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一回
  明月朗青峰 炙鹿燔松 清遊如繪
  重霄翔白羽 熔山沸石 烈火燒空

  裘元原從朱缺側面飛到,朱缺知道有敵,仍如無覺,竟連面都未回。
  裘元聞得商祝語聲,微一停頓之間,猛覺眼前一花。十來股五色彩煙飛箭也似交射而至,劍光直似撞在一種絕大潛力上面,幾被倒震回來。同時又是一道經天彩虹飛至,橫亙在彩氣劍光之間。
  耳聽石玉珠喝道:「裘道友速退,商老前輩自有機宜!」
  裘元聞聲警覺,也知不可輕敵,只得退回。
  到了峰上,舜華埋怨道:「妹夫怎地不知輕重?口中佔佔便宜還不夠?終南三煞所煉五行真氣,便是各派長老,也只寥寥十來位能敵,你去了,又能怎樣?」
  忽聽岳雯、靈姑驚詫之聲,眾人回望,只見全嶺已被煙光籠罩,看不出商、朱二人所在。空中五鶴重又現形,各在雲層裏疾飛盤旋,繞著嶺頭往復回翔,哀鳴不已。嗚聲聽去和人語一般,甚是淒厲,眾人已知五鶴俱是朱缺門人幻化。
  靈姑見元兒被數說,訕訕地不好意思,笑道:「此鶴既是妖徒幻化,我們將它除去不好麼?」
  石玉珠道:「終南三煞門下頗多異術,稍失機宜,縱然當時殺死,元神逃走,為害更烈。何況他與別的異派妖邪不同,平日也和正教一樣積修善功,叛師為惡的只有朱缺一人。他那五個徒弟受師禁制,化形羽族,想已受了不少苦處。如若不問情由,一體殺戮,他們為人善惡也難分別。還是聽憑商老前輩一人主持為是。」
  岳雯失驚道:「這老怪物真個機詐百出,仍然被他化形遁走了。」
  眾人聞聲注視,只見一股白氣正由嶺頭彩霧迷茫中激射而起,其長經天,晃眼白虹貫日般射向遙天空際。緊跟著下面商祝也由霧影中飛起,周身紫氣圍繞,手下托著一個形如日輪的法寶。射出萬道紅光,勢絕迅速,比起白氣還要稍快。意似發覺敵人乘虛逃走,待要追去。
  同時空中盤飛的五隻大仙鶴也各齊聲哀鳴,兩翼一束,銀丸飛墜般落將下來,擋住商祝去路。
  商祝方喝:「爾等急速躲開,免得送死。」
  雙方都是勢疾如電,聲才出口,手上日輪紅光照處,當頭一鶴一陣青煙冒過,已然化為灰燼。跟著二、三兩鶴也是才飛到,又經日輪紅光一照,各化兩縷殘煙而滅。
  商祝本是向上激射而起,見五鶴迎面飛攔,話未說完,便葬送三個。好似有些心軟,忙把日輪寶光一斂,待要閃開後面殘餘二鶴。那紫氣紅光緊隨白氣之後,原是銜接一起,這寶光略收,微一停頓之間,白、紫二氣相接處好似匹練中斷。
  這頭紫氣還待上升追逐,那白氣已似驚虹電掣般曳向天邊,連第二眼都未看清便沒了蹤影,快到無法形容。連秦、岳、石三人得道多年,久經大敵之士,都覺生平所見各派有形遁光飛劍,從無一個有此迅速,俱都驚訝不置。
  殘存二鶴見同伴慘死,一點不以為意,仍朝商祝身前飛去。鳴聲介於人鳥之間,聽去益發哀切。
  商祝見白氣遁走,似知追趕不上,大喝:「無知蠢業障,還不快去那旁峰下等我。」
  二鶴將頭連點,哀鳴了兩聲,徑直往眾人存身的孤峰上面飛來,只不近前。各在峰頂上飛落,延頸望著隔嶺商祝低鳴,意似死裏逃生,互相哀慶。
  裘元、南綺、靈姑都是年輕喜事,見二鶴高逾常鶴二倍。雪羽修翎、長頸鋼喙、丹頂映日、目射金光、顧盼神駿、十分威猛,儘管悲鳴如訴,一點不顯萎憊,不由心中喜愛。又看出二鶴已為商祝所收,靜俟後命,不會有失,俱欲蜇近觀看探詢。
  石、秦二人連忙攔住,低語道:「他們道行頗深,休看此時失勢,依然輕視不得。他們既不肯近前,心中難保不無愧忿,稍一不慎,便樹日後強敵。等見商老前輩,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吧。」
  二鶴側看眾人兩眼,又低叫了兩聲,忽然一躍近前,俯首低鳴。
  眾人先聽嗚聲似人,遠聽只覺悽楚,鶴鳴又急,聽不真切。及至走近相對,鳴聲又緩,細心聽去,分明與人語差不多少,只尖音多些罷了。因知是人幻化,各有很深道行,不敢輕視。
  石玉珠先道:「劫數前定,二位道友不必悲苦,令師叔事完定有安排。彼此素昧平生,道友姓名來歷可能見告麼?」
  二鶴口吐人言,說了自己的經歷遭遇。
  原來他們同門師兄弟五人,個個宿孽深重,一學道便誤入旁門。早年遇劫本該慘死,被現在的師父朱缺救去,幾經哀求,始蒙收錄。拜師之時,朱缺原與約定:一旦為徒,凡百皆須聽命。日後縱令披毛戴角,赴湯蹈火,俱都不能少違。起初十年尚是人體,每日從師學道,一切由心,毫無拘束,為拜門後最安樂的光陰。
  這日朱缺忽從北海擒來五隻仙鶴,說五人修為日淺,不配做他徒弟。五鶴俱有千年以上道行,擒時元丹毫未損傷,命將本身軀殼捨去,附身為鶴。借牠們原有道力元丹,轉過一劫,便可白得千年修煉之功。五人入門時早有誓約,朱缺平日雖極隨便,但是言出法隨,心腸又狠,稍有支吾,便生奇禍。除了唯唯聽命,更無話說。
  附體事在半月以後,當時本可乘隙逃走。怯于嚴威,不敢離開,又知本門中人必須受過兵解,或在禽畜道中轉上一劫,才能有大成就。
  誰知朱缺性情乖僻,只顧逞他私心,以鶴為奴,並無絲毫師徒情分。五人等到化形為鶴,才看出乃師心意。雖然不免難過,終因不遇朱缺,也許早化異物,現在除卻每年有四十九日煉法之期受點苦難外,平日無甚苦處。年時一久,也就相安,仍然效忠,並無怨望。
  直到適才商祝痛罵朱缺,歷數其罪狀,五人才知師父兇殘陰毒。無如師恩難忘,朱缺元神一逃,就立即拼死上前,結果頭前三鶴相繼為日輪所化,形神俱滅。無如去勢太急,收勢逃遁萬來不及,自分必死。幸蒙師叔商祝開恩,在危機一髮之間,將寶光收斂,才得苟延殘喘。但他們見朱缺已然乘機逃去,如知他們歸順師叔,必然恨極,吉凶禍福尚還未定,因而仍然十分害怕。
  二鶴剛剛說完,隔嶺煙氣已斂,只剩一片紫光籠罩嶺上。
  商祝飛到,對岳雯道:「多蒙諸位道友借我奇書,得脫苦難。雖然一時心軟,為救二鶴,被他遁走元神,日後尚須多費手腳。但他所盜先師先天五行真氣業被我收去大半,後又仗著合沙靈符妙法與本門真火將他燒死。此後縱想尋仇為害,他那元神背上仍負有先師遺留的千萬斤重禁制,日受苦難,也無法肆其兇焰了。」隨將合沙奇書連玉匣遞與岳雯轉交南綺,囑令好好收存,絲毫不可大意,落在外人手內關係非小。
  岳雯接書,笑對南綺道:「此書實是關係重大,師妹和裘師弟此時在外行道,用它不著,帶在身邊易啟異派妖邪覬覦,雖說不怕,終費手腳。不如由我送到青城由朱師叔收存,異日回山再行習練。」
  舜華道:「我正為此擔心,如此甚好。」
  南綺梯雲鏈已先取回,聞言一想,朱缺元神尚在,帶書上路反多操心。只沒見過,意欲看上兩眼,再交岳雯帶走。
  秦紫玲道:「二妹既不帶它,最好連這一看都無須了。」
  南綺、裘元俱都好奇,話未說完,裘元已先從岳雯手裏接過,和南綺一同觀看。見那合沙奇書並非尋常椿葉,而是玉葉金章,寶光隱隱,共總薄薄七篇,滿是古篆文和符篆。
  裘元雖認不出,南綺從小就隨父母多參秘笈,能辨別古字。知道古篆文是符篆的注解口訣,再一細心參詳,竟悟出了兩道伏魔符篆,默記在心,好不歡喜。滿擬此書不用師傳便可參悟,不料只上來那兩篇領會,餘者百思不得其解。
  商祝微笑道:「現時能解此書的並無多人,頭兩章只要學過天府符篆的俱能領悟,底下卻極深。休說不識,便識也須另加苦功勤習始能應用。承妳借書之德,雖說因人成事,不是妳安心踐約,總由妳才得解。我生平無德不報,藉以傳授此中符篆,岳道友且暫緩帶返青城。
  「此書最干各派妖邪魔怪之忌,帶在身旁,他們定必千方百計齊來攘奪,不得不休。那前兩章符咒妳雖能領悟,也還有好些未盡之處,用起來能發而不能收,容易生事。隔嶺地火被朱缺勾動,內中已藏有石油,全嶺已熔,早應爆發。因恐多害生靈造孽,我已行法禁制,靜俟它大都壓歸地肺,再將餘火殘煙連同地火燒熔的漿汁宣洩出來,免使為害。
  「火須緩緩壓束,尚有一些時候耽擱。今與你們相遇,又承借書之惠,總算有緣。這頭兩章符篆學雖較易,均有伏魔驅邪威力,於修道人防身禦害有好些妙用。我意欲對在場諸人,連阿莽姊弟也一齊傳授,你們心意如何?」
  南綺見心事被他道破,自己雖說能夠解釋,用時是否靈效尚不可知,聞言大喜,立即應諾。
  眾人俱稱謝,二鶴也鳴語相求。
  商祝笑道:「你兩個此時正好代我在空中巡視,沒有復體為人,還學它不得。異日隨我回山,自有道理。」
  二鶴本來不知本身吉凶,神態憂疑,聞允帶他們回山,知已轉禍為福,不禁大喜。剛剛振翅欲飛,重又停歇。
  商祝笑道:「你們怕那孽師來害你們麼?休說有我在此,他不會自來送死,且他此時自顧尚且不暇,怎會再來?你們只須防別人,稍有警兆,立即報知。這不過是聊備萬一,諒外人也無此膽子。急速去吧。」二鶴方始喜應升空而去。
  商祝隨令眾人並立為一行,自在眾人身後立定。將手一揚,先發出五股白氣升向上空,再分五面直射下來,恰似五根白柱,將眾人圍在中間。跟著飛出一片黃光,大約三丈,高懸眾人面前。最後才把合沙奇書要過,將手一指,玉葉上面的符篆便放大了數十倍,在黃光上現將出來,晶芒四射,奇光耀眼。
  商祝先解說完了用法,然後挨次個別傳授。眾人一一精悉領悟,方始收去。也無變故發生,空中二鶴才飛下。
  商祝道:「嶺腹真火已然還入地肺,只是地底石土俱已熔化。且喜來得正是時候,這廝雖是情急暴怒,心中仍有顧忌,發動也遲,沒被闖出大禍。不過餘勢強烈,發動後地震山崩,數百里內地域俱要撼動,人立稍近,必為沸石烈焰所傷。此峰相隔甚近,恐要崩倒,可速離開此地。」
  眾人聞言應諾,帶了阿莽姊弟二人,同駕遁光,往西面大山頂上飛去。山嶺相隔幾有三十來里,幸虧眾人多為慧眼,便勝男、阿莽也是極強目力,嶺前地勢又復平曠,看得甚是真切。
  阿莽因眾人烤鹿尚未吃成,行時將鹿肉、用具一齊帶去,就地覓柴支架,意欲請眾再吃。
  南綺笑道:「你沒聽商老人說,嶺火一泄,附近數百里內都震動麼?相隔這麼近,怎吃得成?我們這幾人,便不能辟穀的也都能耐幾天饑,不吃無妨。你二人如餓,我先送你們回去好了。」
  勝男答說:「無須,我姊弟也能三五天不吃東西。既嫌這裏不好,事完回洞再吃也是一樣。」
  說時忽聽嘶嘶之聲起自前嶺,尖銳刺耳。眾人知已發動,定睛往前一看,只見商祝騎在一隻鶴背上,淩空下視,那嶺已被紫光包沒。先是嶺頭上突起一股濃煙,其疾如箭,直沖霄漢。冒了一陣,煙中忽冒火花。商祝便由空中射下一道黃光,罩在嶺頭上面。
  火煙被黃光一壓,愈發激怒,嘶嘶之聲更烈,不能上沖,便往四外橫溢。火穴也逐漸潰決,地底轟轟隆隆之聲宛如萬雷怒號,山岳崩頹。眾人立身的高山也隨著震撼動盪,大有塌陷之勢,商祝神情也似有點忙亂,不似先前安詳。
  南綺一見,恐萬一地震山崩,驟出不意。勝男姊弟不及攜帶,受了傷害,忙將勝男姊弟喚在身旁,暗中戒備。
  秦紫玲笑道:「南妹不必擔心,終南三煞中只他性最仁慈,以他法力,本可從容應付。只因朱缺勾動地火為時已久,全嶺山石泥土俱都熔成沸漿,加以石油引燃,勢極強烈。他見本山雖然無人,禽獸生物仍是不少,意欲緩緩宣洩,使眾生物警覺逃走,免得驟然暴發,不可收拾。
  「看這形勢,嶺腹蘊藏石油、石炭必然眾多,經此長時,除表面一片看去無異外,裏面已成了一個極大的火窟。這一強加鎮壓,蓄勢越難宣洩。幸有合沙靈符之力,真火已然引入地肺,否則這千百里內全成火海,大災已成。休說商道長不能善後,便各位師長一齊駕臨,也不能遏止了。」
  紫玲說到這裏,偶望前面,忽然失驚道:「看商道長神態頗慌,事出預料,必有原因。終南三煞平日頗多仇敵,莫非有人暗中作梗?此事關係非小,岳道友可同我前去助此老一臂,免致僨事吧。」
  南綺聞言技癢,也要隨往。裘元方欲開口,南綺瞪視了一眼道:「你代我保住勝男姊弟,我一會就來,你去則甚?」
  舜華本想連南綺都不令去,三人已經飛走,只得罷了。
  這時嶺頭火穴已陷有兩三畝大小,濃煙如墨,成一大幢聳立嶺上,中雜熊熊烈火,往上直沖。黃光壓在上面,起初高僅兩丈,後來火焰勢子越盛。商祝不敢過於緊逼,稍一放鬆,黃光立被沖高了二三十丈,聲勢益發浩大。等再強力下壓,已是難制,一任商祝運用玄功奮力施為,也只勉強遏制,不使再住上升,不能降低。
  遠望過去,直似一根金頂黑身的撐天火柱。火頭吃黃光一蓋,濃煙便向四外橫溢,油煙之味,奇臭難聞。火星濺向林木草樹上面,立即引燃發火。
  幸是商祝處處留意戒備,一見火起,立用禁法止熄,才未引起野燒。雖似曇花一現,隨起隨滅,無如左近多是豐林茂草。火煙中含有很多石油,沾著一點便燃,此滅彼起,層出不窮。
  商祝八方兼顧,本就有些手忙腳亂,猛聽嶺後砰的一聲。連忙飛身查看時,嶺後山腳下又陷了一個大洞,四五股灰白色的火氣嘶嘶怒嘯。正往上空激射,離穴三五丈,迎風化為火焰。嶺上原有紫光封禁,只留嶺脊一個入口往外宣洩。火勢本應向上,怎會由地底旁行,再行破土而出?
  商祝一見,便知來了強敵暗算。尚幸嶺後一帶石土深厚,那火只是對頭暗中行法。火由地底穿通,勾引而來,不如正面猛烈。又係初發,還可勉力堵住。忙即運用五行真氣,手揚處,一團碗大黃氣飛射下去。落在新焰火口以內,立即暴長丈許,將口堵住。
  地氣雖未爆發,因是事出倉猝,急於應變,心神一分。晃眼工夫,正穴火柱又將壓頂黃光沖上去二十多丈。只有頭上濃煙還是黑色,下餘四五十丈已全變為烈火。環著火口的山石泥土早已熔化成漿,仗著紫光強禁。雖未潰裂,無如裏外交熔,僅剩薄薄一層嶺皮。稍有縫隙,或是行法人一個主持不住,立成滔天巨禍。似此全神貫注猶恐照顧不周,哪裏禁得起嶺後又有潰洞。
  商祝見正穴火勢漸難遏制,火口已開。如再用合沙靈符之力將其封閉,火由地行,由遠而近逐漸燃燒,千百里內悉成火海,其害更烈。火中雜有地肺餘火和無量數的石油,不是尋常法術和水所能熄滅,偏偏這時又有敵人在側隱形發難,不能分神搜索,好生痛恨愁急。
  時岳雯、秦紫玲、虞南綺三人已相繼飛來,商祝性情孤傲,初見眾人,雖覺個個仙根道器,因係初會,不知深淺,又以前輩自居,本無求助之念。
  及見三人飛到,商祝忽想道:「峨嵋、青城兩派正當昌明之際,久聞門下弟子多半法力高強。現當危急之際,命他們抵禦仇敵,以便全神顧火,豈不是好?」
  岳、秦、虞三人先因高嶺阻隔,只見商祝神情慌亂,別的俱未看出。及至飛臨正穴上空,秦紫玲首先發覺那新火口,益發料定有人暗算。留神四顧,見相隔五里有一個十丈高下土坡,林木甚是茂盛。這時環嶺百十里內黑煙飛揚,當頂一片紅光上燭,天已成了暗赤顏色。四外雲嵐雜遝、煙霧迷漫、狂風大作、沙飛石走,都是一派陰煞氣象,那土坡看去本無異狀。
  紫玲本就心細有識見,近年與齊靈雲、周輕雲在紫雲宮海底宮闕勤謹修為,道法大進。又練成一雙慧眼,見坡上黑煙籠罩和別的樹林一樣,已將放過。忽然一辨風向,看出坡上煙霧乍看似隨山風升沉浮動,但是上密下疏,略散即聚。景物也較旁處隱晦,頗似有人主持神氣。
  紫玲情知有異,且不說破,暗朝岳雯、南綺遞一眼色,搶先說道:「想不到火勢如此之大,現在全山火煙籠罩,少時火口一大,不知有多少生物遭殃。我意欲乘災未成以前,與岳師兄和南妹環山巡行一周,助商老前輩將那與人無害的生物移向遠處避難,免被波及如何?」
  岳雯、南綺料有原因,同聲應諾。
  商祝見紫玲使眼色,也知必有所見,便道:「這樣也好,只是環嶺地方甚大,野獸慣在隱處潛伏,不知死活,務要小心,莫使遺漏,」
  紫玲道聲領命,便招岳雯、南綺二人近前,並肩向空飛起。土坡本在嶺後東北角上,紫玲卻先往南角上飛去。
  自來鳥獸蟲介等生物多半能知天時,長於趨避。近嶺一帶鳥獸本就不多,當昨晚朱缺行法勾動地火之時,早都警覺驚走。及至商祝開了火口,火勢越來越大,地底震動之聲越猛。除了蟲蟻等小生物無法逃遠外,凡是能飛能走的生物,受不住那火煙熏的,全都逃竄出百餘里外,一個也看不見。
  南綺雖料紫玲有為而發,但聲東擊西一層還不知悉。見黑煙滾滾,熱霧滔滔,潮湧一般順風飛去,前途儘是煙霧彌漫,又熱又臭。
  南綺笑道:「大姊,前面煙霧這麼濃厚,鳥獸之類不熱死也嗆死,我看未必有甚生物呢。氣味難聞,換個方向吧。」
  紫玲乘機答道:「生物雖知趨避,驚竄之中易為煙霧所迷,或是誤入死地逃不出去。既打算積點功德,自然由煙厚之處起始,再環繞回來,方免遺漏。妳嫌煙臭,由我用彌塵幡同飛就無妨了。」
  紫玲隨說隨將彌塵幡取出,令二人貼身並立,一幢彩雲簇擁三人同飛,端的星飛電掣,神速已極,晃眼便是百十里外。再由東南繞向東北,仍不直飛土坡,故意由斜刺裏越過。等已過去里許,倏地折回,直往坡上樹林中撲去。
  那林中潛伏的敵人名叫暢吉,與終南三煞師徒積仇甚深,獨自一人隱居本山多年。今早偶從崆峒訪友回來,老遠望見朱缺御風遁走,全嶺俱是彩煙籠罩。耳聽地底風雷之聲,知火山行即爆發,連忙隱身近前窺探。看出商、朱二仇同門火拼,不禁又驚又恨。
  暢吉知道仇人厲害,難於取勝,嶺上神光籠罩,無法破壞。立即想好計策,暗下毒手:用法寶由坡前開通幾處地道,通向嶺腹。將火引出爆發,以分商祝心神,乘其手忙心亂,幾面不能兼顧之際,邪法、異寶一齊施為。因火勢太猛,開穴時若稍一不慎,不特易被敵人發覺,自身還難免波及,遂先把穴道開至與火鄰近之處,再退回去行法,一一穿通。
  誰知商祝近年被困惡鬼峽,每日苦煉,也大為精進。適才又將朱缺盜取師父的五行真氣奪回多半,法力越發高強。
  暢吉把火穴才一開通,便被真氣堵住。暢吉嫌這樣開法火力太小,正在另打主意,忽見敵人的三個同黨飛到。暢吉妖法雖非尋常,只因強敵當前,昔年屢遭挫敗,如驚弓之鳥。行事過於審慎,以為自己隱跡縝密,敵人難於窺探,想看清敵人虛實再舉。
  暢吉先見紫玲等三人御遁飛行,還有輕敵之念。嗣見三人施展彌塵幡,方知並非易與,當紫玲等繞飛而至,暢吉也頗戒備。及至彩雲飛過,好似並未被發覺,心正一寬。不料目光一瞬,三人倏地飛臨,同時雷火劍光迎頭打下,疾若雷電。暢吉任是神通廣大,也難躲閃。
  還算深知彌塵幡的厲害,一見彩幢飛到,勢絕神速。忙把手中玉缽往上一托,飛出一片血光紫焰,將三人劍光抵住,才未受傷。
  紫玲只知妖人藏身濃霧之中,因沒看出真實所在,才將雷火劍光一齊夾攻。暢吉驟出不意,無法施為,被紫玲一雷先將妖霧震散。妖黨為要抵禦飛劍,又將缽中血光飛起,益發被三人看清地方。紫玲、岳雯各將雷火連珠一般朝當中打去,三道劍光更是驚虹飛舞,上前夾攻。
  暢吉已為三人先聲所奪,再見這等情勢,知商祝也已發現自己,事完必來夾攻。手一揚,飛起三道碧油油的光華,將三人飛劍敵住。跟著一聲長嘯,收轉妖缽。恰值岳、秦二人雷火打下,霹靂連聲,只見滿地碧螢流走,晃眼消滅。空中三道碧光已被劍光繞住,只一絞,也化為萬點碧螢,隨風消散,直似灑了半天星雨。
  南綺笑道:「這妖人怎如此不濟?」
  紫玲道:「南妹,妳莫輕視妖人。只因迅雷不及掩耳,才使其挫敗。但我一時疏忽,見他飛劍放出,大有一拼之勢。沒料到他會捨劍地遁,決不會就此甘休。商道長正在緊急之際,莫要被他們做了手腳,商道長未必受害,貽禍生靈卻不在小呢。」
  話還未畢,南綺忽然驚呼:「大姊,還不趕快回去,火山要爆發了。」
  紫玲抬頭一看,只見來路嶺腳下又陷出三個新火穴,濃煙烈焰,泉湧一般,突突上升。商祝已不知何往,地底風火之聲密如擂鼓。
  紫玲忙招岳雯、南綺二人,同駕彌塵幡電馳趕去。還未到達,首先發現妖婦宋香兒,正與商祝新收的另一隻仙鶴在嶺側危崖之後惡鬥。那鶴口噴一條白氣,周身也有白氣圍繞,已吃妖婦一道黑光困住,苦命相持,大有不支之勢。
  岳雯一見便知她是九烈神君愛寵,有名的淫毒凶妖,心甚痛惡,惟恐又被漏網。忙道:「秦師妹急速去助商道長,待我誅此妖孽。」隨說,手一指,一道金光直朝妖婦射去。
  紫玲知道岳雯法力高強,口應一聲,獨自越過火穴,往嶺脊前面飛去。南綺生性疾惡,沒等發話,早將飛劍放出。
  黑神女宋香兒原是暢吉之友,專程來訪。見有機可乘,仗著身有避火之物,前來放火。並由暢吉去鬥商祝,好使他不暇兼顧。宋香兒才開了三穴,便吃仙鶴擋住。瞥見雲幢追來,雖然嘗過紫玲厲害,因仇恨太深,又恃善於逃遁隱形之術,仍想把禍闖了再走。
  時南綺飛劍出手,宋香兒連忙迎敵,紫玲忽又飛走。心方一喜,岳雯金光已如匹練橫空飛至。岳雯為人最是謙遜,從不顯露鋒芒。因有紫玲、南綺同往,知道足可應付。這時因是痛恨妖婦,決計除她,一上手便將峨嵋開府以後師傳金鱗劍放將出去。
  此劍乃昔年連山大師降魔之寶,經追雲叟白谷逸在月兒島火海之中取出,重經師徒二人玄功祭煉。其神妙無窮,威力至大,與正派諸長老的仙劍幾乎不相上下。
  妖婦如何能是敵手,一見便自心驚。無如先放火時被那仙鶴裝作空中飛過,為火煙熏迷,突然墜落。一到了妖婦身側,冷不防爪喙齊施,又噴了一口真氣,三下裏夾攻。如非妖婦應變神速,長於閃避,立即遁開,幾乎為鶴所傷斃命。就這樣,還中了一爪,左肩也被真氣所傷。心中憤怒已極,必欲將鶴殺死洩恨,竟將九烈神君的黑煞神劍放出,準備將鶴絞成粉碎。
  那鶴久在高人門下,又是人變的,功力頗不尋常。一任妖婦施為,急切間仍傷他不了,那口黑煞劍的烏光反被鶴的真氣絞住。妖婦並未覺察,另指一道淡灰色的劍光敵住南綺飛劍,立縱遁避開來勢,待將黑煞劍收回去敵岳雯。
  不料那鶴狡獪異常,所煉真氣極為強勁,表面看去似為妖婦劍光所逼,實則破它甚難,並無傷損。妖婦見岳雯、南綺劍到,想要撤劍轉敵。那鶴如何能容,忙運玄功奮力一收,竟將黑煞劍絆住。妖婦往常收劍捷於電掣,這次竟不能收回。
  妖婦驟出不意,心中才一失驚,未容轉念施為,岳雯飛劍立似電一般捲將過來。妖婦見不是路,惶遽中又把妖缽取出,剛往上一舉。金光已當頭罩到,如神龍掉尾,微一掣動,便已了賬。
  妖婦以前屢遇正教中人,均仗著她狡詐機智,妖法高強,得脫性命。這次該當遭劫,般般湊巧,黑煞劍首先被仙鶴真氣絆住,岳雯飛劍本就神奇,中間又經神駝乙休指點,越發精妙。妖婦縱有一身邪法、異寶也難措手。否則縱難逃遁,決不致死得如此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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