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黑刀峽 海景靈境 碧波盡停勻 墨龍陣 微塵兩儀 玄機堪造化
葉繽笑道:「諸位道友無須動手,這班妖邪惡貫滿盈,休想逃走。」說罷,手掐法訣,往外一揚。四外天邊立起了大片金紫二色的霞光,環立若城,下齊海面,上達天心。電也似疾,突往中心合攏,晃眼之間,由千百里方圓縮成百餘丈大小。上面明霞閃處,滿空冰魄神光忽然出現。照向金紫圈之上,宛如一口平頂大鐘,將眾妖人罩在下面。
只見金牆環立,精光萬道,明霞蔽空,幻為異彩。映照得千尋碧海齊煥霞輝,絢麗絕倫。眾妖人看出厲害,再以全力向前猛衝。一時五光十色,縱橫飛舞,電射星流,頓成奇觀。
原來這日正是烏靈珠生辰,原定在島上開一烏魚大會,海內外同黨妖邪赴會的甚多。先來妖黨飛近小南極,發現滿空煞火,上與天接,俱都害怕,不敢近前。有的一到便知難而退,有的先還觀望,後見煞火消滅,看出不妙,俱都驚走。只苦那後來幾個,正值煞火全消,群邪傷亡將盡。
葉繽所用禁法十分神妙,來人能入而不能出。這班妖邪不知底細,飛近四十七島上空,遇見內層禁圈冰魄神光阻路,方始驚覺,後退已是無路。同時發現敵人正與一黑衣道姑鬥法,雙方均具極高法力,看出厲害。
烏靈珠等為首諸邪在小寒山二女、南海雙童等手下漏網,仗著玄功變化,遁入海心深處。不知此乃欲擒先縱,防他挺而走險,攻穿地肺,以死相拼。故意放寬一步,葉繽早在上空布好羅網相待。群邪本只剩四人,藏在一處泉眼之內,正在咬牙切齒,痛恨仇敵。一見妖黨飛來,內有數人均是能手,妄想借此援兵,轉敗為勝,或是助其脫難。
四人中有一個名叫膝柱的,乃摩柯尊者司空湛的得意門人。邪法既高,又持有兩件異寶,人最刁狡,早看出敵勢強盛,休說報仇,逃命都難。便向烏靈珠獻計:把人分成四方八面,使敵人不能兼顧,乘機遁走,真要不行,再與一拼。否則逃尚無望,如何能勝?
烏靈珠也被提醒,立時變計,不聽伍神師之言,和新來妖黨略一商議,便自起身。初意是先由兩人出水試探,如其上下四外均有禁制,仍回泉眼潛伏。能夠穿地而出更好,否則便守在泉眼之內,敵人真要相迫,索性攻穿地肺,發動巨災,與之拼命。
烏靈珠自恃邪法較高,長於玄功變化,飛遁神速。本來令伍神師陪了來賓留守,自帶二同黨出水查看。誰知伍神師既憤烏靈珠專斷,又以新來妖黨中有兩個至交,帶有幾件厲害法寶,認為只能與敵一拼。如把來赴會的人一齊隱藏在泉眼之內,覺得難堪。
烏靈珠驚弓之鳥,又慎重了一些,因見敵人葉繽與一對頭停空相持,又見同來好些敵黨均作旁觀且神情可疑,只顧查看,沒有就回。伍神師越發不耐,便和眾妖黨一同衝出。剛離原處,葉繽暗中埋伏的滅魔之法立生妙用,將泉眼封閉,斷了歸路。
群邪見事不妙,只得仍照原計,分頭突圍逃走。果然烏靈珠先前所料敵人埋伏的滅魔神光長城也似,突然出現,將群邪一齊圈住。冰魄神光再往下一合,於是全成網中之魚。
笑和尚等見群邪已被困住,衝逃不出,正要追殺。群邪知道凶多吉少,也都向前拼命,各施邪法異寶,返身殺來。
楊瑾看出中有數人均持有極陰毒的法寶,恐眾人一時無知受了誤傷,忙喝:「可隨瓔、琳姊妹一起,不可妄動!」
楊瑾一指法華金輪,寶光立時大盛,電旋星飛,朝眾妖人衝去。
葉繽將冰魄神光往下一壓,謝琳又將碧蜈鉤放起,晃眼之間,群邪傷亡大半。葉繽原意是將這些妖邪全數除去,滅魔大法已早發動,彈指之間,群邪便可伏誅。只因來時受了忍大師指點,另有深意,故意遲不發難。及見烏靈珠肉身為楊瑾飛刀所斬,連傷了四個身外化身,知其七煞化身已去其四。即便逃走,也無能為力,便用傳聲告知眾人,速退光圈之外。
這時群邪只剩烏、伍二妖人和四個赴會的妖黨,膝柱也在其內,各仗玄功變化和邪法異寶防身,正在捨命相持。忽見四外神光一閃,所有敵人一齊到了光層之外,情知不妙。
膝柱因和烏靈珠至好,又因一人勢孤,當地又是海心深處。泉脈縱橫,只要能找到一處,穿入其內,便可借著水遁逃走,為此追隨不捨。一見那數十百畝方圓的光圈突往中心收攏,伍神師和另外三同黨相隔較近,驟不及防,撞向光圈之上。連人帶元神全被吸住,掙扎不脫。緊跟著上面射出萬道毫光,連聲慘叫中,人便化為烏有。
這才知先前敵人不曾發揮全力,不由心膽皆裂。同時瞥見對面光牆也當頭壓來,快要上身,上面已射出千萬道金紫色的精芒火花。
烏靈珠大聲疾呼:「膝道友,你再不施展那師傳至寶,我們全無命了!」
膝柱本帶有兩件旁門奇珍,因見敵人厲害,惟恐損毀,不肯輕用。見勢危急,只得把心一橫,伸手一按胸前。轟的一聲,飛出一蓬傘形碧光,中雜無數銀色火星。傘尖朝前,將二人一齊裹住。火花紛紛爆炸,發出億萬霹靂之聲,火龍也似朝光圈上猛衝出去。那紫色的光圈立被衝開一洞,二妖人立時逃走。
膝柱方喜師門至寶,威力神妙,忽聽一聲怒嘯。回頭一看,烏靈珠身外化身又被敵人消滅了一個。同時一片金霞由身後射將過來,籠護身外碧光火雷忽全消滅。緊跟著又有一股極大吸力由身後猛襲過來,不由魂魄皆冒,連忙運用玄功,一同遁走。萬分情急之下,又將另一件防身法寶放出,借著水遁,亡命飛逃。
這裏眾人本要隨同追殺,剛被楊瑾止住,隨聽葉繽傳聲說道:「我尚有一害未除,必須追趕。除瓔、琳二女隨我追殺而外,餘人可聽楊仙子之命行事。」
眾人往旁一看,海面上滅魔神光已全收去,小寒山二女蹤跡不見。
楊瑾隨令笑和尚近前,遞了一封柬帖,令帶歸吾和南海雙童去往北海,如言行事。笑和尚見那柬帖是由火行者手上取來轉交,內中還附有一粒寶珠,暗用玉環查看,不禁大喜。楊瑾又朝雲鳳等囑咐了幾句,約定日後各人事完,去往幻波池相見。
雲鳳便說來前途遇韓仙子指示玄機,說俞允中事情已完,暫時無須再令沙、咪二小尋他。令她將宙光盤交與二小,先往依還嶺助戰。只等破去敵人法寶,便用所賜靈符飛行,趕往白陽山,將盤交與她,再回幻波池待命。
此外令她將在白陽山尋到前古固魄靈藥,急飛小南極相助葉繽,誅邪除害之後,再往尋那對頭女仙化解前怨。想起事太艱險,欲求楊瑾相助。
楊瑾笑答:「你那對頭經人指點,已經醒悟,不再記仇。不過夫妻情厚,故意逼你為他出力,好使元神早日凝固罷了。」
雲鳳因為誤殺雷起龍之事,始而東藏西躲,應付為難。雖有至寶隨身,無如自犯師規,雖是無心之失,師門法令森嚴,其勢不能將錯就錯。沒奈何,只得忍氣吞聲,受人閒氣。
後來三個男女弟子見師受辱,一同激怒,暗中埋伏,將女仙打傷,事情越發鬧大。好容易經鄧八姑、玉清大師設法化解,雙方才行和解。
事情雖暫時告一段落,但須雲鳳再往白陽山前古妖屍無華氏墓穴隧道之下,尋取二元神膠和另外一種靈藥、一道佛家護神靈符。親身送往海外,幫助對方凝煉雷起龍的元神,才可完卷。
偏生對方所居遠隔中土十萬里外,地勢隱僻,無論如何走法,沿途均不免與隱伏海外的左道妖邪相遇。師命又只許帶同門人前往,不許約請同門相助。耳聞前途危機四伏,自知道淺力薄,全仗幾件法寶防身,而威力最大的宙光盤又須交與笑和尚帶往北海助人脫難。
盤上雖然附有韓仙子的靈符,到時只須行法一招便能飛回,但仙示上不曾提及。到時是否能夠飛回應用,尚不知道,心中愁煩。滿擬楊瑾乃前生祖姑,今世曾共患難,彼此情感最厚,必能為力。一聽這等說法,好生失望,不便多說,只得辭別,先行飛走。
雲鳳走後,楊瑾對笑和尚道:「這宙光盤關係重大,你照柬帖所說把事辦完,可將此寶交與靈雲姊妹。盤底附有韓仙子的靈符,雲鳳又是此寶主人,一招即回。但雲鳳此去另有遇合,此寶隨身反而有害,此符化去又太可惜。待我將其妙用止住,以免雲鳳膽小,妄將此寶招回,致被妖人奪去,或又惹事樹敵。」
楊瑾將盤要過,伸手一指,一片金光由盤底閃過,將靈符妙用停止。再交笑和尚,令照柬帖所注日期行事。
白明玉見楊、葉二仙道法高深,萬分欽佩,早有拜師之念。一見葉繽已和小寒山二女先行飛走,楊瑾正朝商建初、朱鸞發話:令回金鐘島待命,只等葉繽事完回來,便往土木島成婚,朱紅也隨同回去。見楊瑾說完似有行意,白明玉忙趕向前跪地哭訴,請求收為弟子。
楊瑾笑道:「白道友,請快起來。我已皈依佛門,不久披剃。你夫妻累生患難,必須同修,如何拜我為師?你累生修為,頗非容易,尤其兩在旁門,未染絲毫惡習。今生更是蓮出污泥,夙根不昧,實是難得。你前生二子修為勤奮,向道心堅,名列七矮,福緣深厚,你將來也必能得到他們的益處。機緣一至,自有成就。彼此道路不同,求我無益。」
明玉仍然跪地不起,南海雙童見母親跪下,也隨同一齊跪下,苦求不已。
楊瑾笑道:「北海之行,雖然應在幻波池事完以後,為日尚早,不必著急。現在大家多半有事,各人本應分散。我這人素來面軟,收徒雖然不能,卻可把你引進到別位道友門下。以你心性稟賦,必蒙收留。本來我有離朱宮之行,且隨我同往青門島、小方壺兩處,一試機緣如何?」
明玉母子聞言大喜,連忙拜謝起立。楊瑾隨帶明玉和火行者一同起身,先行飛走。眾人也分別上路,笑和尚同了歸吾、南海雙童一行四人,也便起身。
當地與北海均在地極天邊,相隔遙遠。笑和尚為人謹慎,又因以前受罰面壁,遇事越發小心。知道日期雖然尚早,事關重要,楊仙子既命此時起身,必有原因。反正無事,不如早到北海,在彼相待,候到日期下手,比較穩妥。
四人均精隱形地遁之術,因為途程太遠,行時商議,不由空中飛行。改用水遁和穿山地行之術,隱形前往。南海雙童更持有紅花鬼母朱櫻所贈的碧磷衝,任何堅厚的精鐵石土,那七葉風車所發碧光只一旋轉,所射之處當時消熔。滿擬這等走法,決不會顯露形跡。
前半途程倒也無事,這日行經東北兩海交界之處的黑刀峽。當地原是海中心突出來的六座大礁石,其高千百丈,石黑如漆。遠望好似六把大刀,犬牙相錯地釘在海上,形勢奇險。風濤更是猛惡,終年駭浪滔天。
那六座礁石,最低的離水也有五六千尺,全是刀尖朝下,釘向水中。離水六七丈以下,山脈縱橫,高低不同,不下數十百處。本來風濤險惡,再被這些千百座伏礁層層激蕩。海水到此,環繞這六座大礁石,產生激漩,海水群飛。倒捲而上,浪花如雪,低的兩座礁石常被漫過。
當地雖是兩海交界之處,因地處僻遠,景物荒寒。除卻海中蜃霧幻景時有湧現而外,只此六座廣約數十畝、其高千百丈的平頂斜面黑色礁石,通體連苔薛都不生。方圓四五千里以內,更無別的島嶼。休說仙凡足跡之所不至,連海鳥都不在上棲息。四人雖是累生修為,足跡遍海內外,當地尚是初次經過。
笑和尚見景象荒涼、風濤險惡,看浪花撞在那些礁石上面玉濺雪飛,高起數十百丈,成為奇觀。以為甄氏父子生長海中,必知地理。等到一問,竟連黑刀峽的地名都是出於傳聞,當地是不是黑刀峽都不知道。一時好奇,試用慧目隔水查看。
原來海下面竟是千石萬壑,峰巒靈秀,琪花瑤草,滿地都是。那六座黑色荒礁,便是山頂。最奇的是海面風濤那等險惡,離水五六丈以下卻是碧波停勻,清明若鏡。仿佛上面只有六七丈深的海水,下面千百丈深的大片山林均被一片奇大無比的琉璃籠罩。
笑和尚正指給甄氏父子向前遙望。猛瞥見七八隻一群似龍非龍的怪獸,其頸長十餘丈,鹿頭龜背,扁尾長拖,腹具四足一爪,通體碧鱗閃閃生光,由一片高達數十丈、粗約十數圍且碧幹挺生、繁花大葉,紛披若蓋的奇樹林中緩步而出。
這些怪獸,小的從頭到尾,也有十六八丈長短。四足前高後低,那條長頸幾占身長五分之三,嘴卻不大,前胸生出一爪,形如蒲扇,似可伸縮。到了大樹之下,將頭一昂,便將樹上花果咬落下來。先不吞吃,把頭一低,放在胸前大爪之上。只見長頸不住屈伸起落,一會把前爪抓滿,然後前行,邊走邊吃。
吃時把頭一低,含著一枚果實,昂頭向天細細咀嚼,好一會才咽下去。吃上三數枚,爪向胸前一貼,便已不見。原來所貼之處,乃是一處凹槽,平日用作存糧之所。那麼高大的怪獸,神態卻甚純善,行動更是從容。
笑和尚再用玉環查看,果然那些山林全是陸地,偏看不出行法之跡。越看越怪,覺著這些地方休說眼見,連聽都不曾聽過。互一商議,覺得似此海中靈域,美景清奇,必有水仙在內隱修,故此不見妖邪之氣。正好乘機往遊,即便主人不喜外客入境,或有左道妖人在此隱跡。憑一行四人的法力,決可無妨。何況身形已隱,又精穿山隱形之術,說走就走,也不怕人攔阻。
四人均覺奇景難逢,反正時日甚寬,樂得就便一開眼界。經笑和尚一提議,全都贊好,略一商議,便同往前馳去。到了前面,同往下落,果然離海面六七丈以下,裏面全是空的。上面海水仍是狂濤洶湧,駭浪如山。下面好似被什東西將海水托住,不令下沉,只是看不出一點影跡。這一臨近,越覺峰巒幽奇,景物靈秀,從來未見。
四人除歸吾稍差外,均有極高功力。休說海水,便是大片鋼鐵,也能穿行自如。哪知事出預料,剛降六七丈,快達中空之處。眼看穿過,先是腳底浮著一片奇大無比的潛力,軟綿綿湧將上來。差一點沒被連人蕩退後拋出水面,卻未見有法寶禁制之跡。
笑和尚首先發現,覺著對方有意阻擋而不令入境,稍微疏忽,便吃大虧。正待行法強衝,正面猛地水雲晃蕩,急轉如飛,連閃兩閃,腳底一虛。忙按遁光,定睛一看,人已落在水層之下。便把遁光緩緩降落,到地再看,越發驚奇。
原來水層之下,不特洞壑幽清,景物靈秀,有山有水,美景無邊,並還有各種從未見到過的珍禽奇獸,往來遊行。那些參天花樹,無一株不是拔地挺生,粗逾十圍。上開各色繁花,蔭蔽十畝。遠望好似一座座的花山,花光點點,時聞異香。地上淺草如茵,不見泥土。間有無草之處,現出一點地皮,望去好似銀沙鋪成,其細如粉,偏又點塵不揚,清潔已極。
正行之間,前面峰迴路轉,忽現一片平野。對面高山矗立,氣勢雄偉,山頂已透出水面,似是海面上所見六座礁石之一。海波在上,宛若一片其大無垠的晶幕,將山巔隔斷,水色又極清明。仰望上空,水雲飄拂,洪波浩蕩,飛雪千里,駭浪山崩。加上濤聲轟轟,彙為繁喧,隔水傳來,令人耳目震眩,眼睛一花,仿佛那萬里洪波就要自頂崩塌,整片下壓神氣。細看底層,卻是一片平晶,紋絲不動。
笑和尚斷定這片海水必有法寶托著,否則這方圓千里的洪波,當空之外還有四方。海又極深,壓力之大,何可數計,多高法力禁制也難持久。連用玉環仔細觀察,終無影跡可尋,越知主人不是尋常。一面暗用傳聲,令眾留意,一面觀察形勢。
那高山前面是片平原,沙明如雪,寸草不生。平地上拔起二十四座小峰,都是玲瓏秀拔,雲骨撐空,異態殊形,彼此不相連屬。石色宛如金銀翠玉,也不相同。內中更有幾座似是珊瑚水晶之質,光怪陸離,互相輝映,十分好看。
南海雙童口贊奇景,當先前進。笑和尚同了歸吾,隨在後面。剛到迎面兩峰中心,笑和尚的心靈上忽生警兆,再看前面南海雙童,已無蹤影。
原來那二十四峰,乍看參差位列,似是天然生就,實則四面均有門戶。四人先見兩峰對立,相繼前行,並未留意。及至笑和尚入門以後,發現雙童失蹤,心靈上又生警兆。情知不妙,忙止歸吾,不令前進。
笑和尚運用玄功,乘著敵人尚未警覺。表面裝作觀景,暗將元神由原路遁出門外,飛向上空。繞著群峰週邊,再細觀察,這才看出那二十四峰竟是一座極奇怪的陣勢。不特雙童失蹤,連自己的隱身法也被人破去,不由大驚,忙將元神飛回。
笑和尚正待分辨門戶,以便尋到南海雙童後再相機行事,忽聽甄艮用本門傳聲說道:「我們誤入陣地,今已被主人發現。只不知笑師兄和爹爹人在何方,望速傳聲告知,以便往尋。」
笑和尚忙用傳聲回答:「此陣係十二元辰、二十四氣排列而成。主人這等行徑雖屬不合,但他在海底清修,我們明知有人,不曾向他打招呼,也有不是之處。為了息事寧人,只要主人不公然出面為敵,我們便作無知誤入。照我所說門戶途向趕來會合,一同出陣,再作計較。」南海雙童同用傳聲應諾。
笑和尚早把門戶向背和陣中微妙之處看出大半,說完還不放心,又仔細觀察了一陣,方用傳聲指點雙童出路。並令其隨時通話,說明途中經過景象有何異兆。甄氏弟兄答以依言行事。隔不一會,猛地一片青白二色光霧飛過,跟著眼前一花,那二十四座奇峰忽然多出了好幾倍。
笑和尚早看出此陣雖非本門兩儀微塵陣之比,但也頗具神妙。此舉原在意中,試將元神三次飛起,竟不能衝出峰群之外。表面奇峰羅列,僅比先前多了幾倍,只起過一片光霧,天色依舊清明,並無異兆。一經行動,便覺四外清濛濛,白茫茫,成了一片霧海,到處俱是阻力,天低得快要壓到頭上。
情知敵人陣法發動,生出變化,本身已經被困。元神再不復體,更加艱難。仗著機智靈敏,擅長玄功變化,見勢不佳,忙即遁回。就這樣,仍費了好些心力,並仗隱形劍氣防護,才將元神遁回。剛一復體,料知南海雙童必已遇阻,正待取出法寶,強行衝陣而出。
忽聽甄艮傳聲說道:「我二人已經入地,並無阻隔。此陣好似被人引發,並無主持。笑師兄現在何處,請速回答,自會尋來。」
笑和尚隨用傳聲互相聯繫,不消幾句話的工夫,面前地底碧光亂閃,螢雨橫飛中,南海雙童循聲趕到,穿地而出。
四人會合以後,笑和尚料知事情無此容易。隱身法又被對方破去,陣中已難隱形,所有言動均在敵人耳目之中,忙令眾人速由地底衝出陣去。果然四人一起剛一入地,便聽陣中天風海濤之聲大作,地皮也在震動。仗著飛遁神速,晃眼飛出陣地。耳聽身後風濤越加強烈,回頭一看,一股青白二色的光氣正由地底來路狂湧追來。
甄氏弟兄意欲返身迎鬥,笑和尚不知敵人深淺來歷與邪正之分,恐蹈申屠宏、阮徵前生覆轍,不令動手,一味前馳。遁出七八十里,回顧身後,光氣忽然回收,不再追趕。再用玉環查看,上面乃是一條廣大山谷,景更靈奇。
依了歸吾,本想就由地底衝出,越過海中群山,徑飛北海。笑和尚因見敵人始終不曾現形,所設陣法埋伏又不帶一絲邪氣,威力妙用,卻非尋常。自己歷劫幾生,修煉多年,竟未聽人說過。又覺著當地埋伏,乃是無心引發,主人似無為敵之意。
於是笑和尚將三人止住,一同出土,也不再行法隱身,以示無他。故意笑道:「我們四人原是無心經過,發現海中靈景,意欲觀賞。後才發現此間隱有前輩仙人,正值誤入伏地,幾乎被困。此時不見追逐形跡,可知主人量大,恕我們無知,不曾見怪。我們無心驚擾,應向主人負荊,就便拜謁仙顏,你們看如何?」
歸吾會意,笑答:「本來我們失禮,自當請罪。」
忽聽遠遠龍吟之聲,那條山谷原極寬大。左面危崖削立,上齊海空。壁間繁花盛開,碧苔繡合。前面一片平地,疏落落列著一片花林,樹比來時所見要矮得多,虯枝交錯,蜿蜒如龍,上頭開滿一色純白的奇花,其大如碗,似蓮非蓮。另有一列花樹較高,形似楊柳,有花無葉,花似劍蘭,絲絲下垂。無風自動,時送異香,聞之心神為暢。
前面是片湖蕩,廣約百畝,碧波平勻,晶明若鏡。崖腳有一大洞,幽深莫測。
四人奇怪如此深海之下,還有這樣湖蕩。湖中水光與上空海雲相映,遠望過去,宛如銀霞。湖旁花樹參差,奇石羅列。一石高僅數尺,廣約數畝,突出湖中,石上種著數十百竿從未見過的方竹。林中設有玉几玉墩,几上橫琴,前供爐香。水石清華,景更空靈,料是主人撫琴游賞之地。也未朝崖洞中細看,忙趕過去。
近前一看,那湖竟是深不可測,少說也有千數百丈才能到底。方才龍吟之聲,似由湖那面發出,等人尋到,聲已停歇。側顧竹林之中,香煙嫋嫋,爐香尚未熄滅。分明主人剛去不久,急切間查看不出洞府所在。
四人互相對看了一眼,便由笑和尚上前,先向竹林為禮,說道:「後輩等偶往北海有事,路過仙居,欲來觀光,誤觸禁忌,自知失禮。來此負荊,意欲拜謁仙客,請示仙機,望乞主人賜教為幸。」
忽聽身後風雨之聲甚急,眾人回頭一看。乃是一條墨龍,長約數十丈,頭如小山,上生三角,鬚長丈許,宛如鋼刺,龍睛外凸,其大如籮,金光閃閃,遠射十餘丈,正由左側那列高樹梢上蜿蜒飛舞而來。到了四人面前不遠,略一停頓,朝四人看了看。一聲長嘯,忽然掉頭,往湖心深處穿波而下。那麼長大猛惡的蛟龍投向水中,竟連水花也未濺起一點。
去時身形似在逐漸縮小,入水之後晃眼縮成丈許長短。只見一條烏光電閃的龍影,由大而小,往湖心深處飛射下去,一閃無蹤。
四人見此情景,越知主人存有善意。只奇怪走了這一段路,始終未見人影。甄氏弟兄心疑主人是龍修成,方才通誠求見,立時現形,否則怎會見人不驚,如此巧法?
時有琴音起自竹林內,卻不見人。料是主人有意引客,只不知何故隱身不見。笑和尚因對方暗以客禮相待,不便再用玉環查看,只得同往林中走進。耳聽琴音甚美,從所未聞。隔林內視,見那瑤琴橫在一張白玉短几之上,形制十分古雅,琴音蕩漾,自然入妙,仍未見有人影。
林中方竹約有兩寸粗細,節長二三尺,質似珊瑚。上面朱葉紛披,光影浮泛,鮮豔非常。竹下淺草蒙茸,間以雜花,五色繽紛,與碧草相映,格外好看。玉几玉墩,又都是整塊羊脂美玉琢成。石岸微高,突向湖中,前臨碧波,後倚繡崖,奇石異花,映帶左右。
甄兌笑說:「此地景物靈秀,雖不似紫雲宮那麼雄奇壯麗,別有一種清空靈妙之致,自具勝場。主人隱居在此,清福不淺。」
笑和尚暗中查看,見那琴弦好似有人勾撥撫弄,知道主人隱身石上。
石上有一女子口音說道:「諸位道友遠來不易,幸蒙光降,實是前緣。便是修道之士,千百年來,也只三數人由此經過。內中一位,乃東極大荒前輩女仙盧太仙婆,還是愚夫婦請來。初見諸位,未免懷疑,後來看出無心經過,未存惡意。外子雖是得道千餘年,無奈前孽太重,未脫孽骸,自慚形穢,本來羞於見人。後見諸位道友來意甚誠,方將諸位道友引來此地,初意只由外子略現形跡,以酬在顧雅意。
「忽奉恩人盧太仙婆十萬里外飛書傳示,才知諸位道友此行來意和所帶法寶。愚夫婦本身有一難題至今未解。自從北海成婚之後,遷居此地已九百年,便為此事延遲,至今不能修成正果。如蒙鼎力相助,感恩不盡。」
笑和尚聽出主人好似水中精怪修成,先見三角墨龍,便是此女之夫,越發驚奇。又聽說奉有南星原前輩散仙盧嫗之命,知是師門至交,想借他們四人之力,成全這一雙夫妻。初意女的也是水中鱗介之類,想係相貌醜怪,羞於出見。只奇怪水中精怪,怎會有此高情雅致?不特撫得一手好琴,連所居花樹泉石,一切佈置,無不別具匠心,一塵不染。
笑和尚微笑答道:「盧老前輩乃師門至交,主人既與交厚,又於十萬里外飛書傳示,我四人決無推辭。只不知所說何事,我等能否勝任?可否借觀?以便遵辦。」
那女子答道:「飛書仍在,便當奉上。事雖艱險,但諸位所帶法寶正可合用。只消用碧磷衝開路,再用香雲寶蓋防身,便可深入,將那一十七粒靈丹、幾件法寶、一道古人的靈符取了出來。愚夫婦固拜恩賜,便北海所尋水仙,也感大德。」說罷,琴几上忽多了一封柬帖,乃蕉葉所書,捲成一筒,由對面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