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回
  靈桂吐奇馨 十里香光明彩焰
  烈火蕩妖雲 千山雷雨亂虹流

  上官紅連忙下拜,人已飛遠。一看當地,乃是武夷山上空,離開雪山甚遠。經此二三日,不知師父光景如何?心中一急,忙催遁光,二次往雪山飛去。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十分飛高。再看下面,震勢早已停止。只見冰峰刺天,雪嶺排雲,萬山雜遝,冷霧淒迷。到處靜悄悄的,聲息皆無,和先前差不許多。
  因地域廣大,拿不準師父是在何處,打算問明地方遠近,忙用傳聲,朝下詢問。果聽師父回應,說下面魔法厲害,情勢凶危,不令飛降。
  上官紅一聽形勢這等險惡,越發情急。因聽傳聲來處就在腳底,不知魔陣神妙,變化無窮。咫尺之隔,猶如千里,素來恭謹,不敢違命。惟恐師父再用傳聲阻止,難於違抗,只答得一句:「弟子無妨。」忙把神雷連同乙木神光一起施為,猛力朝下衝去。
  初意那丸神雷至多和乾天一元霹靂子威力相同,即使再大,也是一發就完。魔法厲害,羅網周密,仇敵又是著名的動作如電,神速無比,稍微耽延,必誤事機。於是急不如快,神雷一發,立運乙木神光,跟蹤飛墮,往下衝去。
  陳、趙二女仙奉了師父之命,特意相助,那丸神雷是由別處討來轉贈,威力大得出奇。上官紅揚手處,豆大一粒星光,衝向妖雲之中,妖法立破。時乙木神光立刻發動,見那神雷宛如飛星下瀉,並未爆炸,心正奇怪,忙催遁光追去。神雷在前,相隔也只一兩丈,目光到處,發現腳底現出大片奇怪碧光,宛如億萬隻碧綠怪眼,閃閃生光。
  神雷射將下去,兩下才一接觸,只聽密雷爆發,連珠霹靂聲中。腳底數畝方圓一片魚鱗也似的碧色魔光,立被炸開一個大洞。千萬形如人眼一般的鬼火,化為碧螢暴雨,四下迸射,滿空飛舞。俯視腳底,已成血海,烈焰飛揚,鬼哭神號。
  上官紅見師父在好幾層劍光寶光織成的光幢之中,凌空危坐,並未受傷。心中驚喜,連念頭也不容轉,便朝血海中衝去。同時神雷爆炸以後,化為大蓬五色火球,其大如杯。竟與乙木神光會合一處,連珠爆炸,直似百萬天鼓,同時怒鳴。
  雷火夾在神光之中,往外飛射,紛紛爆炸。所到之處,身外血焰魔火,金刀毒叉,宛如狂雪山崩,驚濤飛舞,紛紛四散。以為相隔不遠,照此威力,晃眼便可會合。
  誰知鳩盤婆神通廣大,上官紅剛到上空,破了妖雲禁制,便被警覺。只為自恃太甚,心想:「來人是個無名後輩,有何法力,一近碧目天羅,立可將人擒到。」不料那丸神雷乃仙府奇珍,具有極大妙用,對方邪法愈強,反應之力越大。否則,看去只是豆大一團光華,並無異處,一時疏忽。
  鳩盤婆正口發狂言,要擒來人生魂,祭煉法寶。話未說完,猛聽萬雷暴發,碧螢飛如星雨,魔宮十四寶中的碧目天羅,竟被震破了一個大洞。跟著,便見一片青霞,中雜千萬巨木光影,和潮水一般的五色雷火,往血焰火海中衝下。當時衝開了一條血衖,魔幡也在無意中被衝破了七八面,消滅了好些魔鬼。
  這類血河魔幡,曾用多年苦功,威力至大,不料被破去了一大半。雖然當中最重要的五面主幡未破,尚可重煉,但此幡上魔鬼均是左道妖人的凶魂厲魄,愛徒鐵姝費了無數的事,樹了許多強敵,才得祭煉成功。
  這班妖魂又極兇險狡詐,煉時費力不少,稍一不慎,便為所乘。中有兩次,幾受群魔反噬,身遭慘死。鳩盤婆不由怒火上升,正要施展毒手。忽朝來人看了一看,心念微動,當時改了主意。揚手一片暗碧色的陰影飛將出去,一面倒轉陣法。
  易靜師徒立被隔斷,各不相顧。上官紅本來在魔陣之中,一面傳聲問答,一面朝前猛衝。初意以為相隔咫尺,當時便可衝到師父面前,與之會合。誰知衝行了一陣,全無用處。始而覺著身一緊,四面血焰魔光倏地加盛,內中帶著一種粘滯之力,衝行逐漸艱難。心方一驚,緊跟著一片碧影當頭罩下,被身外乙木神光擋住,一閃不見。
  上官紅先也不曾理會,及至往前一看。師父那幢防身寶光本來停在離身不遠的右邊一帶,幾次想要衝將過去。師父也在傳聲疾呼,吩咐正面相對,以便接應。偏是魔光血焰越來越盛,左右前後,輕重不等,不是偏左,便是偏右,始終不能對上。
  連用傳聲詢問,狂呼:「師父你在哪裡?」也無回應,上官紅越發驚疑。
  倏地面前碧影一閃,現出一個鳩形鴿面、奇醜無比的瘦老太婆。她下面赤著雙腳,瘦硬如鐵,卻穿著一身金碧輝煌、非僧非道的服裝。手持一根鳩杖,鳩口內黑煙縷縷,目射碧光,神態醜怪,無異鬼物。那麼強烈的神雷寶光,竟會擋她不住,突在身前出現,含笑而立。
  鳩盤婆本意是來人仙根仙骨,稟賦奇厚,從所未見。打算強收為徒,先將元神攝去。為了愛極來人,求得之心太切,明見敵人寶光強烈,威力甚大,竟不惜損耗元氣,把多少年來輕易不用的魔教中化體分身之法施展出來。這類魔法最是厲害,一經施為,萬一遇見強敵,對方棋高一著,害人不成,便要反害自身,凶毒無比。
  行法時,行法人必須將本身肢體用魔刀行法切斷,作為化身。對敵時,看是一條似虛似實的人影,卻和本身一樣,具有極大威力。憑著行法人的主持,言動施為,多麼神妙的飛劍法寶,也易被其透進。
  此時上官紅靈符又未發動,那符又極神妙,只微微帶著一點青色,與衣色相似,並無奇處。但卻具極大威力,無論敵人邪法多麼厲害,離身丈許,便被一種潛力阻住,莫想上身。
  鳩盤婆也是自恃太甚,上官紅乙木神光又是青色,所以那麼厲害機警的老魔頭,一毫也未看出。先覺對方五色神雷和那乙木神光猛烈非常,雖得衝入,本身元氣已消耗了一些。與初料不同,心中已自驚疑。再一對面,還待前進,無形中忽有一股不可思議的潛力把路擋住,休想再進分毫。才知來人年紀雖輕,不是易與。
  鳩盤婆心終不死,手指上官紅,陰沉沉笑道:「小姑娘,妳師父易靜,連那綠髮賤婢,均已被我擒往魔宮,聽候發落。妳只要肯降伏,拜我為師,從此受用無窮。她師徒二人,也可看你面上,容她活命。否則,此間上有天羅,下有地網,堅如精鋼,具有無上威力。妳方才來時,不是我疏於防範,豈有那等容易。如不聽話,我一揚手之間,你立成虀粉!」
  上官紅見師父失蹤以後,身影皆無,這醜怪婦人正和師父所說相貌一樣。那麼猛烈的神雷和乙木神光,竟會被其從容飛進。一任全力運用青光神雷打將上去,敵人直似一條虛影,立在神光火雨之中,若無其事。如是妖人元神,理應衝散,偏又不見散碎之跡,心已萬分驚疑。再聽這等說法,越發惶急,以為敵人既然不畏寶光神雷,凶多吉少。
  上官紅情急心橫,哪還再暇尋思。蔣仙子所賜金花,又只要稍會太清仙法的人便能使用,又經女仙陳文璣傳授指點,更是收發隨心。一急之下,手中靈訣往外一指,那朵金花立由頭上飛起。隨著上官紅的心念,暴長數十百丈,光芒萬道。中雜細如遊絲的金色光線,仿佛一個其大無比的煙火花炮,突然爆炸,電一般急飛起,朝著對面魔影當頭罩下。
  鳩盤婆原用一節手指化身行法,先見上官紅鬢邊插著一朵金菊花。寶光閃閃,映得容光分外美豔,知是一件法寶。偏看不出有何用處,自恃神通,也未在意。不料此是九天仙府奇珍異寶,經陳、趙二仙用仙法將寶光隱蔽了一大半,看去並不起眼。
  及至對方手才一揚,面前倏地奇亮,金花耀眼,強烈非常,方覺出中雜威力極猛的絕滅光線。心中一驚,來勢神速,連念頭都不容轉,相隔又近。驟然發難,逃避無及,只一閃,全身便被億萬金光神線罩住。由下而上,急翻過來,仍是一朵金花,但那魔彩卻被花心光線裹住。
  四周花片也似的金光再往上一合,成了一朵將開未開,大約三四丈的金色菊花,停空而立。只聽一串輕雷微微響過,花朵由合而分,魔影便自消滅。鳩盤婆無端失去了一指,憤交怒加之下,便將全陣一起施為,等待時機,下那毒手。
  上官紅還不知道大材小用,見鳩盤婆已被金花消滅,四外血焰魔光反而更盛,這才疑心前見乃是幻象。那金花尚停面前,霞光閃閃,幻為麗彩。四外血焰魔光潮水一般衝將上去,近前便即消滅。上官紅猛觸靈機,想起此寶還有防身妙用。伸手一招,花便飛回,立時停身其上。
  鳩盤婆初受重傷,憤急非常。瞥見敵人持有這樣從未見過的仙府奇珍,竟不會運用,任其停在身前。以為有機可乘,復仇心盛,連傷也不暇顧,就著那截斷指,往前一揚。立有一粒血珠飛將出去,到了上空,化為一片暗赤色的陰雲,正朝敵人當頭罩下。
  這類魔教中的碧血神焰,乃靈元真氣所化,本身功力越高,威力越大。鳩盤婆又是魔教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自然更厲害得多。鳩盤婆方在咬牙痛恨,本意猛下毒手,只要將金花與人隔斷,即便當時不能成功,也有法想。那朵金花頭一個先難運用,湊巧還許施展魔教中的大法,收為己有。
  鳩盤婆萬沒想到對方同時施為,兩下恰巧撞上。那朵金花偏又是專制這類魔法的一件至寶,雙方動作都快,無法收回。那菊花形光瓣本已合攏,將人圍在當中,魔光往下一壓,突由花心之中射出一蓬大如米粒的金色光雨。那金色一閃,一片嘶嘶之聲,全部爆炸,化為無數細如牛毛,長才尺許,數寸不等的光線。滿天花雨,繽紛電射,奇麗無儔。
  那光線偏具極大威力,當頭魔光挨著,立被衝散。鳩盤婆當時心神一震,知道不妙,又驚又急。此是本身元氣所化,忙即回收,已損耗了不少。經此一來,越發暴怒。因是一向深沉,喜怒不形於色,越是怒極,神態越發鎮靜。至多陰沉沉地帶著兩分獰笑,下手更是又狠又穩,又辣又快。
  鳩盤婆接連兩次重創,敗在一個無名幼女之手,並不發怒,反更從容。自知這件法寶威力來路,不曾看透以前,不宜妄動,索性沉下心去。二次把手一指,現出一個化身,飛向金花之外,獰笑道:「小女娃不知利害輕重,早晚必形消神滅了。」
  上官紅僥倖得勝,本在將信將疑。本意在金花護身之外,橫衝直撞,搜尋師父蹤跡。無奈此寶新得到手,雖經仙人指點,只惜練習太清仙法為日不久,不能發揮此寶妙用。
  晃眼之間,鳩盤婆二次出現,仍和方才一樣,是片虛影,立在面前。
  上官紅戟指怒喝:「老魔鬼,妳快引我去見師父。否則我囊中還有專破九子母天魔的至寶,比這金花厲害得多,乃是紫虛仙府一位天仙和陳仙子所賜。她說妳尚有二三十日惡運未終,故未下手。如將師父還我,或任相見,便不與妳一般見識。否則,我豁出逆天行事,不到日期,便以全力施為,那時妳形神皆滅,和妳所說一樣,悔無及了。」
  上官紅素不喜說謊,這次原因救師情急,偶然想起平日耳聞和陳文璣所說魔運將終之言。又知仇敵近年畏懼大劫,頗知斂跡,心存警戒,故意編這一套話,想試探師父果真被擒也未。此舉原極幼稚,偏沾了根骨靈慧的光。
  鳩盤婆才一見人,便起憐才之意,又見對方美慧靈秀,分明天府仙娃,來至人間。說時又用剪水雙瞳注定自己,神光湛湛,英姿玉映,匆促間本看不出作偽形跡。所說的話,又恰中心病,猛想起昔年姓陳女異人「綠散紅消」的偈語,敵人姓名,和前日綠髮少女的話又相合。
  尤其近年所煉九子母天魔,專為抵禦天劫之用。後聽人說佛、道兩家各有兩件專破天魔的至寶,均是前古奇珍。內中一件,名為歸化神音的,上次元江取寶,已被峨嵋派得去。得信之後,還自愁急,後才得知此寶峨嵋派專為消滅妖屍谷辰而用。
  近年又向各正教表示好感,除卻新近由一真大師門下改歸峨嵋的強仇易靜而外,並未再與正教中人發生糾葛。峨嵋開府,並還令愛徒金銀二姝前往致賀,對方也以客禮相待。二姝回府,也曾說起妙一夫人頗為獎勉。
  只是鐵姝力言彼此道路不對,萬難相容,徒自取辱,不令兩位妹子再去。及後鐵姝妄借神魔與兩妖人,致與峨嵋弟子朱文結怨。總算屍毗老人出頭作梗,將事情攬了過去,這才免生許多枝節。
  不料易靜仍是尋來,事情雖然又由鐵姝而起。無奈她是衣缽傳人,對師忠孝,將來抵禦天劫,又是自己替身,非她不可。加以自己素來好勝,從不服人,一旦膽怯示弱,愛徒自是不快,便自己苦在心裏,也無法出口。
  日前已覺兆頭不妙,易靜來時,還想設法下臺。稍過得去,便與言明,化敵為友,或是放掉。以免敗固無幸,即便得勝,也是後患無窮。偏是陰錯陽差,敵人好似胸有成竹。穩紮穩打,明有脫身機會,偏作不知,一味自保,只守不攻。
  本擬先占上風,相機化解,稍有機會,立時下臺。誰知越來越凶,敵人雖被困住,均有仙佛兩門至寶防身,一個也傷她不了。有心施展最後毒手,無奈敵人身後尚有無數強敵大援。來人如死,決不甘休,比起天劫,更難躲避。越想越心寒,本就騎虎難下。再聽這等說法,分明敵人有恃無恐,專為誅殺自己而來。
  敵人師長法力高強,仙機微妙,只要被占了先機,便難算出底細。易靜被困陣中,又正以強力相抗。此刻一心不能三用,無暇再以魔法推算,心雖恨極,惟恐激變。總想憑自己心計法力,必能想出兩全之法,最後殺手,再如無效,立遭慘敗,決計也用穩紮穩打。
  好在敵人全困陣內,除非果如所言,帶有專破九子母天魔之寶,萬無逃出之理。事須慎重,非到萬不得已,這類最干天忌的陰毒無比秘魔大法,還是不宜輕用。
  否則,只一發難,事便不可收拾。但一想到多年盛名,無論正邪各派,對於自己均帶幾分敬畏,從無一人敢於侵犯,卻被一個小女孩把手指毀去一截,傷了不少元氣,所毀壞的魔幡異寶還不在內,此仇豈可不報?
  鳩盤婆越想越恨,但又越想越是心慌。似此舉棋不定,不覺挨了好幾天,只管以全力運用陣法,九子母天魔始終不曾施展。
  到了第五日,鳩盤婆眼看對方年紀不過十七八歲。不特仙根仙骨,靈慧異常,並還美秀入骨,仿佛美玉明珠,自然流照,人和冰玉鑄成一般。由不得越看越愛,竟連先前斷指之仇,都幾乎忘掉。覺著自己在為一教宗主,以前收徒太濫,聞得聲名狼藉,怨恨衝天,不去說它。後來清理門戶,男女魔徒誅殺殆盡,由此不收男徒。
  屢次想收幾個好的女弟子,費盡心力,多年物色,一個也未遇上。鐵姝姊妹當初本在一位散仙門下,只為乃師說她姊妹夙孽太重。金銀二姝心性柔善,到時就不免難,至多轉上一劫,鐵姝結局卻是極慘,萬無幸理。
  鐵姝天性剛愎,聞言大忿。又因犯規受責,被逐師門。自知只有投身魔教,煉就上乘魔法,具有極大神通,才可免難,所以用功獨勤。入門不久,又乘前師不在,強迫金銀二姝,轉投到自己門下。先還恐其心性不定,後來才知師徒投緣,忠心異常。
  金銀二姝雖然忠於師門,只是天性仁柔,過於兇惡的魔法,便不肯去學。以致相隨多年,比起鐵姝功力,差得太多。照著此女這等人品,卻未見過。一面起了憐才之念,一面又想這等仙骨仙根的少女,不知幾生修為,才有今日。豈可葬送在自己手內,自來逆天不祥,況是天劫將臨之際。心中遲疑,正不知如何是好。
  鐵姝數中註定是鳩盤婆的魔障,天性兇殘,和乃師一樣,不知利害。剛愎狂傲,復仇心重,更有過之。先見師父有些怯敵,看神氣直恨不能化敵為友,才對心思,早就大憤。幾次想要勸說,但知乃師剛愎殘忍,有己無人,言如律令。以前幾次示意,不令自己去與正教中人為敵,因未十分遵從,已是不快。
  這時見雙方相持已好幾天,費了許多事,毀悼好些神魔異寶。只將敵人師徒暫時隔斷,並未占著一點上風,不特九子母天魔不曾放出,連好些厲害魔法均未施為。坐視敵人在飛劍法寶防身之下靜待援兵,毫髮也未傷到一根,實在看不下去。
  鐵姝忍不住拿話點道:「恩師遲不下手,可是算出敵人還有後援,想要一網打盡麼?」
  一句話把鳩盤婆提醒,暗忖:「自己今日行事,為何如此顛倒?敵人明是胸有成竹,大援在後,在此坐守,以退為進。方才所說二十餘日數限之言,與自己以前推算出的天劫時期差不許多。已然勢同騎虎,成了不能並立之局,如何還要大意?反正非拼不可,無法化解,不如趁其援兵未到以前,先將敵人殺死,不問如何,也好得多。」
  鳩盤婆念頭一轉,凶心頓起,朝著鐵姝冷笑說道:「今日之局,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已決計與仇敵一分勝敗。因見此女對師忠義,來此犯險,一時憐才,意欲保全。打算困她數日,再如不知利害,方下殺手。至於易靜賤婢,只為看她師父份上,又因此女前生所受委實甚慘,難怪懷恨。近年我又不願多開殺戒,想使悔禍,遲了幾天。妳既不耐久候,可去代我主持中央神壇,我先給她一個厲害。」
  鐵姝看出乃師說話時,面色格外陰沈。一雙碧綠的怪眼注定自己,不住閃動,隱藏凶毒,與往日大不相同。深知乃師陰險狠毒,一朝觸怒,不論親疏,此時已成有勝無敗之勢。想起以前處治門人之慘,那九子母天魔,便有幾個以前得意同門在內。不禁嚇了一跳,當時諾諾連聲,由此存了戒心。
  鳩盤婆說完,又朝鐵姝看了一眼,方始冷冷地朝著易靜說道:「妳雖一再逼我動手,我總想息事寧人,不願輕開殺戒。今已數日,我並未施展全力,所煉九子母天魔也未發動。妳三人便被困陣中,行動不得,即此當知我非庸手。道友能有今日,也非容易,就算前仇深重,道友不經此劫,何能轉禍為福?事須三思,免勞後悔。」
  易靜笑罵道:「無知魔鬼,少發狂言。想妳以前行為,何等兇殘。我在幻波池開府清修,本來不曾尋妳,還不是妳那孽徒鐵姝,勾結老魔趙長素,引我來此。仇人相見,本就放妳不過,又見你所設魔陣,以及處治異己時的殘忍,人天共憤,這才想把妳師徒就此除去,免留大害。我早知有此二十四日耽延,當我難滿之時,你的劫運也自降臨。如有本領,只管施為,誰還怕你不成!」
  鳩盤婆聞言,心中恨極,表面仍不露出,陰沉沉笑道:「妳既不知好歹,難怪我不看妳師父情面。妳那愛徒上官紅,實是美質,可惜隨妳一同葬送。她為情急尋師,不自量力,仗著一兩件法寶,妄想和我拼命,現被困住。我本想將你師徒隔斷,分別處死,只因憐愛此女忠義,特容你兩師徒一見,免其死不瞑目。」
  易靜本來困在陣內,自從上官紅傳聲一斷,雖知此女仙骨仙根,福緣深厚。無如雙方強弱太差,由不得心中懸念。但因敵人陰險狡詐,所說也許藏有陰謀,還須留意,免得上當。
  易靜冷笑答道:「老魔鬼,你那邪法毒計,我全知道。休看我門人年幼道淺,但她累世修積,才有今日,仙福至厚,又是聖姑伽因記名弟子,你決害她不了。此時雖受你那邪法阻隔,不過惡運未終,暫時被困,時機一至,你便形神俱滅,能奈她何?見否在你,如有神通,無須鬧鬼阻隔。」
  鳩盤婆也未答話,冷笑一聲,重又不見。易靜畢竟老謀深算,見多識廣,情知仇敵不懷好意,持久無功,必下毒手。
  眼前倏地一花,先前密佈陣中的血焰魔光,連同百萬金刀、烈焰、飛叉,全數不見。上下四外,只是一片黃昏暗赤色的沉沉霧影,只不見一絲天光。卻在東南角上,現出大片金光霞影,定睛一看,正是愛徒上官紅,在一朵金花之上盤膝而坐。
  她身外本有飛劍法寶金光籠罩,外層又有乙木神光籠罩其上,無數巨木光影,排列若城。把人圍在其內,青霞湛湛,時隱時現。本就戒備重重,魔光血焰,決難侵害。那菊花形的金光,再由外而內,往裏合攏,看去恰將三四層寶光一齊包住。光華雖然強烈,人卻看得逼真,看出不是幻象。
  易靜心中大喜,知道無害。試用傳聲笑呼:「紅兒,可能看見我?」
  上官紅原因用盡方法,不能傳聲,第二次向仇敵發話恫嚇,又未回答,自知無效。只得澄神定慮,安穩垂簾,端坐金花之上,靜守待援。忽聽師父傳聲相喚,忙即抬頭一看,師父靜坐兜率寶傘之下,身外光芒萬道,寶氣騰輝,更比平日所見要強得多,光幢卻不甚高。
  上官紅見師父並未被擒,心中歡喜,只覺寶光太小,忙用傳聲回問。鳩盤婆當日心中有事,神志不寧,忘了峨嵋傳聲最為神妙。先前隔斷雙方語聲,本出無心,此時更未想到。
  易靜雖見愛徒在前面出現,因那金花廣約數畝,寶光強烈。在易靜眼裏,也有畝許大小,初見此寶,不知底細,以為本來如此,不曾在意。及聽愛徒回話一問,猛想起魔教中好些最陰毒的邪法,不禁大驚。
  易靜一見上官紅,就想接應過來,及被提醒,便知仇敵陰謀毒計,巴不得雙方會合,只一行動,立即上當,不禁大驚,忙喝:「紅兒,魔法厲害,千萬不可妄動。萬一少時傳聲,再被老魔隔斷,無須愁急,上來我已占了機先,防備周密。只為命中該有此難,不能避免,在此坐候,並非真個被困。現已數日,至多二十天內,援兵一到,老魔便即伏誅。妳決不可一誤再誤,老魔陰險詭詐,稍不留意,必為所乘。」
  鳩盤婆因覺敵人師徒所用法寶均具極大威力,急切間決難兼顧,意欲準備停當,再以全力施為,一舉成功。一面指示鐵姝機宜,一面暗中佈置。滿擬仇敵師徒情重,只一見面,必想合會。稍微行動,便可驅遣神魔暗算。
  不料對方一個久經大敵,見多識廣,一個素來謹細,心有成見,竟不上當。雖然誤入幻境,聞聲見人,並未妄動。跟著上官紅便奉師命,專心防守,以待時機。等到鳩盤婆魔法佈置停當,覺出敵人各自靜守,直如無事,心中奇怪。試一查看,上官紅目注前面,櫻口微動,一字也聽不出。
  鳩盤婆這才想起峨嵋千里傳聲之法,一時疏忽,忘了禁制。易靜又是行家,必命愛徒靜守,陰謀已難成功。重又急怒交加,忙施魔法時,最關緊要的幾句,敵人已然說完。
  鳩盤婆朝上官紅冷笑道:「無知女娃,我已成全妳的心志,許妳師徒見上一面。再不見機降順,就來不及了。我先給妳嘗點味道。」說罷,把手一揚,立有一條魔手,看去比血還紅。由左臂上飛起,晃眼加大,佈滿空中,朝上官紅當頭罩下。但那手似被金花寶光猛力衝起,彈了一下,便自飛回。
  上官紅先覺金花寶光強烈,魔手難侵,尚自心喜。因奉師命,不令言動,也未出聲發話。猛覺那帶著大蓬黑煙的血手只空抓了一下,便自撤回,不知怎的,心旌搖搖。神魂似欲飛越,離體而去,暗道不好,忙運玄功鎮攝。端坐花中,用本門心法入定起來。
  上官紅聽遠遠鬼哭之聲,十分淒厲刺耳,若遠若近,慘不忍聞,聽去似在呼喊自己名字。剛寧靜的心神,重又起了震悸,老想朝那哭聲奔去。料知仇敵正用呼音攝神之法,意圖暗算,忙用本門心法,潛光內視。不令心神稍受搖惑,一切付之不聞不見,果然要好得多。
  可是那血手魔影和那鬼嘯呼名之聲,由此起伏迴圈不停,此去彼來,不勝其擾。雖聽女仙陳文璣說過,只要人坐花中,靜守不動,在靈符法寶聯合防護之下,至多暫時神志昏迷。昏坐花中,決不至於受什傷害,無須害怕,終覺可慮,哪敢絲毫大意。到了後來,看出魔法越來越凶,只得把雙目閉上,連師父也不敢看。心神雖得勉強鎮靜,但是身上時冷時熱,煩躁不安,有時更如芒刺在背,說不出那樣難過。
  易靜受有神尼指點,意欲借此減消夙孽,並想試驗自己的道法定力。拼受十餘日痛苦,準備以身啖魔,誘那九子母天魔來犯,到時將其困住,以待最後成功。
  也不知過了多少天,上官紅忽聽有人怒喝:「鳩盤婆魔鬼,妳惡運已終,還敢害人,今日叫妳知我厲害!」口音是個熟人。因前數日雖然受了許多無形無聲的侵擾,苦痛非常。近三日因為定力日堅,金花已與元靈相合,鳩盤婆的秘魔六賊已無所施其技,心智澄明,身便康泰。知道本身道力已然戰勝,多日不曾查看恩師是何光景。一聽有人呼喝,當是援兵到來,忙即睜眼一看,不禁心神皆顫。
  原來易靜仍在神光寶光籠護下,端坐兜率寶傘之下。只是上半身衣服已全毀去,身上釘著九個拳大死人頭顱,都是白髮紅眼,獠牙森列。不知何時被其侵入寶光層內,將前後心和左右膀一齊咬住,二目凶光四射,口中呼吸有聲。
  寶光層外,更有一幢時碧時紅的血光,似一口大鐘,連人帶寶光一齊籠罩在內。
  易靜頭上,似有一圈淡微微的金光將頭罩住,和畫上佛光一樣。但是眉頭緊皺,咬牙切齒,滿臉均是痛苦之容。
  方才發話的,卻是李洪和一個年歲相仿的幼童。外裹著一片白色仙雲,手指一道朱虹,口中喝罵,正朝師父身前趕去。
  上官紅這一驚真非小可,心中悲憤,情急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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