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
雲鳳說完了事情的原委,譚蕭、彩蓉聞得妖鬼伏誅,此後永無憂慮,欣喜非常。因顛仙柬帖未禁參與,俱想隨了雲鳳前往觀光,一睹前古真仙所留靈跡,就便從旁相助,略酬顛仙恩德,便和雲鳳說了。
雲鳳知二女法術高強,見是有益無損之事,便即允諾。隨把各派妖邪強弱形勢一一詳說,告以機宜。因離江岸尚遠,須以先期佈置,議定之後,便將顛仙禁法撤去。算準途向高低,與譚蕭合力,由橫裏攻穿一條地道,直達取寶之處的江岸。到了盡頭,留下丈許厚薄的石壁,準備到時再行破壁飛出。暫不與外相通,以防仇敵覺察,又來作梗。
這十里長一條地道均是石質,開時還須縝密,不令聲音透出地上,委實艱難。仗著仙法妙用和前古至寶神禹令的威力,一面徐徐前攻,一面由譚蕭行法運走沙石,也費了不少的事。直忙到次日辰時,才行事畢。同回洞內,略為休息,便離午時不遠,重又起身前往。
雲鳳知道一交午時,江面上已有顛仙禁法封蔽。金船未現以前,仇敵俱隱伏在兩岸危壁之上,決不發難。譚蕭又精六戊遁形之法,正可把下餘丈厚石壁攻穿,做一藏伏之所。以便一邊戒備,一邊暗中觀看取寶時靈奇之景。當下按照前法,不令石壁外陷,緩緩向前攻去。不消片刻,便已攻穿,直通洞內大江。譚蕭早把六戊遁形法施展,將洞口隱住,做得秘密已極。
四女一同走向江邊,向外一看,只見大江前橫,清流滾滾。對岸峭壁排雲,峰巒雜遝,因是地勢險僻,灘多浪急。平日除了山民載運貨物的獨木舟外,本少舟船經過。
顛仙猶恐舟船受了波及,早在上下流相隔百餘里,用禁法移挪幾處沙洲險灘,將水路隔斷。所以江面上空蕩蕩的,通沒一點船影人跡。時當暮春,日麗風和,午日晴空之下,越顯得水碧山青,波瀾壯闊。
靈姑見江心空曠,一晃便交正午,敵我兩方均無影跡,心中奇怪,方欲詢問。雲鳳因事須機密,對岸便伏有強敵,此時業已臨場,不比身在地穴以內,可以隨便說話。恐被仇敵聽去,忙即搖手止住,手指江心,令靈姑注視。
靈姑遙望江心,並無異狀。即便譚蕭已然轉劫成道,功候精深,也只看出對面崖頂妖氣隱隱。似有異派中人在弄手腳,自己這面有何動靜,也未看出。因雲鳳一指,料定顛仙發動在彼,俱向那裏注視。
四女存身所在,正當相距江面二十丈的危崖腰上。洞外恰有一片平臺,人立其上,全景在目,看得甚是逼真。待有一會,漸漸日上中天,仍無動靜。方在猜疑,忽見江面上突地湧起一片祥光,蓬蓬直上,越過四女立處,再上四五丈,貼著兩岸崖壁分佈開來。
那祥光兩頭直垂水上,結成好幾裏長一層彩幕,將那一帶江面一齊籠罩在內。升展之際,疾如電掣,神速異常。初發動時,對岸似有兩三道光華射下,吃光幕一擋,又急退飛上去,隱聞憤恨之聲。
凌、譚二女道行較深,知道顛仙用齊霞兒的紫雲障,由水中飛起,將江面封蔽。對岸敵人驟出不意,還想飛身降落。不料仙障自被秦紫玲、寒萼姊妹借去,在紫玲谷為藏靈子所毀,經神尼優曇用佛法重煉,還原以後,威力大增。對岸飛落的幾個妖人必非庸流,否則早被祥光裹住成擒了。不過就被逃去,也必吃點小虧無疑。
敵人見顛仙防備如此嚴密,無隙可乘,迥非上次可比。勢必越發忿怒,定出全力破壞,至不濟也想拼個兩敗俱傷,雙方都到不了手才罷。
仙障放起,上下隔斷,此處已無需隱秘。雲鳳剛要譚蕭撤去遁法,便見適起祥光的江心突湧起一個大水泡。
雲鳳喜道:「鄭師叔今番真個小心,竟把那幾隻大船早早沉在水裏,用潛水行舟之法駛將來了。」
江心浪花飛湧中,五個整株徑丈以上古楠木剜空而成的大船。由慕容姊妹、歐陽霜、戴湘英、吳玫、崔綺五人各自披髮仗劍,分立船頭,行法逆波駛上,並排現出。
等船升到江面,略進數丈,顛仙忽由當中大船現出。也是披髮仗劍,手掐靈訣,肩上掛著一個霞光閃爍的大葫蘆,腰繫革囊。顛仙走向船頭,左手一指,慕容姊妹、吳玫、崔綺所駕四船便往左手分駛開去。相隔三十餘丈遠近停住,隱泛波心,一絲不動。
跟著中船歐陽霜便到艙內捧出一個朱漆圓盒,放向船頭,退在顛仙身後。顛仙左手一指,盒蓋自起,隨由盒內飛出一個尺許大小,遍體金光,形如蜘蛛的怪物。身才離盒,立即飛起空中,暴長開來,連身帶腳,幾達兩丈大小,略一旋轉,便朝顛仙當頭撲去。
顛仙大喝一聲,右手舉劍一指,劍尖上便發出一道紫色火焰,金蛛略一停頓。顛仙口裏說了兩句,左手一指,金蛛便即往水面飛落,六足高撐,穩立波上。其身又長大了兩倍,看去形態猛惡,益發駭人。顛仙也忙飛起空中,施展禁法,由腰囊內取出一道靈符,朝著金蛛面前三丈來遠擲下。
擲處,江水立起了一個極大的漩渦,四外波濤電轉,江水斜飛。晃眼陷一大洞,其深莫測。
那只金蛛始終停在漩渦邊上,瞪著四隻時紅時綠精光遠射的碗大怪眼,注視底下,一動不動。只當中身子似在蓄力鼓氣,時脹時縮,起伏不已。
約有片刻許時辰,顛仙舉劍一揮,上流船上四女弟子各就各位。回劍指處,艙內各飛出一股碗口粗細的東西,浮在水面,長蛇也似順流駛來,往漩渦中墜將下去。
靈姑定睛看時,內中三股俱是穀麥,另一股便是雲鳳所說歐陽霜在臥雲村種的七禽毒果。因有仙法禁制,由船尾飛起,直駛漩渦,俱都密集相連,成行不散。再看金蛛,想是見了美食,喜極發威。穩踞漩渦之前,口裏噴出一條白氣,匹練也似直射渦心。靈姑先見牠不住往下噴那白氣,江面穀麥、毒果依然成行,往渦中墜落。
隔有半個時辰,隱聞地底轟隆作響,連聲不絕,漸漸猛烈。響了一陣,忽見那四行穀麥、毒果到了渦前,似不再下墜。竟由水上跳起,朝金蛛一張箕口內飛去,那白氣卻不見動靜。顛仙也早回到船上,正在仗劍掐訣,禹步行法,忙個不休。
四女料知金船至寶已被金蛛用所噴蛛絲網住,只要吸離地肺,掙脫元磁真氣,上升便極迅速。峨嵋、青城兩派弟子一個不見,料和敵人廝拼。此時無甚阻礙,定占上風無疑,成功在即,好不歡喜。
似這樣相持了三個時辰,日已偏西。斜陽反射在崖石光幕上面,幻映出無邊麗彩。萬道霞光,瞬息萬變,耀目生纈。耳聽江心漩渦之下,轟隆之聲愈發猛烈,時候一長,金蛛好似有了倦意。怪口本來箕張未開,忽然厲嘯連聲,上下合攏,兩排銳齒一齊錯動。目射凶光,周身顫動,好似用力甚猛。
雲鳳看出金蛛因吸取金船時久費力,所噴蛛網已將金船網住,吃顛仙禁法妙用。除非將船吸引起,收牠不轉,不知為何忽發野性,意欲咬斷蛛網逃走。
這只金蛛自從上次元江取寶之後,經顛仙用靈藥調護,教練多年。如今二次應用,道力較前已大增進,按說應該比前馴服,吸取容易。可是適才出盒便自倔強,不願下水,已覺可怪。這時正當緊要關頭,又是這樣臨事畏縮,雲鳳更出意料,其中必有原故。
雲鳳一看顛仙也有驚慌之色,只是行法正急,不能分身。心方駭異,歐陽霜已在船上大呼:「凌師姊,快將神禹令取出應用,這業障若將網咬斷,便前功盡棄了。」
雲鳳聞言,知事已迫,忙取出一塊形如令牌,上刻雲龍符籙的寶物。朝前一指,便有一道青濛濛的光華向金蛛身上罩去。跟著飛身而起,到了中船之上。青光一到,金蛛口便張開,神情害怕已極。偏吃口中所噴匹練般的長絲繫住,不能脫身,急得在水面上不住掙扎亂蹦。
歐陽霜一面用飛劍將青光擋住,大喝道:「你這孽畜,只稍耐苦,為我師父出力,將金門至寶吸起,異日我師父必用力助你超劫成道。如誤時刻,今日你休想活命。」隨請凌雲鳳將神禹令收起,在船坐鎮,監防金蛛有無異動。自己卻往靈姑等三人身前飛去,一到,便將靈姑手持之木盒要過。
譚蕭忽然「咦」了一聲,將身一縱,一道青虹直向上流頭波心射去。
歐陽霜料知出事,囑彩蓉、靈姑道:「妳二人守在當地,不可離開,此時無事,只作旁觀。靜俟子夜空中光幕一收,那時金船封鎖齊開,滿空寶物橫飛之際。各憑自己仙緣法力,用法寶、飛劍攔截收取。譚道友少時回來,自會傳授收法,不可遲誤,自失良機。」
歐陽霜說罷,先飛回船中,將木盒靈香給了雲鳳,以備水中精怪來犯時應用。又趕緊縱向譚蕭處一看,見譚蕭果和一個妖人正在江面上踏波惡鬥。那妖人上半身與常人無異,自腰以下腿腳奇短,從腿至腳長只尺許。一雙赤足更是纖小異常,遠看直和半截人相似。
妖人一個滾圓的禿頭,眉眼五官擠在一處,卻咧著一張又闊又長的怪嘴。因五官都長在高處,空著底下小半邊面皮,腮又凸出,像個肉球。越顯得醜怪,手卻長大。穿著一身黃麻短僧衣,背插一柄短鏟,閃閃生光,腰中繫著一個大葫蘆。站在水波上,手指一道黃光,與譚蕭青光鬥在一起,周身俱是煙霧籠罩。
看神氣譚蕭似占了上風,見歐陽霜走來,便喊:「霜姊,這廝便是滇池妖孽禿醜僧,先期潛伏江中,用移形禁制邪法,想迫金蛛斷絲逃走,暗中鬧鬼。被我看破,引出水面,將他隔斷,伎倆已窮。不過水中妖法未破,金蛛尚在苦熬。他已入網,不能逃走。可代我稍敵片刻,我往水中破完妖法就來除他。」
雲鳳不等說完,早把白髮龍女崔五姑所賜的玄都劍飛將出去。跟著譚蕭收回青光,穿波而去。
雪山老魅都茫料到顛仙二次元江取寶防禦周密,周圍數十里江面必有寶物禁隔防護,無法下手。只有妖僧生具異稟,能夠日伏水中,精幹水遁地行之術,可以暗中破壞。特地命他前兩日由江中地底穿行潛伏,挨近取寶之處,到時暗算金蛛和行法諸弟子,永絕取寶之望。
不料顛仙早將五隻木舟行法禁護,不特近不了金蛛,連眾弟子往江心所放穀麥、毒果均不能使其消沉散亂。妖僧無奈,只得重入水內,催動早準備下的移形禁制之法,想逼得金蛛受苦不過,斷絲逃走。那只金蛛歲久通靈,早已覺察有人暗算,所以上來便示倔強,不願入水。
便是顛仙也知敵人已深入,無奈妖僧潛蹤隱秘,這類妖法又只像譚蕭這類深知底細的人破起來才容易。如換自己,平時尚不為難,此時事正緊急,無法分身,其勢不能窮搜江底。仗著防護周密,金蛛道行甚深,尚能勉強忍受,預有安排。妖人持久不見大功,微現形跡,便會有人除他,也就聽之。
果然妖人遙望金蛛竟能禁受,行所無事。口噴絲網,已達江心水眼,將金船吸住,就要升起。知道雪山老魅心最狠毒,事敗回去,難討公道。一著急,竟不惜傷損道行,自刺心血,增長妖法威力。這一來,金蛛苦處隨以增加,果吃不住。
譚蕭出身旁門,未超劫前,便有極深造詣,各異派妖術邪法全所深悉。先見金蛛忽生異狀,還以為所事艱勞,出諸本身,犯了野性所致。顛仙防備周密,不致突生他變。及聽歐陽霜一喊,雲鳳忽然飛走,心中微動,往上流一望,竟有妖氣透出水面。
因是突如其來,不在顛仙意料之中,一時報恩情切,忙駕遁光飛去。才一到達,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使異派中極惡毒的禁法,將妖僧藏身所在的江底四外一齊禁住,只留向上一面。然後再用冷焰搜形之法迫他上來。
妖憎只水遁地行是他特長,別的都不如譚蕭遠甚,在水裏存身不得。只因敵人法術不是正派一流,心中奇怪,忍不住隱形上來窺探。他那隱形法,怎瞞得住譚蕭,才出水面,立被識破。
譚蕭原認得他,深知來歷。恐他入水再使陰毒,等一出水,又用禁法將水面隔斷,使他不能再下,然後破了隱形對敵。妖僧也認識敵人,知道厲害。但上有顛仙紫雲仙障,無法遁走,只得拼命迎敵。才一動手,便被譚蕭破去他兩件心愛法寶。正在又驚又怒,雲鳳跟著飛來。
妖僧見後來敵人使出飛劍,更是神妙,略一接觸,自己飛刀漸感不支。一著急,左肩搖處,身後兩柄魚牙鏟先化成一道碧陰陰的寒光飛出,將玄都劍敵住。同時念訣,朝腰間葫蘆口一指,想將內中陰火毒霧放出,與敵人拼個死活。
不料雲鳳久經大敵,對妖僧所擅邪法已有所聞,一聽說是滇池禿醜僧,便知葫蘆以內所藏陰火是用南疆毒嵐惡瘴和滇池中心浮沙之下萬年寒磷凝煉而成,暗中早有防備。瞥見妖僧手指處,葫蘆口內射出一團帶著綠煙的碧光,剛把師父飛針放出,準備用純陽之火破那陰火。
忽聽對面清叱:「姊姊速收法寶,不可造次。」
跟著一聲慘叫,妖僧從頭至頂業已斬為兩半,浮於水面。譚蕭卻從血光影裏現身,妖僧腰間葫蘆已被奪去,拿在手裏。
雲鳳飛針何等神速,一溜奇亮的紅紫光華,疾如閃電,朝空中那團碧光飛去。等到譚蕭用六戊遁形法乘妖僧心忙之際掩向身側,奪過葫蘆,暗中飛劍將妖僧殺死,出聲急喊時,兩下已經撞在一起。那團綠光立即紛紛爆散開來,晃眼散佈江面,化為一片彩霞,五色繽紛,豔麗無儔。
譚蕭因那五雲陰火乃妖僧護身逃命的法寶,妖僧法力有限,全仗此寶鎮懾同輩。乃天地陰寒污毒之氣所萃,被他千辛萬苦煉成一團團的碧光,在空中爆散以後,數百里方圓以內生物全滅,其毒無比。人如沾染些須,先是奇寒刺骨,跟著中毒昏暈,全身腐爛,連骨消融而死,端的厲害。
因為此火能發而不能收,用一回少一回,妖僧珍如性命,向不輕用。自己破那水底禁法,一會即出,再用六戊遁形之法先盜葫蘆,並斬妖僧,決可趕上。
不料雲鳳飛劍厲害,妖僧情急拼命,竟將陰火放出。雲鳳只聞其名,想用飛劍所帶純陽真火將他消滅,以致撞散,毒霧彌漫,錯已鑄成。雖然雲鳳飛劍出自仙傳,不畏邪汙,足可護身。但這樣毒火邪霧有縫即入,難於消滅。江心木船上慕容、吳、崔四女俱在行法,往江中放送蛛糧,鬆懈不得,倘被毒霧所傷,如何是好?
譚蕭忙喊:「姊姊,毒霧厲害,快將飛劍隔住下流上面,不令展開,再打主意。」
雲鳳見狀,也知厲害,忙將劍光化成一道光牆,迎頭堵截。譚蕭飛劍、法寶懼怕邪汙,還不能放出使用。江面偏又闊大,上下相隔又高。不消片時,毒霧便已擴大,眼看劍光攔堵不住,就要往下流頭取寶之處延伸過去。
同時外面天空中敵我兩方均全力出鬥,雷聲轟隆,地震山搖,聲甚驚人。雖被光幕隔斷,看不出上面實情,料是猛惡非常,情勢緊急,勝負難知。
譚蕭無奈,姑用禁法一試,竟為邪霧所汙,全無效用。方覺危急萬分,忽見下流頭當中法船上飛起一團五色變幻的寒光,大才數寸,電馳而至。雲鳳認得此寶是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羅紫煙鎮山之寶納芥環,料是為收毒霧而來,心方一寬。剛把譚蕭喚住,那小光環已停在二人前面,高懸空中,更不再進。
歐陽霜在中船高喊:「凌師姊、譚道友,速收飛劍,各自回轉原地。」
二女聞言,忙即分別飛回。一看上流頭,漫空毒霧已然聚攏,齊向光環中穿過,化為與環一般粗細的彩練,緩緩凌空飛來。到了漩眼上面,方始下落,隨著那四行穀麥、毒果同往金蛛口內送去。
金蛛先受妖法禁制,似已受傷疲憊。儘管仍踞漩渦邊用力上吸,口懸蛛網反有徐徐下沉之勢,神態既不如前威猛。水底響聲也漸減少,大有不支之狀,身體也逐漸縮小了些。
眾人方在疑慮,只見毒虹入口,金蛛軀體忽然暴長。那五行蛛糧、毒虹也似長蛇一般向蛛口內急竄進去。就在這蛛身一縮一長之際,猛聽江心地底轟隆大震,夾雜一聲極沉悶的異響。跟著江水群飛,濤聲怒嘯,滿江波浪似山一般湧起。
木船上五女弟子早已奉命準備,各將劍上所附靈符往外一甩,五道光華閃過,船前立時波平浪靜。一任四外怒濤山立,這五船一蛛連同蛛糧所經的水面,全都平勻如鏡,毫不搖動。歐陽霜上次來過,見蛛網已漸往蛛口內徐徐收去,知水眼中金船已然脫開地肺中元磁真氣,吸離原處,逐漸上升,比預定時間還快了些。
正忻喜間,江心以下突地異聲大作,五船以外波濤洶湧,壁立數十丈。直達光網方始落下,此起彼伏,滿江面俱是雪濤飛舞,毫不停息。歐陽霜料是水中妖物來犯,忙把靈姑所得木盒靈香取出,如法施為。用神禹令朝盒面一指,飛出幾縷細如遊絲的青光,直射水面。立時異香馥鬱,心神皆爽,轉眼之間,江波頓平,只剩無數大小泡沫浮在水面。
歐陽霜耳聽漩渦深處水聲轟轟,密如擂鼓,忍不住飛身漩渦上一看。下面金霞隱隱,其深莫測。再有片刻,金船即可出水。回顧顛仙,早已行法完畢,在中艙盤膝入定,周身俱是光華圍繞。知已神游江底,在那裏助船上升,大功將成。船一出水,上面光幕便須撤去,免為所傷。
彼時滿空法寶橫飛,今日所來妖怪事前如未誅戮淨盡,被他奪去一件,便是隱患。歐陽霜忙即抽空回到石穴,告訴靈姑等三人,到時加意戒備。重回船中,手持神禹令等候。
就這樣還候了一個多時辰,交了酉正,金船才由漩渦之中現出全身。
雲鳳多次飛空下視,見那金船通體長約一丈六七,橫裏也有一丈多寬。略微帶點長方形,首尾兩頭作半月形向上翹起。船艙特高,像是一座寶塔,上下共是七層。下六層俱是六角形,頂上一層形如圓球,上有塔尖。通體金霞燦爛,頭層還未透出水面,便有一幢畝許方圓的金霞由葫蘆形塔尖升起。直衝霄漢,精光耀目,不可逼視,那上空的光幕立被衝得凸起了些。
雲鳳看出金船寶光強烈,連神尼優曇大師的彩雲仙障都感不支。船身一會出水,封鎖一開,仙障必受損害。
同時光網外面又是鬼哭神號,迅雷巨震,動撼山嶽,敵我相持正烈。金船業已出水,為防強敵劫奪損壞,仙障不能遽收,時候一久,非毀不可。
凌雲鳳方在擔心,金船已有兩層出水。金蛛因畏寶光強烈,當下相隔還有數十丈遠近,便帶了所噴網船的蛛絲離開漩渦。由歐陽霜、凌雲鳳駕船緊隨監護,往後倒退開去。雖仍拖船上升,已不再往口內吸那蛛絲了。
金船越往上升,天空光網也越往上高起。只正當中受寶光衝處,霞光映射,波譎雲詭,似顯仙障妙用而外,餘都尚無異狀,三女才放了點心。又隔刻許,金船又升了三層上來。精光萬道,寶相莊嚴,偉麗絕倫。四外江水受了寶光鎮壓,全都靜止不流。
水中精怪聞了靈香,全數懾伏,已不再叫嘯。上流四船也早隨了金蛛後退,繞過漩渦,靠列中船左右,指揮蛛糧往金蛛的口內如飛投去。彩煙毒霧為金蛛吸盡,納芥環已被歐陽霜收回。只剩金船,由蛛絲絞成四五十根手臂粗細的青白絲繩將船底兜住。靜靜往上升起,除船底水聲嘩嘩作響外,更無別的聲息。
顛仙本人始終盤膝合目,在中船上入定,毫無動作。直到七層船塔一齊出水,船也穩定水上,才見顛仙元神披髮仗劍,手持符節。在寶光圍擁之中,繞著船塔上下周圍各門戶出沒隱現。那船塔通體有六七丈高下,玲瓏剔透。每層各有六個門戶,由外往裏好似每層都是空的。細看卻又灰濛濛,仿佛很深,兩門不能透視。
顛仙每一入門,必按各門方位,飛起一片煙光。青紅黃紫白黑,其色不一。煙光閃過以後,內裏仍是灰濛濛,不見一物。一會,顛仙又由別一門出現,轉入他門。時上時下,時左時右。久暫也都不一,有的旋入旋出,疾如閃電,最慢的也只刻許工夫,但都在下面六層以內。首層圓球門戶更多,卻未見進去過。似這樣上下盤旋,穿梭也似出沒無常,不覺到了亥初光景。
雲鳳、譚蕭、靈姑一面嚴防戒備,一面定睛諦視。看出那船塔寶庫封鎖,精微奧妙,變化無窮,端的厲害非常。如非預借妙一真人微塵陣靈峰玉匣之內所取出來的古銅符,便以顛仙的法力,也無法進出,破解更不用說了。船中所藏金盆,必在頭層圓球以內金塔樞紐所在。門戶隱現無常,破解更難,所以此時還未進攻。
三女正懸念間,顛仙已將六層三十六個門戶全部穿行完畢,在塔門前間略現即隱。經此一來,塔門寶氣蒸騰,金光四照。霞彩輝幻中,已略辨出好些形似古戈矛劍戟之類的寶物,在塔門以內躍躍欲動。方訝顛仙頭層塔上怎不再進,忽聽身後艙中說道:「大功將成,諸弟子務須小心。尤其雲鳳謹防金蛛,不可大意。」
雲鳳回頭一看,顛仙已經元神復體,急急說了幾句,重往金船上面飛去。一落塔前,將手一抬,先把彩雲仙障收去。
這時上面仇敵尚未除盡,峨嵋、青城各派弟子正圍攻著一個極厲害的妖人,在那裏苦鬥。空中光網一收,便見滿空三十餘道劍光虹飛電舞,夾著雷火霹靂朝著左面崖頂打去。所擊之處,烏雲黑霧雜著一蓬蓬的白氣,不住噴起,卻看不見妖人影子。
靈姑等三人立處對面的右邊山上,武當七姊妹站立一處。照膽碧張錦雯、姑射仙林綠華和石明珠、玉珠姊妹,不時揚手放出幾絲光華,朝左前山煙雲中射去。雲鳳認得那光華乃是四人新近得到的異派中至寶玄女針,看似不請自來,未便上前。為示同仇敵愾,雖在觀陣,不肯出手,暗中仍助一臂之力。
實則武當七姊妹預先有高人指點,立處正當金船之上。獨這一處,顛仙只布疑陣,未加禁制,好似存心留以相待。四女明知那玄女針雖是以前姑婆嶺金針聖女所煉極惡毒的法寶,但也傷那妖人不得,只不好意思作壁上觀,儘是不勞而獲罷了。
各正派門人自從峨嵋開府,領受師門真傳和各師長量才施教,分賜法寶、飛劍之後,道行法力雖然大進,遠非昔比。但是前來妖人中著實有些能手,聲勢甚盛,人數又多。最可慮是雪山老魅同來諸妖人,只是意存破壞,不想劫奪,稍有空隙便下毒手,防禦甚難。
有兩個妖徒,受了老魅禁制,拼著兩敗俱傷,用老魅所煉陰霾剪,冒死來破壞彩雲仙障。也是被七姊妹看破,不等齊金蟬、石生二人分身趕來,先在暗中除去。此外暗放玄女針,也著實傷了好些妖人,各正派門人因而省卻不少氣力。
七姊妹不是明奉師命,也是得之乃師默許而來。顛仙與半邊老尼雖非同道深交,並無私怨。更在年前得了妙一夫人飛書,知道七姊妹來此,幹事有益無損。所以不特暗囑眾人,金門諸寶原各有仙緣,不必攔阻。並還預為留地,予以方便。只因老尼性傲,前次峨嵋開府相晤自居先進,道法高強,目中無人,不願飛書約請罷了。
七姊妹與各門正派門人多半相識,不過其師志在光大本門。前見正邪各派門下,凡是根基稟賦好的,紛紛投到峨嵋派門下,以致人才蔚起,日益昌明。加上青城、雪山,朱、凌二教祖也在創立宗派,四出物色。
峨嵋派更是仙福最厚,道術、法寶無不珍奇。因有許多仙緣遇合和亙古難得一遇的靈藥、異寶,只要蒙收錄入門,成就起來迅速異常。尤其禦劫有方,成道之時功力如深,便可免去修道人應有的一切災厄兵解,至少也可成就散仙一流,委實令人景仰豔羨。
半邊老尼門下弟子以前曾為異派中人引誘,幾乎身敗名裂,貽羞師門。既恐這幾個心愛的徒弟輾轉援引,投到峨嵋門下,不好看相,因而惹出嫌怨,又恐再受異派妖邪所愚,丟自己的臉。半邊老尼便召集眾門徒加以告誡:除奉師命特許,不准再與外人往來。
武當家規本嚴,言出法隨,因此無甚交往。本來相識,現又同仇敵愾,除凌雲鳳因俞允中吃過姑射仙林綠華的虧,對武當七姊妹存有芥蒂而外。餘人只見武當七姊妹全神貫注江中,一步不動,未免暗笑其得失之心稍重。對於乘機拿取寶物的一層,均未放在心上。
正邪雙方相持正急,顛仙收完仙障,便向下層正中塔門走進。隔了頓飯光景,便聽頭層圓球以內八音齊奏。響了一陣,樂聲息處,又起金戈鐵馬之聲,緊跟著水火風雷一齊發動。聽去聲音並不甚大,若遠若近,萬籟皆嗚,也不知有多少種類。
上空霹靂儘管震得山搖地動,依舊入耳清晰,一點也掩不住。尤妙的是舉凡風雨雷霆、音樂歌唱、喜怒哀樂、征戰殺伐以及烏魯昆蟲嘯嗚之微。只要是天地間帶聲的事物,無不畢具。宏細雖有不同,靜心諦聽,每一種都可領略體會,端的引人入勝,為之神往。
第五隻船上的諸女弟子俱覺有趣,不由聽出了神。心神一分,左右四船上所放蛛糧無人主馭,立即中止,不再往蛛口內投入。金蛛拼命用力,勞累了一日夜,本是努力支持,蛛糧一斷,越發難禁。偷看凌雲鳳心神已懈,不再用神禹令監督。倏地暗運真氣,箕口往下一合,利齒接連兩錯,截斷口中蛛絲。怪叫一聲,飛空便走。
同時前面金船上突的一聲巨響,萬丈金霞衝霄直上,繁響頓息。顛仙已將塔中頭層廣成子所施禁法破去,手托一個四尺方圓的金盆,由分裂兩半的塔頂上飛了出來。
緊跟著便有八九十道金光霞彩,由每層塔門內飛出,長短方圓,形狀不一。有的浮沉空際,緩緩遊行,有的一出來便停在空中,宛如長虹經天,一動不動,有的一出來便挾風雷之聲,其快如電,略一掣動,便掉轉頭破空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