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回
  蠻僧佈魔陣 卞明德釜底抽薪
  呂璟懷至交 花無邪金蟬脫殼

  麻頭鬼王倏地手中掐訣,向前接連幾彈,立時便有無數雷火烈焰向前打去。所到之處,山石全部震碎,雹雨一般四下紛飛,同時蠻僧右肩搖處,身後插的一面幡幢凌空飛起,化為數十丈高大一幢紫焰,朝那說話之處急罩下去。
  卞明德這才看出蠻僧果是誘敵之策,等呂璟一出聲,聽出隱身所在,立下毒手。
  呂璟忽在臨江一塊突出的崖石上現身,戟指喝罵道:「狗蠻僧!你那魔火只能暗算別的妖人,怎能傷我?這番心機又白用了。」
  金獅神佛聞言首先大怒,手揚處,戒刀化為一道血光飛將出來。
  呂璟出時,早放起二片青白二色的光華將身護住,一見血光飛出,立用飛劍迎敵。
  麻頭鬼王大喝:「師弟且慢,容我說完了話,再行動手不遲。」隨說,一面止住飛刀前進,一面停法將幡幢收回。
  麻頭鬼王笑對呂璟道:「道友,你不過為友義氣,適才我說的話想已聽明。我師兄弟二人成道在即,不願仇怨糾纏,越結越深,永無了時。你我以前素無仇怨,雙方現又未動手,尚可從長計議。道友來意和一切部署我已盡知,所借法寶靈符固是厲害,但終傷我弟兄不得。
  「當初與令友花無邪結仇,實是她起意為敵,並非無故相犯。現與道友商量:如肯放出神魔,我便將令友放出,將來報仇與否,任其自便。真要執意相拼,休說傷我不了,令友也脫難無望。即便占得上風,或將被擒神魔傷害,我必豁出捨卻故居,發動禁制,將令友元神消滅,這場大浩劫豈非道友促成?」
  呂璟見二僧一個怒目切齒,憤恨非常,一個口中婉言商量,目蘊凶光,雙手全在僧袍以內藏著。因恐花無邪未出困以前,他倆情急拼命,豁出兩敗俱傷。好在自己也正在等候助手到來,樂得將計就計,故作不知,挨延時刻。
  呂璟冷笑答道:「花道友能否出困,少時自知。休說你們番狗素無信義,即便言而有信,你們以前仗著妖法淫惡橫行,難道就無報應?還有花道友被你們殺死,就算她劫數到來應遭兵解,然而這多年元神受你們妖法禁制,受盡苦難,莫非罷了不成?閒話少說,你有妖法,只管施為好了。」
  麻頭鬼王聞言,獰笑一聲,說道:「呂道友,好說不聽,難道我弟兄二人還怕你麼?」隨說,雙手揚起,微微一振,僧衣忽似蟬蛻一般全數委地。跟著腳底湧起一朵青蓮,身上突放出丈數長一團火焰將身圍住。復又合掌一搓,朝前連揚,暗中布好的邪法立即發動。平白地飛起無數血光碧焰,潮水一般,四方八面齊朝呂璟捲去。
  那光焰中更雜著千百暗赤色的火球,疾如星飛,到了空中便自爆散。飛蝗也似,化為千萬條紫箭攢射上去。爆音猛烈,密如貫珠,每爆散一個,呂璟便覺頭上加了許多壓力。
  呂璟知是蠻僧所煉魔火,雖然事前作了準備,仗有法寶防身,暗中也頗驚心。口裏仍喝罵道:「無知番狗,伏誅在即,還敢暗使毒計,賣弄伎倆。我已四布羅網,少時花道友一來,你便知厲害了。」
  蠻僧雖見敵人有寶護身,自恃所煉魔火專破法寶、飛劍,即便對方法力較高。能夠抵禦也只暫時,久了仍為魔火煉化,決禁不住。今日之事,原知難於討好,滿心只想逼迫呂璟獻出所禁神魔,便即退去。及見魔火發動之後,敵人護身光華也隨著增強,看不出絲毫介意。尤怪的是敵人只守不攻,並不還手,口裏卻說著大話。仿佛操著必勝之權,等花無邪一到,便即還手,一舉成功之狀。
  蠻僧所煉先後天三十六相神魔本有無窮變化,只因功候稍差,要假借人力,附在那十八壯漢身上。呂璟得了怪叫花凌渾指教,深知降制之法,所以出手成擒。這時二僧全都在場,神魔可以隨心變化,靈效大增。呂璟便有法寶也降制不了,何況法寶不在手內。
  呂璟也知神魔已被蠻僧看見,稍有疏忽,即被收回,弄巧還連寶奪去。難得八姑隱身法奧妙,蠻僧不特難破,而且明明近在咫尺,竟看不出。神魔收了一半,先占上風,正好等他時至伏誅,急於還敵則甚?便照預計,靜以觀變。一任蠻僧惡言好語,軟硬兼施,只在寶光護身之下,不去答理。
  正相恃間,忽見二僧互看了一眼,各自掐訣一指。通體青紅光華似電一般亂閃了一陣,平空飛出十八朵斗大青蓮。緊跟著每朵蓮花中間冒起一個猙獰惡鬼,也似石火電光,全身湧現,立即隱去。卻有一片青紅色,薄薄一片淡煙,如霧縠輕絹般飛到呂璟身前,當頭罩下。
  那魔火焰光突然暴盛,來勢迅猛異常。
  呂璟猛覺護身寶光受了重壓,似被一種大力緊緊束住,重如山嶽,動轉不得。身在光內雖還無害,可是經此一來,護身寶光漸漸減退,大有相形見絀之勢。時候久了,必定不支。有心施展先前埋伏,又恐時還未至,萬一二惡逃走一個,遺患無窮,不敢造次。
  二僧見呂璟為魔火血焰所困,並未有甚抵禦之策,神情不似先前那麼鎮定。料知本領僅此,心中越放,一意加緊施為,更不再計退路。
  這時迅雷風雨仍未停歇,江峽中正邪雙方各有多人酣鬥正烈。蠻僧所放魔火緊圍呂璟,又在繼長增高,上沖霄漢,與峽中的精光寶氣交相掩映,滿空陰雲都被幻成異彩。雨如銀箭也似,由陰雲中斜射下來,奇光耀彩,麗影浮空,彙為奇觀。
  卞明德隱身在側,將那法牌緊壓在絲囊之上,目注前面。知蠻僧邪法厲害,屏息靜立,連口大氣都沒敢喘。先聽呂璟語氣拿穩,心頗忻幸。及見蠻僧情急放出神魔,反客為主,敵勢驟強,不由大吃一驚。無奈法術淺薄,愛莫能助,萬分憂惶,無計可施。便在暗中默禱,祝告仙尊早臨,助師克敵。
  時二僧四手齊揚,咬破舌尖,張口一噴,又發出大片暗赤色的血光飛向前去。呂璟好似知道難敵,手指處,護身寶光剛將那百丈魔火蕩開了些。恰值蠻僧新噴出來的血光如奔濤電捲般飛到,與原有血焰紫箭融會,猛壓下去,焰光又增強了兩倍。
  呂璟護身寶光隨即大減,往下一沉,看去更為縮小,僅剩薄薄一層將身護住,神情甚是狼狽。卞明德心料師父危機瞬息,關心太過,由不得「哎呀」了一聲。
  蠻僧果然聞聲回顧,朝卞明德這面看了一看。手揚處,先是一片青紅色的雷火焰光打將過來,絲囊也跟著有些震動。
  卞明德以為非死不可,一時情急拼命,便將手中法牌猛力朝絲囊連打下去。才打一下,雷火已是飛近身前,落地爆散,聲如霹靂,勢頗驚人。但因仙法禁阻,燒不到卞明德的身上。二僧俱都急於收轉失陷神魔,心神一分,呂璟便稍鬆動。
  卞明德見狀大喜,反正行藏已被識破,怕也無用。樂得就此罵幾句,分散他的心神。
  當下便高聲喝罵道:「無知番狗,你們上了我們當了。你們要搶佔廟宇,峨嵋真人早在你們行法的石台之下埋有一道靈符,專一迷亂妖人心智。你們今日正該遭劫,所以我師父那等說法,你們卻仍在此等死。休說我師父道妙通玄,法力無邊。便我這區區末學新進,現時正用法寶除你們那十八魔鬼,與你們相隔不過十丈,你們可能侵害得分毫麼?」
  二僧先見雷火朝發話之處亂打了一陣,岩石地皮儘管粉裂紛飛,敵人終不現形。看去那一帶又都打到,怎會無功?因恐敵人有隔地傳聲之法,聽去在側,實則用以誘敵,人在遠處說話,欲下辣手,又恐徒勞分神,便宜呂璟緩和危機。
  卞明德這一說話,正合心意,麻頭鬼王喝道:「你便是廟中小道士麼?我們當你是好人,原來是仇敵黨羽,暗算我們。晶球為你邪符所汙,怪不得視影時明晦無定,看不真切。今日佛爺不叫你身化灰煙,形神皆滅,惡氣難消。」說罷,手搖幡幢,將手一揮,圍攻呂璟的血焰魔火便分出一半,如潮水一般湧將過來。
  猛聽彩蓉在空中大喝:「魔火難敵,快隨我走。」
  跟著一道青光自空飛落,直投圈內,夾起卞明德破空飛起。蠻僧魔火也正飛到,見狀大怒,一指魔火,往上追去。
  彩蓉原因船中事情將完,瞥見衛詡正與一異派妖人苦鬥,恐他又來糾纏,意欲暫避。剛到上面,便見蠻僧正朝卞明德喝罵,知道魔火厲害,卞明德一個凡人,沾上必死。八姑隱身法雖有防身禦邪之功,也禁不起魔火猛燒。救人心切,竟不顧及利害,猛地將遁光往下一沉。聲隨人起,夾了卞明德便往上飛。原意江峽咫尺,只要逃到峽中木船之上,立可脫險。
  二僧剛看出敵人藏處,因是占地甚小,禁法神奇。知道尋常法術難以傷他,急於救回被陷神魔,竟連呂璟都未暇顧及,忙將魔火移來。方擬手到成功,忽見青光飛落,將人救走,如何不急。
  尤其金獅神佛昔年為了彩蓉與妖鬼徐完結仇,幾受重創,恨之刺骨。一見是她,分外眼紅。二人一聲怒吼,雙雙各催魔火急追上去。
  彩蓉哪知二惡多年魔火,其速如神,比遁光要快得多。身子飛起,猛覺暗赤光華由後罩來,後心似有涼氣襲到,跟著一個冷顫。知道魔火已然沾身,轉眼就要神志昏迷。所有自己人均在下面江峽之中,不及應援。
  這時人已飛抵峽邊,後面魔火星馳電掣而來。二僧因隔江峽太近,遁光迅速,晃眼到達。
  眼看危機瞬息。猛聽對面大喝:「姊姊莫慌,待我敵這番狗。」
  同時一道青光比箭還急,徑由身側飛過。
  彩蓉知是衛詡冒險來救自己,剛喊:「蠻狗厲害,翊弟不可輕敵。」
  倏地人已迷糊,連同卞明德齊往江中墜去。
  這裏二惡眼看追上,正待用拿雲手法連人攝走,忽見青虹電射而來,將魔火阻住。所追敵人也到了江峽上空朝下飛墜,如何不恨。正待朝衛詡施展毒手,又聽空中一聲清叱。滿天迅雷風雨中,忽然一幢金光如釗輪電射,直飛下來,一到便直朝那滿天魔火中飛去。
  衛詡本知魔火難敵,又關心彩蓉墜落,高喊一聲:「多蒙道友相助,容圖後報。」隨說,撥轉青光,便往江峽中飛去。
  卞明德原被彩蓉夾著,當魔火追來時,心想:「手中法牌既能降魔,也許能夠抵禦魔火。」
  忙即回手向後揮動。法牌遇上魔火,立發出一片灩灩的寒輝,將魔火擋住,因此未被魔火打中。只惜稍緩一步,彩蓉業已沾了一點,人漸難支。
  卞明德原會旁門法術,一見彩蓉墜落。下面江峽中光華如無數龍蛇糾結亂竄,彩蓉的手還緊抓自己的臂膀。知道厲害,百忙中猛生急智,一面甩脫彩蓉的手,一面回手反抓彩蓉的肩膀。運用玄功,徑往斜刺裏飛去。
  卞明德方欲由劍光叢中乘隙穿過,飛到江心木船上去與靈姑會合。恰值女殃神鄧八姑正和一個妖人惡鬥,剛剛得手,待向女昆侖石玉珠助戰。一眼瞥見彩蓉去而複轉,同了卞明德由空下墜。這時各妖人雖然死亡大半,還有幾個極強的與武當七女苦戰未退。
  八姑恐有疏虞,一縱銀光,忙即趕上前去。衛詡已先飛到,一把由卞明德手裏將彩蓉奪過,道聲:「諸位道友,行再相見。」聲隨人起,破空飛去。八姑見是衛詡,早在意料之中,也就沒有攔阻。
  靈姑老遠望見,因要守護木船,不得分身。正乾看著發急,忽見金光耀空,自上直下。楊瑾手執法華金輪,放出百丈金霞,釗輪電旋,所到之處,眾妖人紛紛驚竄,各收飛劍、法寶,破空欲遁。鄧八姑見楊瑾一來,知眾妖人伏誅在即,忙將身飛起,與雪魂珠合而為一,化成一片銀色光幕罩向峽頂。
  眾妖人去路全被阻住,無法脫身,重又怒吼返身拼鬥,如何能是楊、鄧二人對手。上有雪魂珠,下有法華金輪,更有武當七女新自元江得來的青蛟鏈和各人的飛劍、法寶,四面合圍,上下一齊夾攻。不消頃刻,全數伏誅,一個也未被逃脫。
  江中金船因在元江兩次出水,被鄭顛仙將廣成子的禁法破去十之八九,威力大遜。因此這次用的雖是小的一隻金蛛,比前兩次吸取容易得多。經彩蓉、靈姑二人照著顛仙所傳如法施為,不多一會,便在電閃雷鳴中浮上江面。
  當晚所來外敵,好些都是元江漏網的妖人,深知底細。只因沒法將船吸起,知道顛仙命人來此,意欲等船出水,再行上前搶奪,湊個現成。以為顛仙和各派長老均在青城山金鞭崖用九疑鼎煉寶,不能分身,所派門人乃末學新進,能有多大法力。因此金船一現,各從隱處現身,紛紛上前搶奪。
  誰知對方早有埋伏準備,靈姑首先用顛仙靈符擲出萬道金霞,將眾妖人阻住,跟著女殃神鄧八姑和武當七女各自現身迎敵。眾妖人中,除了緬甸老鴉沖的女神巫任素蘿,只有查山五鬼和高原二蠻僧厲害。
  偏生五鬼和二蠻僧沒到時候,便被呂璟用怪叫花窮神凌渾所傳靈符仙法引向遠處,爭殺了一陣。直到風雨大作,雙方才行警覺,恐誤劫寶之事,五鬼首先行法遁走,蠻僧也未窮追,相繼趕來。可是雙方經此一來,傷了好些法寶。查山五鬼損失更大,減卻不少伎倆,被武當七女分出五人各敵一個。
  金獅神佛一到,便被鄧八姑用雪魂珠驚退。滿想誘敵上崖,行使先前埋伏,不料早為呂璟破去。有相神魔關係蠻僧成敗,急於奪回,就此被呂璟絆住,不能再顧劫船之事。下餘還有七八個妖人,法力俱都有限,石氏雙珠足可應付,最厲害的女神巫任素蘿又被八姑敵住,於是一個也上前不得。
  靈姑便遵師命,由彩蓉守護金蛛,用靈符護身,自上金船,從容將寶物取到手內。這兩件餘寶俱各藏在一個形狀奇古、滿刻符篆的玉匣以內,通體渾成,並無縫隙。
  那小金蛛蹲伏船頭,身已發威暴長。目閃凶光,噴吸江波,吞咽那隨波而來的蛛糧毒果。口中不住吼喘,大有力竭之狀,與初去時鬆快神情迥異。再看所噴蛛絲,雪練也似又挺又直,似將掙斷。
  靈姑知是金船壓力大增,已吃不住,心中大驚。絲網已由禁法結緊,解開需時,又在事急。
  靈姑忙喝:「你願自斷蛛絲麼?」金蛛怒吼了兩聲。靈姑知它不捨自斷,正待親身入水行法解禁。
  楊瑾知來不及,忙將顛仙最後一道解禁靈符要過,飛身水底,一會解了禁法。金蛛張口一吸,千百銀絲網直似一蓬白煙、齊往蛛口內吸入,恰巧毒果也所剩無幾。
  金船緩緩沉沒,楊瑾已由水底現身,飛往江崖之上。八姑和武當四女也隨了飛去,只女昆侖石玉珠一人在船。靈姑心喜大功告成,便任金蛛將餘果吞完,以作犒勞,才行收入朱盒以內。
  這時風停雨住,碧空晴霧,只是江崖上滿是金光紅霞,星月光華俱為所掩。
  靈姑知高原二蠻僧尚未伏誅,正商量上崖助戰。
  石玉珠回顧卞明德躬立船後,目注崖上,似想上去又不敢的神氣,笑問道:「現在諸事已畢,雷雨皆收,不久天明。你師父除去高原二惡,便要忙著送回他好友花無邪的元神。萬一到時顧不到你,豈不白費今晚一番苦心?還不乘他未走快些上去?」
  卞明德答道:「家師已許收錄,又將法寶交與弟子代掌,料無見棄之意。只是蠻僧有相神魔尚在弟子所持寶網之內,經弟子用法牌連擊之後,網內冒起火焰,起初還見神魔所化紅綠星光明滅不休,自從鄧仙姑和後來那位仙姑上去。相繼發了兩次大雷過後,網中火星便沒了影跡,也不知消滅與否。」
  石玉珠剛一回舟,便代靈姑行法監護金蛛,無暇留意,這時才看見他手中還持有一網一牌。便笑道:「難怪你不再發愁,原來你師父把青魚籃和文殊敕令交你執掌呢。蠻僧雖惡,鄧、楊、易三位道友俱是他們的剋星。神魔難禁佛火神光久久燒煉,此時無蹤,許已消滅也未可知,還是隨我們上去吧。」
  卞明德自然巴不得能夠隨上,立即恭謝攜帶。靈姑因師父曾說木舟累贅,用完任便處置,無庸帶回,初意焚毀,又覺可惜。方在尋思,聽石玉珠催著上去,只得任其暫停江面。連禁法也未及撤,由石玉珠行法護攝起卞明德,一同飛身而上。
  三人剛要到達,便見崖頂彩光瀲灩,金霞圍擁之下。兩道銀虹一左一右,龍飛電舞般剪了兩剪。跟著兩聲輕微炸音過處,兩朵尺許青蓮花四外血焰擁護。上面立著二小僧,疾如星馳,衝破千百層金光霞彩,徑往西北方逃去。
  三人方料蠻僧元神逃走,猛聽右側一聲迅雷,西北方忽現出一片薄如蟬翼的明霞,橫亙天半,其長無際,兜將上來。二小僧左閃右避,欲逃無路。眨眼工夫,上下四外明霞同時出現,竟似網鳥一般將二僧元神擒住。
  隨見光霞齊收,楊瑾同了女殃神鄧八姑、女神嬰易靜、武當諸女,各由對面往右側發雷之處飛去。再看右側,立著呂璟和一位周身煙籠霧約的少女。明霞縮小甚速,蠻僧元神已被兜來。
  呂璟手托一個小白玉瓶,手指處,瓶裏也冒出一股彩煙。兩下迎合,吱的一聲便吸了進去。這時眾人也都相次飛到,聚在一起。呂璟又從卞明德手裏將收有蠻僧神魔的絲網要過,細看了看,覆向瓶口。彩煙二次冒起,伸入網口,捲了兩捲吸回,方始收入法寶囊內。
  眾人互相禮敘,才知那少女便是花無邪,因未及正式披度便犯師規,逐出門牆,又投在一位散仙門下。仗著得有兩門真傳,又極勤奮,眼看兵解之後即可轉劫成道。為了一部金經,被二蠻僧殺害,拘去元神,禁閉高原,受盡苦難。
  呂璟也是散仙一流人物,與花無邪多年至交,情逾骨肉。為了救她報仇,備歷艱危,終非蠻僧對手。新近才由窮神凌渾相助,指示玄機,除自贈靈符外,並代向峨眉掌教真人關說,借了幾件法寶。由秦紫玲帶了神鮫同往,仗著法寶威力,令神鮫自前海穿行海底,潛達後海。一舉破了禁制,將花無邪元神救出。
  這裏番僧正追彩蓉,先被楊瑾用法華金輪一擊,跟著與楊瑾同來的女神嬰易靜又複趕到。鬥不多時,忽得警兆,大吃一驚。先還妄想發動埋伏,與花無邪兩敗俱傷,誰知紫玲早料及此,下手神速。跟著鄧八姑、楊瑾和武當諸女先後加入。
  楊瑾的師傳佛門四寶和八姑和雪魂珠俱是蠻僧剋星,蠻僧邪法施為不久,全被破去,又想逃走,便被眾人寶光困住。對頭花無邪也為秦紫玲用師傳靈符送到當地。幾面夾攻,將二僧包圍,魔火焰光逐漸消滅殆盡。
  蠻僧恃有小金剛不壞身法,在寶光、飛劍籠罩之下,相持了片刻。最後呂、花二人告知眾人說暗中設有埋伏。楊瑾見是時候了,便令鄧八姑用雪魂珠罩定蠻僧,生出幻象,破了禪法。同時將般若刀飛出,故意使他借刀兵解。二僧果然震破了天靈,飛出元神。呂璟忙將埋伏發動,把所逃元神收去,高原二惡方始伏誅,只剩兩具死屍盤坐在地。
  呂璟因要護送花無邪回山修煉,說完前事,帶了卞明德先行。武當諸女也各告別起身,只女昆侖石玉珠和靈姑一見如故,彼此莫逆。因見彩蓉去後,靈姑獨自回山未免岑寂,又知靈姑曾答應廟中道士,用五丁神斧開山平水,為當地生利除害。意欲先助她成此善舉,再護送她回轉大熊嶺,便和同門諸姊妹預先言明,不曾隨去。
  武當諸女走後,靈姑便和楊、鄧、易三人商議神斧開山與削平江心伏石,永除灘險之事,並求施大法力相助。
  楊瑾道:「來時令師命我傳話,說青城朱真人新收弟子裘元夫婦和岷山白犀潭韓仙子門下女弟子美魔女畢真真、醜神姑花奇,現在黔蜀邊界榴花寨附近南山中的湖心洲上,與妖女天蠶仙娘惡鬥。妖女邪法厲害,還養有無數惡蠱,裘、畢諸人恐難抵敵,命你趕去相助。
  「事完無須回山,便和裘元夫婦做一路,在外積修外功。如今既有這場大功德,自然辦完再走。我聞裘元雖是資稟極厚,因入門年淺,法力還不怎樣。他妻南綺乃天狐之女,從小得父母傳授,姊妹二人都讀不了少丹書法訣,煉有不少法寶,頗具神通。
  「畢、花二女更是在小輩同道中享過盛名,因為當年殺劫太重,吃韓仙子將她們禁閉地穴,又苦煉了些歲月,道行自更精進。妖女任多伎倆,也未必能奈何她們,晚去些時無防。此時離天明已近,我們只能用禁法將上下游舟船禁住,再行法起霧,使天晚亮些時,免驚俗人耳目。你入門不久,外功未立,仍以你親自下手為是。」
  靈姑知有三人在側,事無不成,好生欣喜。隨又說起灘平以後,拉縴土人失了生計。還有那五隻木舟不能帶走,作何處置?
  楊瑾想了想,笑道:「靈妹善根真厚,利害全都想到了。這個不難,等你用五丁神斧將廟後危崖開通,可囑咐廟中道士假託神靈,將崖後一帶肥地儘先分給那些拉縴苦人,豈非一舉兩得?千里江峽,險灘甚多,其勢不能用神斧一一鏟平。
  「索性由我略施小術,使五隻木舟暫沉江中。自行往來遊弋,遇有沉船落水之人,看他緣法如何。只一遇上,便即自行浮起,將人渡到岸上。此法雖只能有四五十年靈效,到底也救不少人命。天已不早,就此下手吧。」說罷,五人同往江神廟飛去。
  宜從善、金百煉自從卞明德被人帶了逃出,提心吊膽,伏窗偷視蠻僧動作,看了不少怪異情景。後來蠻僧忽然飛去,石台恢復原狀,雷雨也漸停歇。正在懸想正邪兩方勝負,準備天明前往江崖探看,忽見諸女仙飛落。料知大功告成,蠻僧不會再來,好生歡喜,忙迎進屋去,跪拜行禮。靈姑喚起,說了開山平水來意。三人益發高興,當即陪往廟後危崖之下。
  楊瑾便令鄧八姑和易靜、石玉珠分頭行法降霧,使天色晚明個把時辰。並將當地停泊的舟船移出三十里以外,把離黑狗灘十五里的上下游一齊隔斷,由靈姑下手開山。
  那片崖壁高達六七十丈,除崖腳兩處小洞穴外,通體渾成,陡峭如削。兩頭俱是危峰峻嶺,便能攀援上去,也無可通行。只魯清塵去秋發現的狹長山谷,緊貼壁下與江神廟崖斜對,為全崖最薄之處。
  靈姑本想揮動神斧,對準穀口自頂下劈,將全崖分裂為二,索性開出一個奇景。
  楊瑾攔說:「世事無常,此地既有這種天生形勝險要,不如就在壁上開出一個能容牛車出入之路。留此奇險,以備萬一將來有甚世變,裏面的人既可閉關自守,外間的人也可入谷避亂。省得門戶洞開,無險可恃。」
  靈姑應命,惟恐宜、金二人語焉不詳,又親自飛向崖後,相準地勢。取出那柄五丁神斧,如法施為。那斧立即長大了好幾倍,精芒耀眼,不可逼視。靈姑持斧上前,先照準開處輕輕試砍了一下,那麼堅硬的崖石應手而裂,碎石四下飛迸,直似快刀砍雪一般。靈姑雖也試過神斧靈效,因往崖頂查看,見崖厚不下三十餘丈,未免覺難,想不到如此容易。
  知必成功,心中大喜,便不再砍,徑將神斧握緊,照直開將進去。斧柄上五彩光華精芒閃閃,所到之處,宛如摧枯削腐,全沒絲毫阻隔。靈姑刻意求工,一面握斧前攻,一面把厚的地方砍削整齊。
  楊瑾又用禁法將那裂石碎塊一齊運向遠處山澗中拋棄。不多一會,便現出大半條整齊乾淨、堅厚無匹的石門洞道。等全洞開通以後,八姑、易靜和石玉珠三人也各佈置完畢回轉,見狀俱都稱讚不止。
  五人又沿狹穀前往那片窪地查看,果是泉甘土肥,出產豐饒,地利無窮。如闢為田畝果園,何止千頃,石玉珠建言各起一個地名。
  八姑說:「此時本該黎明,全仗法術隱蔽,險灘尚還未平。巫峽上空各派中人時常來往飛行,如被外人看破,我們雖然不怕,終費手腳。何況靈姑尚還奉命他往,早點辦完正事為好,異日再來賜以嘉名吧。」
  宜從善、金百煉雖然自知仙緣淺薄,心終不無希冀,一直相隨在側。一聽眾仙要走,重又跪求。
  八姑素來心善,笑道:「你二人緣福雖淺,向道倒也虔誠。平灘之後,我和楊、易二位仙姑還要來此一行,稍為相助總還可以,且等事完來了再說吧。」說罷,五人一同往江峽中飛去。
  到了黑狗灘上空,往下一看,灘在大江之中,上流里許。有一段江面突然緊縮,水勢受了束迫,本就蓄怒而來。而灘下面又暗礁兀立,所以駭浪雪奔,驚濤電射。吃伏礁一遏,立時化為急漩。浪最大時,有一二畝大小,一個未完,一個又重將上去。俯視漩心,飆輪飛轉,黑深深窺不見底。
  無論水面是甚物漂來,只略挨著,便被捲入漩渦中,再也不見浮起,端的險惡異常。這時因經昨晚大雷雨,兩邊排天危崖上又添了無數瀑布,奔泉萬道,宛如銀龍飛墜,直瀉江中。益發推波助瀾,澎湃奔騰,聲若雷轟,與灘聲相應和,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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