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回
  入耳震神音 玉宇晶宮摧浩劫
  憑空伸巨掌 魔光血影遁妖魂

  道人防身寶光已被靈焰化去十之八九,身被裹緊,無法逃脫。瞥見神斧飛起後又當頭下落,看出是前古至寶奇珍,心膽皆裂,顫聲急呼:「神僧饒命!如蒙網開一面,從此決不登門與他夫妻為難。」
  笑和尚一面止住法寶,喝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既然知悔,看在主人面上,放你逃生。下次再被我發現惡跡,休想活命!」說罷,把手一招,收回法寶。
  道人滿面羞慚,朝主人看了一眼,騰空便起。笑和尚看出對方目射凶光,知其不懷好意,連忙隱身追去。
  這次道人居然未受阻隔,衝破晶幕而出。剛到上面,不知有人暗中尾隨,咬牙切齒,惡狠狠手指下面,厲聲咒罵。
  笑和尚見他如此卑鄙陰險,不禁有氣,剛要追上給他吃點苦頭。忽見道人取出一塊方形水晶,看了一看,好似有甚警兆,面上一驚,身形一晃,便縱水遁逃去,一閃無蹤。
  冬陽和歸吾父子三人恰同迎來,再看墨龍,已先退去。
  冬陽似恐眾人盤問底細,見面稱謝之後,苦笑說道:「諸位道友高義,刻骨銘心。外子和來人有不解之仇,算出今日要來,借著受點微傷,將我騙去,軟禁水中,意欲與敵拼命。可恨外子一味感情用事,不知利害。否則,仰仗諸位大力相助,只要不將我困住,諸位法寶早已到手。此人貪小,只要將外子所得靈丹和他想了多年的一件法寶送他講和,從此便可各不相擾。請至荒居小坐,便請起身如何?」
  四人一算日期,只剩兩天,不禁心急起來。忙將靈丹分與主人一瓶,匆匆辭別。
  笑和尚行時忽想起寶庫未收,忙問:「此時往取,可來得及?」
  冬陽笑答:「此時海眼洞府已全封閉,暫時取不成了。好在英、雲姊妹不久要來,彼時再取不遲,請上路吧。」
  四人隨即衝波而起,往北海飛去。到了北海絳雲宮海面附近,遙望前面,暗雲海霧,上與天接。乍看還無過分驚人之處,後來越飛越近,入了霧陣之中。
  四人去時,奉有楊瑾密令,早將遁光連人隱去。因還有一晝夜限期,相隔絳雲宮海面只七八百里,各將衝空飛行之聲隱去,緩緩前進。看出越往前飛,霧氣越重,灰濛濛望不到底。遙聞萬雷轟隆怒哄之聲,互相應和,聲震天地。
  四人照著楊瑾所說,環著霧陣暗中查看。正貼水面緩緩同飛,忽聽身前不遠有兩人低語爭論。趕過去一看,原來當地乃是海中一座無人小島,大只數畝,宛如一個碧螺浮在水上。地不甚大,但是花木繁茂,景物清麗。如非四外海氣荒涼,終年愁雲慘霧連接不開,真乃極好所在。
  那兩人都是道裝少年,臨水而坐。聽那口氣,好似二人的師父與人有仇,算計敵人近日功德圓滿、元嬰煉成,在其快成氣候之際,前往擾害。幾個得力門人也随同而來,持了幾件法寶,分成三面埋伏,分頭堵截,以防敵人元神飛逃。乃師因嫌為日甚多且海面遼闊、景物幽晦,特由別處移來幾座小島,以便門人在上守候。
  四人才知兩少年存身小島竟由別處移來。乃師法力之高可想而知。
  笑和尚足智多謀,暗忖:「為時尚有一晝夜,何不就便設法探聽虛實?」心念一動,便用傳聲告知南海雙童父子小心戒備,暗中查聽,相機行事。
  不料那兩人談過幾句,便離開了本題,所說全是同道往還和海外採藥經過,不再提到正文。依了南海雙童,既聽不出所以然來,同時又聽遠遠雷聲爆炸。聲雖沉悶,好似隔著極厚的濃霧,但是繁密異常。連千百里外的地殼均受震撼,意欲趕往前面觀察。
  笑和尚本來要走,偶然一眼瞥見兩少年互相對看微笑,聽其所談越不相干,猛觸靈機。立用傳聲暗告三人:「同往島西,隱形遁走,動作越快越妙。不聽呼喚,不可回顧。」
  四人原本立在兩少年左側花樹之下查聽動靜,甄氏弟兄和乃父歸吾剛縱遁光隱形飛走,內一少年面色忽變,微一冷笑,把手往外揚起,待要施為。
  不料笑和尚早有準備,先和甄氏父子同縱遁光離開地面,卻不飛走,人仍停在原處未動。一見少年伸手發難,故意把手一指,立飛起四條人影。由甄氏父子所去之處略現形跡,忽然改道,往斜刺裏飛去。因知水仙門下男女徒眾都是水族修成,因而所幻化的四條人影相貌均極醜怪,似人非人,各在一片灰黃煙光擁護之中朝側面飛遁。
  少年手中兩道紅光也電掣而出,本朝甄氏父子這一面急追。那四條人影出現正巧,仿佛害怕敵人紅光,改道逃遁神氣。少年先誤認為所發紅光破了對方隱形之法,忙指法寶急追,不知對方乃是幻影且暗中有人主持。他這裏一追,幻影立時遁入海中,少年立指紅光往下追去。
  笑和尚防他看破,幻影入海,並不當時消滅。等到紅光追上,方作為想逃無及,被那紅光裹住一絞,立成粉碎,海水也似被血染成紅色。
  少年方始收回法寶,笑對同伴道:「師兄,你看這些水怪也敢來此窺探,豈非找死!」
  同伴青衣少年似如未聞,只向四外留神查聽。隔了一會,微笑道:「我看事情無此容易,你當四個水怪是真的嗎?」
  少年答說:「我先和你說話,也許被他們聽去,還待脫逃。我試一追,誰知他們只擅隱形之法,並無大用。你分明見我用赤屍煞光將其絞成肉泥,莫非還是假的不成?」
  青衣少年笑道:「我看此事有好些可疑,這幾個水怪既然擅長那麼好的隱形法,必非弱者。但又死得太易,也未回手。我二人奉命防守,責任重大,莫要上了敵人的當才笑話呢。師父正與陸巽在絳雲宮中苦鬥相持,整座絳雲宮均在師父赤屍煞火籠罩之下。只要鬥過明夜子時,敵人如無強有力的救兵趕到,萬無幸理。
  「日前那幾個中土隱修的散仙,不知霧海中離絳雲宮禁地不遠,以致誤入。這班狗仗人勢的孽徒,竟又多生枝節,無故添出好些強敵。昨日陸巽嬰兒煉成,得知此事,正巧師父前來尋仇。那癸水雷珠又被敵人化成萬丈冰山,滿擬師父必為所阻,做夢也未想到,師父早已潛入。」
  少年問道:「師父說絳雲宮前立有三座辟水牌坊,可是我只見到兩座。」
  青衣少年道:「原是三座,昔年被神駝乙休用兩件至寶奇珍換去一座,轉送與峨嵋妙一真人,以為開府的點綴。」
  笑和尚先見少年所發紅光與眾不同,其分明是旁門家數卻偏不帶甚邪氣,早就奇怪。後來隱形窺探,聽出所發竟是赤屍煞光,忽然想起一個隱跡多年,久已不聽說起的旁門老輩,不禁大驚,知這師徒四人和紅雲大師一樣,最是難惹。
  他所習雖是旁門,除性情古怪而外,法令甚嚴,無甚惡跡。昔年因與血神子鄧隱交厚,當鄧隱事急往投時,他雖不善鄧隱所為,仍以死力護庇,致與師祖長眉真人對敵。如非師祖知其為友熱腸,所用邪法雖極厲害,平日無甚惡跡,格外寬容,幾被誅戮,形神皆滅。
  如換別的左道妖邪受此重創,必定懷恨。他因看出對方有意寬容,不肯傷他性命,不特不恨,反倒心生感激。由此告誡門人說:「以鄧隱法力之高,又具有正邪諸家之長,尚為長眉真人所敗,被困在西昆侖星宿海底,永無出頭之日。我和長眉真人對敵三次,均應慘死,全是對方留情,才得保此殘生。看似仇敵,實是有恩於我。你們將來在外,如遇長眉真人門下徒子徒孫,只要是真人一脈相傳。非到對方萬分逼迫,生死關頭,只許退讓,不許還手。」
  笑和尚自從轉世以來,不曾聽人再提。想不到水仙仇敵竟是此人,不知何故,仇怨難解。休看自己這面持有仙、佛兩門的至寶,如論法力神通,恐還未必是此人對手。再一回憶由楊瑾轉來的少陽神君飛書仙示上面的語意,知道雙方仇怨太深,一個鬧僵,便不免惹出滔天大禍。
  笑和尚心正憂疑,忽聽遠遠水雷巨響之聲正在猛烈頭上,忽然停止。跟著起了一種極奇怪的沸水之聲,又聽南海雙童傳聲遙喚,敵情已明,便立刻隱形遁走。
  南海雙童同了歸吾,先由海中水遁,飛出三數百里,猛覺前面海水快要結冰。知道當地雖是北極冰洋盡頭一帶,但與陷空島氣候不同,相隔也遠。終年只是暗雲籠罩,並不甚冷。耳聽萬雷交哄,聲更繁密,料知相隔陣地將近。海水受了癸水雷珠反應,已快成冰。因時尚早,笑和尚尚未迫來,三人不敢冒失前進,同在當地等待,並用傳聲請笑和尚趕往商議。
  待了好一會,不見人來,重又傳聲詢問。後接到笑和尚傳聲回話,說兩少年乃赤屍神君門下,令其暫候。海中忽湧來大股熱浪,雷聲立止。心正驚奇,猛瞥見七八道細如遊絲的各色光華,每道長只丈許或數尺不等,由斜刺裏飛來,往側面作半圓形繞去,轉眼無蹤。
  三人一同隱身懸立海上,甄兌正取寶鏡向前查看,忽在無意中看出,忙喊:「爹爹、大哥快看!」已無蹤影。再看前面,鏡光照處,萬丈海波已早成了實質。一片灰白色的光影似冰非冰,上與天接,相隔當地不過二三百里。
  遙望中心陣地,無數水雷仍在紛紛爆炸。內中一幢金光高約十丈,四外均是灰白色的寒光包圍,看去似光似氣,中雜無量數密如雨雪的銀花,電轉星翻,不住騰湧閃變。三枝青碧二色的箭形精光和一團上有六角的星形金輪,正在那雷珠水泡互相擠軋爆炸的光海之中往來飛舞。
  輪上六根芒角各發出大量銀色火花,暴雨也似射向四外密集噴發的雷珠水泡之上。沾著一點,便化為大股熱煙,中雜沸水之聲,漸漸熱氣越來越濃。隔了一會,飛箭、金輪一同收去,熱霧也由濃而淡,忽然凍成堅冰,將那金光祥霞包圍在內。看出此是水母宮中天一玄冰,方圓千餘里內,由海底起,直達天空,已凍成一片其大無比的堅冰。
  甄兌又看出那幢金光祥霞乃李洪金蓮神座。雖因佛家至寶威力神妙,內中人物,寶鏡不能透視。但先前所見那一輪三箭從未見過,可見同伴必不在少數。南海雙童均愛李洪天真靈慧,人又義氣誠懇。來時所觀少陽神君來書,並未提到李洪被困之事。知道金蓮神座,外人不會借用,既見此寶,李洪必已被困無疑。
  甄兌心正憂急,待催笑和尚速往應援,先將李洪救出險地,或與會合,再打主意。忽又聽海底鐘罄細樂之聲隱隱傳來,時笑和尚也已趕到。
  笑和尚和李洪屢世同門至交,曾聽諸葛警我談起李洪今生功力更勝前生。其未滿十歲,便出行道,上次隨同七矮開建小南極天外神山光明境仙府,合誅萬載寒蚿,出力甚多,年紀雖輕,幾乎所向無敵。
  這次來時,燃脂頭陀曾說他歸途必與一前生好友相遇,可將香雲寶蓋轉借,不料是他在此,笑和尚心中大喜。知道金蓮神座威力神妙,不論正邪各派多厲害的法寶、飛劍也不能傷,困守冰海之中,必有原因。也許奉有使命,或是知道絳雲真人正與強敵相持,惟恐激出災害,才不肯發難。只不知雙方素無仇怨,水仙何故與他為難?少陽來書,只說水仙有難,令往相助,前途還有幾個幫手已經先至,別的均未提起,好些不解。
  笑和尚忙告甄氏弟兄說:「李洪決可無事,不須憂疑。」本想挨到預定時刻趕去,但甄氏弟兄深知天一玄冰威力,均想見著李洪,才能放心。
  笑和尚也因累生良友,急於相見,一經慫恿,立時動搖。心念一動,便率甄氏父子朝前趕去。
  笑和尚仗著事前有人指點通行之法,香雲寶蓋更是防身至寶,先照預計,由甄艮把從少陽神君來書附賜的一粒混元珠發將出去,化為一點青熒熒的冷光。
  甄兌又將鬼母朱櫻所贈碧磷衝發出,二人在前面開路,以防萬一。
  笑和尚手指香雲寶蓋,化為一幢傘蓋形的金霞,緊隨在後。三人均急於與李洪相見,一經議定,加急前飛,上來就快。相隔前面冰海只數百里水路,飛行神速,晃眼即至。
  忽聽身後有人傳聲疾呼:「你們暫緩前進,我有話說。」
  笑和尚方覺耳熟,四人已經飛入冰海之中,同時甄氏弟兄也聽出發話的好似白髮龍女崔五姑的口音。
  剛一停頓,忽又聽另一人接口遙呼說:「你們已入禁地,回也無用,不必回身。會見李洪之後,索性趕往絳雲宮去,越快越妙。」
  三人聽出是怪叫花凌渾的口音,甄艮忙用傳聲遙問:「是凌、崔二位老前輩嗎?」
  凌渾傳聲回答:「正是我夫婦由此路過,此事與天乾山小男真人、少陽神君有關。我二人暫時雖經不便出面,也許還有別人暗助,多厲害的陣仗也無須害怕。只管放心大膽,隨意而行吧,那老傢伙決不能奈何你們。你們已然衝禁而入,回身反與主人有害,快些去吧。」
  三人還想請問機宜,底下便不聽回答。知這兩位老前輩最喜提攜後進,既說此言,十九成功,越發放心,恨不能當時趕到。無如那天一玄冰與常冰不同,衝蕩之勢稍緩,立起反應,生出變化,只得按住遁光,緩緩前進。
  笑和尚心想:「緩緩前進,能按照預定時限趕到也好。」先見香雲寶蓋金霞甚強,行動稍急,身外堅冰便起了波動,雲光亂閃,暗中便有極大壓力猛吸過來。後來試出乾天混元珠甚是神妙,加上碧磷衝,二寶合用,威力更大。
  通行萬丈堅冰之中,如魚游水。笑和尚所到之處,不用施為。那麼堅厚的天一玄冰,吃寶光照射上去,直以浮雪向火。沾著一點,便即消融,開出一條長大冰衖。只是人一過去,冰便合攏,恢復原狀。而且相隔稍遠,便覺上下四外均有壓力吸來,寶蓋金霞雖能防身,也覺行動吃力。當時明白內中妙用,忙趕上前,緊隨甄氏弟兄之後,魚貫而行,步法快慢如一。
  果然只要距離相同,人離甄氏弟兄丈許以內,決可無事。笑和尚心又一喜,便告歸吾留意,不可落後,一同破冰而行。經此一來,自然快得多,不消片刻,便深入冰海之中。遙望前面李洪等剛將所用法寶收回。
  笑和尚取出玉環一看,同行還有四人,除小仙童虞孝、鐵鼓吏狄鳴歧曾在峨嵋見過一面外,下餘一個中年道者和一個與李洪年貌差不許多的幼童,均未見過。
  正往前行,猛覺前面堅冰發生異兆,光雲已隱,又在波動。待了一會,笑和尚知道四外堅冰均被寶座神光將其擋住,暗中蓄有極強烈的威勢,隨時均可爆發。不敢大意,忙以全副心神主持香雲寶蓋,緊隨在甄氏弟兄之後。穩住勢子,向前飛馳,晃眼到達,與李洪等人相見。
  一算時刻,所差不過兩個時辰便到限期。心想此去絳雲宮還有百餘里堅冰阻隔,索性乘機趕往,到了辟水坊前再作計較。又想引逗李洪,匆匆見面,把頭一點,未容開口、便令起身。
  李洪見來人面帶微笑,和善可親,越看越投緣。因笑和尚這次轉世,相貌已變,先未認出。及至一問,竟是前生良友,不由喜出望外。
  李洪立刻挨近前去,望著笑和尚笑說:「峨嵋開府之時,因聽娘說笑哥哥誤犯教規,在東海受罰。雖知苦行伯父借此玉成,終是懸念。後來靈智恢復,遇見蟬哥哥,幾次想往東海尋你,因申屠宏大哥和阮二哥他們再三攔阻,說你難期未滿,去了也見不到。想不到會在此地相遇,從此東海小四友重又聚會,真乃快心之事呢!」
  笑和尚見他熱情天真、喜形於色且仍是前生神態,劫後重逢,欣慰非常。但以大敵當前,對頭赤屍神君法力高強,非同小可,必須將身外寶光隱去,以防警覺。而這幾件仙、佛兩門至寶,寶光強烈,隔老遠便能被敵人看出,全仗自己以全力行法掩蔽,主持前進。先只含笑點頭示意,不想回答。後見李洪意態誠懇,親熱非常,忍不住答應了幾句。
  這一開口,李洪的話便滔滔不斷。李洪見笑和尚神態矜持,問道:「哥哥為何不理我?」
  笑和尚悄悄道:「等下再說,對頭厲害,不能被他知道。」
  李洪笑道:「笑哥哥不必多慮,我那金蓮神座隱現由心,舉手之間,便可將我們連人帶寶光一齊隱去。我們在此被困,已有多日,水仙不必說,對頭也無不知之理,隱蔽無用。索性堂堂正正趕到當地,由你主持,大家聽命而行,看他鬧什花樣,相機應付,不是好嗎?」
  笑和尚雖覺明去恐要多生枝節,但是金蓮神座金光祥霞上映重霄,對方不會不知,此舉近於徒勞。不過這等明去,終太顯眼,難得李洪有此至寶,並能由心運用,實比行法隱蔽要強得多。便令李洪如法施為,果然連人帶寶一起隱去,越發高興,贊勉不已。
  李洪隨帶蘇、桓、虞、狄四人分別引見,然後仍由甄氏兄弟當先開路,下餘諸人各在金光祥霞籠罩之下,聚合一起,一路說笑前行,興高采烈。
  不多一會,便將大片冰海走完,到了絳雲宮前不遠,遙望那雄奇壯麗、寶光萬道的晶玉牌坊已經在望。初意水宮仙府,必被天一玄冰同時封凍。到後一看,由牌坊前起,環繞水宮百餘里方圓的海心泉眼全是空的。仿佛萬丈堅冰之中,空出大片地面。
  水宮本在海眼之下,四外仍是一片亮晶晶的青色玄冰佈滿,好似一個極大的水晶罩子籠罩在上。遙聞宮中細樂悠揚,靜蕩蕩的,宮前一條人影俱無,全不像和人爭鬥神氣。心中奇怪,先在牌坊下面等了一會,仍不見動靜。
  宮中傳出音樂之聲,間以歌舞,好似主人正在款待嘉賓神氣。笑和尚因仙示有好些不曾明言,急切間查看不出底細。如按常情推斷,對頭已早在此,應該動手,怎倒奏起樂來?便和李洪等商議,意欲隱形入宮,查探虛實。
  李洪也要同去,笑和尚不願他掃興,又知他年紀雖輕,法力頗高,身帶至寶,決可無害,只得應諾。一面請蘇、桓二人代為主持,一面告知甄氏兄弟隨時留意,一有警兆,或遇強敵到來,速用傳聲告知。
  笑和尚和李洪剛越過牌坊,到了宮前。見那水晶宮闕高達三數十丈,廣約百畝,比起笑和尚等來路所見冬陽仙子和墨龍所居海底宮闕,還要壯麗得多。只是宮外一片平沙,珊瑚林外無什峰巒環繞。珊瑚卻是千萬年前之物,大可合抱,又均整齊,粗細差不多。色分七八種,為數不下千株,五光十色,彩影輝煌,寶氣騰煥,將那貝闕珠宮圍在中央。
  前面橫著兩座極高大的辟水牌坊,越顯得壯麗莊嚴,氣象萬千。宮門卻是大開,由頭層起,直達水宮中心,均可望見。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兩行三四抱粗的金柱,一直排列到底,壯觀已極,只是空無一人。
  笑和尚心中奇怪,暗告李洪說:「這等形勢,實出意外,令人莫測。對頭赤屍神君,你我均未見過,僅聽傳言,說他乃左道中有名人物,昔年本與兀南公齊名。自為師祖長眉真人所敗,一向隱居西昆侖,不曾出世。主人乃水母嫡傳高徒,法力既高,又有幾件師傳至寶和獨門癸水雷珠、天一玄冰,正邪雙方對他俱頗重視。
  「小男真人和少陽神君來書之意也曾暗示,最好能為雙方化解,不令各走極端。除非赤屍神君執迷不悟,非要拼個存亡,才可下手將其除去。那年峨嵋開府,我正受罰在東海面壁,不曾領有道書柬帖。你又是在謝師叔的門下,未奉師父仙示,只憑楊、葉二仙轉來少陽神君的書信。此去務須隨我行動,不可離開擅自出手。」李洪含笑應諾。
  二人一路留意,邊說邊走,不覺到了水宮深處。沿途樓臺殿閣,星羅棋佈,到處玉宇瑤階,瓊樓晶牆,寶氣珠光,目迷五色。只是靜悄悄的,始終未遇一人。等到照直走進,過了三層宮殿,循著樂聲來路正往前走,忽見前面大片翠壁阻路。繞將過去一看,原來牆那面竟是大片園林,瑤草琪花,玉樹瓊林,到處都是。當中還有大片湖蕩,碧波若鏡,似乎很深。
  二人原是隱形前進,因時限將近,沿途所見形勢與預料好些不符,急於察知就裏,美景當前,也無心觀賞。已快繞湖而過,忽聽身旁有人對談,口氣甚是愁急。
  內中一人說:「師父玄機妙算,今日之事,當強敵未來以前已先算出。只是元嬰剛剛煉成,修為正勤,偏在此時,師兄妹他們無故逞強惹事,累得師父分心勞神。仇人又來得太快,無暇仔細觀察。所說福星理應早到,斷無不來之理,怎此時已到緊要關頭,不見人來?」
  另一人道:「敵人赤屍煞光好不厲害,如非師父臨事慎重,把仇敵誘往冷泉宮海心重地,仗著地利與昔年祖師所遺留的仙法禁制,就說師父不致受傷,我們怎能免去許多危害?此時援兵不來,莫非真要丟人,去向日前由此經過,被各位師兄妹用癸水雷珠、天一玄冰困住的那幾位過客求助不成?」
  又一女子道:「雖然海心冷泉宮有敵人的煞光和原有的禁法封閉,我們又隱形在此,敵人不能聽見,但聽說這廝不只一人,還同有幾個門徒埋伏在外,意欲斷我師徒逃路,就許不耐持久,暗中掩來,被他聽去,豈不丟人?」
  前一人答道:「師姊你真多慮,此時方圓千里內外,均被天一玄冰佈滿。如非師父知道敵人持有玄門至寶太乙金鱗舟恃強硬衝,恐被引出危害,故示大方,早在煞光才現時便上前誘敵了。仇敵法力雖高,恐也難於通行。何況現在天一玄冰妙用已全發揮,他那幾個孽徒妄想犯險深入,真是送死。」
  笑和尚聽出說話的一幫人數甚多,均在湖旁花林之內,他們的隱形之法也頗神妙。取出玉環正要查看,猛覺身旁柬帖微微震動,想起少陽之書原附有多半頁的空白,書上語意也還未完,料有原故。
  笑和尚取出一看,上面果現字跡,不禁大喜。尚未及交與李洪,一片光華閃處,那封柬帖忽然化為一片青霞,朝二人身上一合,便已無蹤。當時覺著身上微有一點清涼,忙著窺探林中隱藏之人,也未留意。
  笑和尚再取玉環查看,原來林中隱伏之人甚多,男女都有,美醜不一。十有八九生得奇形怪狀,李洪等日前所遇男女諸敵也在其內,互相談論乃師對敵之事,面色多半憂急。這才看出林中佈有一陣,如非持有師傳照形之寶,便甄氏弟兄的寶鏡也未必查看得出。
  二人正要同往湖心飛下,目光到處,發現湖上雖是清波粼粼,一片澄泓,清可鑒底。而中心十來畝方圓一圈,似有一片圓形白光和一片紅光,一上一下,互相抵緊。離水面數十丈以下,便被隔斷,成了中空,四面的水也被隔開。仿佛一口大鐘,直扣到底。
  湖底矗立著一座六角形的水晶宮殿,四外都是白玉平臺,翠瓦金梁,珠柱瑤階。餘皆整塊水晶鋪砌而成,富麗非常,內中時見寶光閃動。先前所聞音樂之聲,便由下面隔水傳出。方想水仙門人曾說語聲已被禁法隔斷,樂聲怎又傳出?再細查看,原來那湖水竟與尋常海水大不相同,色作深碧,狀類溶汁,並還發亮,知非尋常。
  笑和尚、李洪原定運用劍遁往下飛降,後因柬帖上空白現出字跡,指示機宜。說此行無往不利,不妨任意行事,如遇阻隔,可將自帶法寶如法施為,立可破禁而入。笑和尚仍恐誤觸埋伏,驚動主人和對頭,意欲探明虛實,再相機行事。
  於是不由中央下去,先和李洪把遁光聯合一起,避開正面,貼著湖邊剛往下一衝。覺著阻力甚大,湖水如膠汁也似,粘滯之力極強。入水才三四丈,便見水中光影亂閃,一層層的白光鱗片也似往上湧來。由此越往下降,阻力越大,二人遁光行動,竟艱難起來。同時由湖底冒起來的白光,也一層接一層向上湧到,逐漸加快,已離腳底不遠。
  笑和尚看出埋伏已被觸動,就要發難。方想如何防禦,李洪因嫌遁光下降艱難,心中不耐。左肩一搖,臂上斷玉鉤立化銀虹飛出。笑和尚見玉鉤寶光不曾隱蔽,急忙喝止。剛把新得到手的一根神針取出,未及施為,腳底白光一閃,忽全不見。同時身上一輕,人已下降,晃眼到底,李洪也把斷玉鉤收去。
  二人定睛往前一看。宮庭裏面,當中寶座上坐定一個羽衣星冠且儀容俊朗的中年道士。旁坐一個紅衣道人,身材十分矮小,相貌十分醜怪,所穿道裝火也似紅,連通身皮膚也是紅色,腰間繫著三個白玉葫蘆,背插一叉一劍,手執白玉拂塵,也是盤膝入定。
  二道人互相對坐,一言不發。中座上是絳雲真人陸巽,旁坐道人乃主人的對頭赤屍神君。料知主人先禮後兵,等將仇人引入重地,再仗埋伏禁制和原有地利,各以元神應敵。
  二人忙繞往側面,再取玉環仔細觀察。原來寶座旁邊還立著一座玉屏風,通體約有七八丈高大,是一塊整玉,玉色灰白,並不起眼,主客雙方的元神正在上面惡鬥。外面有一幢鍾形青光,將那殿台罩住,外層又被敵人的赤屍煞光緊緊裹住,正往下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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