一得道多年的水怪,引一散仙乘虛潛入,初意本為盜取宮中靈藥,誰知矮叟朱梅閉宮緊急,竟連這一人一怪封禁在內。
該水怪擅隱形潛跡之術,更精大虛相神法,能顛倒五行生克,惑亂觀聽,藏處又是宮中最隱晦之處。朱梅封閉時節,雖然覺出有異。但因峨嵋開府盛會在即,破宮時所得神沙已用龍雀環攝往嵩山,尚須與白谷逸合力祭煉一回,始能備做開府時的賀禮。又算出藏伏宮中之人益多害少,加以易鼎、易震兄弟因用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窮追天癡上人弟子哈延,被困銅椰島,將受蛟鞭毒打,急須往救。
基於諸般原因,朱梅率眾同門閉宮起身,未暇窮搜。這一人一怪雖被封閉在內,但是水闕靈域地區廣大,何地均可存身,宮中所遺靈藥寶物更難數計。人怪合力,備極艱辛,竟由伏處竄入黃精殿內。
那裏正是昔日戰場,還有不少殘破仙兵寶器。仗著朱梅禁制神奇,宮中七個要地各有生克妙用,外人休想竄入。他們僥倖竄入了一處,已是精力交敝,中間還陷身陣中,連受多日風雷之災,進退不得。
那水怪有穿行地底之能,孤注一擲,使那散仙藏身怪口以內。仗著內丹護體,拼死硬闖,將虛實幻境衝破,得脫重圍。否則再有數日,人怪都難倖免了。養息復原之後,幾番冒險,再向別處嘗試,俱都受挫,僅以身免,方始暫息妄想。
那黃精金殿是宮中要地,仙景奇麗,地也廣大。這一人一怪先在殿中修煉,方服了不少靈藥,準備日久年深煉成道法,一舉而破全宮禁制,自為主人。
過了年餘,那散仙貪心又起。見那些殘破戈矛儘是前古仙兵寶器,於是就著黃精殿上原有的一座寶鼎,不惜艱苦,用本身真火將它化為熔汁,重新冶煉,使成各種異寶。誰知沒有天一真水,不能凝煉。
更不料剛將這些刀劍戈矛化為熔汁,靈雲姊妹等便即趕到,和他們鬥了幾天法。散仙始而不肯服輸,靈雲等又奉師命,說他們從來無過,只可善遣,不許傷害。
那散仙看出靈雲等的心意,更是頑抗不去。第四天上,女神嬰易靜師妹回玄龜殿省親,便道來訪,因不知靈雲等是故意相讓,一出手便將一人一怪困住。嗣經輕雲作好作歹,將那仙兵熔汁分他們一半,又送還幾株靈藥,才行遣走。
靈雲先想難得這麼多仙兵被他們下苦工熔化,可以隨意煉上數十件異寶。不料那散仙私心忒重,精華竟被他們取走十之七八,雖然殘餘之物也勝尋常五金之精十倍,比他們所得終是大有遜色。所幸彼時誰也不知天一真水能使凝煉,未被強求了去。鬧得雙方都看著這些金霞燦爛、精光射目的熔汁,無計可施。
近年靈雲才知底細,恰巧李英瓊在幻波池地宮以內得到一部聖姑遺書,內有各種煉寶之法和諸般圖樣,與易靜同來指點。又邀約了凝碧諸同門協力,化腐朽為神奇,連經一百零三晝夜,煉成一百零三口三尖兩刃的天靈刀,另外仿鑄了二百四十根傳音針。
那刀乃為紫雲宮的一層禁制,以備峨嵋有甚盛會,宮中諸同門全往拜謁時防守之用。這傳音針乃易靜家傳妙制,無論何時何地遇有危難,只須取針向凝碧仙府、紫雲宮等求救之地或求助之人默祝。朝地一擲,任多厲害的妖法禁制,俱能衝開。立化寸許長極細一線金光,或上或下飛去,瞬息即達。不久救援便可趕到,端的神妙非凡。
靈雲隨說:「現時峨嵋諸同門等人均有數枚,曾得過不少便宜。日前一同門為妖婦所困,便仗此針告急。靈妹眉間隱含殺氣,前途保不住有事,今將此針贈與靈妹、南妹各一枚,以備緩急之需。」
石玉珠笑道:「齊道友,難怪妳說峨嵋、青城一家,果有許多關顧,我們外人看了不眼熱麼?」
靈雲道:「當初針成分贈同門之時,虞孝、狄鳴歧因與令妹明珠交厚,曾經多取了兩枚,說是往贈令姊妹,石道友不曾得到麼?」
石玉珠道:「此針早已拜領,並托虞、狄二位代為致謝,適才所說乃是戲言。不過前次拜訪三位道友,均往峨嵋未歸,雖有令師妹申若蘭引往,正主人不在,未便久留。好些靈域仙景均未得見,至今耿耿,早晚仍要拜訪一次。」
靈雲笑諾,隨將兩枚傳音針取出,贈與靈姑、南綺,並囑咐道:「峨嵋、青城親如一家,長幼兩輩同門交均深厚,就未見過也都知道。只峨嵋凝碧仙府太元洞和紫雲宮兩處設有主針,與此相應,如有急難,任向何方求救均無不可。不過此針每枚只用一次,用後便須異日重煉,不似易師妹傳音針可以常用。現值煉丹採藥事忙,無暇及此。
「前此針剛煉成,被金蟬,石生二弟取走不少,以為針多,不甚珍惜。又奉師命分居兩地,時常用以通信,糟蹋不少。後經諸同門一分,又獻了些與各位師長,紫雲宮所存無多。失效之針,須俟將來有暇,始能彙齊重煉。前聽各位師長說,竹山妖人與朱師伯之約已近,諸位此行險阻頗多,非遇奇險,不可輕用。好在是同路行道,有此二針,足能防禦兩次大劫,也就到了時候了。」
二人接過那針一看,長一寸二、粗約分許,其形如錐、光華隱隱,分量頗沉。
岳雯笑道:「令裘師弟一人向隅,未免不公,前承齊、周二位師妹相贈,我共得了三枚,一直未曾用過。」
石玉珠和齊、岳二人都極相熟,知他將要取針贈與裘元,忙插口道:「岳道友想贈裘道友麼?這一來,只舜華大妹一人向隅了,我代她再討一枚如何?」
岳雯含笑應諾,舜華聞言方要遜謝,紫玲知她塵緣難盡,異日險厄尚多。一面朝她使眼色,一面代向岳雯手裏接過。笑道:「想當初此針煉成之時,我因它是宮中現成之物,為數頗多,我又不常出外,自問生平災厄已過,後經各方分散,所餘無幾,便沒再取。
「昨聽商道長說,舜妹前途尚有災厄,心中懸念。適見大師姊取贈南妹、靈妹,本想代索,偏生大師姊只帶兩枚。宮中還存少許,本意回宮取來相贈,岳師兄道妙通玄,三劫早完。反正用它不著,今贈舜妹實是合用。舜妹品端行謹,行善尤力。雖非同門,與愚姊妹均是至交,又是南妹長姊,並非外人,何必客氣呢?」
舜華方知此針關係將來自身安危,連忙喜謝收下。
靈雲細看舜華晦色已映眉際,知道應在目前。因她為人極好,心甚憐惜,但又不便深說。問明南綺等行程之後,便勸舜華暫時不要回轉長春仙府,可助南綺、靈姑等一臂之力,等將二妖童除掉再行回宮。舜華只當靈雲要她相助眾人除二妖童,反正回宮無事,隨口應了。
又談了一會,靈雲、紫玲、岳雯三人便起身告別。眾人挽留不住,只得罷了。
先是岳雯一道金光破空飛去,齊、秦二女也未施展彌塵幡,只一舉手道聲再見,仙袂微展,全身都是光華擁護。二女連肩而起,晃眼高入雲際,略一閃動,便已無蹤。
來時還有破空之聲,走時則較從容,連點微音俱無。靈姑、裘元、南綺三人敬佩自不必說,連石玉珠見這三人飛劍、道術各有神妙。休說一般同輩中無此人物,便各派長一輩中人物有此神通的也沒有幾個,自顧弗如,讚歎不已。
靈雲等走後,南綺想起玉花姊妹可憐,恨不得她們早日將種、姬二妖童除去,好繼天蠶仙娘之位。便提議欲往滇緬交界蠻域荒山之中相助,尋找妖童下落。眾人也覺勝男姊弟人太生得高大,如此一直飛去,可免致驚人耳目,俱都贊可。
次早天才黎明,勝男便將食糧帶好,又飽餐了一頓,一同起身。仍由石玉珠、南綺二人行法,帶了勝男姊弟同飛。初意事完之後,先給勝男姊弟尋覓安身之所,日後見著師長再為接引入門。
剛飛出六七百里遠近,經了許多沼澤瘴毒之區,忽見前面山嶺連綿,高矗入雲,氣象甚是雄偉。
石玉珠一見此山,忽然想起昔年路過時所遇女子,其事甚奇。恰值眾人飛行了半日,也該覓地少息。使勝男等進點飲食,便招呼眾人一同往下降落,並將前事大略說了一番。
原來這前面十來里地便是雲南的圖奈山,一名雲龍山。此山四外高山峻嶺,危峰峭壁,遍地都是前古遺留的森林古木,往往數百里不見天日。尤其環山儘是瘴地,卑濕污穢,人不能居。
其來路又有峭壁阻路,高入雲表,猿鳥俱難飛渡。山勢蜿蜒,直達滇緬邊境,占地千里。雖然廣大,因有這些天生奇險,自來永無人跡。
可是當中有大片福地,山明水秀,氣候溫和,土地肥厚,出產富饒。比起莽蒼玉靈崖不在以下,但因為地太僻遠,處圍諸山太高,休說凡人,連各派修道之士均未聽提起。
那年石玉珠奉師命往南疆各深山中物色幾種靈藥,無心中發現,下去一看。見那裏山水靈秀,景物幽奇,勝過武當山十倍,所產靈藥又多。由此接連去了幾次,並曾勸其師移居在彼,或是另闢一座洞府,為門下弟子清修之用。
半邊老尼卻說此山已有主人,不必妄想,只未說出那人姓名來歷。當時石玉珠入門尚淺,不敢多事探問,後也不曾再去。這多年來經歷漸豐,對無論邪正各派,只要稍有名望的人物,無不知道一個大概。加以性喜遊山,又愛和同道清談訪問,竟沒一個知道此山主人是誰的。
待再問半邊老尼,老尼答說:「人家久已離群索居,不見外人。那裏所產靈藥甚多,妳裝作不知,任便採取,豈不甚好,問此則甚?」
直到前年,石玉珠又去採藥,無意中深入腹地。忽然發現兩個極美秀的少年男女,穿著一身樹葉織成的衣服,在林中追逐為戲,甚是快活。知道隱居此山的決非常人,這少年男女必是他們的門下。心記師言,沒敢冒失出去,隱藏在一株粗約五六丈的古橡樹後,想偷聽他們說話。
不料二人只是繞著幾株橡樹往返追逐,一言不發。始而歡天喜地,後來跑得越急,忽然面上同現愁苦之色,口中也在喃喃不絕,像是祝告甚事神氣。
玉珠這才悟出二人不是追逐好玩,似在練一種旁門中的奇特法術。所繞之樹共是五株,俱是好幾抱粗的古木,枝繁幹長,占地甚廣。當中一株老幹上懸有兩個鐵環,先不知它何用。
這時二人跑著跑著,忽然同聲慘叫。枝上鐵環倏地化為兩個大火圈飛落 下來,將二人攔腰套住,懸將起來。燒得二人連聲慘號,求饒不已。
這少年男女都是仙骨仙根,不帶一絲邪氣,人又生得那麼美秀,經此酷毒,自然格外動人憐憫。偏那束身火圈邪氣隱隱,石玉珠當是二人受了左道妖邪禁制。
這類妖法,石玉珠自信能破,即便妖人出來,憑著法寶、飛劍,也能抵敵。一時激於義憤,不暇思索,徑將飛劍放出,將火圈雙雙斬斷。
劍光起時,二人驚呼:「不可多事!」時妖法已被破去。
二人立即縱落,各向身上火燒之處用手一揉,立即復原。男的氣忿地飛縱過來,厲聲數說,幾乎與石玉珠反臉動武。
女的較通情理,將男的硬攔回去,過來問道:「道友來此何為?」
玉珠知道自己莽撞,便道:「我來採藥,因見二位身受妖法酷毒,一時不忍。不知二位師長是誰?既非左道旁門,為何甘受此刑?」
那少女朝身後空中望瞭望,面現驚惶,說道:「我們的姓名師長,以及因何受禁,此時俱難明告。不過每年今日出困之期,必有人來撞破。害我們功敗垂成,又多受罪,不知何年始能脫出。適才以為今日無人,或可脫難,不料妳竟隱身在側,倒時仍壞了事。不過盛意仍是心感,妳快去吧!」
玉珠心知必有隱情,問道:「道友有何困難?小妹或能效勞一二。」
少女忙道:「也許將來妳能夠相助我們脫難,此時時機緊迫,林中禁法被我師弟勉強阻住,無暇多說。我們意欲再試一年,明年今日也許自能脫難。道友如若真心相助,到第三年上,不論是何月份,只在望前一日到此一行,若未脫禁,便可相助。我二人也實是忍受不住重刑,方始出此下策,否則萬無借助外人之理。道友行時如見禁制發動,不必在意,只要期前趕到即可。」
石玉珠見那男的已飛向大樹枝上,雙手朝前猛推,好似有什麼重力在前,業已紅臉支持不住。女的說完,便催玉珠快走。
玉珠還想再問幾句,男的已在厲聲催促。
女的只說:「到時自知,姊姊快走,遲恐無及。」說畢,雙手猛地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