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回 晤仙靈 暢飲青瑤乳 探寶庫 言尋黑海碑
笑和尚接過一看,不禁大喜,互相傳觀。
原來這裏的海水之下是一極大海眼,女主人冬陽由北海受一左道妖邪逼迫,逃來此地。因愛當地景物靈奇,更有千年珊瑚林和各種琪花瑤草,珍禽異獸,魚龍之類,心生喜愛,始定久居。再將四外海水用所噴丹氣托住,好似一座極大晶幕,將方圓千餘里的山林景物一齊罩住。
夫妻倆又去往海眼之內日夜查探,最後運用法力破去頭層禁法,現出一座神碑,上刻朱書古篆。
大意是說:此洞乃古仙人盤犖所居洞府,飛升以前,將生平幾件降魔至寶和各種丹藥、靈符藏在三四兩層寶庫之內,誰能得到,便是有緣。此靈丹如是異類服下,立可脫去舊有形骸,化為人類,法力神通也必增高不少。
男主人為此守候多年,中間曾遇昔年強敵尋上門來,眼看危急,幸而盧嫗海上路遇,打敗妖人,隨即現身,指點玄機,令再守候一甲子。如有危難,可用所賜信香求救。
過了些年,仇敵又約兩同黨上門尋仇,來勢十分猛惡,男的眼看危急,幸而冬陽機警,長於應變,暗點信香,盧嫗元神當時趕到,用吸星神簪將妖人邪法破去,全數殺死,解了危難。
冬陽感激恩義,苦求拜師。盧嫗不許,姑念誠求,收為義女,仍允遇機相助。
當日盧嫗算出前因,知道笑和尚等四人帶有子午宙光盤、香雲寶蓋和鬼母朱櫻的碧磷衝,正可開那當中寶庫,此是彼此有益之事。男主人龍玄得到靈丹立可脫胎換骨,重化人身,由此成道。靈丹共是十七粒,內中七粒專備男主人脫體化人之用。下餘十粒,具有凝神固魄無上靈效。
此去北海,以眾人之力,固可將那水仙的對頭打敗,但必除他不了,早晚仍是後患。對方神通廣大,來去如電,法力極高,又煉有幾件前古至寶,記仇之心極盛。一個不巧,狹路相逢,難免受他暗算。
此人除卻天性乖僻,剛愎自用,與水仙為死對頭而外,別無什麼過惡,照理也不應將其斬盡殺絕。最好將那十丸靈丹帶去,如法施為。到了最後關頭,只消用上三粒,便可化敵為友,了此仇怨。不過那怪人自恃得道年久,平生最重恩怨,雖然消恨退去,決不輸口。令冬陽轉告笑和尚等四人,可照楊瑾所說行事。
笑和尚等四人看完了盧嫗的仙示後,又聽女子說道:「外子性情古怪,而且多疑,貧道與他雖是多年夫婦,仍恐貧道捨他而去,以致貧道難見外人。今日佳客到來,又蒙大義相助,如再隱形對談,殊非敬客之道。貧道適才與外子爭論,又經盧太仙婆傳書指示前因後果,外子已經醒悟,拋棄成見。但他本人暫時還不能當面接談,只好恭候諸位再來相見了。」
只見對面一片黑光閃過,跟著又是銀光連閃,石墩上突現出一個白衣妙齡道姑,正在向他們盈盈下拜。
笑和尚等四人見這道姑生得秀媚絕倫,美麗入骨,一身仙風道氣,不像異類修成之人。於是連忙答禮,請其引路前往,並問姓名。
冬陽笑對四人道:「諸位道友見貧道外子那等形象,以為真個水族修成麼?」
笑和尚素對女人面嫩,知被看破,臉上一紅,未及答話,冬陽隨笑道:「此事難怪道友多疑,實則貧道固是人類修成,便外子本身也非水中鱗介。此事一半是夙孽,一半是自作自受。開那寶庫,尚須時日,不是一時可以成功,諸位道友尚有北海之行。見了絳雲真人陸巽,可說黑刀峽海下仙洞鏡天湖,住有他昔年北海舊鄰老友,自會說出詳情。
「如仍不肯明言,英雲姊妹不久必來此地,諸位便知道此中因果了。此時貧道鼓琴之所,難於待客,請到荒居稍坐,略嘗此間靈泉玉液和由南北海移植來的瓜果如何?」
四人見冬陽不肯明言真實名姓來歷,又聽說英雲姊妹不久要來,知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多問,同聲謝諾。
冬陽隨請四人同行,緩步由來路花林之中穿行出去,走往前見危崖之下。四人見崖洞陰黑幽暗,深不可測,隱聞波濤之聲由下面傳來,冬陽仍未停步,逕往崖洞中飛去。
甄氏父子久慣水居,還未在意。笑和尚卻覺主人在此洞中待客,豈不氣悶?先前只說當地景物如此靈妙,所居必是貝闕珠宮,金庭玉柱,五光十色,氣象萬千。哪知這等光景,黑洞洞的,連點光亮都見不到。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在原處立談,還好得多呢。
賓主五人下降約有十丈遠近,地勢忽然展開。四人各用慧目查看,當地好似整座山崖由內掏空,地甚廣大,只是陰暗無比。主人下降頗緩,不便越過。
甄兌忍不住問道:「主人仙府便在這洞內麼?」
忽聽殷殷雷鳴之聲起自地底,暗影中好似兩面洞壁均在移動,雷聲隨止。緊跟著眼前一花,大放光明。定睛一看,就這幾句話的工夫,身已落向一座水晶宮闕之外。那水宮高約十丈,通體水晶建成,上蓋碧瓦,質如翠玉。前面一座牌坊,也是翠玉建成,高約五丈。
賓主五人正立坊前,往裏走進。遙望晶宮,共只五座宮殿,作梅花形矗立地上。由外望內,晶牆厚約四五尺,內裏立著數十根黃金寶柱,大可合抱,光影輝煌,壯麗無比。由牌坊起,直達宮前,是片平地,廣約數十畝。兩面均是花林,香光若海。
初來時所見長頸龜身、四足一爪、身長二十餘丈的似龍非龍之物,不下四五十條,還有各種珍禽奇獸,均在林中出沒遊行,樹上更有許多大小翠鳥,飛鳴往來,嬌音婉轉、如奏笙歌。冬陽一到,所有大小珍禽異獸,龍形怪物,一齊飛鳴來迎。
冬陽微笑搖手,便各退去,同隱花林之中。一會走到宮前,四人見那宮門又高又大,形似整片水晶,通體渾成,不見一絲縫隙。如非四邊各有一條金線,上面更有不少拳大金釘和兩個尺許大的金獸環,決看不出門戶痕跡。
冬陽越眾上前,朝那金環上用玉指略彈了彈。回顧四人笑道:「諸位道友,請暫相候,等貧道更衣出迎如何?」
笑和尚沿途留心,本就看出冬陽形體不似生人那麼凝固,好似元神煉成。尤其所穿道裝非紈非縠,霧約煙籠,若隱若現,隨時變幻,從未見過。
笑和尚方答:「請勿如此多禮。」
冬陽已含笑把手一揚,人便隱去。
笑和尚見宮門未開,慧目法眼注視之下,似見一絲銀光在門環中閃了一閃,這才斷定,先前所見果是冬陽元神。想係撫琴時周身赤裸,故此不肯見人。只不知那形似煙絹霧縠的道裝是何法寶,憑自己的慧目法眼,竟未看出何物所製。
聽冬陽之言,他那丈夫本是修道之士,怎會成一妖龍?多年恩愛夫妻,又在一處同修,何事多疑。連人都不許見,是什原故?越想越覺這男與冬陽情事奇詭,令人莫測。如非盧嫗仙示,那湖中寶庫靈丹與絳雲真人陸巽成敗有關。如在平時相遇,似此形跡可疑,藏頭露尾,真不願管這閒事。
宮內笙蕭細樂之聲飄來,一陣香風過處,宮門開放。跟著便見冬陽帶了一隊手持香花、提爐的男女幼童,各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白色仙衣迎出。
四人暗中留意,見那四十多個男女幼童美醜不一,卻都一般高矮。一望而知是些異類修成,內中只有兩個女弟子像是人類。再看冬陽,先前所穿形似煙紈的服裝已經換去,仍是一身純白。但似鮫絹冰蠶所織,形體也與生人無異,知其元神已經復體。
笑和尚等方稱謝,冬陽見眾對她注目,似有覺察,玉頰微紅,嫣然笑道:「貧道長年枯坐,有時無聊,只以元神出遊,素喜琴瑟笙蕭,時往天鏡湖邊偶然撫奏。說也慚愧,只為外子昔年對我癡情太甚,甘棄仙業,倒行逆施,致中妖人詭計,化身妖龍。他自慚形穢,又恐我道業將成,棄他而去,任怎分說,也不許貧道自行出外。
「外子附身的妖龍,有五千年以上的道力,所煉內丹頗有妙用。上面和四方的海水,均是外子所噴丹氣,與本身元靈相應,稍有警兆,或是外人入境,立被查知。我便負心,真想逃走,也辦不到。就這樣,他仍不放心,知我愛惜原有形體,特意將其禁閉宮中。我見他癡得可憐,又氣他不過。近來索性就在適才撫琴的鏡天湖上撫琴,或是觀賞千尋碧波透射下來的明月,有時一坐經年,連元神也不離宮一步。
「這裏便是愚夫婦日常居處之地,外子因前古仙人遺留的水晶宮室經他盤踞,地上時有腥涎狼藉,氣味非常。方才借著貧道和諸位道友對談之便,剛打掃乾淨。當中寶座四周是他常年盤踞之處,地上仍留有痕跡。貧道平日在上打坐,他便環繞身旁,這等苦光陰已近千年之久。
「至於貧道身世,實有難言之痛。貴派英雲姊妹中,有兩位雖是紫雲宮舊友,相隔千年,縱令現在法力高深,洞悉前因。見面時貧道不提前事,也恐未必能夠想起。舊日姓名,也不堪奉告。如蒙不棄,喚我冬陽如何?」
四人已由主人陪往當中宮庭珊瑚椅上,分別坐在珊瑚寶座之上。就在四人前面不遠,隱聞異香。細一查看,當中寶座乃整塊萬年碧珊瑚雕成,形制古雅,光彩耀目。座後有一白玉屏風,上面煙雲浩蕩,隱露鱗爪。如有神龍潛身其中,飛舞如活,知是一件奇珍,不禁暗贊。
再低頭一看,環著寶座,果有一圈龍蟠痕跡,料是主人丈夫平日盤踞之地。因其年歲太久,那麼堅厚的水晶地面,也成了一環凹槽。再看四旁,五六尺粗的黃金柱上,也有龍蟠之跡。
設詞一探,才知男主人把女的愛逾性命,雖因附身妖龍,無法親近。每當女的在寶座上入定,或是無事閒居,便將身形縮成丈許大小,環繞身側,成了一圈。將女的圍在中央,昂頭向上,飽餐秀色,專一眼皮供養,心坎溫存,永不離開一步。又因女的好潔,自身腥涎不堪。有時愛極,情不自禁,朝女的身上微一親熱,立生悔恨。飛往兩旁黃金柱上盤起,流淚求恕。
女的雖然憐他情癡,但因此舉關係雙方成敗安危。知其情熱如火,一旦不能自制,元神裂體而出,立成兩敗。沒奈何只得故作無情,厲聲喝罵,以粉身碎骨相挾。一任男的哀嗚求告,始終不肯假以詞色。表面情薄,內心苦痛已極。
男的一面癡愛日增,永無止境,一面卻防愛妻只顧自己成道,又對他生出厭惡,棄之而去。因而成年憂慮,百計嚴防。直到當日接到仙示,得知孽難將完。女的本是他累生夙孽,竟為他至情苦心所化,不特災退福生,並還從此天長地久,同證仙業。只等英雲姊妹轉世重逢,便可將元神煉成形體,同返舊居,作一水仙夫妻,長享仙福。
四人見冬陽說時喜不自勝,誠中形外,情感無形流露,連本不想說的話也無心洩漏出來。笑和尚和南海雙童近年原聽諸葛警我談起靈雲、輕雲、紫玲三人固是紫雲宮中舊主。連嚴人英、李英瓊和凌雲鳳姊妹、青門島主朱蘋等,均是千年前舊侶至交。
談話間,龍吟之聲起自玉屏風中,音甚幽長,細潤娛耳。抬頭一看,原來屏上煙雲浮動,鱗爪飛舞,竟是活的。隨見一條墨龍影子,先現出一個斗大龍頭,朝四人將頭連點,長嘯兩聲。跟著身形一閃,屏上煙雲滾滾飛舞,龍便不見。煙雲隨同消散,仍是一片白如羊脂的美玉。
冬陽見狀,似悲似喜,微歎道:「外子因不願見外客,推說隱往後宮,暗中附身屏上,貧道坐處與屏風相背,不曾留意。方才諸位道友下問,因多感慨,無意之中吐露心跡。忘了外子尚在屏上,被他聽去,知我不會負他,歡喜非常,親向諸位道友致謝。
「現外子已親往海眼,佈置破禁之事。其實區區之心,早想對他明言。一則,以前為了拒婚,騙過他好幾次,如無事實,未必肯信,再者,外子為人任性,有許多顧慮。如非知他脫困在即,又有嘉賓在座,當英、雲姊妹未來以前,我也真不敢洩漏心情呢。」
正談說間,侍女捧來五個形制古雅,大小不同的古玉杯,中貯玉漿,色作純碧,向客敬上。四人知是瓊漿玉液,入口一嘗,甘芳滿頰,其涼震齒。方在誇好,侍女又用玉盤獻上各種瓜果,均是罕見珍物,雋美絕倫,芳騰齒頰。
冬陽笑說:「諸位道友屢生修為,又在峨嵋門下。聞說凝碧崖開府之時,八百仙人齊來赴會。所贈海內外的靈藥仙草,琪花珍果,堆積如山。多珍奇的仙果,諸位也早嘗過,區區遼海荒島所產之物,何足掛齒。我知北海之行為時尚早,此山天生靈景,頗可遊觀。
「到了下手之日,先請二位甄道友用鬼母碧磷衝,由頭層地底穿入二層。由內而外,將神碑上所說的禁制法牌取下,如法施為,二層門戶自然開放。到了三層前面,查看有無古仙人所留仙示。如其無有,再用前法,將三層門戶開放入內。照神碑所說和盧太仙婆飛書,仿佛那寶庫能大能小,可以移動。只要兩面法牌不毀,便有開閉之法。
「仙示又曾提起香雲寶蓋與宙光盤缺一不可。我知香雲寶蓋只作防身之用,進頭層時必須用碧磷衝從地底開路。宙光盤裏子午神光線具有極大威力,無論任何物體,五行真氣,只一挨上,便即消熔毀滅,化為烏有。既然非用不可,怎能保全?為此我還有些不解。那海眼與地殼相連,所差只數百丈,所用法寶威力太大,到時尚須小心。」
四人初意,以為主人被困多年。難得盧嫗仙示,指點玄機,機緣巧合,千年難遇。必定急於成功,延往宮中,稍盡地主之禮,便催下手。一見這等安閒從容不迫神氣,好生奇怪。再一留意,竟是故意延宕。等眾人吃完酒果,又令侍女獻酒,接連三次獻過。
四人因其意態殷勤,可是每一取酒,必隔好些時刻。歸吾性急,到末次上,見酒來更遲,並且不曾裝滿,笑問藏酒之處相隔遠近。
冬陽聞言,笑答:「並不甚遠,只是那青瑤乳,每隔些日才有數杯,又是見風即化,取用費時。飲完,請隨貧道游觀全景如何?」
又隔一會,冬陽方請同遊,並未由原來入口走出。先把五座宮殿遊完,見了不少奇珍之物,到處珠光寶氣,耀彩騰輝,令人目迷五色,眼花撩亂,觀之不盡。末了繞往後宮,和前面一樣,宮門緊閉不開。
冬陽剛把秀眉一皺,忽見一絲玄色精光由身後電馳飛來,射向門上,雙門立時大開。眾人見和前宮一樣,也是一座極高大的玉牌坊矗立後宮門外。走過牌坊,前面現出一座金橋。賓主五人及隨行二女弟子剛走上去,眼前似有一片烏油油的光華自頭上飛過,一閃不見。
耳聽殷雷聲聲,從對面傳來,由橋下響過。金橋似在移動,一會停止,又一玉牌坊阻路,內裏雲煙變滅,浩蕩如海。正用慧目查看,仿佛內裏具有好些山嶺花樹,只是看不真。人已走到牌坊之下,冬陽隨掐靈訣,往前一揚,煙雲立開。眼前倏地一亮,現出大片峰巒崖壁,到處佈滿奇花異卉,百里香光。宛如錦繡,美景無邊,令人應接不暇。
似這樣每經一處,冬陽必定從旁指點,不厭求詳。四人看出她想盡方法沿途延宕,幾次探詢下手時刻,均被拿話岔開。對於來客,卻是極盡殷勤,人既美豔,話又溫柔,態更誠懇,使得人不好意思違她心意。反正為日尚早,只得聽之。
那一片海底山巒,方圓數百里,地域廣大,靈景又多,不是一二日內所能遊遍。當地為北極邊界,海中又無晝夜,終日光明。四人貪看奇景,再為主人誠懇溫柔的意態所動,只顧隨同遊賞,娓娓清談,越來越投機,頓忘朝暮。
光陰易過,不覺過了好幾天。最後還是笑和尚警覺,向其探詢,並說:「北海之行固然還早,途中仍難久延。最好由我四人先將法寶、靈丹取出,然後相機行事。否則事機稍有延誤,便致兩敗。我看還是先下手的好。」
冬陽知道不能再延,沒奈何,只得淒然答道:「並非貧道故意拖延。一則神碑所載日期,是由庚辰至壬辰的十三日內,明日方是正日。二則,貧道本身有一強仇,新近發現愚夫婦在此隱居,已來尋仇兩次。盧太仙婆仙示,曾說此人日內要來,我畏之如虎。我想借諸位道友之力,將其驚退。如蒙相助,深恩大德,終古不忘了。」
笑和尚暗中再一推算,已在當地耽延了好些天,以四人的法力,一時疏忽,竟未留意。照此情勢,分明主人還在行法掩蔽。笑和尚人最梗直,似此有意相欺,頗為不快,但為主人禮貌誠懇所動,未便叫破,只在暗中留意。
笑和尚道:「我們來此時久,既到了庚辰正日,不如先將寶庫打開,取出法寶、靈丹。主人如有他事,只要不誤北海之行,我們仍舊效勞如何?」
冬陽面上一紅,答道:「這樣也好。貧道實是對那來人膽怯,又知他還有數日才到。為此算好下手日期,等諸位大功告成,正是時候,欲一舉兩便,解此前孽。以免萬一諸位成功之後,不願久留,來人與外子只一對面,必無倖免。使貧道多年來委曲求全的苦心付之一旦,故此想留諸位等到那人來後再去。至於北海之行,決不耽誤,諸位放心好了。」
四人聽出冬陽對那惡人竟想保全,好生奇怪。知道不肯明言,也未再問。
冬陽隨說:「泉眼寶庫,原在鏡天湖下,離此尚遠。待我通知外子,開出一條水路,再同飛往。」說罷,將口微張,說了幾句,仍和眾人緩步前行。
那一帶景物更是奇妙,移步換形。到處洞壑幽奇,水木清華,奇花異草,觸目皆是。更有無數參天花樹,大均數抱以上,燦若雲霞,綿亙不斷。
賓主五人說笑前行,又經過了好些奇景。南海雙童心疑冬陽仍在故意延宕,正想開口,忽聽遠遠龍吟之聲,由前面地底傳來。前面是一水潭,潭水澄泓,平波若鏡。眾人剛到潭邊,潭水忽似開鍋沸水一般,水花滾滾,往上高起。
冬陽笑道:「此間的地底泉脈縱橫,凡是有水之處,均相通連。外子正開水路迎賓。本來還想延遲兩日,適聽傳聲,今日泉眼古洞中竟有異兆。也許珍藏多年的前古至寶靈丹,應在今日出世,諸位道友定必手到成功無疑。」
說時,潭中水花已冒高兩三丈,水塔也似矗立潭中。正突突往上冒起,倏地往下一沉,剛陷下去一個大深洞,四邊的水忽全停止不流。俯視潭心深處,似有光影微微凸起,乍看相隔上面約有二十餘丈,跟著便見往上湧來。等出水面,乃是一個大水泡往上冒起,眼看越長越大,約有五丈方圓。叭的一聲,化為一片淡青色的光氣,罩向眾人頭上,反兜過來,分而復合。腳底也現出一片青色雲光,將眾人托住,往下降去,其行如飛,晃眼直下千百丈,再改平飛。
四人看那前行之處,乃是一條其長無比的甬道,上下四外的水,全被那淡青色光氣形成的空洞隔開。人由那片水雲托住,朝前急飛。光街甬道,跟著向前收去。所過之處,身後海水重又合攏。再看冬陽面色,好似憂喜交集,陰晴不定。估計人已走向回路,約有二三百里遠近,龍吟之聲又起。
冬陽面色一驚,忙對四人道:「外子偶然疏忽,幾為埋伏所傷。他因自慚形穢,在元神未脫體以前,暫時不願見客,貧道必須趕往照護。寶庫就在前面不遠,外子已受微傷,正以全力支持,以防丹氣中斷。諸位到了頭層洞內,洞外的水已被丹氣隔開,只照神碑所說行事便了。」
冬陽說罷,匆匆飛走,白光微閃,人影不見。那淡青色的光衖本來前收極快,到這末一段,勢忽轉緩,好似力竭神疲。因聽說主人受傷,恐其勉力支持,冬陽已去,四人途徑不熟。萬一主人支持不住,又要費事。
於是四人各縱遁光,朝前急飛,晃眼到一大洞之前。光街忽收,那洞就在前面腳底。四人剛往下一落,仰望上面,水已合攏,只不下壓,知已到達。再加急往下飛降,又是千餘丈,方始到底。
前面地勢,忽然展開數十畝大小,兩座華表分立地上,高約三十餘丈。前面現出一座大洞,兩扇高約五丈的大門,質似精鋼,右邊一扇大開,左邊一扇已經殘缺不全,遙望洞內光明如晝。因當地乃前古水仙隱修之地,又在二千年前留下許多靈丹至寶,以前雖未聽說,必非尋常人物。為示誠敬,先朝洞門下拜,再同走進。
入內一看,洞甚廣大,只不甚深。當中矗立著一座金碑,上有朱書古篆。四人修道多年,本全通曉,細一辨認,不禁驚喜交集,出於意外。
原來碑上不特載明寶庫藏珍應在當日出世,並還隱示天機,連四人之來也似早已算定。四人看完,便照預計行事。
南海雙童剛把碧磷衝取出如法施為,前面七葉風車星飛電旋,一蓬碧色螢光剛往地底衝去,洞中禁制已被引發。先由神碑後面射出一道黑色精光,朝著四人暴雨一般射來。如非事前先有準備,上來便自留意,應變又快,差一點沒有受傷。
跟著洞頂一蓬紫光當頭壓下,左右兩壁也有七八尺長的火箭攢射過來。地底風雷烈火之聲大作,全洞一齊搖撼,似要崩塌神氣。
笑和尚的香雲寶蓋恰在此時放出,化為一幢金光祥霞,將四人一齊籠罩在內。上下四外的火箭神光立被擋開,聲勢儘管逐漸猛烈,卻不上身。
笑和尚為防萬一,又將火靈珠取出備用。口喝:「甄師弟,還不快走!」
南海雙童看出禁法厲害,從來少見,有些遲疑。聞言忙以全力施為,碧光電轉,朝前疾飛,往下鑽去。初意下面地層必定堅厚,難於通行。誰知通行並不艱難,入地不過丈許,便到了烈火之中,這才看出古仙人的禁法神妙異常。
下面地底直似一座極大洪爐,火光比電還亮,已成銀色。內中更雜有無數火彈,打到身外金霞之上紛紛爆炸,威力奇猛。如非佛門至寶防身,幾為所傷。
回顧來路,更是險惡,先前所見紫光、火箭的衝射之力越來越強,正由身後潮湧而來。香雲寶蓋竟受衝蕩,歸路已斷,前進尚可,後退直是萬難。
笑和尚見狀,忙道:「二位甄師弟不可退縮,照盧老前輩的仙示和神碑大意,今日必能成功,我們有進無退了。」說罷,揚手一粒火靈珠發將出去,初意相助甄氏弟兄開路,不料一時巧合,那粒乾天火靈珠正是地底陰火剋星。
一團金紅奇光剛發出手,投向火海之中,那大量玄色陰火和身後射來的火箭才一接觸,立時消滅,一閃無蹤。又看出前面地層竟是白色銀泥,碧磷衝螢光飛射中激蕩起千重銀漩。兩洞相隔只十餘丈遠近,先為禁法陰火所阻,前進艱難,陰火一破,通行自如,晃眼便達二洞地底。
笑和尚與南海雙童各用玉環寶鏡查看出二層關口已經越過,忙往上升。透出地面一看,形勢與頭層相仿,只是空無一物,光景卻極明亮,匆促間先不知光從何來。後經仔細查看,當中洞頂離地十丈,凌空懸著一面上豐下銳、長約六寸而前端具有雙耳的人形鐵牌。
鐵牌本身烏油油,僅現微光,但是越來越強,光也轉為白色,照得全洞通明如晝。如非慧目法眼且見聞又多,決看不出那牌的妙用。知是至寶奇珍,忙同跪拜,通誠求告。拜罷起立,又用法寶試探,見無異兆。
笑和尚行事謹慎,還不放心,突將四人聚在一起,收了別的法寶,只用香雲寶蓋護身,朝上飛去。到了牌前,見如釘在那裏一樣,看似凌空,實甚牢固。滿以為取之費事,試用本門太乙分光捉影之法,手掐靈訣,朝前一招,牌便冉冉飛來,竟是容易已極。再往下降,去往三層洞內查看形勢,開庫取寶。
還未落地,就這法牌到手,微一注視之間,地面上突有一幢金光湧起。回頭一看,原來鐵牌下面洞中心,埋伏著一座形似寶塔之物。高只丈許,色作烏金,光芒四射,立在地上。乍看不知用法,笑和尚想行法收去。
忽聽內裏有人說道:「此是鎮海之寶,妄動者死!時機甚迫,不可延誤。」以下便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