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三回 雪嶺現神光 魔網張空窺魅影 聖靈藏鬼女 橋山隱跡話清修
謝琳笑道:「此是魔教中的黑地獄,千百年來只有長眉真人以玄門無上大法通行過一次,使其大放光明,把千百年陰霆罡煞之氣所煉邪霧化為烏有。小妹照著滅魔寶籙現出此景,請三位道友來此,以本身定力智能戰勝邪魔。少時如見金刀烈火由暗影中襲來,不必理它,能以本身道力消滅,自是極妙。
「不過魔法也頗微妙,三位道友各有幾件仙、佛兩門中的至寶奇珍,防身固是有用,能否兼顧同伴,尚屬難言。到時最好心超物外,一念不生,只顧自己,無須再管別人,彼此有益。否則,牽一髮而動全身,雖是依樣葫蘆,不致兩敗,虛驚仍所難免,必須小心才好。」
三人本隨謝琳魚貫而入,聞言知道良友苦心,借此考驗道力,並加傳授,以為未來之用,同聲稱謝。
謝琳笑道:「此洞共只數丈之地,三位道友靜坐其中,雖不似峨嵋火宅嚴關包羅萬象,卻也具體而微。我聞朱姊姊和蟬弟近得天心雙環,英男賢妹又在月兒島火海得一離合神圭,均是前古至寶奇珍,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如我所料不差,仗此三寶,加上靈嶠玉虎和朱姊姊天遁鏡,休說照破黑霧,大放光明,只要彼此之間能夠發現,互相會合,便無家師傳授,仗以防身,也有餘了。」
隨引三人去至裏面坐下,謝琳略有一條金霞罩的淡影,餘者全看不出。等到說完,一聲準備,謝琳人影不見。再喚同來兩人,全無回應。當時只覺微微一暈,仿佛船行大海之中,遇見浪頭,略為顛簸,隨即靜止。
金蟬正連呼文姊、余師妹,忽聽暗影中起了一種異聲,仿佛二女回應。但卻心旌搖搖,神魂似欲飛越,思潮起伏,萬念俱來。知道不妙,忙把心神收攝,按照本門太清仙法用起功來。剛把心神寧靜,異聲也止。忽想起天心雙環乃前古奇珍,萬邪不侵,專破魔法異寶,但非合璧並用,不能發生極大威力。方才忘了和朱文商議,如今形聲不見,如何能夠聯合並用?
忽見暗影中似有人影閃動,先當是朱文、英男,方想三人如在一起,將各人的法寶飛劍全施出來。心念一動,元神又在搖動不寧,心裏也跟著煩躁起來。同時暗影中飛起一圈心形寶光,正是朱文的天心環,光並不強,看去不過尺許大小一圈。
金蟬近來功力大進,已不似前莽撞。匆促間真假難分,又知這類魔法專攝人的心神,忙運玄功,二次澄神定慮,潛光內視,不去理它。心神方一寧靜,前見黑影寶光忽隱,只剩右側心形寶光懸空不動。下面卻不見人,只有尺許方圓,外青內白,一圈晶瑩瑩的光華懸空不動。
金蟬這裏第二次正運玄功打坐,忽聽天風海濤之聲起自遙空。跟著烈烈狂飆,夾著萬丈黃沙,宛如億萬霹靂排山倒海一般,由暗影中狂湧而來。黑風如濤,仿佛連人都要吹化神氣。金蟬道力原極堅定,除卻朱文是他累生愛侶,時刻關心。遇到魔法暗算,有時雖難免於搖動,仗著夙根智慧,偶一動念也即寧止。至多受點虛驚,無關大局。
謝琳原因金蟬等三人雖是峨嵋之秀,畢竟修為年淺,經歷不多。更恐三人功力不濟,掃了顏面,上來並未施展全力,原是相機行事。及見三人中只余英男一人能以謹慎見長,自一開頭,便照師傳太清仙法運用玄功,把心神守住。慧珠自瑩,一念不生,絲毫不因假設試驗,不是應敵,而稍鬆懈。功力也極精純,處處顯得平日用功之勤。
再看金、朱二人,金蟬是童心未退,又和朱文情感太厚,上來便想會合。雜念一生,魔頭乘虛而入,差一點心神沒有搖動。朱文又是好勝心切,雖不似金蟬那樣形同兒戲,但又矜持太甚,惟恐丟臉。上來便把天心環放起,同時運用玄功,小心防禦,事出勉強,自是費力。
不久,金蟬神態大變,竟在千重魔霧中打起坐來,和英男一樣,潛光內視,更不再有雜念。再看朱文頭上,心環寶光也越明朗。
謝琳才知三人果是夙根深厚,具大智慧。開頭心有成見,因非其敵,一面把事看易,再加好勝,所以心神易受搖動。及至覺出厲害,各自戒備,如臨大敵,把師傳心法全使出來,形勢立變。
三人正在澄神入定,那萬丈黑風突然湧到身上,當頭壓下,重如山嶽。三人當是幻象,先不理睬。誰知謝琳自煉寶籙,已兼佛、道諸家之長。一經發難,威力逐漸加增。金蟬、英男又未取寶防身,那黑風吹到身上,猛覺異常。一任定力多強,仍坐不住,幾次全身震撼,快被黑風捲起,漸難支持。
英男最是小心,先將離合神圭放起。金禪先尚以全力與黑風相抗,猛瞥見右側又有一道寶光升起,看出是英男離合神圭。再一回顧,朱文人雖不見,天心環寶光卻較先前還要晶瑩,在萬丈旋飆中停立不動。正擬放起天心環,就這心念微動之間,魔法又受了反應,黑風越來越猛。
眼看快被狂飆捲起,暗影中忽又飛來千萬把金刀火箭,還未上身,便覺與前在神劍峰魔宮所遇威力相等。知道後面還有千重血焰就要發動,心中一驚,人也離地而起。同時一片銀色毫光突自胸前所懸玉虎上飛起,萬道銀霞,千重靈雨湧到頭上,再反捲而下,全身立被護住。
金蟬因見玉虎神光不似以前強烈,僅僅將身護住。看出主人有意試驗功力,虛實兼用,並非全是幻象。索性連天心環也同放出,自在寶光籠罩之下,盤膝入定起來。連想和朱文會合之念俱都打消,一任光外聲勢多麼猛烈,一切付之不聞不見。
剛剛反虛入渾,由靜生明,忽聽謝琳笑道:「夠了,夠了。便在家師所傳金剛禪法防護之下,至多把心靈守住。要想抵禦那幾件魔法異寶,仍是艱難。誰知三位道友功力之高,出於意外。而那幾件前古奇珍,更是各具威力妙用。
「實不相瞞,這黑地獄實是厲害,一任寶光多強,那咫尺之隔,休想看見一點光華。而三位所用法寶,彼此全能望見。到時就被魔法隔斷,也可尋蹤會合,不致閃失。天心雙環再要合璧並用,更可通行自如,不致吃人的虧了。」
金蟬把眼睜開,見所有黑風金刀、火箭血焰已全收去,洞中光明如晝。謝琳滿面喜容,不住讚美。再看朱文、余英男,就坐在身旁不遠玉墩之上。
及問經過,並未離開一步。三人相去最遠的,還不過丈,方才竟會無聞無見。那麼強烈的寶光看去既遠,光也不強,只有一片明亮光影,四圍仍是暗雲籠罩,一片沉黑。
當地原是謝琳獨自用功之所,四壁明如晶玉,清潔異常。本來室中空空,只有一個玉蒲團和壁間所懸一柄羽扇、一個葫蘆。三人所坐玉墩,還是新收門人鬼奴取來。互相說笑了一陣,謝琳便照師命傳授金剛禪法。
三人原有根底,一點就透。只在室中同用了一兩天的功夫,便全由心運用,定力越發堅強。
英男來此,原為同門義氣。及見易靜之危定數難移,不能往援。想起英瓊日前再三囑咐,不令出山,恐其懸念。便和金、朱二人商議,不等第三日,提前回山。
二人也擔心幻波池有事,同向主人告辭。
謝琳見英男去意甚堅,笑道:「自來欲速不達,家師說是三日,三位道友不到兩天,便全學會,其中必有用意。非我強留,惟恐萬一歸途又生枝節,反而誤事。既然非走不可,且等第三日再行起身如何?」三人只得應了。
隨尋謝瓔敘別,人已他去。又請喚出鬼奴一見。
謝琳笑說:「她昨日向我力請,說要出山訪一舊友,今日已然起身。倒是家姊奇怪,說好明日和我去辦一事,再往九盤山暗護易靜姊姊,不知何故,不告而去。我想鬼奴對三位道友十分感激,也許有什心意,早晚相見,只不要笑她醜怪便了。」
三人聽出謝琳對於鬼奴表面說她醜怪,實則頗為鍾愛。知她眼界甚高,照此說法,除相貌太醜是美中不足而外,法力決非尋常。
朱文笑道:「我知二姊令高足決非尋常人物,便是鬼魂修成,既然向道堅誠,又得二位姊姊真傳,將來必有成就。何苦叫她鬼奴,有多難聽呢!」
謝琳道:「這鬼丫頭受人指點,初遇我時,立志追隨。我吃她糾纏不清,只得跑回小寒山。誰知這鬼丫頭真個精靈,跪在洞外日夜號哭,願為鬼奴。並頂禮膜拜,口呼佛號,再求家師和我大發慈悲,深恩垂憐。正值家師神遊歸來,對她說了幾句偈語,難為她福至心靈,居然醒悟,隨來尋找,由此不去。」
三人聞言,均覺這類門人實在難得。朱文勸說:「此女向道心堅,對師忠義,二姊不可以貌取人,務須善待。」謝琳微笑不語。
第三日早上,金蟬、朱文、余英男告辭起身。謝琳知道金蟬、朱文還好一些,英男早已歸心似箭,也未再留。
三人謝別上路,謝琳堅執護送,直送出五百里外,方始分手。
別了謝琳,三人立即加急前馳,往依還嶺趕去。滿擬飛行神速,不消多時,便可到達。誰知剛剛飛出大雪山境,便遇天變。高空之中烏雲密佈,並有大片霜層和快要凝結的晶沙冰粒,厚密異常。
三人為了便於說話,三道遁光連在一起,衝空破冰而渡。望去宛如一道三色精虹,急如流星,由那滿佈霜雪冷雲凍霧之中電駛飛行。三人所過之處,上邊霜層立被衝蕩起千重雪浪,當時衝開一條極長雪衖。遁光映照上去,幻出無邊麗彩,頓成奇觀,壯快絕倫。
正催道光向前疾駛,朱文偶一回顧,發現了這等奇景,叫英男、金蟬回看。英男一看,前面有一片黑色淡煙,似要迎面飛來。
金蟬本就慧目法眼,善於透視雲霧,比二女所看要遠得多。一眼望過去,見身後現出一條極長雪衖,遁光反應,光怪陸離,本已十分好看。四外霜層雪花受了回光反應,宛如五色晶花,互相磨擦排蕩,閃現出億萬銀星,更是奇絕。其間一片淡得非常人目力所能分辨的淡煙,正往來路一帶飛去,一閃無蹤。
緊跟著便聽天風海濤之聲大作,四外密層層的晶沙霜粒一齊受了衝動,宛如狂濤起伏,怒吼奔騰。又似億萬天兵天將,各持玉斧、金戈,互相斫殺。時而瑽瑽琤琤,將無量數的繁音細響彙為巨響,時而如億萬鐵騎追逐奔騰,白刃交加,箭羽縱橫,喊殺之聲震撼天地。
因是風力太猛,狂飆獵獵,雲旗翻飛,身後雪衖已隨遁光過處忽分忽合。只見星沙萬丈,霞影千重,急轉電旋,目迷五色,比起方才還要壯觀十倍。
三人原因飛行太急,遁光強烈。既不願炫弄法力,至與左道中人相遇,生出枝節。又都好奇,特意飛入天空玄霜凍雲之中。及見風雪之勢雖然猛惡,並不能阻礙遁光禦風飛行,又覺得風起了。以後阻力大減,比前要快得多。竟不知方才那片淡雲是有一人暗伺,乘著三人回顧之際,早已乘隙侵入。
三人法力雖高,因對方是個非常人物,自過雪山,一直隱形尾隨在後。知道三人各有至寶奇珍,不是好惹,無法下手,再要飛行一段,事便無望。正在愁急,恰值三人途中回顧,立即下手。這時三人為對方法力所迷,只在那片黑色淡影初出現時稍微動念,也就忘卻。
金蟬正說狂風一起,飛行反快了起來。忽聽對面轟轟雷電之聲,似有數十百股彩氣,其急如電,迎面射來。疑有強敵來犯,相隔尚遠,冰雪迷目,二女並未看出。
金蟬忙喝:「文姊、余師妹留意!」
轉瞬之間,彩氣不見,雷聲立止。又往前飛行了一陣,始終不曾再見。以為對方無心相值,已然知難而退,急於回山,也就不願多事。
飛著飛著,英男忽然失驚道:「方才我們飛過雪山已有多時,按說依還嶺早該到達,為何飛了這半天尚無影跡?」
朱文立被提醒,忙道:「師妹說得有理,我們早已越過川、滇交界。不問到否,似此密佈天空的晶沙霜粒,我們常在空中飛行,從未遇到。偶然有此景象,也只短短一段,至多不過千百里方圓。一過雪山,天氣漸暖,至多雪勢較大。似此綿延數千里,廣如山海的空中霜原,聽也未聽說過,豈非怪事?」
金蟬笑道:「這有何難。我們不過為了所經城鎮甚多,恐驚俗人耳目,特由高空飛行。如今四顧茫茫,宛如飛行遼海之中,什麼也看不見。我們不會把遁光降低,查看一下麼?」
朱文雖覺憑三人的目力,決不至於連下方山林都不見影。因受對方禁法迷惑,只是心念一動,也未開口,便把遁光朝下飛去。又飛行了一陣,冰雪太厚,始終沒有發現下面山林景物。
朱文猛想起,不論與下方相隔多高,轉眼也必下降,如何還未衝出霜原雪海之下?心方奇怪,同時對方禁法也已失效,三人也明白過來。均覺歷時太久,似此飛行,兩個依還嶺也應到達,如何四顧茫茫,休說是到,連下面景物都看不見?
最奇怪的是這無邊無際,浩如大海的霜原雪浪,怎會衝不出去。別人不說,金蟬一雙慧目,多麼厚密的霜雪和多厲害的妖煙邪霧,平日均能透視,今日竟會無用。
回憶途中所經,至多看出三數十丈。如是平飛,還可說是天時驟變,空中霜原分佈大廣,不曾過完,多少尚有解說。後來改朝下飛,如何也飛不出霜層以外?越想越覺斷無此理,說有敵人暗中為難,又未發現一點跡兆。
金蟬說:「恐有變故,我們須留意。」
英男忽然想起前見那片輕煙來得奇怪,朝金、朱二人一說。
金蟬也已想起,先前途中回顧,曾見一片黑色輕煙,一閃即隱。看那形勢,分明是由對面電馳飛來,漫身而過。知已中了對頭暗算,忙把前事一說。三人全都警覺,斷定陷入敵人禁制埋伏之中,方向早迷。不特前飛徒勞,便朝下飛,也在敵人暗中鬧鬼,倒轉禁制之中。分明是下飛,仍作平行,始終不曾衝出陣去。
只奇怪那大片霜原,並非幻景,天風一起,便生變化,似與尋常空中所結霜原雪層有異。直到現在,將身外冰沙霜粒取了來看,仍是真的,簡直查不出一點跡兆。由此可見對方法力之高,決非尋常。
金蟬自從小南極光明境開府以來,連經大敵,中間又作了一次七矮之首,比較以前持重得多。已不似昔年任性冒失,還想觀察好了形勢,再行應付。
朱、余二女一個火性未退,一個急於回山,又都各有兩件至寶,一經醒悟,全都急怒。朱文先將天遁鏡取出,發出百丈金光,朝前直射。英男也將南明離火劍化為一道朱虹,剛飛出手,準備衝破敵人禁制。
朱文意猶未足,正疾呼:「蟬弟,還不將我們天心雙環合璧放出,看他到底有何法力,能將我等困住?」
金蟬想起近日小寒山二女前後暗示,以及謝琳始而挽留住滿三日再走,後又露出早行途中有阻但可無害之言,想勸朱文暫勿發難。話未出口,二女寶光已電射而出,四外玄霜晶沙立時紛紛消散,只前面雖被寶光衝破,看去仍是極厚,不能到底。
三人飛行何等神速,又當禦敵之際,知道對頭法力甚高,上來便以全力施為。準備一下便將敵人陣勢衝破,於是飛行更快,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少說也衝出了千百丈以外。
忽聽一女子笑道:「三位道友無須小題大作,方才受我矇騙,原是一時疏忽,真要對敵,貧道決非對手。為防三位道友各有仙府奇珍,不得不班門弄斧,幸勿見怪。前面便是橋陵荒居,請往一談如何?」
三人聽那語聲柔和清婉,十分娛耳。金蟬首先聽出對方並無惡意,但一想起前見黑煙,明是旁門家數。正想此人是何心意,眼前倏地一花,又聽前面山石紛紛崩裂之聲。定睛一看,原來最前面的霜層晶沙竟是幻影,已全消滅無蹤,人卻飛落地上,下面乃是一片山嶺。
因出不意,雙方收發太快,飛行又極神速,寶光到處,把下面山石衝出了一個大洞。同時身外幻影消處,天光立現。時已黃昏將近,落山夕陽,已薄崦嵫,回光倒映。照得山石林木全都成了暗赤顏色,暮靄蒼茫,瞑色欲收。另一面,一鉤新月掩映亂山叢樹之間,空山無人,流水淙淙。到處草莽縱橫,岡阜起伏,顯得景色分外荒涼。
三人才知受了對方禁法幻影迷惑,這時方始真個由上而下。忙把遁光收起,互相傳聲商議。奇的是到地時還見剛被衝散的晶沙霜粒大片飛散,映著落日斜陽,化為奇輝,花雨一般,隨風捲去。分明由川、滇邊界起便入迷陣,對方竟連人和那浮懸高空的大片霜雪一起攝來,所以始終不能覺察。直到橋陵附近,方始明白過來,可見還是對方自將禁法撤去,才行看破。
回想前情,只朱文正在指點奇景說笑,不曾留意。金蟬、英男均曾發現那片黑色輕煙,明已看出霜層之中不會有此煙雲飛揚,必是旁門中的高手所施邪法。怎會被人由長途數千里外移飛到此,全未想起,快要到地,方始警覺?事情斷無如此巧法。如是惡意,縱令至寶防身,萬邪不侵,敵人禁法已將人迷往,定必出手無疑。
前在神劍峰歸途開讀仙示,曾說目前正邪各派群仙劫運將臨,好些隱跡多年的旁門散仙和幾個坐關期滿的散仙中能者,均要相繼出世。有的應劫,有的借此行道,修積外功。以後在外遇見生人,和形態詭異的道術之士,即便左道旁門一流,萬不可先行發難。以防對方以前雖非正人,為人行事已早痛改前非,本來不再為惡,因為正派中人不察底細,又走極端。
此人法力似乎極高,再又想到楊瑾前往橋陵軒轅氏古墓中取那前古至寶九疑鼎經過,這一帶的山形,頗與相似。此山雖是聖帝陵墓,因經數千年陵谷變遷,已非原貌。這類旁門中人所居,景物大都靈秀,宮室也必華麗,怎會在此荒寒之區隱居?
她既用許多心機把人引來,必有原故。反正幻波池強敵還有兩日才來,無須急此一時。已然至此,莫如照她所說,前往一晤,相機行事。
商定之後,便推朱文為首,由其向前詢問對方所居是在何處,如何走法。朱文正要開口,忽見一溜黑煙急如箭矢,由前面山旁叢林蔓草之中,朝著三人斜射過來。其煙雖黑色,卻不帶絲毫邪氣。因其來勢太急,驟出不意,善惡難知,用意莫測。英男首先一指劍光,上前攔阻,意欲令其現身,喝問來意。
金蟬看出對方不似存有敵意,英男南明離火劍又是妖邪剋星,怎好冒失,又生枝節?忙喝:「余師妹且慢,問明再說。」
英男劍光已經出手,雖因事前商定,未有傷人之意,但那仙劍威力強大,對方來勢又快,眼看撞上。
英男平素敬重同門師兄姊,聽金蟬一喊,也覺冒失,想要收回,黑煙已經飛近。三人見狀,心中一驚,連念頭都未容轉,方覺要糟。英男也忙著收回劍光時,誰知對方居然不怕劍光傷她。就這一眨眼的工夫,已然直落三人面前,連金蟬均未看出是怎麼飛過來的。
因那黑煙離身丈許,便即停住,看去好似一條黑影。四圍煙霧籠罩,身材矮小,只是分辨不出面目。未等發話,黑影已先躬身說道:「弟子林映雪,拜見三位師叔。現奉前恩師玄殊仙子之命,來迎三位師叔,去往橋陵聖墓後面洞室中一談。」
英男笑問:「我和令師素昧平生,如何這等稱呼?」
黑影笑答:「家師與峨嵋諸位師伯叔交情至厚,將來自知。此是以前恩師,映雪乃她記名弟子。好意將三位師叔接引到此,曾費不少心機,望勿多疑。」
三人匆促間雖不知對方來歷深淺,但看黑影來勢奇突,直似一個鬼物。其徒如此,其師可知。所居又在古墓之內,即便乃師不是鬼怪,也非正經修道之士。那口專制邪魔,連妖師谷辰均不敢當的南明離火劍,俱能隨意衝越,毫不畏懼。不問用意善惡,決非尋常人物。
金蟬想起謝琳新收門人便是鬼魂修成,以謝氏姊妹的人品,誰想得到會有這樣徒弟。天下事無獨有偶,不能因此便生歧視。忙用傳聲告知二女,不可先有成見。
朱、余二女先聽女主人發話,語聲十分溫柔,料是一位形似少女的散仙,相貌定必美秀無疑,聞言應了。
及隨黑影飛到山前一看,山頂便是橋陵聖墓。這時夕陽已然沉西,一鉤新月斜掛峰崖之間,光影昏黃,野風蕭蕭,吹得四圍草樹寨餌亂響。大地上暗沉沉的,景物甚是陰森,三人忙向聖陵禮拜。
黑影見三人朝著聖陵下拜通誠,也隨跪在旁,笑問道:「師叔,此是正門入口,數千年來從未開過。前些年只大師叔女仙楊瑾,為取九疑鼎來過一次。當時也是施展佛家天龍遁法,由地底穿洞,到了正寢前面甬道,順路入內。前半重重禁制,堅如重鋼,從來無人由此走進。好在幻波池之行為時尚早,如想瞻拜聖容,弟子願為引路。
「當初聖帝道成飛升,所遺法體,經眾臣宰,國人號泣送葬。隨殉臣民衛士為數頗多,事前均在陵內備有居處。只因聖德高厚,不願忠義之士隨同殉難,除受有廣成子所傳九天玄經,已將成道的文武諸臣許其隨殉,到時在內坐化而外。凡是未奉遺命的人,均經仙法妙用,墓門一閉,立有一片五色祥光,將人裹住,全數移送出來。
「內寢宮後這間石室,便是一位不該隨殉的賢妃所居。前恩師在三百年前無意中發現,移居入內。彼時前面寢殿所埋伏的各種仙兵禁法,靈效全在,多高法力的人,也不敢擅入一步。本意是一面在內靜修,靜待時機,想取墓中所藏奇珍九疑鼎和三枝神箭。誰知機緣不巧,好容易候到墓中禁制快要失效,不料白陽山妖屍趕來,潛入寢宮,將九疑鼎盜去。
「前恩師彼時剛由外面歸來,忙即趕到前殿,已是無及,只收到三枝神箭。跟著追雲叟白老前輩和楊太師叔先後到達。白老前輩為那三枝神箭幾乎動手,後經互相說明心意,化敵為友,約定三枝神箭可以借用,方始別去。後來怪叫花凌老前輩夫婦便曾拿了白老前輩的信,代黃龍山猿長老來此借箭。三位師叔如想先到,便須繞往後山二十里外,由一崖洞中的地穴穿行進去,不走這裏了。」
三人聽這稱謂口氣,既與白、凌二老相識,決非尋常旁門之比。也許是位有道力的前輩散仙,並非左道妖邪一流。常年在外行道修積,極少閒暇,難得到此聖地,自應前往瞻拜聖容。
朱文便說:「我們路徑不熟,也不知昔年楊仙子所行地底故道,請你引路同往如何?」
黑影原是奉命而來,故意延宕,聞言笑諾。隨引眾人沿著左邊山麓走了一段,笑說:「下面便是聖陵前面去往正殿的途徑,弟子前面開路便了。」
隨由黑煙中飛出一圈黃光,出手加大,轉風車也似急旋不已,到了地面,便被衝開一洞。三人見那橋陵土深石厚,上半土盡以後,下面便是極堅固的山石。黑影所發光圈,圓徑不過丈許,光也不強。仿佛亮晶晶的黃圈,一面急轉,發出稀疏疏的銀色光雨。隨同下衝之勢,電旋星飛,越轉越急。而四邊山石泥土,竟如溶雪向火,紛紛消散,晃眼衝開一條深洞。
金蟬方想橋陵聖地經此一來,豈不殘破?回頭一看,來路泥土已逐漸封閉,前面儘管衝成一洞,身後來路相隔丈許內外的泥土,竟是由分而合,逐漸還原。問知少時瞻拜完聖容,便由正寢繞往後宮,無須再由上面通行。其所用法寶,乃戊土真精所煉,無論多堅固的石土,衝過之後,仍能隨人心意使其復原。
黃光收處,人已落地。前面立現一條長大甬道,四壁石質堅潤如玉,寢門已然在望。三人重又通誠下拜。再進里許,便達內寢正殿,石門大開,兩壁似有幾點金紅光華。
走近一看,乃是幾枝丈許長的古箭,約四、五十枝,鋒長二尺,深入石裏。通體烏光錚亮,朱翎鋼羽,形制奇古,箭柄上發出碗大金光。有的箭頭微露在外,發出火也似紅的寶光。
忽聞異香由門內透出,忙即正心誠意,恭敬走入。到了門內一看,門高十丈,氣勢十分雄偉。裏面正殿寢宮,形式正方,廣達八九畝,四壁浮雕著許多戰跡和弓矢刀矛風馬雲車之類。迎面一座長方形的石案,大約數丈,上設各種鐘鼎尊盤之類的祭器。均是青銅、陶瓦所製,光影晶瑩,形式奇古。
兩旁一面一個大油釜,釜中各有一盞神燈。上結燈花,形式靈芝,其大如掌,光焰停勻,照得合殿通明。適聞異香,似由燈上發出。案前地上立著九座大鼎,高約丈六,腹圍數抱。案後有一副三丈長的玉榻懸棺,聖帝神體便停其上。
三人早聽楊瑾說過,陵中禁法雖然年久,多半失了靈效。但正寢內殿尚有前古留存的幾件奇珍和太元仙法禁制,隨人意念而生反應,稍一疏忽,仍不免於誤陷危機。再見到這等莊嚴肅穆的景象,靈前左右更有好些服飾奇古,身材高大,各穿盔甲,手持弓矢戈矛的衛士,個個神態威猛,無異生人。一雙神目注定自己,似有嗔怪之意,由不得肅然起敬,哪裡還敢仰視。
三人忙朝上面拜倒,通誠祝告之後,恭敬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