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回 彩霧籠沙洲 二女馳蠻荒 群仙搜怪跡 四人會巨靈
真真早知她必使妖幛護身,故作聲東擊西之計,見絲幛飛起,忙將劍光止住,手揚處又是連珠雷火打將出去。
天蠶仙娘未始不知真真要上下夾攻,一見雷火打到,把手一招。那片五色彩幛便像簾幕一般,彎曲著垂了下來,雷火打到上面,立即消滅。天蠶仙娘仗著後有竹屏,前有彩幛,甚是心安,全神只顧注視著當前敵人的動作。
真真機智非常,看出勁敵那片彩絲難以攻破,特意捨近求遠。一面手中神雷連珠也似發出,一面早用太乙分神之法,在雷火光中遁出了元神,繞向敵人身後。將乃師韓仙子所傳異寶螫極五行珠擲到地下,然後飛神回轉。
天蠶仙娘正在抵禦雷火之際,似覺身後微有響動,連忙回頭從竹屏孔中看去,仿佛似有五色微光一閃。暗笑敵人在用心機,靜等仙童將玉花姊妹擒回,蠱陣排好,便即與敵人交手,一網打盡。
真真元神遁回,大喝一聲:「妖邪賤婢,死在目前,還敢猖狂麼?」隨說,右手掐著靈訣,往前一指。左手揚處,早有千萬絲數寸長短的紅光飛起,散佈空中,待要下落之狀。
天蠶仙娘哈哈笑道:「我當妳這丫頭有何本領,原來力竭智窮,拿一些障眼法兒在妳仙娘面前賣弄。任妳使盡法寶,只要穿得過我這天絲寶幛,便服妳本領高強。」
忽聽地下炸音,轟轟響成一片。暗忖:「這些小狗男女詭計多端,莫非真是韓仙子、矮叟朱梅等得了傳授的門人?不要中了她的道兒。」
天蠶仙娘忙要行法防禦時,真真禁法業已發動,存身之處那一片十多丈方圓的地方,四邊已起了裂痕。被人占了頭籌,倉猝之間無法施為。心還不知真真另有辣手,以為情急無聊,和先前收拾仙童一般,打算將自己陷落地底,反倒放了點心。
一圈石土已齊著絲幛竹屏的邊沿裂開,突的一聲,便緩緩往下落去。那些隨侍的山女俱都是天蠶仙娘門下,個個都會邪法妖蠱,見狀難免驚慌。只因平時規條嚴厲,不奉命,不敢妄動。天蠶仙娘見土往下沉陷,手取一方素帕,正要使用席雲之法,將自己和一干手下托起,大禍業已臨身。
真真在對面看得清楚,一見地層裂陷,妖女取出羅帕,待要往下抖去,知道分神之計已成。忙掐靈訣一彈,那一片地土如彈丸脫手,直落無底。
天蠶仙娘手中席雲帕還未及施展,一見敵人行法迅速,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知道此時用席雲帕脫身已經無及,剛發一聲號令,吩咐隨侍諸子女急速上升。自己也一展妖光,飛身而起。那塊地土業已落下一二十丈之深,天蠶仙娘二次拿著席雲帕,施法一展。
不料真的法寶早從後面入土穿將過來,乘著她和一干門下子女倉猝飛起之際,突然發動。只聽叭的一聲爆音,地底飛起一團銀光。才一閃,便爆裂開來,聲如地陷,萬千銀彈上下橫飛,震得四外山岳一齊轟轟作響,半晌不歇。
那些山女妖童,連同竹屏上許多蟠伏的蛇蟲惡蠱,以及那四隻抬輦的大龜,俱都炸得斷頭裂膚,粉身碎骨,殘血零肉,飛灑如雨。只有天蠶仙娘一人仗著化身神妙,見機迅速,一見地裂以後,下面還有埋伏。銀光乍現,便知中了敵人暗算,顧不得再救門下子女,忙即化身遁起空中。將手一抬,仍用那面天絲寶障先護住全身,飛出險地。
只因一念輕敵,想快心意,眼看帶來的手下子女遭此浩劫,自是憤怒填胸,咬牙切齒。總算天蠶童子帶著天蠶,偷偷過湖行法,不曾遭到慘禍。七神惡蠱也帶在身旁,尚無受傷,還可和敵人拼個死活。
天蠶仙娘便在煙霧護擁之中,指著真真怒罵道:「賤婢下此毒手,少時擒到了妳,如叫妳好好地死,誓不為人!」
真真見妖女仍是漏網,好生可惜。
天蠶仙娘恨到極處,顧不得等妖童布完妖陣發動回來,再行下手。好在帶來子女死完,自問無須過分防護,打定了拼命主意,早一指那面天絲寶幛,一片輕雲淡煙疾如飄風,朝真真飛來。
真真知道此物厲害,巴不得她離開此幛,才好下手。拼著損卻一件法寶,喊一聲:「來得好!」從囊內取出七根細才如指,長約數寸的玉尺,往上擲去。一出手便化作七道白光,琤琤幾下鳴玉之聲,各自交叉,將那天絲幛撐起。接著身劍合一,連同手中雷火,連珠也似朝前飛去。
天蠶仙娘勢似不支,一晃身形,化作一溜金紅色火花,繞湖而逃。
倉猝中真真不知適才封鎖已為敵人暗中汙毀,還當妖女在法網籠罩之下,無法往外逃竄,伎倆已窮。又敵不過自己的法寶、飛劍,故此沿湖上空飛逃,遁不出圈子外去。網中之魚,不久就戮,好生欣喜。
真真一面發著雷火加緊追趕,一面暗中行法將四外封鎖收緊。雙方飛行迅速,轉眼工夫已在湖空追了兩圈。真真眼看前面妖女越追越近,幾次雷火打上身去,並不奏效。方在詫異妖女既然不畏雷火,何故逃走?百忙中猛覺封鎖並未往中央收攏。抬頭仔細一看,適才放出去那萬道煙光,已不知何時被人破去,恰似殘雲斷縷,嫋蕩空中,心中一驚。
略停頓間,前面妖火倏地撥頭,迎上前來。真真剛揚手雷火打去,猛又聽腦後嬌叱道:「狗丫頭,死在目前,還敢行兇麼?」
真真知道不好,連忙先用飛劍防身時,一片彩煙和先見一樣,業已當頭罩到,要躲已經無及。還算久經大敵,見機神速,覺出禁網已破,立起戒心。再一聽妖女化身從後面襲來,益發知道不妙,連忙收轉劍光,剛把身子護住,那天絲寶幛業已當頭罩到。
真真明知毒幛污穢,飛劍必要受傷,但是實逼處此,縱有一身本領,無用武之地。一看被自己用法寶打落地上的那面毒幛受陷以後,便被妖女收去,才知那毒障乃是雙層,可分可合。自己一時大意,中了妖女暗算,在自後悔發急。正打算將劍光放大,使毒網罩不上身來,以便另用法寶,力圖脫困。叵耐妖女甚是惡毒,早料到此,又將收去的另一面毒幛放將起來。
雙層毒幛,益發添了威力,不消一會,飛劍光芒漸有衰退之勢。一任真真雷火連發如珠,劍光倏大倏小,上下左右,此衝彼突。那麼細如遊絲的毒幢,竟緊緊將劍光裹住,燒斬它不斷。劍光呈現弱勢,更不得不極力運用玄功支持,哪敢忙裏偷閒,再有施為。
天蠶仙娘將真真困住以後,怒罵道:「妳這狠心毒腸的狗賤人,饒妳詭計多端,今日也難逃活命。我且先弄一個榜樣兒與妳看。」說罷,又高聲大喝道:「我兒何在?」連喊兩次,不見應聲。
猛聽對湖一聲嬌叱道:「燒不死的妖孽,竟敢在此猖獗。妳那兒子連他那一簍子妖蠶,俱已被我弄死了,妳還喊魂啥子?」
天蠶仙娘聞言,心還不信,連忙一按靈光,果然天蠶童子和那萬千天蠶俱都入了敵人羅網。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平日縱橫南疆,自問無敵。不想一旦遇見能手,所帶門下子女十九傷亡,僅剩下這麼一個愛子。眼看成功頃刻,竟會人不知鬼不覺地被人擒去,真是痛心已極。
說時遲,那時快,話到人到,南綺已從對湖飛來,手一指,劍光當頭飛到。
天蠶仙娘忙取出一柄小叉擲向空中,化成一溜紅光,敵住劍光。見來的正是日裏發火傷人的少女,知道厲害,只得強忍急怒喝道:「那丫頭且慢動手,容妳仙娘一言,說完再比鬥高下。」
南綺喝道:「妖女又要使緩兵之計麼?今番不容妳了。」說罷,一指劍光,來勢愈疾。
天蠶仙娘怒罵道:「我只投鼠忌器,妳當我怕妳麼?如今我兒被妳擒去,妳那同伴姊妹也被我用天絲寶障困住。妳如放了我兒,我也放了姓畢的丫頭。今日暫且甘休,改日再各報仇怨,拼個妳死我活。妳看如何?」
南綺早見真真被困彩絲之中,不能脫身,心中暗笑。雖頗願意彼此交換,又恐妖女無信。便喝罵道:「畢仙姑妙法通神,變化無窮,不久便能破除妳妖法。妳如真個洗心革面,須先將妳那個妖網撤去,當天立誓,從此永不出頭,痛改前非。我便釋放妖童,否則休想。」
天蠶仙娘同眾人已是仇深如海,所說並非出於真意。聞言越想越恨,不禁把心一橫,怒喝道:「我今日和你們拼了!」一言甫畢,倏地將頭髮披散開來,身子一搖,滿身都是火煙紅光圍罩。唧的一聲尖銳長嘯過處,忽從身上飛起一條紅蛇般的東西,直朝南綺穿來。
南綺估量妖女之伎已窮,將本命東西施展出來。心想:「那怪網兜現在留給元兒護衛家人,不便取用。且放出神火試試,如若無效,再假作敗回,將惡蠱誘往沙洲,用網兜收牠。」當下手一按葫蘆,便把神火放出。
天蠶仙娘早接著放起許多惡蠱,有的像蝦蟆,有的像蜈蚣,有的像守宮蜥蠍之類,約有七八種之多。個個身帶烈焰,金星亂迸。最末後將口一張一吐,吐出紅光燦爛的一條蠶形惡蠱。初出現長才數寸,迎風暴長,長約丈許。
十來條惡蠱同時身上一陣爆響,立即分化開來,其數何止千百。滿天空俱是各種毒蟲惡蠱,齊聲怪叫,張牙舞爪,分作三路。一路向著南綺,一路向著沙洲,一路向著被困的真真,如飛蝗過境般飛湧而來。
南綺的神火已發將出去,一見妖女混入人蠱火妖光之中不知去向,滿空俱是蠱火金星,毒蟲飛蛇。神火燒將上去,眼看燒化了些,叵耐惡蠱數目大多,分化又快,隨消隨長,越聚越眾。又都不畏死傷,前仆後繼,有的竟從神火中越過,直朝自己迎面飛來。
若非葫蘆在手,防衛得快,立即發火將牠燒死,幾乎受傷。那撲往真真的一路,已然密集在毒幛之上,只不知真真如何抵禦。另一路也將飛達沙洲上空,就待下落,不由大吃一驚。恐元兒等在沙洲上有了差池,不敢戀戰,徑直捨了真真,一縱遁光,立即飛回。
到了一看,已有好些惡蠱飛到。元兒和花奇二人一個手持網兜,和先前一樣往空便撈。一個等惡蠱墜落,不等入網,用劍光一繞便即殺死,正在起勁。南綺落地,見那些惡蠱落地以前還長有數尺,一經殺死,便只剩寸許長短。
再往天空一看,想是那些惡蠱已知網兜厲害,離地有十丈高下,密密層層,簡直斷不出有多少數目。恰似一片火雲,籠罩當空,將沙洲上石土林木俱映成了紅色。
南綺估量妖女必有奸謀,方將身旁寶幛取出準備萬一。忽聽空中惡蠱唧咕怪叫之聲如同潮湧,轟的一聲,天塌一般往下壓來。南綺見來勢兇惡,那網兜雖然神異,到底未經法術煉過,不知妙用。妖女既敢驅蠱群拼命來襲,定有可勝之道。還是先護住了人,再打主意。
於是南綺忙將葫蘆往上一甩,放出一團烈焰火球,直往空中蠱群燒去。緊接著手揚處,一片五色煙雲飛起,將沙洲罩了個嚴嚴密密,料無妨礙,才放了心。一問眾人,除原受傷的紀異、花奇外,這一次尚未受著傷害。
眼望空中,那團烈火飛上去時,雖將惡蠱燒化了許多。轉眼便都飛落煙雲之上,亂飛亂叫起來,唧咕之聲震耳欲聾,甚是浩大。
約有半盞茶時,南綺看出惡蠱厲害。似這樣相持下去,時候一久,萬一仙幛為惡蠱損壞,飛了下來。自己和元兒雖有法脫身,豈不害了紀家祖孫的性命?有心想將身帶的一件至寶取出一拼,又恐事如不濟,白白喪失了一件至寶。而且惡蠱蔽空,本欲乘隙飛下,萬不能收回仙幛,再行施為。勢必由仙幛下朝上發出,一個弄巧成拙,不但二寶俱喪,還要引火焚身,自取滅亡。
南綺正自愁思無計,忽見天空兩道光華似閃電掣了兩掣。接著便聽霹靂般的炸音連珠爆發,與滿空中惡蠱怒嘯怪叫之聲彙成一片。
元兒連喊:「南姊快看!」
南綺自過湖以來,因為自顧不暇,始終注視當頭惡蠱動作,一直沒有想到去看真真在困中能否脫臉。及至聞聲回頭往對湖一看,適才真真被困的所在,不如何時已為百丈清濛濛的煙霧層層罩住。霧影中先只見兩道白光,一團碧影,帶著無數金星,在那萬千蠱火妖光叢裏飛舞起落,轉眼間又多出一道劍光,頗似真真所為。
南綺忙問元兒:「那青霧是何時降下來的?」
元兒道:「妳將仙幛放起後,不多一會,便見對湖飛來兩道白光,現出兩個道裝少女。內中一個手裏捧著一個尺許大的紅盒,一到便從盒裏飛出一個渾身碧綠、滿帶金星、形如蜘蛛、兩翼六腳的怪物。這時滿空惡蠱俱密壓壓圍在畢道姊身外那團彩煙上面,見有人來,剛飛了些上去,立刻炸聲大作,從怪物口中噴出十七八個碗大的綠煙球,一晃眼爆散開來,化成綠色濃霧,將對湖罩住了。」
正數說間,忽又聽花奇喊道:「惡蠱怎都要飛去了?」
只見對湖那個綠蛛倏地衝霧而出,往沙洲上空飛來。後面緊跟著一個手持紅盒的道裝女子,仙幛上面群蠱剛剛飛起,兩下裏迎個正著,眾人在下面看得甚是清楚。
那綠蛛只有栲栳般大小、一雙碧眼、闊口血唇、滿身都是金星、六隻長腳、一雙小翼、爪利如鉤,頂上似繫有一根彩線,長約數十丈,一頭在那道裝女子手裏。綠蛛口中怪嘯連連,聲如炸雷,與蠱群相隔約有十丈左近。怪口張處,又是十七八個綠煙球噴出,晃眼爆散。化成數十丈濃霧,崩雪飛灑一般自天直下,將所有惡蠱全數罩住。
頃刻之間,那霧越布越遠,與對湖連成一片。除了惡蠱悲鳴怪嘯之聲外,只見一團碧影,幾道光華,在萬千蠱火妖光之中往來馳逐,人的面目已難辨出。碧影所到之處,蠱火便似隕星一般紛紛墜滅。
約有刻許工夫,蠱火漸稀,想是知道厲害,幾次三番似要衝突出來。叵耐在霧的中心還可往來飛撲,一經飛到邊沿,便似昆蟲入網,被霧粘住,停在那裏動轉不得。再被那團碧影飛將過來一掃,立即消滅無蹤。似這樣前後經過有個把時辰,適才那麼兇惡繁密的滿天蠱火,竟然消滅無蹤。
天空只剩下一條火龍般的東西,與七八個滿身火焰金光,大小長圓不等。頗似妖女初放惡蠱時所見的妖物,在霧影中與那三道光華,一團碧影還在惡鬥馳逐。這時綠霧益發濃密,除那火龍敢於上前外,那蜈蚣、蛇、蟆等七八種惡蠱,俱圍在那綠蛛的四面,欲前又卻。末後一條蛇蠱忽然飛近綠蛛身側,不知怎的一來,竟被打落下去。接著又將一條蠶形惡蠱打落,帶著一溜火焰飛墜。
元兒見大小惡蠱紛紛傷亡,妖女已如網中之魚,料來的兩個道裝少女必是真真好友,打算飛入霧中助戰。南綺因不知綠蛛的來歷,所噴之霧未必無毒,不但不許元兒妄動,連那仙幛俱不許撤去。
元兒無事,見花奇趺坐在地,懷中伏著紀異,還在緊按著他的後背。紀光老淚盈盈,滿臉猶帶憂色。便問:「這會工夫可好些麼?」
花奇答道:「他身上疼痛已止,雖比先時好些,仍是有些昏迷。好在畢姊姊已然脫困,妖女滅亡在即。只要她回來,有我師父的劫還丹,想必不妨事吧?」說時,又聽紀異呻吟之聲。
紀光愀然道:「小孫之傷,如非天生異稟,換了常人,早已當時毒發身死。幸得二位靈丹與花姑冒險相救,為他拘住毒血,暫時雖只疼難忍,尚不致死。可是畢仙姑再不將妖女除去,時候一久,這左肩必廢無疑了。」
元兒聞言,回看山石旁被南綺用禁索綁住的妖童緊閉雙目,嘴皮兀自不住亂動,怒罵道:「你這不知死的妖孽,到了這時,還敢弄鬼麼?」越說越氣氣,走上去照著妖童腮幫子就是一腳。
妖童驟不及防,口裡茲的一聲,那白裏透紅的小嫩臉蛋,竟被元兒踢了個皮破血流,牙齒斷落了七八個。紀光見元兒動武,猶存投鼠忌器之心,忙奔過來勸阻,已經無及。再看妖童,已然痛暈過去,口角血流,似有半截數寸長金黃東西顫動,低頭一看,乃是一條天蠶蠱。想是銜在口中,欲出不出之際,吃元兒這一腳,被妖童咬成兩段。
紀光見妖童身上仍藏有蠶蠱,知有惡毒作用,心中大驚,忙看紀異,並無甚別的徵兆。
忽聞女子呼救之聲從屋後傳來,聽出是玉花姊妹,喊聲:「不好!」忙請元兒拿了網兜,速去施救。南綺不甚放心,估量目前無事,便也相偕同往。
二人到了崖洞中一看,玉花姊妹俱都用幾根頭髮懸身洞頂。地下屈伸著一條天蠶惡蠱,已然斷成兩截。那上半截兀自幾番作勢,往上飛撲,相離玉花腳底不過尺許。
元兒有了先前經歷,上前舉網便撲,一下罩住。再放出聚螢、鑄雪雙劍,在網中一轉,立即粉碎。
榴花喜道:「真好寶貝,這狠毒的小鬼,今番死也。」
元兒問:「誰死了?」
榴花道:「小鬼拼著兩敗俱傷,用了隨影搜形之法,驅遣一條惡蠱搜遍沙洲,尋到此地。幸得諸位將他本命蠶神斬為兩截,法力消弱。二位恩人再如慢來一步,這東西勢必越縱越高,也難倖免。這本命蠶神一經滅亡,妖童此時決難活命了。」
南綺此時對她姊妹早已轉憎為憐,便把外面情勢說了。並說妖女迥非適才得勝光景,已成網中之魚,早晚伏誅,要她同出觀看。玉花姊妹還是膽寒,禁不住南綺強勸,便一同出來。行至妖童被困之處,人已不見,只剩下禁索和一堆血肉留在地上。
一問花奇,才知元兒、南綺去後,妖童便即回醒,滿臉憤恨,咬著殘牙,嘴皮剛動了兩動,忽然慘叫了兩聲,身體立時支解破碎,化為一灘血肉了。
這其間最難過的,就是花奇一個。因知真真性情古怪,本領高強,又得過師父制蠱的傳授,先以為必能獲勝。誰知真真過湖,起初還占著上風,後來被那一團彩絲圍住,方覺不妙,不消一會,紀異便被惡蠱所咬。
花奇和紀異雖然聚首無有多日,一則二人天性俱是極厚,二則又是骨肉之親,休戚相關,不由心痛已極。慌急中,隨定南綺、元兒飛身磐石下面,聚在一處。忙將身帶靈丹咬碎了兩粒,撬開紀異嘴唇,塞了進去。又照著玉花所說,兩手緊緊按住傷處周圍,運用真氣阻住蠱毒行化全身。
花奇自知真真如果真敗,自己過湖也是無用。一心只在救護紀異,不特未顧及真真,便是南綺過湖,身側不遠現倒著一個被擒未死的妖童,也還以為元兒既能擒住,有他在側,想必無礙,未放在心上。
南綺見地下血肉狼藉,甚是污穢,意欲行法將牠化去,流入湖內。
玉花忙攔道:「這個萬使不得。蠱雖死去,餘毒猶重。便連適才死的那些蠱,也須等事完之後,由我姊妹將餘燼收拾在一處,想法封藏,放在深山窮谷幽僻之處,堆埋地底,方免害人,否則日久得著日月雨露滋潤化育,其數大多,散佈開來,不特紀家不能在此居住,附近數百里的人畜也無有生理了。」
南綺忙命玉花姊妹急速行法集在一處,用瓦壇盛起,事完再去埋藏,免得隨風吹散,遺禍無窮。
玉花對榴花道:「看神氣,師娘縱能逃走,也無能為力了。此時我已悟出因果,索性就這樣的做吧。」榴花猶自有些畏怯,遲遲不敢下手。
南綺剛要催促,忽聽遠遠一聲慘呼。
玉花流淚道:「師娘死了。」
這時天空蠱火業已消滅淨盡,只見碧森森的濃霧和海中波濤相似,齊往那綠蛛身邊湧去,漸漸四外露出天光。不多一會,碧霧收盡,現出真真和那兩個道裝女子。托盒的一個早將盒蓋揭開,眼看比栲栳還大形如蜘蛛的怪物倏地縮小,飛入盒內。
眾人見真真臉上似乎蒙著一層油光,等到碧蛛收後,真真和那兩個女子俱伸手向臉上一揭,才知三人臉上俱蒙著一層薄如明絹的面網。
這一現出原來形貌,南綺首先一看那兩個女子,一個著黑衣的不認得,另一個正是乃姊舜華的好友縹緲兒石明珠。不禁大喜,不等近前,便飛身上去迎了下來,接了來人一同飛下。
南綺手拉著縹緲兒石明珠,正要和眾人引見,石明珠忙道:「南妹先不要忙,你們禍患尚未除盡呢。」說時目注玉花姊妹,似有疑異之容。
南綺已猜知就裏,便道:「石姊姊是說這些妖蠱的劫灰麼?」
石明珠道:「這些惡蠱雖然伏誅,但是牠受過妖女多年心血祭煉,其毒無比。如被風吹散去,得了日月培育,雨露灌潤,變化出一種毒蟲,雖不似以前通靈厲害,常人遇上,便即遭殃。且其為數甚多,不知化生幾千萬億。此時不設法消滅,一旦蔓延,這附近千里以內生靈無瞧類了。這兩個山女身上也蒙有這類惡蠱,怎會在此?」
南綺答道:「姊姊放心,這兩個山女姓聶,一名玉花,一名榴花,原是妖女的門人義女,如今已改邪歸正。她們也說是惡蠱劫灰久必為害,正想法聚在一處,用壇子裝好,尋一隱僻處所埋藏呢。」
石明珠道:「你將牠埋藏地下,年代一久,縱不被人發現,倘如遇見地震山崩,陵谷變遷,仍要飛散為害,終是不妥。幸得帶有金蛛在此,除牠不難。只是收集這東西,卻非她本門的人不易收得乾淨。可命她姊妹二人先助一臂之力,我自有用處。」
玉花忙道:「我姊妹劫後餘生,此時正如大夢初覺,此事當得效勞。」說罷,先在地下畫上一個大圈,然後將頭髮披散,禹步立定,兩手連招帶舞,行起法來。只見四面八方那些五顏六色的灰星彩光耀日,齊往玉花姊妹所畫的圈中飛落。不消頃刻,成了尺許方圓一堆。丈許以內,奇腥刺鼻欲嘔,眾人俱都掩鼻退避不迭。
玉花姊妹收蠱之際,眾人已分別引見。
那手持朱盒的女子,乃黔邊臥牛峰苦竹庵鄭顛仙門徒呂靈姑,也是青城尚待入門弟子之一。因奉師命,拿了朱盒中的神物金蛛,去往巫山牛肝峽下吸取金船。事畢又奉命來此與元兒、南綺會合,路遇石明珠,結了姊妹,相偕來此驅除惡蠱。
紀光見愛孫兀自呻吟未醒,知是兩位仙人,忙上前伏地求救。
呂靈姑忙將他攙起道:「我這盒中金蛛食量甚大,令孫所中蠱毒非牠不救,但是用牠一次,須給牠一些吃的。難得有這一大堆惡蠱的屍屑,且等她們收集齊了再作計較。」紀光稱謝不置。
一會,玉花姊妹說是蠱已聚齊,並無遺漏。石明珠和靈姑略一商量,從身上取出一迭薄如蟬翼,形似輕紗的面罩,分給眾人,吩咐蒙在臉上避毒。眾人才往臉上一蒙,便即貼皮粘肉,和生成的一般。
石明珠等眾人蒙好,又給紀異蒙上一片,將餘下的藏入懷中,才請呂靈姑行法施為。
靈姑先對玉花姊妹道:「妳姊妹身藏有蠱,金蛛出來,大為不便。南疆養蠱的人何止數十萬,大都與命相連,誅不勝誅。我也許還要大用妳們,不願將妳們所煉之蠱除去。妳們最好暫時避開,偏生這些蠱灰是妳們行法聚攏,如由外人將禁法破了,妳們也要受傷。
「說不得只好冒點危險,仍由妳們自禁自開。少時見了金蛛不可害怕,有我們在此,決不傷及一根毫髮。不過退身要快,只要我的劍光一經飛起,急速抽身,自無妨礙。」玉花姊妹概然應允。
靈姑請花奇抱著紀異,相隔那一堆蠱灰十丈遠近,尋一塊山石坐下。又囑咐紀光退往遠處觀看。真真、元兒、南綺、石明珠四人各自準備飛劍法寶,等靈姑一聲招呼,速將劍光飛上前去阻住金蛛,以防萬一傷了玉花姊妹。
分配走後,靈姑一手持朱盒,一手掐訣,走向紀異身後。命花奇將手放開,頭偏一旁,露出紀異受傷之處。
靈姑將手一指盒蓋,喝一聲:「開!」蓋略微升起,飛出適才所見渾身碧綠、滿是金點、形似蜘蛛的怪物、大才如拳。一出盒,先在靈姑頭上盤飛了兩轉。靈姑口誦咒語,一指紀異的傷處,那金蛛便落在紀異的背上,一口咬定受傷所在,略一吮撮。傷處原本紫腫,墳起如桃,立時消平下去。
靈姑知道毒已被吸盡,忙嘬口一嘯,金蛛聞聲立即飛起。花奇早有準備,更不怠慢,將口中噙化好的丹藥吐在手中,往紀異傷處一按。接著一縱遁光,抱了紀異便向真真等身旁飛去。
那金蛛飛起,見靈姑手上並未備有牠的食物,再見人已飛走,口裏連連怒聲怪嘯,身子便長大了好幾倍,張牙舞爪,待要往下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