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回 賞月玩景 仙鶴湊興 奪書鬥法 二煞操戈
南綺笑道:「你怎如此猴急,生怕吃不到嘴麼?吟風弄月原是雅事,煙火油膩已經欠雅,便放從容些也好。再要這麼饞相,急慌慌和山中獵戶一樣,打得野味便忙著生火,開剝大嚼,豈不俗氣?」
裘元笑道:「我只覺絕頂憑臨,對月迎風,舒服痛快。早點鋪排坐下享受多好,反正是吃喝這些事,有甚雅與不雅?來時遠看,見那輪明月低得仿佛掛在峰角老松樹上一樣,又圓又大。到了近前,還是那麼光明圓大,卻又懸在右側空野裏,比峰高不多少。四外山石林木都和浸在水晶宮裏一樣,固然升高一點,同是光明境界,到底各有各的好處。不早忙完來盡情領略,只管慢條斯理,豈不辜負美景麼?」
南綺撇嘴道:「明明猴急,偏有這些說的。我身上累累贅贅帶了好些東西,分你兩件都不願。適才叫你帶吃的傢伙,明明勝男姊弟拿得了,怎又搶著拿呢?還說不是貪嘴?」
裘元笑道:「南姊真冤枉人,你那些法寶我多不會用,衣包一向是我拿。多出來的東西就是蛇王廟得的那兩塊藏有道書的寶玉,還有那面金蛛網。本來我要拿的,你又說我沒有寶囊,無處藏放。自從湖心洲用網破了惡蠱,你看出此網妙用,便越喜愛。把木架改了,隨放法寶囊內,也不交我拿了。」
南綺微嗔道:「我就恨你這人,甚事都愛強詞奪理,我不理你了。」
石玉珠笑道:「你兩夫妻莫拌嘴,快看那群仙鶴。」
這時月光逐漸升高,照得大地通明、清澈如晝。適有幾隻仙鶴,銀羽翩躚,由遙天空際飛來,掠峰而過,鳴聲清越,上徹蒼穹,點綴得空山夜月景愈清幽。
南綺見那鶴飛行迅疾,轉瞬已遙,笑道:「鶴兒也這等可憎,不知忙些什麼?等我拘回來,叫牠就在這峰前峰後往來飛翔,添個夜景好麼?」
勝男笑道:「大月亮下,像這類白鶴、鴻雁飛過,果是有趣。但要牠自來自去,我們無心遇上,才看不幾眼,聽不兩聲,便即飛去。等飛過後,由不得叫人想牠才好。真要把牠長留在此,盡飛盡叫,有心做作,又無甚意思了。」
南綺原是隨便說笑,聞言頗覺勝男性靈自然流露。見石玉珠也在點頭,甚表贊許。
裘元忽道:「你看那鶴兒知道南姊愛牠,又飛回來了。」
眾人回顧,果然先去五鶴又復飛轉,其飛迅疾,到了峰側,忽然繞峰飛繞了一匝,然後向來路疾飛而去,晃眼無蹤。因峰大高,鶴飛最近時,幾乎一躍可及。
石玉珠方忖:「此鶴怎不避人?飛得又那麼快法?」
勝男姊弟已將火生起,將預切好的肉片烤上,來請用餐。眾人便圍著火架坐好,勝男又將自釀的百花果露挨次斟上。
南綺左手端著葫蘆做成的酒杯,見裘元叉了一片烤鹿肉放入口中大嚼,連聲讚美,笑道:「這麼好的酒,唇都不沾,先搶肉吃,還說你不饞呢。」
裘元笑道:「鹿肉烤太老了不好吃,這本不是文雅吃法。難道妳只吃酒不吃肉?」
南綺道:「你今天怎麼專門和我爭吵?這是甚好東西,我就不吃。」
裘元見她生氣,正待賠話,忽聽右側橫嶺上有人厲聲遙喝道:「虞家婢子背信無禮,速將蛇王廟中所得合沙仙長遺留的玉匣奇書帶來見我。」
南綺一聽,便知是蛇王廟尋找裘元時,在惡鬼峽深谷中所遇怪叟,先還自恃,未以為意。見裘元挺身起立,一面擺手止住,一面高聲遠喝:「你可是惡鬼峽深谷中受人禁制的怪老頭麼?叫什名字?」
那人又復厲聲喝道:「無知賤婢,我便是終南三煞中的五方神叟朱缺。我因尋你已非一日,適才五雲仙使歸報,查見爾等蹤跡,現來嶺上相待。曉事的速將合沙奇書呈來,聽我處置,以免累及無辜。」
裘元、靈姑入門未久,哪知厲害,聞言大怒,便欲發話。
石玉珠見機,急聲低喝:「靈妹和裘道友不可妄動,在此少候,待我陪了南妹前去會他。」
裘元、靈姑見玉珠面帶愁急,南綺更是滿面驚惶,起身欲行。才知變出非常,來人不是好惹。靈姑天生義俠,儘管心中失驚,敵愾同仇,並無退意。
裘元料知愛妻有了勁敵,急怒交加,哪裏肯聽招呼,怒喝:「要去都去,誰還怕他?」
南綺一把揪住道:「你找死麼?事不與你相干。這廝料也無奈我何,你去反而礙手,老老實實與我等在這裏為是,不聽話我真生氣了。」
又聽對方喝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如覺我以大欺小,可將你那業障師父朱矮子找來好了。」
南綺一面強止裘元,心中本在盤算主意,聞言猛生急智,大喝:「你既有此膽子,我就通知師父一聲。」
說罷,將身側轉,手伸到法寶囊內,暗中施為,將兩玉匣附在梯雲鏈上。準備停當,重又暗囑裘元、靈姑不可妄動。倏地手揚處,一道青碧光華破空而起,疾逾閃電,瞬息無蹤。
裘元聽南綺說過,梯雲鏈陽的一面專飛萬花山長春仙府。似此手還未交,先把陽鏈飛回,必是情勢危急,萬無生路,才出此策。知道明說決不讓去,只得點頭應允。
誰知五方神叟朱缺竟知此寶妙用,哈哈大笑道:「賤婢妄想逃走麼?此時話未說明,任你鬧鬼,少時且看你這梯雲鏈能否逃出我的手底。你們幾人無一是我對手,依我相勸,既然事不相干,最好不要來此見我,免得遭受池魚之殃。我不直尋你們便是為此,休要不知好歹。」
南綺、玉珠也不答話,示意裘元、靈姑不要妄動,各自一打手勢,雙雙往左側嶺上飛去。
二人剛一飛走,裘元便要跟蹤隨往。
靈姑知他氣盛,攔勸道:「南姊有難,我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不過她和石姊姊都那樣說法,必有原因。石姊姊既然隨往,許有轉圜之望。事出倉猝,不能詳說敵人底細。相隔不遠,一望可及,與其去了僨事,不如姑且留此靜以觀變,相機行事。敵人真要倚勢欺人,再與他拼不遲。」
勝男忽然驚叫道:「這廝正是昨日來的那駝背,不是阿莽在惡鬼峽遇的那怪老頭。和我們從未見面,誰又失過甚約來?」
二人定睛一看,那自稱五方神叟朱缺的已在右側嶺頭現身。人既瘦小,背脊朝天,又昂著一顆鬚髮稀疏的尖頭,一手拿著一根短杖,乍看直與山羊等類野獸相似,相貌醜怪,從未見過。
玉珠、南綺與他對立,雙方似在爭論,朱缺語音急促,神情暴躁,聽不十分真切。石玉珠似為雙方和解,語直而恭。朱缺為玉珠所屈,不住用杖擊地,火光隨手而起,聲色皆厲,大有動武之勢。
二人已聽出朱缺並非南綺失約的谷中怪叟,另是一人,因知合沙奇書為南綺所得,恃威強索。不料上來把話說錯,沒嚇住人,反吃石玉珠拿話問住,惱羞成怒,益發橫來。二人都是初生犢兒不怕虎,朱缺這人又從未聽說過,不知是何方神聖。
尤其裘元見愛妻受人欺侮,義憤填胸,忍不住道:「天下哪有這等不講理的?呂師姊要不去,我先去了。」
靈姑忙答:「要去,你我一路。」
裘元已縱遁光往右側嶺頭上飛去,靈姑只得悄囑勝男姊弟不可妄動,自己也隨即飛往。
南綺回顧二人先後飛來,不禁大驚,未容裘元說話,忙回身攔道:「此事與你們無干,趕來則甚?還不快退回去。」
朱缺已哈哈笑道:「無知小業障,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好意留你生路,偏要自來送死。既敢前來,一個也休想回去。」
玉珠、南綺聞言,知對方已變臉,互相一使眼色,玉珠抗聲道:「朱真人,你倚勢橫行,強要霸佔他人之物以為己有,去害自家同門,這等豈是修道人所為?我們不過念你與師長相識,委曲求全,你怎如此蠻橫不通情理?誰還怕你不成?」說時一面飛身後退,與裘元、靈姑會在一起。同時早把飛劍、法寶紛紛放出,將四人全身護住。
朱缺獰笑道:「無知鼠輩,敢在我面前賣弄?」說罷將口一張,噴出一青一黃兩股真氣,直朝四人身前射去。滿擬所煉兩儀真氣無堅不摧,似此後生末學的法寶、飛劍,縱不似摧枯拉朽,當之立折,也必受傷損毀,難作護身之用。
石玉珠深悉此老專長,早已防到。預將自己飛劍搶到外層,暗將元江得來的彩霓練斂去精光,藏在飛劍之後。等朱缺張口噴出兩儀真氣,忙把劍一收,彩霓練突地暴長,化為一片精光彩霞,擋向前去,迎個正著。
靈姑見眾人劍、寶齊施,心想:「這駝背妖人必是厲害。」一面放起飛刀護身,以防有失,一面將五丁神斧取出待要一試。一眼瞥見青黃二氣飛來,便在刀光護身之下縱出圈外,揚手一斧撩去。
石玉珠見靈姑出圈,惟恐有失,忙縱遁光向前拉回告誡時。斧上神芒釗舉,青黃二氣已被絞斷大半,電一般縮退回去。
朱缺也是輕敵太甚,先見前面敵人劍光無故自退,以為石玉珠識得厲害。忽見眼前霞光燦爛,有異尋常,兩儀真氣竟被逼住,不得上前。方在暗忖:「是何法寶,如此厲害?」心雖驚異,仍想運用真氣去毀敵人法寶。正在運用玄功,猛又瞥見一團銀光裹著一個黑衣少女,由彩霞後飛出。
跟著由銀光中飛出半輪寶月,幾股精芒。這才想起兩件俱是前古異寶,知道不好,忙收真氣,已是無及。那青黃二氣原是朱缺用本身真元之氣煉成,雖不同生共死,也與本身同共休戚,經此一來,無異損傷不少道力。
朱缺陰溝裏翻船,如何不急,立即怒喝:「小狗男女,竟敢如此無禮。速將玉匣奇書獻出,處罰還輕,否則休想活命。」
裘元被南綺強拉住,不得縱出,見靈姑破了敵人青黃二氣,甚是高興。聞言怒罵道:「不要臉的老畜生,你的伎倆已然領教過了,有本領只管施展。實告訴你,那玉匣適才已被我姊姊送往師父那裏,你連這點都看不透,休說吹氣冒煙,便放屁也沒有用處的了。」
朱缺聞言,猛想起適才南綺所放梯雲鏈,光華中隱含寶氣。因事出倉猝,以為南綺是用此寶飛往青城求救,這時才想到,已是無及。此事關係重大,奇書落在他手,必要開視。得了書中奧妙,不特不能再為己用,必還用以克制自己。
朱缺越想越恨,厲聲喝罵道:「大膽業障,我因與你師父井河不犯,來此只想取回此書,本不想傷害你們,誰知你們如此刁狡無禮。死運臨頭,還有何說?待我殺了你們這幾個小業障,再找朱矮子算賬好了。」
朱缺說罷,昂首一聲長嘯。隨聽鶴鳴之聲,適見五隻白鶴忽自雲中出現,回翅欲下。朱缺手往四外一指,中有四鶴立即四面飛去,只當中一隻最大的停在中央。那四鶴飛出半里遠近,也各按方位停住,銀羽翻風,滯空不動。看去直和五隻大風箏一般,離嶺頭約有十餘丈高下。
跟著朱缺二次張口朝空連噴,便有五色彩煙按著五行方位朝空射去,其疾如箭。初噴出時細才指許,到了空中,煙頭被五鶴銜住,立即由小而大,平鋪著舒展開來。晃眼彌漫滿空,凝為一片彩幕,將眾人籠罩在內。朱缺又將右手短杖併入左手,五指齊張,鳥爪般朝地猛力一抓。立有五股黑煙直入地內,隨聽地底一片輕雷之聲隆隆響過。
靈姑被石玉珠拉回後,見朱缺行法部署,幾番欲出,俱被石玉珠攔住。
玉珠附耳低聲道,「我們幾個人看面色俱不應有災難,所遇敵人卻這等厲害,其中必有解救,少時自見。這廝不比別人,戰既不可,逃亦不能,只有守在這裏靜心待救。我的彩霓練足能防身,你那五丁神斧也有好些妙用,這樣萬無一失。
「這廝玄功奧妙,詭計甚多。此時出去,一個不巧,便被他用五行隔影之法將我們隔開,那時彼此不能相顧。我還稍識他的底細,你雖有寶刀、神斧,功力尚淺,容易上套,南妹和裘道友更無敵他之力,如用梯雲鏈遁走,聽這廝口氣,也未必能行,何苦白吃他虧呢?」
這時朱缺已然退立頗遠,四人正低語聚議間,忽聽厲聲喝道:「你們這些小業障已然入我羅網,我只消略為施展,上下四外五行神雷一齊發動,爾等立成齏粉,形神全消。不過我意在取書,我知天狐梯雲鏈飛行甚速。朱矮子接到必來,暫容你們半夜活命,權作押頭。
「我聞朱矮子和姜庶創設青城派,你們必是他的愛徒,如肯將書贖人,還可免死。天明朱矮子如若未來,不是恐怕丟人,裝聾作啞,便是想捨卻門徒,吞沒此書,那你們就沒命了。你們俱是好資質,能有今日造就,煞非容易。如若惜命,速將你師召來,免得劫難當頭,悔無及了。」
石玉珠見朱缺誤把自己也認作青城門下,暗中好笑。有心乘機向師父半邊大師求救,繼思:「終南三煞中,朱缺最是有名的狠毒。現將他激怒,本該下毒手施為,怎還語氣之間明激暗緩,好些遷就,與傳說大不相似?令人不解。適才靈姑神斧一出,他那真氣立即退去,前半還被斧光攪散。莫非此寶是他剋星,惟恐兩敗俱傷,故以虛聲恫嚇,又想借此將朱真人引來,委曲商說麼?」
南綺、裘元、靈姑三人因玉珠不令與敵說話,南綺更是從小就聞終南三煞威望,俱未開口。
朱缺見四人靜靜的,只在寶光籠護之下一言不發,重又出聲恫嚇。
這樣一來,玉珠益發料他也有短處,便笑道:「朱道長,你弄錯了。我們四人乃是三位師長:家師是半邊大師,這位乃大熊嶺苦竹庵大顛上人弟子,只裘、虞二位是青城門下。天下事無理不行,那合沙奇書本是虞南綺得自蛇王廟大人姊弟手裏,是感恩相贈,既非巧取,也未豪奪。後遇商道長,也只說借閱。
「南綺失約,一則因遇變遺忘,一則因道路各殊,放心不下。就說理上有虧,所負乃是商道長,與道長並不相干。況商道長今日行徑,正可證實南綺失約,所慮不為無見了。再者她答應的是商道長,失約已經愧對,如何再肯讓道長奪去害他呢?」
朱缺初會玉珠、南綺時,因看出眾人膽怯害怕,一時驕狂自恃,忘了隱諱。直說自己有一仇敵被困惡鬼峽谷中,若得此書,便可克制,使其亙古不能出頭。
二女一聽所害的便是谷中怪叟,再聞知怪叟姓商,越知二人俱是終南三煞之一,同門至友,不知為何自相殘殺。既憤朱缺不義,乘人於危,又想起平素所聞終南三煞行為,獨這朱缺一人驕橫兇惡。無論正邪各派,一言不合,便永成仇敵,最是可惡。
朱缺為理所屈,無言可答,正發橫間,靈姑、裘元已雙雙趕到,雙方立即破臉。朱缺上手受挫,平常驕橫已慣,從不吃虧,當時暴怒如雷,恨不能將眾人一網打盡,置之死地。五行惡陣布就以後,忽想起書未到手,自身還有短處,這幾個少年男女必是青城門下愛徒,如若制死,豈能甘休?此時尚未翻臉,仍以和平為是。
自己本和朱梅相識,倒不如用作押頭將朱梅引來。拼著老臉皮,哪怕賠話服低,休說奇書到手,便能借閱一回,即可脫難超劫,豈不比和他成仇作對要強得多?只因上來太凶,不便改口,只得仍用虛聲恫嚇。
及被石玉珠看破,出語譏嘲,朱缺一聽內有顛仙弟子,暗忖:「元江金船寶物已為顛仙取去,內有好些異寶奇珍,俱是克制自己之物。適才真氣為此女寶光所損,已在疑心,不料果是顛仙門下。怪不得對方明知自己來歷,還那麼把穩神情。這一動手,連半邊老尼和鄭顛仙全都結下深仇,無異自尋苦惱。偏又對方說話尖刻,勢成騎虎,多少年來威望,豈能為幾個末學後輩所折?」
朱缺越想越氣,重又勾動怒火,意欲先給四人一個厲害,使其畏服,再作計較。於是厲聲喝罵道:「無知業障、好言開導,執迷不悟,還敢任情狂吠,且叫你們嘗我厲害。」說罷,左手朝上一揮,天空五鶴立即隱形不見。跟著那面五色彩煙結成的天幕便向四人頭上罩下,晃眼由大而小,眼看近身而來。
石玉珠識得五行精氣厲害,忙喊:「眾人不可妄動,由我抵敵。」說時將手一指,彩霓練倏地暴長,也化成一個形如穹廬的光壁。虹光燦爛,恰將煙幕擋住,使其近身不得。朱缺又是一口真氣噴出,煙幕上立即發出青黃赤白黑五色火焰,漫燒過來,四人雖仗彩霓練護身,未為五行真火所傷,怎奈那光外五色火焰具有無邊潛力。
朱缺又在不住運用施為,重如山岳,故而只能抵住不動,突圍上升萬辦不到。
石玉珠原在意中,並不是驚懼。靈姑看出形勢不妙,因適才神斧曾經奏功,意欲再試。石玉珠雖知神斧靈效,終覺靈姑道淺,不能深悉此斧妙用。五行真火非同小可,遇隙即入,如用神斧出鬥,須將彩霓練微撤,稍有失措,四人同受其害。可是不用此斧一拼,又覺照此情勢,萬無勝理。心正作難,囑咐靈姑少安無躁,待機而作。
朱缺見持久無功,天將發亮。梯雲鏈帶著合沙奇書飛往青城多時,照說朱梅早該趕到,竟未前來。斷定玉匣已開,知道四人有前古異寶護身,急切間難於傷害。此時必在詳閱奇書,等將書中禁法學會,方來為難。這一來不特心願全成畫餅,日後仇人出困再來報仇,更是不堪設想。好好一樁事,誰知會上這幾個小狗男女的當。一時疏忽,被他們將書暗中送回山去,鑄此大錯。恨到極處,不由激動平常兇狠性情,咬牙切齒,把心一橫。猛伸右掌往地面上一按,四人立身的嶺腹內立起殷殷雷鳴之聲。
玉珠、南綺俱知敵人已將地底陰火神雷發動,一會便要地裂山崩。四人俱有飛劍、法寶護身,雖不致死,但這一震之威也難禁受。並且嶺崩以後,烈焰雷火由下而上,一齊暴湧千百丈,與上面火焰相會。兩儀真火結成一體,威力大增,化為火陣,把人圍在中心燒煉。
即便彩霓練能夠抵禦,時久仍難承受。念頭略轉,地底風雷之聲漸厲,嶺腹山石崩裂,炸音密如貫珠。石玉珠知道不妙,上面又難突起,事急無計,忙囑四人聚立一處,將遁光連成一片。令靈姑速將五丁神斧取出,等護身光霞微撤,稍現空隙,立將神斧伸出運用,不可絲毫大意。
朱缺忽又發話道:「兩儀五行真火都已發動,再如執迷不悟,我一彈指之間,你們便成意粉,悔無及了。」
石玉珠未及答應,忽聽遙空中有人介面怒喝道:「只怕未必。」
聲隨人墜,平空一道黃光,一幢彩雲相繼飛落。
朱缺用心狠毒,聽出語聲耳熟,知道不妙。百忙之中,一面準備應敵,一面早把陣法發動。誰知來人早料及此,比他下手還快。才一落地,黃光中首先飛出一片紫光,電一般穿火而下,晃眼展布開來,將四人立身所在的嶺脊全部包沒。
嶺腹地火恰在此時發動,爆音如潮,響到四人腳底。地面已似波濤一般起伏上湧,千尋烈焰眼看就要崩山爆發。紫光倏地罩在上面,晃了幾晃,便即寧息。地底爆音被紫光強制鎮壓,不能宣洩,益發怒嘯不已。同時黃光便和那幢彩雲會合,徑直穿入火陣,往四人身前飛來。
南綺和石玉珠先見雲幢飛墜,已覺眼熟,近前再一注視,越發驚喜。
雲幢黃光中有人喝道:「速將護身寶光撤去,以便出困。」
石玉珠才想起彩霓練阻隔,來人無法近身。但敵人五行真火若未破去,又恐有疏失,忙囑靈姑戒備。剛把寶光微撤,外面光幢已雙雙乘虛而入。
只聽一聲:「快收法寶,同離此地。」
彩雲便已展開,將四人一齊擁住,電駛星飛,衝開千尋火焰,往對峰飛去。
雲幢中共是三人:一是寶主人秦紫玲,一是南綺之姊舜華,一是岳雯。除石玉珠全都熟識,餘者多未見過,由石玉珠匆匆敘見。
勝男姊弟先見隔嶺光焰千丈,正吉凶莫測,焦急萬狀。忽見雲幢飛來,眾人現身,驚喜交集,也忙上前拜見不迭。
南綺覺那黃光似是異派中人,尚在火陣之內,方欲詢問。虞舜華已說道:「說來話長,我們且等看完熱鬧再說。」
四人往來處一看,嶺上五色烈焰已漸減退,黃光已斂。現出一個蓬頭赤足的老頭,相貌也極醜怪。裝束神情俱與朱缺仿佛,只是背不駝。
南綺一見,便認出是惡鬼峽中商姓怪叟。怪叟先和朱缺並未動手,只各張著嘴猛吸,似和朱缺爭著收那五火。朱缺收火本快,因有怪叟作梗搶收,看去好似有點手忙腳亂。
一會,火被二人收盡,怪叟方指朱缺大罵道:「你這忘恩背義的叛徒,自己犯了教規,不知悔改。竟敢勾通妖邪叛師犯上,老三已被你害死,又想將我一網打盡。幸得青城朱道友令岳雯持了靈符,暗伏前面神鴉崗上空,用靈符將梯雲鏈截下,立即與我送來。
「我開書一看,合沙仙長已早算出今日之事,書中還附靈符兩道。只是我若晚來一步,你將五行真火上下一合,地火被你勾動。地裂山崩,烈火暴發,被困諸人有前古至寶防身,不過受一虛驚,這方圓千百里內的人畜生靈豈不全葬在你手?若不是天奪你魄,怎會倒行逆施,自造這麼大罪孽?」
眾人見朱缺那麼兇橫強暴,這時耳聽敵人數斥,卻一言不發,好生奇怪。細看又無別的異狀,朱缺只是滿面獰怒之容,目閃凶光,注視商祝。一任譏嘲辱罵也不答話,全神貫注。
商祝雖較從容,口裏說著話,兩眼也和朱缺一樣,目光注定敵人,毫不旁瞬。商祝後又歷述朱缺罪惡,說得淋漓盡致。按說這類刺心的話,又出諸仇敵口中,怎麼也受不下去。朱缺卻只管目蘊凶毒,始終不答。一晃天明,二人仍在對立相持,除上來搶著收那五火,無一動手,連那立的地方都未更易。
嶺腹內地火熔沸,山石之聲仍如潮湧。裘元等久立難耐,覺著無甚意思,忍不住問舜華道:「大姊,你說有熱鬧看,他們怎麼老不動手?那姓朱的妖人聽人叫罵,連聲都不回,是何緣故?」
舜華笑道:「你們如要看,也極容易。那姓朱的叛弒師長,殘害同門,最是可惡。你倆也受他氣,如等得不耐煩,不會同南妹罵他一頓出氣?也許他因你們一罵動手,不就有熱鬧可看麼?」
南綺較為高明,已早看出二人雖未動手,俱是蓄勢待發神情。尤其朱缺神志專一,絲毫不敢鬆懈之狀,分明識得厲害,心中內怯。二人表面尚未動手,實則已在暗鬥。否則便是彼此互知各有短長,互相待隙而動。不發則已,一發便分出存亡勝敗,所以誰也不肯輕舉妄動。
南綺知裘元稚氣未除,姊姊平日常喜引逗,以為又是拿他取笑。剛喊得一聲:「呆子!」想要攔住裘元。忽見舜華微使眼色,石玉珠卻往裘元身側踅近,並肩而立,神情似在戒備。料有原因,便不再攔。
裘元初生之犢,便對朱缺高聲喝罵起來,初罵時朱缺未睬。後來裘元附和商祝,大罵朱缺是脊背朝天,人面獸心的畜生妖孽。又問他昨晚兇焰何在?如何裝死裝呆,連話都不敢答?越罵越凶,以致觸著朱缺痛處。
他本是蘊毒蓄憤,強自忍耐,雖未出聲,忍不住斜睨了裘元一眼。凶睛一動,心神微微地一分。商祝本在伺隙,便把手一揚,五指尖上立飛出五股青氣,迎面射去。就這瞬息之間,朱缺已知把握不住盛氣,為敵先發,落在下風。不等青氣飛到,已將左手短杖擲地,隨手一揚,也飛出五股白氣,將青氣迎住。
白氣才飛出丈許,青氣已然飛到,兩下裏才一接觸,商祝手連揚處,青氣忽又化為紅色。朱缺見狀,把手連揚,白氣也變為黑氣。由此各按五行生克,色彩互易,迴圈不息。朱缺雖能敵住,終因發動稍遲,被敵人蓋住,落在下風,比較短促得多。氣得他咬牙切齒,全力應敵。雙方都是變幻神速,商祝雖似略占上風,也看不出一點制勝之道。
舜華笑道:「如何?這都是妹夫一罵之功,不然還不知如何才能見他二人動手呢。」
裘元見商、朱二人各用所煉五行真氣相拼,一時難分勝負。久看覺無什麼奇處,以為二人俱出全力苦鬥,不暇他顧。此時如若上前相助,勝了固好,如照玉珠、舜華所說,真正神妙難敵,當時退將下來,也不致受甚傷害。忽然心動技癢,意欲上前一試。知道明說眾人難免攔阻,念頭轉定,身劍合一,便往對嶺飛去。
兩地相隔本近,劍光迅速,瞬息即達。正想出其不意,夾攻朱缺,忽聽商祝喝道:「來人急速退回,不可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