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回 寶鑒吐乾焰 一擊搖芒彈月弩 鬼聲逃魅影 滿空飛血散花針
鐵姝前與屍毗老人拼鬥,已傷耗了不少元氣,尚未恢復,哪禁得起專破群魔的乾天純陽真火焚燒衝射。先見寶光劍氣縱橫飛舞,霞光萬道,耀眼欲花。正想施展分身化形秘魔大法幻化元神,就勢暗中制敵死命,猛瞥見寶光叢中飛來六道相連,形如兩個乾卦的青光。想起先前那些神魔便為此寶所傷,必定厲害,怎的光並不強?
忽聽趙長素大喝:「此是乾天純陽真火,鐵姝留意!」
鐵姝心方一驚,敵人身外十來道各色寶光突然合圍而上,那乾卦形的青光立即射上身來。一任長於神通變化,依然措手不及。總算飛遁神速,見勢不佳,咬破中指向外一彈。立有一片血焰擁著一條化身,朝那寶光神火撞去,本身就此遁走。
鐵姝背運當頭,好些魔法神通均未用上。才一上場,便遭此大敗,心中更加痛恨,一聲厲嘯,黑煙一閃,人又隱去。
易靜恨極仇敵,一看當日形勢,知道鳩盤婆師徒驕橫殘忍,惟我獨尊。照例門人對敵,有勝無敗,鐵姝一敗,必定出場。此時危機密佈,羅網周密,想要脫身,固是艱難。即便仗著法寶之力衝出重圍,仇敵師徒來去如電,晃眼仍被追上,不能避免。與其示怯,還不如就此與之一拼,也讓各派妖邪看看峨嵋派的道力。
易靜心念一轉,便不再作脫身之想。正在靜以觀變,忽聽鐵姝咒罵悲嘯之聲若遠若近,似哭非哭,淒厲刺耳,令人心旌搖搖,聞之生悸。
魔女原意是借著老魔頭慘敗來投的機會,想把事情鬧大。使乃師覺得仇敵已追到門上,不能再裝糊塗,置之不理。只要把乃師激怒出場,便可報仇。
易靜一聽哭喊之聲,知道敵人正在用呼音攝神之法,想要暗算。忙運玄功,鎮定心神,只見那身外暗霧,越發濃密。跟著萬丈血雲,似狂濤一般湧到,晃眼便被包沒在內。易靜知道惡鬥將要開始,寶光已無須隱蔽,打算將防身寶光大都發出,只將幾件降魔至寶暗藏在內,到時出其不意,給敵人一個重創。
忽聽身前不遠,趙長素喝罵道:「易靜賤婢!無故傷我徒子徒孫,又將我斷去一臂。現已陷入血河陣內,任你多大神通,也必化為膿血而亡,連元神都保不住了。」
易靜當日臨敵,因知是本身成敗關頭。又因近讀仙示,有二十餘日災難,反正不能避免。因此一上來便穩紮穩打,抱著以靜制動的主意,沉著應戰,全神貫注,已不是三探幻波池那等心浮自恃。一聽發話的是老魔趙長素,先不發作,只是暗中準備法寶,照準敵人發話處,冷不防加以猛擊。
易靜原因魔法厲害,全陣已成血海,濃如膠質。休說慧目法眼不能透視,便用眾生環查看,也只稍微看出一點影跡。最奇的是萬丈血海之中鬼影幢幢,閃變不停,為數甚多。趙長素似因以前吃過大虧,隱形之外,並還施有邪法防身,幻化出好些替身。雜在群鬼之中,不時飛舞閃變,隱現無常,急切間不易分辨真假。
魔女鐵姝更不見有絲毫影跡,偶然發現幾縷黑煙往來飛動,都是比電還快,一瞥即隱,是否魔女本人也難斷定。既不打算突圍逃走,敵人邪法又剛剛開始,反正要被困些日,也須上來挫她一點銳氣。
易靜還在潛心觀察,忽聽陰風怒號,鬼聲啾啾,哀嗚怒嘯,宛如潮湧。聲外血雲被數十丈方圓的防身寶光逼住,不得近前。易靜用眾生環查看,見血海中還隱藏著好些惡鬼頭顱,全都大如車輪,紅睛怒凸,綠毛森森,塌鼻闊口。露出上下兩排利齒和兩根交錯的獠牙,二目凶光遠射丈許,全都擺出一張似哭似笑的鬼臉。
易靜見群鬼浮沉血海之中,望著自己不住歡笑飛舞,似欲得而甘心之狀。方料魔女想用所煉神魔暗中加害,忽聽群鬼厲嘯聲中一聲怒喝,面前血光一閃。突現出一幢黑煙,聚而不散,矗立血海之中。煙中裹著魔女鐵姝,正在戟指咒罵。
易靜見魔女二次出現,已換了一身裝束,依然裸臂露乳,面容死白。上身披著一件翠鳥羽毛和樹葉合織而成的雲肩,色作深碧,光彩鮮明,後面露著脊背,前面僅將雙乳虛掩。下半身是一條同樣面料的短戰裙,略遮後臀前陰。本來玉立婷婷,加上楚腰一撚,柔肌勝雪,周身粉滴酥搓,通無微暇。側面看去,豐神豔絕。偏生滿臉獰厲之容,碧瞳若電,凶光遠射,柳眉倒豎,隱蘊無限殺機。
魔女左肩頭上釘著五六把尖刀,亮若碧電。刀柄上各刻有一個惡鬼頭,看去不大,但都形態生動,宛然如活。左膀上另釘著九柄血焰叉,光焰熊熊,似欲飛起。右前額也釘著五把三寸來長的金刀和七枝銀針,全都深嵌玉肌之內,好似天然生就一樣。秀髮如雲,已全披散,髮尖上打著好些環結。她前後心各有一面三角形的晶鏡,腰間左插權杖,右懸人皮口袋。右手臂上還咬著五個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髏,與暗藏血海中的惡鬼相貌一般獰厲。通體黑煙圍繞,載沉載浮,凌空獨立血海之中。那麼濃厚的血雲,相隔又遠,竟如鏡中觀物,纖毫皆見。
易靜知道魔女恨極自己,全身披掛而來。那些魔法異寶、血叉金刀之類,還在其次。最厲害的是與先前所穿大同小異的雲肩戰裙和腰間所懸人皮口袋,一名秘魔神裝,一名九幽靈火,同為赤身教鎮山之寶,各有威力妙用,厲害非常。
鐵姝儘管平素驕橫,知道峨嵋門下雖然入門不久,偏是得天獨厚,各有兩件仙、佛兩門中的至寶奇珍,從未聽說他們敗過。近聞人言,連兀南公、九烈神君那麼高法力,全都吃虧而去。萬一紛紛趕到,委實不易應付。再要把幾個專管閒事,和峨嵋交厚的老鬼如神駝乙休、凌渾夫婦、嵩山二老之類引來,更是惹厭。
雖然近年九子母天魔已到功候,一部諸天秘魔玄經也全精通。無如兩次和屍毗老魔對敵,元氣傷耗太過。師父已近不死之身,自己卻是功敗垂成,至少要煉一甲子才能復原。不比以前,仗著神通變化,還可與人硬拼。照此情勢,必須在仇敵援兵未來之前,將其殺死,才可報仇除害,稍出胸中惡氣。
鐵姝頓犯凶性,怒罵:「賤婢先前耀武揚威,此時為何膽小,噤若寒蟬?」隨即將左膀微搖,肩膀上魔刀和九柄血焰金叉當先飛出。緊跟著又將右額一拍,右額所釘金刀、銀針也各相繼電射飛出,朝易靜夾攻上去。
易靜笑罵:「無知邪魔,你便把全副家當施展出來,能奈我何?今日如非立意除你師徒,破陣飛走不過舉手之勞。再者,老魔尚未現形,想看你師徒兇橫多年,到底有何伎倆。你當我真個靜守不動嗎?」說時將手連指,身外寶光突然大盛。兜率寶傘首先暴長,發出萬道毫光,宛如一座金光祥霞結成的華蓋,將人籠罩。下面又有一片金雲將人托住,盤坐其上。
鐵姝那九柄血焰叉帶著血焰金光剛一飛近寶傘之下,突飛起一蓬形似彩絲的雲網,暴雨一般向前激射。只一閃,便將九叉一齊纏緊,縮在一起。魔女剛認出那形似彩絲,具有九色的雲網,是師父常說幻波池聖姑昔年所煉降魔十四奇珍中的九曲柔絲。暗道不好,忙即行法回收,已是無及。連同發出的魔刀也全被網住,纏了一個結實,休想掙脫分毫。
因這兩件法寶乃鳩盤婆新近所賜魔教奇珍,不料才一出手,便被敵人網住。恐後發出來的魔刀、魔針同樣被人網去,慌不迭收了回來。再行法收那另外兩件法寶,不料連收兩次不曾收回。猛瞥見對面寶傘下又飛出酒杯大小三團寒光,才一入眼,已投入彩網之中。叭叭叭接連三聲大震,銀芒電射,彩雲飛舞中,大蓬金花血雨在彩網裏面閃得一閃,那九口血焰金叉和那魔刀已全被敵人消滅。
這些均是鳩盤婆新傳,能與鐵姝心靈相連之寶。又只瞬息間事,休說防禦,連念頭都不能轉,便已消滅無蹤。經此一來,元氣大傷,如何不恨。換了別的敵人,還可施展玄功變化和呼音攝魂等極厲害的魔法,制敵死命。而易靜偏是道家元嬰煉成,又有好些仙、佛奇珍防護全身。只有師父所煉九子母天魔,用三十六日苦煉之功,才能將其精氣元神吸盡,別的魔法均用不上。
鐵姝再一想到師父法令素嚴,對於門人曾下嚴令,不許與正教為仇,尤其是對峨嵋一派。上次追趕朱文,事後還曾埋怨。今日雖是敵人上門送死,又是師父夙仇,未來大患,無如師父從未吐過口風。而且敵人所追偏又是師父平生痛恨,認為忘恩負義的舊情人。自己和敵人鬥了這一陣,敵人並還口出惡言,說她此來是為報仇除害,並將本門至寶和七二神魔消滅好些,分明欺到頭上。
照師父為人,縱因仇敵道淺力微,不值親自出手,也必用傳聲指示機宜,為何全無動靜?即便忘卻舊仇,也不應如此甘受人欺。必因老魔頭在此,心中懷恨,有意隔岸觀火。以致自己連帶遭殃,還失去好些法寶、神魔。
唯一可能,師父性情剛愎,深恨老魔忘恩負義。曾有永不再見,見則除非老魔悔禍,照著昔年向本命神魔所發誓願,甘受師父九百魔鞭,自刺心血,獻與神魔,才可化解。否則雙方必有一傷,決不兩立。
鐵姝勢已騎虎難下,有心遣走趙長素,無奈方才話說太滿,無法改口。再如相持下去,就許被敵人將血河大陣連同諸般法寶一齊破去,遺羞師門,還要身受嚴罰。不禁咬牙切齒,悔恨愁急,打不出主意。
趙長素老奸巨猾,見鐵姝魔法無功,連遭挫敗,而鳩盤婆又始終不見出面。敵人則只守不攻,所用法寶也已收回。聽那前後口氣,分明和悍妻師徒勢不兩立,自己便不引鬼上門,早晚也許一鬥。悍妻此時不出面,分明是因為自己。
趙長素心念一動,立時喝道:「鐵姝!你身旁現有至寶,為何不用?」
鐵姝見連番失利,未免情虛。雖知秘魔神裝、人皮口袋兩件鎮山之寶和手背上三梟神魔尚還未用,但因敵人身旁帶有好幾件伏魔至寶,有的尚未見用。師父平日說得那等厲害,惟恐和前發諸寶一樣,又被敵人破去,不出手又惡氣難消,心正遲疑。
這時聽趙長素一說,立即被提醒。暗忖:「人皮口袋中貯九幽靈火,甚是陰毒,無孔不入,已極厲害。秘魔神裝更是師父開山以來第一件至寶,與本命神魔靈感相通,再將三梟神魔同時發出?只要敵人寶光稍露空隙,立可成功。」
鐵姝將人皮口袋一拍,立有好些鬼氣森森,形似寒燈殘焰所結燈花的幽靈陰火飛起。自來邪法異寶來勢均極猛烈,鳩盤婆所煉九幽靈火卻是不同。發時先是三五點鬼火一般的亮光冉冉飛出,光既不強,來勢又緩,每朵鬼火下面,各有一團似人非人的黑影。
易靜連用慧目法眼也看不真切,只管飛揚浮沉於血海之中。到了近前,也不往寶光上撞,只是在敵人身外環繞不動,一閃一閃的,別無他異。不知怎的,看去那麼陰森淒厲,使人生出一種幽冷之感。易靜不知此寶詳細來歷,一見是魔女惡狠狠最後發出的,料非尋常。意欲看明形勢,再行下手,未免多看了兩眼。
易靜正注視間,鬼火下面的黑影漸現原身,相貌並不十分獰厲,但都斷手斷腳,殘缺不全。為首一個只剩多半邊身子,白森森骨瘦如柴,前胸已腐,血淋淋的,五臟皆現。上面卻頂著一個肥胖浮腫的大頭,還咧著一張闊口。下餘不是面如死灰,便是綠黝黝一張鬼臉,口中噴著白沫,再襯著頭上稀落落幾根短毛,越發使人煩厭作惡。
有的純是一個陳死骷髏,大僅如拳,色如上灰。本是一個死人頭骨,上面偏生著兩片新肉,爛糟糟的,說不出那等難看。有的連頭帶身子全都沒有,只剩一兩隻殘破不全的手足,不是白骨瘦長,形如鳥爪。便是又短又肥,宛如新切斷的人手足,卻生得又白又膩,紅潤鮮肥。各頂著一朵鬼火,發出吱吱啾啾的悲嘯,聞之心悸神驚,說不出那一種陰森愁慘的景象。
易靜那麼高道力的人,微一疏神,目光便被吸住,連打了兩個寒噤。知道厲害,又驚又怒,忙運玄功,剛一收攝心神,就這晃眼之間,忽然滿陣皆火。
匆促之間,易靜竟未看出如何化生出來。陰風鬼氣,越來越盛,那悲嘯鬼哭之聲,說不出那麼難聽。那些鬼火也不朝人進攻,無形中卻具有一種極微妙的凶威。最厲害的是耳目所及,心神便受搖動,絲毫鬆懈不得。
鐵姝等鬼火將人包圍,準備停當。突把雙臂一搖,黑煙飛動中,人便化為一條黑影,在碧光籠罩之下,朝著易靜撲來。易靜知是魔女元神變化來攻,看似無什奇處,內中卻藏有陰謀毒計。忙將心神守住,暗中準備,靜以觀變。
魔女原因敵人法力甚高,不是尋常所能侵害,上來先不發揮全部威力。滿擬九幽靈火無孔不入,敵人必以神雷法寶還攻,只要雙方寶光衝動之際,稍有一絲空隙,立可乘虛而入。哪知這一次敵人竟似有了成算,一味坐視不理,元神又極堅強,不受搖惑。
魔女心一橫,立運玄功,把本身元神飛起。在秘魔神裝防護之下,拼著元神受點傷害,意欲帶了九幽靈火,朝敵人寶光層中強行衝入。
易靜忽見魔光奇亮,光中人影也漸明顯。再一細看,就這晃眼之間,那防護外層的寶光不知何故,竟被魔女透進。事前絲毫跡兆俱無,那麼強烈的兩道劍光,阿難劍又是師傳七寶之一,竟會攔她不住,這一驚真非小可。
易靜急將六陽神火鑒朝魔女迎面照去,而二層寶光已被魔光透進。魔女似因得勝在即,滿臉獰笑,正要開口喝罵,那六道青光已迎面射到。
易靜先以為此寶威力絕大,魔女多高邪法也難禁受,至多仗著玄功變化,飛遁神速,得以躲閃,決不敢正面迎敵。誰知那六道青光照將上去,魔女連躲也未躲。青光射向身上,魔女護身碧光也已加強,千萬點金碧輝煌的火星花雨周身亂爆。神火鑒青光衝射上去,竟似不怕,依舊向前猛撲,只是前進比前遲緩,暫時也未現出受傷情景。
易靜見狀,不禁駭異,將手一指,又將上附五行神火發出助威。經此一來,威力越猛,那六道乾卦形的青光忽然連閃幾閃,發出五色毫光,金芒電射。到了前面,化為五色神火,朝著魔女猛衝。魔女雖仗神裝護身,也禁不住乾天靈火與五行真火合運的威力。怒吼一聲,只一閃,便退出寶光層外。
易靜先把六陽神火鑒照將過去,跟著又是一粒紫霆珠。霹靂一聲,六道青光夾著大股神火和數十百丈紫豔豔的迅雷烈焰,一齊朝左側面打去。那濃如膠質的血海,立被衝破一個大洞,神雷烈焰紛紛爆炸。
魔女見元命神魔已經飛出,暗道不好,無如本身命脈已被敵人寶光隔斷,無法回收。三梟神魔因剛放出來,尚未吸到敵人精血。主人再一強迫回收,立時暴怒,同聲厲吼。張牙舞爪,目射凶光,狂噴毒焰,口中獠牙錯得山響,一齊返身,竟朝自己撲到。這類凶魔翻臉無情,稍微應付失宜,便受其害。魔女事前沒料到來勢這麼快,當時鬧了一個手忙腳亂,無計可施。
魔女正在急憤,忽聽一聲大震,又一團紫色火花打向左手那面元命牌上。本命神魔身上綠光立隨雷聲震散,現出一個其紅如血,相貌猙獰的魔影。血焰紛飛中,連那魔影也被震散,化為烏有。那三梟神魔和所有凶魂厲魄,俱都賦性兇暴殘忍,具有靈性。日受魔法禁制,服那苦役,並受煉魂之慘,怨毒已深。長年只盼多殺幾個敵人,以便吸食精血元氣,增長自己兇焰。
無如鳩盤婆法令甚嚴,不許門人輕放神魔害人,一年中難得飽啖兩次。好容易被主人放出,無奈敵人不是尋常,難於加害,本就怒發如狂,恨不得反咬主人洩憤。那面制它們的法牌令符忽為敵人所毀,這一來,好似驕兵悍將早就蓄有逆謀,意圖反叛。一旦遇到良機,立時暴發,紛紛怒吼,齊朝主人爭先撲去。
鐵姝見狀大驚,又因元命牌一破,防身至寶秘魔神裝立時暗無光華,不經魔法重煉,已難應用。一見群魔紛紛反撲,勢急如電,慌不迭解下腰間那面三角權杖朝前連晃。牌上竟有一股紫綠色的火彈朝前射去,打得為首三魔滿空翻滾,甚是狼狽。
暫時雖被擋住,三魔仍然不退,反更激怒恨極,必欲得而甘心。前仆後繼,目射凶光,口中連聲怒吼,滿嘴獠牙亂錯,聲勢反更兇猛。四外千百成群的惡鬼,又各頂著一朵綠陰陰的鬼火,口噴毒煙,悲聲呼嘯而來。
魔女見不是路,不禁驚惶憤恨,拼著多耗元氣,先將魔鬼暫時敵住,再向鳩盤婆求救。就這應變瞬息之間,趙長素隱身在旁,本可無事。因見元命牌被毀,神魔惡鬼齊向主人倒戈,明知形勢不妙,就此遁走原來得及。偏因記仇心重,人又兇狠詭詐,知道鳩盤婆不來乃是為他。
暗想:「鐵姝是你相依為命的愛徒,如今連失至寶,還要受傷,看你是否袖手不問?」
老魔正在幸災樂禍,一見鐵姝取出那面三角權杖將魔鬼擋住。知道此是鳩盤婆專制神魔之寶,鐵姝似防所煉神魔惡鬼受傷太重,尚未發揮全力。便心生毒計,意欲激怒魔鬼,使與鐵姝拼命,以便誘激悍妻出場。於是假意助戰,將手中秘魔喪門箭對準神魔,口中大喝:「無知魔鬼,不去殺害敵人,怎倒忘恩叛主?」
這些魔鬼均經師徒二人多年物色,苦心祭煉而來。如以全力克制,雙方元氣均要大耗,再說也未必制服得住。鐵姝心正為難,忽聽趙長素這等說法,猛想到師父性情剛愎,言出必踐。不將老魔殺死,決不會來。自己連失重寶,還受魔鬼圍攻,情勢已是危急,再被敵人破陣逃去,師父面前如何交代?這些魔鬼非有修道人的精血元神,不能使其就範。這廝雖是師父昔年情夫,雙方早已恩斷義絕,當此重要關頭,還顧惜他做什?
妖女心念一動,竟起殺機,獰笑一聲。冷不防施展玄功變化,元神化為一條碧光閃閃的鬼影,朝趙長素當頭罩下。跟著把三角權杖一晃,朝人一指,為首三神魔立捨鐵姝,朝趙長素歡嘯撲去。
趙長素不料鐵姝突然翻臉,偏巧手中喪門箭剛發出去,正射在三魔頭上。神魔這一受傷,越發暴怒,來勢更急。趙長素見狀大驚,想要逃遁,已是無及。鐵姝又是行家,碧光一晃,老魔便被制住。
趙長素怒吼:「大膽鐵姝,意欲何為?我此來原為向你師父請罪,還未見面,為何下此毒手?」
時三魔頭已各咧著一張血盆大口撲上身來。
趙長素知道鐵姝於萬分無法之中,意欲拿自己的精血去喂神魔,以圖緩和危機。驟出不意,身子已被鐵姝元神罩住,無法掙脫。情急之下,厲聲疾呼:「鐵姝不可太毒,就要殺我去制神魔,也請將元神保住,與你師父見上一面。」
隨聽一個老婆子的口音冷笑道:「昧良無義的老鬼,還有面目見我?昔年你對神魔曾發誓言,今已應驗。我因不願見你死時醜態,故未前來,累我徒兒傷了好些法寶。你既再三求告,容你見上一面,使我快意也好。」
易靜聽這聲音宛如梟鳴,聽去若遠若近,十分刺耳,知是鳩盤婆飛來。心神立時一緊,知道敵人厲害,不可輕視。長嘯之聲剛劃空破雲而來,目光到處,一溜黑煙,其急如箭,凌空飛墮。煙中現出一個身材矮小,蓬頭赤足,身穿一件黑麻衣,手持鳩杖,相貌醜怪的老妖婦。
老婦才到陣中,左手一揮,立有一片黑煙鐵幕也似由眾人頭上飛馳而過。黑煙中閃動著億萬金碧光雨,來勢萬分神速,只一閃,便將那頭頂鬼火的無數惡鬼捲去。大片慘號厲嘯聲中,惡鬼全數不見,連那萬丈血雲也同收盡。只天光仍不見透下,四外茫茫,一片昏黃色的暗影籠罩當地。無論何方,均看不出一點人物影跡。
只有鳩盤婆師徒,各在黑煙飛動中凌虛而立。鐵姝腰間人皮口袋已經不見,所穿翠羽織成的雲肩戰裙仍在身上,金碧光華卻減去了許多,滿臉愧憤猙獰之容。
這時趙長素已被那三個魔頭咬緊身子,魔頭也已縮小到拳頭般大,白髮紅睛,目射碧光。各將利口在趙長素的肩臂前胸連吮帶吸,咀嚼有聲。趙長素滿臉驚怖之容,痛得連聲慘號,已經面無人色。他右手戰兢兢還掐著一個魔訣,口噴魔光,緊護頭臉,強忍苦痛。意圖死裏逃生,尚在強行掙扎。
鳩盤婆分明見易靜在寶光籠罩之下靜坐相待,卻直如未見。那三魔鬼本在吮吸人的精血,就這共總幾句話的工夫,趙長素人已消瘦大半,成了皮包骨頭。疼得凶睛怒突,目光如火,佈滿紅絲,周身冷汗淋漓。身子已被魔光罩定,除卻手還能動,通身已不能動轉。正在慘號悲呼,苦求饒命。
鳩盤婆朝趙長素冷冷地看了一眼,隨把鳩杖一指,鳩口內立有三股中雜金碧光針的黑煙,將三魔罩住。魔頭立被禁住,停了呼吸,同聲悲嘯起來。
趙長素知鳩盤婆為人忌刻剛愎,言出必踐。昔年雖然同是魔教中人,彼此各有師承。彼時鳩盤婆法力不如自己遠甚,以致受盡自己的欺壓。
自從情場失意,鳩盤婆前往鐵城山師祖魔宮叩關求死。歷時四十八晝夜,受盡諸般苦難和恐怖艱危,魔宮忽然開放。當時竟是魔祖七百二十年一次的開關之期,魔祖忽現法身,指示玄機,並授予三部魔經,命為赤身教主。
鳩盤婆因受老魔刺激太甚,性情越發變得殘忍險惡,冷酷無情。及後施法將趙長素之愛妾奪去,囚入魔宮地牢之中,備受凌虐。
趙長素大怒趕來,無如悍妻曾修上乘魔法,不是敵手。趙長素累次暗下毒手,都被鳩盤婆破解,最後竟把妖婦拘來。當老魔之面,把妖婦連刺一百九十三魔刀,再用神魔將她精血吸盡,元神仍在魔宮,受那煉魂之慘。
趙長素心痛妖婦,直恨不能把鳩盤婆嚼成粉碎,才快心意。但因奈何不得,便對本命神魔立下毒誓,從此與鳩盤婆永不相見,見面必有一死。雙方懷恨已深,本已立誓,除非能報前仇,永世不與相見。不料這次急中生錯,自投死路。先前還想,自己固然薄情負義者對她不起,終是多年夫妻,當有一點香火之情。
趙長素尚以為五行有救,悍妻發了慈悲,肉體雖失,元氣大虧,至少元神當可保住。連忙哀聲求告:「想我夫妻多年恩愛,只因一時受到蠱惑,我神智不清,犯下大錯。現已痛悔前非,尚乞寬恕一二。」
鳩盤婆冷冷的,微笑答道:「想我姊妹當初均極年輕貌美,因是生長蠻族,求婚的男子何止千百。只為從小好道,不肯嫁人。後來被你花言巧語,百計求婚,我恰拜在前師門下。因本教不禁婚嫁,以為你情癡意誠,不聽好友同門勸告,毅然允婚。
「誰知你人面獸心,見我年紀稍長,另外戀一妖婦,寵妾滅妻,仗著魔法,對我虐待。我因嫁你,元嬰已失,而所創赤身教又是上乘魔法,須以童貞成道。為踐宏願,又受了許多苦難,方始自孕靈胎,修復元貞,費了兩個甲子功夫。
「你昔年對我無情,是由於我年老色衰而起,為報前仇,特意煉成這般醜怪相貌。我將妖婦擒來,對你仍念前情,並無惡意。誰知你忘恩負義,一味袒護妖婦,得信趕來,反目成仇。方才我不願見你陰柔懦弱無恥卑鄙的醜態,本意由你自作自受。免得見面之後勾動舊日仇恨,使你身受更慘,道我心腸太毒,你偏非見我不可。本教最重恩怨,以牙還牙。今日之下,你還妄想保得元神回去,豈非做夢?」
趙長素身遭魔鬼狂噬,受盡苦痛,好容易忍死苦熬,將其盼來。聽那口氣,不特不肯絲毫放鬆,身受只有更慘。雖然魔教最重恩怨,尤其對於尊親夫婦薄情負義,處罰最慘。如照平常,也只事前多受酷刑,受完楚毒,一死了事。悍妻竟連元神也不令保全,連想像別的凶魂厲魄供她煉法之用,暫保殘魂餘氣都辦不到。
趙長素一時悲憤填膺,新舊仇恨齊上心頭,厲聲大罵:「醜潑婦,無須驕狂。今日我因命數當終,不曾細想天蒙賊和尚昔年偈語,一時疏忽,更沒想到你師徒這等兇殘陰險,自投死路。但你昔年連煉九次天魔大法,宇內無數孤魂怨鬼,被你師徒殘殺毀滅的為數何計其數。你師徒早晚形神皆滅,我固解恨,你如為敵所敗,我更開心。
「到時我可將心上人救走,使其尋一美貌軀殼,借體回生,我和她天長地久,永遠恩愛。誰知誤中奸計,被鐵姝賤婢暗算,為你師徒所害。此是我以前為惡太多之報,不去說它。我死之後,你那劫難也必臨頭,你不久所受,必定較我更甚。」
鳩盤婆聽著老魔厲聲喝罵,始終冷冷地望著。雙目碧瞳隱泛凶光,任其叫囂,直如未聞,也未出手。鐵姝早已暴怒,兩次將手揚起,均被鳩盤婆搖手止住。鳩盤婆聽到末兩句上,瞥見老魔手掐魔訣。知其死前還想用魔教中最陰毒的惡誓,拼著多受苦痛來咒自己。心中忿怒,表面仍聲色不動。
等到老魔把手中魔訣照準自己頭上發出,待要把手伸向口內。這才獰笑一聲,面色一沉,把手中鳩杖往前一指。立有一條血影由鳩口內電掣而出,朝老魔身上撲去,當時合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