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回 裘虞兩好 仙師成全佳話 甄濟單飛 鬼域僥倖求生
陶鈞道:「小弟先因鶴鳴,聽出有警,出來略遲了一步。紅兒業已先出,受了暗算,並沒有看見妖人蹤影。這廝此來必有所為,暫時雖然逃走,只恐還要再來呢。師兄這時正在祭煉那十二口蕉葉劍,怎生警覺?」
紀登道:「我正對劍吐納運行,忽見玉兒飛入丹房,連聲悲鳴。猜是觀前出了變故,才出來觀察。妖人見你出現,便即逃避,必無什麼真實本領。紅兒所受的傷,與鐵硯峰鬼老門下所用的五陰手相類。鬼老既是派這種無能之輩前來送死,決非行刺報仇,也許又是暗盜本山仙草。
「這些仙鶴俱通靈性,見有妖人,便即長鳴示警。妖人痛恨牠們看破行藏,故對紅兒下此毒手。妖人如此大膽可惡,待我將師父行時所傳之法施展出來,引他入網便了。裘師弟道淺,暫時不要獨自在觀前閑眺。紅兒服了師父靈丹,雖然要受兩天罪,仍可復原。行法之後,我還要煉那仙劍,大家一同進觀去吧。」
三人談話時,觀內群鶴已經相次飛出,元兒見紅兒受傷可憐,正要去扶。群鶴已由玉兒為首,飛向元兒身旁,各伸長喙將紅兒銜起,往觀內飛去。
三人到了觀內,紀登自往丹室行法,元兒笑對陶鈞道:「這些仙鶴雖然平時淘氣,一旦遇事,倒還急難相顧呢。」
陶鈞道:「這東西個個俱有靈性,只紅兒以前最愛無事惹亂子,我因上了牠兩次當,恨牠不過,才請准師父,將牠們用法術禁制。自從日前被白師伯暗中破了禁法,牠將你送往長春仙府回來,接著周淳師兄傳了白師伯仙諭,才知牠野性已馴,不似以前胡鬧了。適才牠見妖人逃走,冒險跟出,想引我去追,不料卻中了一下五陰手。聽大師兄之言,恐還有幾日罪受呢。」
元兒近前一看,紅兒神氣雖似稍好,還是周身抖戰不止,淚眼望著元兒,仍有乞救之狀。
元兒憐問道:「看你神氣,莫非我還能救你麼?」紅兒果然又將頭連點。
陶鈞醒悟道:「聞得長春仙府靈藥仙草甚多,紅兒去過,必知醫治之法。只是禽言難通,你明日赴約回來時,可問虞家姊妹,必然知曉。如有,可就便帶些回來。」
元兒方在答應,忽見後觀中飛起一片金光紅霞,轉瞬之間,將全觀一齊籠罩,倏又不見。
陶鈞道:「大師兄已將法術施展,妖人如敢妄進,定難逃走了。」
元兒問陶鈞道:「大師兄所煉蕉葉劍,作何用處?」
陶鈞道:「那劍乃是師父異日成道時分給門人煉魔之用,已然煉了多年,這次因往峨嵋赴約,才命大師兄代煉。大師兄相隨師父多年,論道行雖未盡得師父所傳,在現時峨嵋、青城的小輩同門中,已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只緣以前有一件事違背了師父意旨,犯了教規,當時幾乎將他逐出門牆。後經苦求和前輩師長說情,還算師父特開宏恩,寬恕了他,可本門衣缽已不堪承受了。
「休看師父平時性情和易,不拘禮教,可是一犯教規,處罰卻異常之嚴。現在正打算異日飛升,將本門道統付託給你。你生具如此異稟,如果功虧一貫,豈非太已可惜?所以我再三勸你,也是為此。大師兄說你如無虞家女子相助,異日阻難更多,有她幫助目前得力不少,可是日後又有許多障礙。此事利害相參,全仗你自己相機應付。
「本山業已行法封鎖,你不出觀,不會受妖人暗算。明日走時,我親自送你動身。你那梯雲鏈,只一使用,疾如流星,中途也無法侵害。到了長春仙府赴約之後,急速歸來,休要錯過每日功課。那怕每日一往,好在來去迅速,也不妨事。」
元兒道:「小弟近日時生恐懼,年幼道淺,惟恐誤蹈危機,還望師兄隨時提醒才好。」
陶鈞道:「這個自然,我二人說話這麼久,怎麼妖人全無動靜?他既為盜草而來,難道就此甘休麼?」
二人又略談了一會,直到做晚課時,也無什麼朕兆。
紀登有事在身,並未出來。二人俱猜妖人知難而退,並不在意,各自回屋用功。
到了第三日,元兒做完晚課,去向紀登請命,往長春府赴約。同陶鈞到了紀登丹房外面,見房門緊閉,門上貼著一張字條。大意說自己一心煉劍,不能外出。妖人未入羅網,必然還在左近窺伺。等劍煉成,方能出觀搜查。吩咐元兒去時,務要小心等語。
二人正看之間,忽聽室中琤琮鏗鏘,聲如鳴玉。陶鈞喜道:「師兄的十二口蕉葉劍,不久就快煉成了。天已不早,莫要負了人家之約,我送你出觀去吧。」
元兒道:「師兄說妖人還在觀外左近窺伺,何不在這院中動身,出觀則甚?豈不給妖人看明出入之路麼?」
陶鈞道:「師父仙法異常神妙,這時全觀業已封鎖,除大師兄外,只我還能出入。你那梯雲鏈不到觀外,怎能行使?我們正愁魚兒不肯上鉤,如能引他進來,再好不過,怕他何來?你此番前去,醫鶴之事不要忘卻。」元兒應了。
二人走過鶴柵時,月光底下看見群鶴正圍住紅兒,見二人走來,俱都延頸哀鳴。紅兒狀雖稍好,依舊渾身抖戰不休。
元兒笑道:「你忍一會吧,我給你討藥去了。」
當下隨了陶鈞行去,開了正面封鎖,同出觀外。元兒便向陶鈞作別,訂了歸時。取出梯雲鏈,照南綺所傳用法施為,腳一頓處,一片紅光直往萬花山長春仙府飛去。
這時天淨無雲,月明如水。左近大小峰巒更靜蕩蕩地矗立在月光之下,映藍凝紫,分外幽清。陶鈞細查妖人蹤跡,並無動靜,只有元兒起身時節,滿天紅霞閃過。陶鈞逕自回轉觀中,仍將全觀封鎖。等到次早辰巳之交,再行到觀外去,迎候元兒。
且說元兒行法之後,只覺紅光一閃,身便騰空飛起。回顧茫茫,什麼都無聞無見,好似被一種力量擁著,飛駛極速。約有半個時辰光景,紅光又是一亮,腳便踏了實地。
剛覺出有些頭暈,忽聽一個少女嬌笑道:「怎挨到此時才來?真把人都等急了。」
元兒定神一看,正是日前初遇南綺的山麓,南綺穿著一身仙女打扮的裝束。雲鬟低亞,鉛華不施,霞據紫裳,冰肌掩映,嫣然淺笑,似喜還嗔。越顯得儀態萬方,比起初見時還增幾許美妙。
元兒喊了一聲:「南姊!」方要敘禮。
南綺已伸素手相攙道:「你來不巧,秦家姊姊已於今早因事趕往莽蒼山重牛嶺,連大姊也跟了同去。特別為你要來,我已忙了一日,不想等到這般時候。我先還有氣,當你不來呢。」
元兒笑道:「前約已訂,哪能不來?只因今日功課略有進境,坐功時候較久,故此來遲,還望南姊不要見怪。」
南綺道:「用功正經,怎能怪你?秦家大姊走時,還說你不久劍法練成,便要下山積修外功。到時須我相助同行,常在一處。以後便借你這一點因緣,可入正教門下。可見來日方長,相聚正多。只是我素常慣於性急,又是一人寂寞,盼你早來罷了。現在離觀星還早,你將梯雲鏈收起,我們一同步行上去吧。」
二人一路說笑,穿花披葉,往長春仙府走去。
到了谷口,南綺收了白雲,引元兒入內,重用法寶將谷口封鎖。同上中峰,走過峰腰亭側。
南綺笑道:「我和你如今成了自家人,不請在那裏坐了。那日你只到後山,別處都還未去。姊姊修道的地方深藏峰腹,是個奇景,外人從未去過。恰好今日她不在家,請你先去開開眼如何?」
元兒一見南綺,說不出的心喜,任她領向遊行,反倒沒有話說。
南綺說時,二人正走向一面崖壁。那壁溫潤如玉,比鏡還平,中心四外俱有一道丈許長的細線,微露門戶痕跡。南綺將手輕推了一下,隱聞一陣鳴玉之聲,門便開啟。現出一座極似人工鑿成的洞穴,裏面甚是寬大,四壁通明,靜無纖塵。
入門兩丈遠近,有一座碧玉牌坊,橫寫著「靈空別府」四個朱文篆字。除當中寬約丈許,長有三丈的一條直路,地面石色和外壁相似外,兩旁俱是形如方形的花田。田中並無泥土,卻是翠綠色的。
每方花田,大僅數尺,俱種著一種從未見過的奇花。大的約有尺許周圍,小的僅有酒杯般大。花的顏色不下數十百種,朵朵挺生,亭亭靜植。加上朱黃金葉,越顯光華瀲灩,彩氣繽紛。
元兒見花田之中並無寸土,花根卻似和花田長成一片,不禁驚奇。
南綺笑道:「你這呆子,還是仙人的高徒呢,連這花都不認得。這座峰腹乃是一塊萬年美玉,先父母在時,用大法力,就著原來形勢開闢,掘成了一座瑤宮仙府。
「這花便是玉的精英所結,道家所謂天府琪花,便是指此。因為它萬載長青,全山花木四時不凋,所以這裏叫作長春仙府。其中最大的花朵,少說也開有千年以上呢。今日要往後山觀星,這花你既喜愛,可惜採時不易。現時沒工夫在此留連,改日你來,再偷偷採一朵送你吧。」
正說時,已快走到盡頭,前面腳底忽然現出一個寬約畝許的地洞。數十級白玉臺階直達洞底,隱隱望見下面光華閃耀。
元兒隨了南綺下去一看,洞底比上面還要寬大得多。到處都是五色晶壁,隔成了十多個大小玉室。室內外陳設用具,無不華美奇麗,人世間習見的珍物也不在少。當中一室,室頂嵌著一個玉球,光華四射,到處通明,照眼生輝。
南綺先領元兒游遍各室,最後領入舜華修道之所。只見丹爐藥灶,冰案雲床,俱與峰上南綺所居之室相似。只室當中丹爐前面,設著一個極大玉坪,為別處所無。
南綺指著那玉坪道:「這坪下面便是火眼,全仗這塊玉母蓋住,移動不得。如一移動,全洞都毀了。」
接著又把許多煉就的奇珍異寶,取出與元兒觀賞,詳說運用之法。元兒看一件,愛一件,直如到了山陰道上,大有應接不暇之勢。
二人在洞底談笑觀賞了一陣,南綺算計時已不早,才帶了元兒前往後山觀星。玉桌上早堆滿了許多奇珍異果,美酒佳餚。二人且談且飲,靜俟星出。
元兒猛想起仙鶴紅兒受傷之事,便問南綺道:「那日引我來的那只仙鶴,昨日為五陰手所傷,服了師父靈丹,雖然保得生命,至今尚未痊癒。那鶴深通靈性,長鳴示意。陶師兄說那鶴曾來此地,這裏有牠的同類,必知有甚仙草丹藥,可以救牠脫難。命我向南姊要些,並將仙果帶些回去,還忘了說呢。」
南綺道:「先父母開闢仙府,不惜多年辛苦,曾往普天下名山勝域,採了許多奇花異果,移植此間。加上本山地靈氣旺,名產又多,據說十有八九俱合修道人煉丹之用。大概除了峨嵋凝碧崖外,天下名山所產的靈藥仙草,哪裏也沒有這裏生得又多又好。
「只惜先父母化解時,因為出身旁門,連經劫難。最後道成之日還恐身遭不測,功敗垂成,怕我姊妹重蹈覆轍。在臨升之日,將日夕鍛煉最得意的一部道書和修行日錄,一齊用三昧真火化去。祇惜本山許多靈藥仙草的來歷用處,俱都載在上面,後來只是想到便說,我姊妹已記不了許多。
「適才你所見的長春花,便是其中之一。先父說我們如不因先天這點惡根迷卻本性,胡作非為,日後必成正果,做父母的,正不必為此操這一時之心。所以本山許多靈藥仙草,我姊妹二人有好多不知來歷用處。
「至於可以起死回生,解毒去邪的,我只知道有一種朱果,乃是先父從莽蒼山玉靈岩移植來的。此果也是靈玉精英所生,因為玉靈岩有一塊萬年溫玉,才產此寶。這裏原有兩株,也只一株存活。只惜不是原生之地,果結無多,現在僅有六七個。是大姊在採時分給我,沒捨得吃完,仍留存在枝頭上面。你回時,帶四個去:一個救仙鶴,一個給你,那兩個送你那兩個師兄便了。」
元兒原聽陶鈞說起過李英瓊得道時巧服朱果之事,一聽南綺之言,好不心喜。正在稱謝,忽聽南綺道:「星群現了,還不快看!」
元兒忙看上面碧空,仍是一無纖塵。先是東方遙空沉沉一碧中,隱隱有光華閃動。俄頃之間,逐漸由少而多,現出許多大小星光,漸漸彌漫開來。猛覺眼前一亮,再一抬頭,四外天空都是。星的形式顏色俱不一樣,並不似下方所見。
最有趣的是,每一顆主星之側,必有幾個客星,四周俱是成千累萬的星群密佈。滿天繁星,看去不知多少萬萬那般密法。只要定睛細看,卻又是高低錯落,間隔分明。
當中另有一條星群,並無主星,其長經天。儘是一片一片的發光的雲彩,那最集中之處,則有些晶光閃閃的小星,又多又密。
元兒滿心想看那天河所在,卻是沒有,便問南綺。
南綺笑道:「呆子,哪有什麼牛郎織女?下方所見的那道號稱銀河的白氣,就是這條長的星群。」
說時,正值數十個斗大流星,從斜上方往二人坐處飛來,看去不甚高遠。
元兒以為伸手可摸,忙把寶劍拔出,站起身來便想去撩。誰知劍剛拔出,縱身一躍十餘丈,那星已從頭上飛過,撩了一個空。
南綺笑不可抑道:「你這呆子,都快成人了,還和我小時候一樣,想捉個星兒回家,當燈點著玩呢。你看那星都夠得到麼?告訴你說,這些星最低的,也離你有數千萬丈,那些破碎的隕星落在地上,最小的也怕沒有幾十萬斤,你惹得起麼?
「適才那幾十個星,你如挨得著時,這山都被它撞成粉碎了。你還在生著一雙慧眼呢,連多少高低遠近都看不出。這裏雖說高出雲空,與天接界,但是要和這些星比遠近,最近的也有千萬里。如想去時,就算你現在己能身劍合一,從這裏起身,駕了飛劍遁光趕去,也得走上二三百年才走到呢。」
元兒道:「聽南姊之言,令人頓開茅塞。我也不是看不出高下,只因我這兩口劍俱是仙家至寶。現在雖還沒煉到出神入化,運用由心,相隔百十丈遠近的東西,亦能應手而得。起初見那星從遠處飛來,以為相差不過百餘丈,一時好奇,想撩一下試試,不想卻這般高法。」
南綺道:「聽秦家姊姊說,你在未上金鞭崖拜師以前,誤服仙草,變成了一雙慧眼。已能透視雲霧,目力本異尋常,我不過和你取笑罷了。大姊隨秦家姐姐這次一出門,須有好些時才得回來,我一個人寂寞,又不願到青城山去找你。好在你有了我的梯雲鏈,來去方便。天天來,怕師兄們見怪,最好隔日來一回好哩。」
元兒道:「陶師兄說,小弟再有三四月工夫,便可煉到身劍合一地步。那時師父必有法諭,命我下山行道。說不定南姐便和我同時下山,常在一起,那時聚首豈不長些?這次一回山,我更要加功勤習,以便早日將劍煉成。隔日來此,恐怕分了心,耽誤功課。還是等煉之後,再時常聚首的好。」
南綺嗔道:「你只重劍不重人,我不和你好了。」
元兒慌道:「我並非只重劍不重人,我只是向遠久處著想罷了。你也常說歸入正教,須由我身上而起。既是永久伴侶,圖這暫時則甚?南姊一人在山中寂寞,我回去和師兄說明,只要功課做完,一有空便來如何?」
南綺聞言,方始轉了喜容。
二人只管談笑,不覺斗轉參橫,天空星群逐漸減少,也看不出是怎麼隱去的。
元兒好生奇怪,便問南綺:「怎地星星都不見了?」
南綺道:「呆子,這地也是一個星,依照一定方向行去,不過我們不覺得罷了。這時下方想已將近天明,群星都朝原來方向行去。並非星群來去無蹤,乃是我們這所在漸漸走向反的一面,與它背道而馳,怎能看見呢?」
元兒暗運目光,定睛往天空中注視,果然有許多星群漸漸相隔越遠,相次隱去。默揣天地運行之道,若有所悟,不由出起神來。
待了一會,南綺笑道:「星都快隱完了,喜歡看,下次月圓時再來。且到我房中去,將你那青城派的入門口訣傳給我吧。」
元兒卻未料到南綺有此請求,不禁吃了一驚:師門心法,不奉師命,怎好私相授受?欲待不允,一則南綺情深義重,說不出口,二則自己聽從慣了的,見她睜著一雙妙目看著自己,等待回話,露出滿臉渴望神氣,又不忍加以堅拒。
元兒只得借詞推託道:「小弟年幼,入門日淺,所學僅是初步功夫。南姊得道多年,學它何用?且等師父回山,定給南姊引進,傳授仙法,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南綺聞言,冷笑道:「你哄哪個?當我是三歲孩子嗎?誰不知道峨嵋、青城兩家異派同源,最要緊的便是初步功夫。只要根基紮得穩固,再傳了師門心法。以後自己苦志潛修,不必有人從旁指點,一樣能煉到出入青冥,飛行絕跡地步。你適才也說,再有數月,便能煉到身劍合一。陶師兄並說下山積修外功時節,還要我同行相助。此時不肯傳我,到時怎生同去?
「明明看我不起,沒有真情實意,不肯以秘法相傳,說這些支吾之言則甚?那日你重劍不重人,一柄寶劍都不肯暫留在此,因你需它朝夕修煉,情還可恕。這入門口訣傳了我,於我有益,於你無損,也是這等吝借,真叫人寒心透了。
「我原因先父母遺命,誠恐異日誤入歧途。除幾件防身法寶和一些養靜修身的功夫外,所有旁門左道的坐功法術全都不學。滿想機緣一到,立時歸入正教門下,尋求仙業。自從日前見了你,覺著你不但根行深厚,人更正直誠篤,又能屏卻俗緣,全我心志,當時高興已極。雖是假夫妻,倒比真的還要情深義重。自喜前途明坦,終身有托。卻不料你竟這般情薄,真令人寒心透了。」
元兒見南綺說時嬌嗔滿面,眼睛紅潤,大有傷心欲位之勢,不禁著起慌來。忙接口道:「南姊千萬不要生氣,小弟還有話講。」
南綺含怒站起身來,說了一聲:「誰還再信你的鬼話?」徑往前山走去。
元兒連忙跟在後面,口中不住央告。直跟到那日南綺起坐室中,南綺自向雲床上坐定,玉頰霞生,低著雲鬢,目望旁處,一理也不理元兒。
元兒好生過意不去,怎麼勸解也是無效。最後想了想,萬般無奈,只得說道:「小弟並非薄情寡義,實因家師教規至嚴,師門心法不敢私相授受。南姊說我重劍不重人,我也無從分辯。好在這鑄雪、聚螢兩口仙劍並非家師傳授,自入青城以來,原打算將這兩口劍煉到同一功用。既是南姊這般說法,小弟拼著師父責罵一頓,將此劍贈送于南姊一口,以贖前愆,且明心跡如何?」
南綺仍微慍道:「你願將劍送我,讓我消氣,也好。那麼不要空口白說,你便拿來,看你捨得麼?」
元兒見她漸有喜意,高興道:「實不瞞南姊,此時除教小弟去犯師父教規外,漫說是一口劍,為了南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著,一道銀虹閃處,一口鑄雪劍業已出匣,雙手捧遞過去。
南綺接過,仔細看了看,贊道:「果然是件仙家至寶,無怪你把它那般珍奇。有此一著,足可看出你對我的情意。雙劍聯壁,豈可失群?劍仍還你。既說為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是傳我入門口訣吧。」
元兒又慌道:「南姊怎這般固執?小弟對南姊情逾骨肉,日後受點罪責,原無什麼。不過師門難違,師父性情特異,萬一與授同科,豈不反倒害了南姊?」
南綺見元兒急得滿頭是汗,不禁失聲笑道:「我試著你玩的。你看這是什麼?」
說著,早從懷中取出一封柬貼,遞與元兒。
元兒接過一看,乃是紫玲所留。大意是說:二人婚姻,已與追雲叟白師伯和朱師伯說了。朱師伯起初原無允意,後來又經峨嵋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再三向朱師伯說:一則前緣註定,不可強違,二則是異日有許多要事,均須元兒夫婦身任其難。朱師伯如允此一段姻緣,將來元兒身應三劫之時,定親自趕往,助他夫婦脫難。
朱師伯起初原因想到異日道成飛升,元兒道淺,難禦災劫,故意托詞不允。經妙一真人一語道破,便也沒有話說。當下由白師伯派自己至長春仙府傳諭,就便考察虞氏二女性行,便宜行事。自己那日到了萬花山,代二人解圍之後,細察虞家姊妹雖在旁門,俱都根基深厚,品端行潔,甚是高興。
因知南綺父母遺留法寶雖多,本身道行尚淺,元兒不久劍一煉成。朱師伯便會飛劍傳書,命他下山積修外功。南綺到時必須同去,如不能和元兒一樣駕著飛劍遁光飛行,豈非不便?特此留書給二人,命元兒傳授南綺坐功口訣。
南綺平時坐功已有根底,稍一改正,勤加修煉,便可與元兒並駕齊驅,僅止所用之劍稍弱而已。雖然朱師伯在凝碧仙府煉寶事忙,不曾親命。有了白師伯和妙一真人法諭,也是一樣,只管傳授無妨。
元兒看完,料知無有差錯,不由心花大放,喜道:「既有此柬,南姊不早取出給我看,卻教小弟作難了好一會。」
南綺笑道,「不是這樣,我怎能試出你的心跡?師門心法,不可妄傳外人,我豈不知?氣的只是你說假話罷了。」
元兒因時已不早,還要趕回山去做早課,便催南綺早些學習。
南綺笑道:「你總是忙,你此時教完了我回去,反正也趕不上。何如傳了我,就在這裏一同做完早課,到了午後再行回去,豈不大家都好?我已承秦姊姊指點過了,不過峨嵋、青城派坐功微有不同之處,你只要和我一說,就明白了。」
元兒原也不捨回去,因恐過時受紀登數說,不好意思。見南綺堅不放行,心想有秦紫玲書信為憑,便也不再言語。將自己所學一一傳給南綺之後,隨著一同用起功來。
二人做完早課,天才近午。南綺又領了他到處遊玩,直到未申之交,二人均覺不便再留,才殷勤訂了後會。由南綺採五個朱果,先逼著元兒吃了兩個,將餘下三個塞入元兒懷內,又將紫玲的信與他帶好。然後施展梯雲鏈,送他上路。
元兒飛抵青城,見腳下紅光盡在金鞭崖上回翔衝突,卻似凍蠅鑽窗紙一般飛不進去。正在驚疑,忽然一道光華閃過,腳底紅光斂處,人已落在觀中。
陶鈞正站面前,笑道:「你怎到了這時候才來?我從早上便在觀外去等你,直到正午。紀師兄因飛劍將成,用千里傳聲,喚我進去相助。我知觀已封鎖,你如來時仍用梯雲鏈,必難降落。正在著急,紀師兄爐火純青,功行將要圓滿。我正要出去,便見你在觀頂盤旋。幸而此寶另有人在遠處施展,不能由你心意,否則你如道力稍高,定然任意降落,一中師父仙法埋伏,輕則被擒,重則受傷,豈非冤枉?」
元兒便將前事說了,又問紀登提過自己沒有,自己過時不歸,可曾知道。
陶鈞笑道:「你還當我不說,他便不知道麼?你適才剛一走,我便接了師父的飛劍傳書,說起你與虞南綺訂婚之事。命紀師兄將那十二口飛劍煉成之後,每隔三日,傳你一回劍法。不特准你婚事,並令你隨時將紀師兄所傳轉授南綺。此後由你自在來往,三四月後,即可下山積修外功。除紀師兄一人在山中留守外,連我也要下山,不過去的方向不同罷了。」
元兒聞言,益發喜出望外,便和陶鈞去見紀登。
進了丹房一看,紀登正坐在一座丹爐前面,兩眼望著爐內,一瞬也不瞬。爐中的火苗已現純青,不時湧起一朵朵蓮花,由少而多。
約有半個時辰過去,十二朵青蓮隨十二道火焰一齊升起,俱有三尺多高下,低昂如一,亭亭靜植,動也不動。同時爐中便起了金玉交鳴之聲,琤琤琮琮響個不住。又有頓飯光景,紀登猛地睜開寒光炯炯的雙目,口一張,一道白氣噴向爐中。
只聽瑲瑲連聲,爐中青蓮光焰斂處,十二口明如電、潔如雪的短劍,整整插在那裏。劍鋒俱都出匣,約有寸許。紀登先下位,向著丹爐叩拜了一陣,將劍取在手上。一一仔細看過還匣,收入一個鐵匣以內。先用咒封固,熄了丹爐,然後與二人相見。
紀登問陶鈞道:「適才飛劍傳書之事,給裘師弟說了麼?」
陶鈞答道:「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