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回 羿弩破雲網 諸天惡陣走仙童 寶相燦蓮花 萬道霞光籠遠嶠
李、桓、虞、狄等四人起身時,原經憲祥指教,忙把遁光停住,各用慧目法眼注定前面。這時離島約有四五十里,遙望憲祥縱著一道遁光,星雨流天,向前飛射。
眼看快要到達,忽由當中朱堤海岸之上飛射出一蓬五色光網,雙方剛一接觸,便同往島上飛去。緊跟著起了鼓樂之聲,遠遠傳來,仙韶迭奏,響徹水雲,聽去十分娛耳。
一會,樂聲止住,便不再有動靜。眼看紅光照波,晴陽耀水,海面上射起萬道紅光,照得那座金銀島嶼耀彩騰輝,精芒四射,越覺莊嚴雄麗,氣象萬千。四人久候無音,深知主人強傲孤僻、不近人情,漸生疑慮。李洪提議隱身往探,虞孝關心靈藥,自不必說。
四人略為商議,便同飛往。因島上自從樂聲止後,老是靜悄悄的,除斜日返照,色彩格外鮮明外,別無異兆,不似待敵情景。四人身形又全隱去,以為不致被人覺察。
原來五人來時,島主人吳宮已早警覺。若五人索性一同登門拜見去求取靈藥,吳宮就不答應贈送,也不致反面成仇而幾於誤事。憲祥偏是小心太過,深知主人性情古怪,行事難測,飛到島前禁地邊界,便將四人止住。意欲先由自己以禮求見,代四人先容,再說來意,如蒙贈與固好,不然也可按照島規行事。如果主人虛應故事,不與來人為難,以桓、李二人的法力,必能成功,連虞、狄二人也占了便宜。
哪知主人先前倒也殷勤,後將憲祥迎入東半島金宮之內款待,憲祥說起來意,並代四人求見,島主便改了態度。原來島主吳宮素來強傲,不肯下人。因聽來人中有兩個幼童,均具極大來歷,李洪更是九生修為的妙一真人愛子,前生曾在天蒙神僧門下,今生又是寒月大師高徒。
吳宮雖少惡行,終是旁門左道出身,雙方邪正不同。近一年中,照例開島,來訪同道和昔年舊友,多是在峨嵋開府時受了萬妙仙姑許飛娘之托,想要乘機擾害,後見對方仙法神妙,知難而退的那些向隱海外的旁門散仙和五台、華山兩派餘孽,這類人如何能說峨嵋好話?
吳宮有了先入之見,日前飛娘又親來勾引,吳宮一時不察,竟落在飛娘的套中,對於峨嵋由不得生了忌恨。憲祥口氣再一誇大,越發勾動氣忿。
吳宮人本陰鷙沉著,喜怒不形於色。憲祥修道多年,仍是當年豪爽性情,襟懷坦白。又以生平度量最大,從不與人結怨,正派中固多好友,異派中除卻一些極惡窮凶的妖邪,也有不少相識。以為和主人交好多年,他那海洞島宮在封島時期照例不納外客,只自己一人隨時可以出入,怎麼也能給點情面。
萬沒想到吳宮海底獨修,素少交遊,在這半年期間,會被群邪說動。妖婦許飛娘又以色為餌,加以勾引。雖知對方存心誘惑,表面自高身價,若即若離,時冷時熱。吳宮也還有些顧忌,不曾成好,但已道心搖動,為色所迷。
憲祥滿擬峨嵋領袖群倫,聲威廣播,主人早聽自己說過,必定借此結納。所以盡情傾吐,歷述峨嵋諸長老的威德法力與人才之盛。及至說了一陣,見主人老是望著自己靜聽,還當他向來如此,不以為意。等到說完,還未回答,偶一眼瞥見吳宮口角上微帶冷笑,才覺話不投機,正待勸說。
吳宮忽然笑道:「蘇道友,我知你是好人,照例有求必應,意欲借我討好峨嵋,交接那班狂妄無知的乳臭小兒。卻不知我行事任性,向不懂什情面。他們如有自知之明,打算由你說情,向我求取靈藥,就該隨你來到島前通名求見。我縱不肯輕易相贈,但他們以後輩之禮而來,我也不會使其失望而歸。
「他們偏狂傲無知,令你先來說話。我如被峨嵋派聲勢嚇倒,雙手奉上,他們自是稱心省事。否則不是明奪,便是暗取,分明打著先禮後兵之計。人說峨嵋派自恃走了幾年運氣,夜郎自大,果然不差。姑看在你的分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在半島設有十三門惡陣,靈藥就在西半島,向不禁人採取,只要有本領能通行十三門,由他們隨意採取,如何?」
憲祥見他犯了本性,力說:「同來四人並無一個峨嵋派在內。李洪雖是妙一真人九生愛子,但他早歸佛門,轉世年幼,新近下山,談不到狂傲二字。虞孝、狄鳴歧乃昆侖門下。桓玉更是一位獨修的散仙,與峨嵋派何干?」
吳宮道:「既無干,自取便是。」
憲祥又說:「李洪只是年幼好奇,隨來觀賞靈景,並無求藥之意。同來四人,只他一個與峨嵋派有淵源,既不取藥,便不相干,道友何必多心?」
吳宮被問得無言對答,冷冷地答道:「既這等說,我留道友在此對飲半日。來人如不自恃,必在禁地外候道友出見,不敢冒失去任意橫行。看道友分上,十三門惡陣的威力至多用上一小半,稍有法力便可通過,決不使其難堪。否則便是成心上門欺人,情理難容,我也不過分難為他們,只照舊例相待如何?」說罷,便命門人將島上禁制連同埋伏的法寶一齊施為,加緊防守,倒要看看來人是否如他所料。又告憲祥:「你我交好多年,想來不致為此幾個乳臭小兒傷了和氣。」
憲祥見他將全島陣勢發動,外面禁制重重,分明已受人蠱惑,此時一走,立成仇敵,下手越難。他那禁制又極嚴密厲害,更有幾件異寶,連想傳聲通知都辦不到。
憲祥強笑答道:「道友如此多疑,我也不便多言。不過來人年幼,行事未免疏忽,如能等過子夜,得蒙道友相諒,再好沒有。如因我久不出見,不耐久候,難保不來此求見。他們不知底細,誤觸禁網埋伏,必當主人有意為難,再不放心我的安危,難免冒失。可否念其無知,開放門戶,容他們按照島規,通行十三門惡陣,取那靈藥呢?」
吳宮冷笑道:「道友,我們到底也相交多年,不犯為此傷了和氣。他們以禮求見,自好商量。便直叩島宮,照例行事,也可憑他們功力福緣,以定成否。只要不欺人太甚,我決不出手。」
憲祥早聽他吩咐門人將全島陣法埋伏一齊發動,外加三層禁制封閉阻隔,端的如臨大敵。那雲網更是前古奇珍,由昔年一旁門散仙手中得到,重又煉過,隱現由心,神妙非常,威力甚大,不易衝破。如用法寶毀去,立成不解之仇。
憲祥心雖憤怒,仍想委屈求全,暫由他去,表面笑語從容,一毫不露。二人都是海量,每見必飲。憲祥由談話中聽出吳宮和許飛娘相識,妖婦常來島上小住,並將島上靈藥要去不少,知他倒行逆施,早晚自取滅亡。多年交好,雖代可惜,無如忠言逆耳,勸必不從,只得聽之。
忽聽異聲如潮,由前島傳來。吳宮面容驟變,端起酒杯向空一潑,張口噴出一股真氣,隨手一指,那半杯殘酒立化一片青光,懸向席前。
吳宮怒道:「道友說我多心,且看豎子何等猖狂!實不相瞞,如非深知你的為人,此時便容你不得。」
憲祥聞言也大怒,正要發作。目光到處,瞥見那片酒光形如一面晶鏡,全島景物立時呈現。只見島前面現出千丈錦雲,將全島罩住,雲煙閃變,捲起無數大小漩渦。內有兩大雲漩,所到之處,寒光如雨,交相飛射,不時移動,左右衝突,好似有人由雲網外強行衝入。
島岸虹橋之上,立著一個披髮仗劍的赤足門人,手掐靈訣,朝外連指,煙雲光雨立時加盛。同時從島岸上一座臨水的樓臺裏面飛出兩人,各在一道光環圍繞之下,往雲層中衝去。
瞬息之間,兩道白光合而為一,正朝內中一個雲漩衝去。雙方微一接觸,先由白光中發出大片黑色火彈,剛聽爆炸之聲,連珠亂響,對面雲網中來敵有點不支,相形見絀。黑色火彈爆炸以後,再化為一片邪氣隱隱的墨色妖光,往上罩去,雲網中人隱形立破。
憲祥剛看出是狄、虞二人,暗道:「不好!」虞孝已揚手發出一道青白二色、其亮如電的箭形寶光,朝那百丈錦雲與墨色妖光射去。箭頭上立射出萬道精芒,妖光立即被衝散消滅,雲網也被衝破一個大洞。
二人現出全身,更不怠慢,就在箭光前衝,錦雲如潮,四下飛滾,分而未合之際。各縱遁光,同由雲街中直射過來,衝破頭層雲網阻隔,落向島上。二人把手一招,將箭招回,仍舊插在背上。
憲祥知道虞孝用的是前古奇珍后羿射陽神弩,此寶正是主人那兩件最厲害的法寶剋星,心方稍慰。
同時又瞥見旁邊一個雲漩在錦雲叢中,隨同無量光雨環繞追逐飛射中,往來衝突。因那雲層厚密,變化無窮,生生不已,中雜無量數的血神針。常人到此,只一挨近,先被雲網捲走。或是困在其內,不能行動,再被發動神針,更難活命。
雲漩中兩人雖然不曾受傷被困,就此通過,也非容易。雲衖剛現,那雲漩也如電一般快,由左側急轉而來,只一閃,雲漩不見,人仍未現形影。料知是李、桓二人隨同穿過,虞、狄二人隱形法已破。那九天雲網為射陽弩穿破一洞,雖然仍能使用,終有缺陷,主人如何能容。
憲祥惟恐二人吃虧,忍氣笑道:「道友可看出來人是四個麼?內有二人已隱形穿雲而過。前面所現兩人,便是昆侖門下。他們許因久候我不至,前來探望,誤犯禁網,無法脫身。這兩人帶有后羿射陽弩,情急試用,穿雲而入。此舉雖然被迫無心,道友或不免于誤會。事已至此,請止住令高足,容其通行全陣如何?」
吳宮心痛至寶殘破,本極忿怒。一聽敵人所發竟是射陽神弩,並有兩人隱形飛入,不禁大驚,心念一動,待施毒計。門下徒眾見敵人破了師父雲網至寶,現身穿入,已全激怒,紛紛出鬥,當時把虞、狄二人圍住。
原來桓玉等四人久候憲祥無信,欲往隱形窺探,並無敵意。哪知前行不遠,便入禁地。海面上那些旁門禁制,休說桓、李二人,連虞、狄二人也攔不住,稍施法力,便即衝過。本來開頭四人聯合一起,也是小仙童虞孝心高好勝,又仗著那三枝射陽弩,自從峨嵋開府珠還以後,乃師鍾先生用少清仙法又重煉了一百零八日。威力越發神妙,多厲害的禁網也能衝破,不免有恃無恐。
李洪天真愛群,惟恐二人受傷,稍為分開,便搶上前去,想將二人一齊護住。二人見他用靈嶠三寶防身,卻將寶光隱去,島前海面上的禁制也非尋常。李、桓二人一前一後,將虞孝和狄鳴歧護在中心,一同前進,連衝過三層禁制,直達島前,如入無人之境。
虞孝以為因人成事,越想越發不好意思。剛和狄鳴歧暗中示意,將桓、李二人分成兩起,敵人的埋伏驟然發動,人已陷入雲網之中。當時只覺眼前一花,身上一緊,千丈錦雲直似實質而又具有粘性的絲綢,一層接一層,急湧起千層雲片,花飛電舞,環身裹來。仗著峨嵋開府回山之後連用了幾年苦功,功力大進。雖未被那雲濤捲去,但是上下四外雲光變滅如潮,壓力絕大,衝突艱難。已與桓、李二人分開,不便再合在一起,只得施展全力朝前猛衝,雲網也越加盛,怎麼也衝不出去。
四人來時,原經商定,主人乃憲祥老友,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武。以為靈藥採取,有例可援,至多費點事,有憲祥和主人的交情,決不至於成仇敵對。這時一回顧,桓、李二人已經不見,情急之下,正待朝前猛衝。防守徒眾見雲光電漩,卻不見人,知來強敵,立發凶威,飛身迎去。因知敵人身隱電漩之內,猛施毒手,將師傳旁門異寶猛發出去。
此寶名為泥犁珠,乃昔年冥聖徐完所贈,最是陰毒,專汙法寶、飛劍,並破隱形之法。妖光爆散,二人被迫現身,如非功力高深,幾連飛劍也被汙毀。一時情急暴怒,忙將射陽弩發出,邪法立破,人也穿雲而過。
李洪見二人通行艱難,本想仍合在一起。桓玉早看出虞、狄二人心意,暗用傳聲阻止說:「這兩人好勝,面上又有晦色,暫時不必明助,聽我招呼,再行下手。」
剛把李洪攔住,這時雙方各不相顧,因敵人發出黑色妖光。李洪、桓玉均能透視雲霧,看出妖光污穢,恐虞、狄二人受傷,連忙衝雲趕去。剛一趕到,前面雲層已被神弩射穿一條雲衖,忙隨之飛出,隱身一旁,正準備相機行事。
吳宮門下共有八個弟子,十二侍者,一見敵人穿雲飛入,落向島上。全都暴怒,各指飛劍、法寶殺上前去,厲喝:「小狗納命!」
虞、狄二人見來勢兇橫,已是有氣,一面迎敵,一面喝道:「我們一行四人拜見島主,求取靈藥,事前還托蘇道友代為先容。我們不耐久留海上,特來拜見。即便島主不重朋友之情,也應按他平日條規,容我們照例行事。似此禁制重重,如臨大敵,已與他平日所說有異。你們又無故倚眾行兇,是何道理?我想島主得道多年,前輩仙人不應如此量小,莫非不在島上麼?」說時,雙方各用法寶、飛劍惡鬥,已殺了個難解難分。
二人雖憤敵人可惡,因想憲祥在此,真相不知,問又不答,好些顧忌。為防備走極端,射陽弩不肯輕用,敵人法寶、飛劍均頗厲害,二人寡不敵眾,眼看要落下風。
李洪本就越看越有氣。又見敵黨中有一身材瘦小、吊睛塌鼻卻滿臉奸詐的妖人,同一個身材微胖、眉有黑痣的中年妖人,新由左側飛來助敵,滿身都是邪氣。前鬥諸敵雖是旁門卻與他們不同,不施邪法,身上還看不出。李洪方在奇怪,瘦的一個突然揚手發出一道妖光,形如燈焰,卻與英瓊新得的紫清神焰兜率火不同,其碧光熒熒,四外黑煙包沒,剛一出現,腥穢之氣刺鼻難聞。
李洪還不怎覺得,虞、狄二人忽然面帶驚惶之色,往後敗退。妖光黑煙立即爆散,眉有黑痣的一個又張口噴出一團血光,連那妖光一起化為大片黑煙血雲,正朝二人電馳飛去。其他十幾個敵人已被二妖人在出手以前喝退。
李洪不禁大怒,揚手先發出太乙神雷,數十百丈金光雷火打將下去,血雲妖光當時震碎。二妖人見狀,怒吼一聲,一個二次口噴血雲,一個把手連指,空中妖光正待由分而合。李洪如意金環已化為三圈金光,朝前迎去,只一閃便將二妖人連人帶妖光一起罩住,雲光立滅。
二妖人正在手忙腳亂,掙扎欲逃,李洪身上斷玉鉤已化為兩道交尾精虹,電馳飛來。迎著妖人環身一絞,金光祥霞往下一壓,兩聲慘號過處,形神皆滅。
眾妖徒見敵人形影不露,神雷、法寶威力驚人。又驚又怒,正在進退兩難,虞、狄二人已經中邪欲倒。李洪見事已至此,心想護住二人,索性動強。
剛與二人對面,還未開口,忽聽桓玉大喝:「洪弟與二位道友留意!」聲才入耳,一道白虹突由島後比電還急地作半環形凌空拋射過來。
李洪見那白虹其長何止百丈,粗約四五丈,光並不強,來勢萬分神速。一頭尚在島後,一頭作弧形自空下射,帶著轟轟雷電之聲,前頭半段更發出無數的光箭。聲勢猛惡,從未見過。正要迎敵,一道紅霞已由身後電射而出,迎將上去,紅霞之中,金光亂爆。
兩下裏剛一接觸,猛又聽遙空有人大喝道:「雙方停手,聽我一言!」
四人剛聽出是蘇憲祥的口音,聲到人到,來人已到了眾人頭上。人還未降,雙手齊揚,各發出一股銀光、一股金光。宛如億萬金銀米聚成的兩道長虹匹練,從半天空倒掛而下,將雙方的白虹、紅霞分頭裹住,不令對敵。
一時紅、白、金、銀四色寶光照耀中天,霞光萬道,映照得全島大放光明,連天和海水全被映成了異彩。憲祥人還不曾下降,白虹首先撤回。桓、李二人忙同現身,將法寶收轉。
憲祥落地,朝虞、狄二人臉上看了一眼,驚道:「二位道友已中邪法毒氣,幸我帶有靈丹,請二位各先服一粒,洪弟再用佛光一照,方可無礙。」
二人稱謝,將丹接過,剛服下去,便聽遠遠有人喝道:「蘇道友今日這般行徑,可是心存偏向,意欲與我為敵麼?」
憲祥向空笑答:「吳道友,你當知我平生不喜樹敵,何況是你。只不願雙方各走極端。好在前殺二人,乃是五台餘孽,與令高徒們無干。如蒙看我薄面,兩罷干戈,仍按舊規通行十三門惡陣,任往西半島採取靈藥,便感盛情了。」
吳宮接口道:「這樣也好。道友如不與我為敵,便請回來,有話商量。」
憲祥笑答:「小弟遵命。」說罷,轉對四人道:「今日之事,原出誤會,幸蒙島主見諒,請照舊例而行。此陣妙用無窮,隨人意念而生變化,更有各種埋伏。還有先殺二妖人乃五台派餘孽,同黨甚多,近又拜在摩柯尊者司空湛門下。妖師自為大方真人所敗,逃來海外潛伏,所居離此頗近,飛遁神速,洪弟不可疏忽呢。」
李洪聽了,也未十分留意。憲祥說完,匆匆飛走。
前鬥眾妖徒本在旁觀,憲祥剛走,眼前倏地一暗。
桓玉、李洪見狀,知道陣法已經發動,忙喝:「虞、狄二道友,我四人聯合一起,彼此互助,免遭暗算。」語聲才住,天由暗而明,全山景物一起不見,只面前大片平地,矗立著一座紅色牌坊。
李洪早看出牌坊兩側似有一圈霧影,環若城堡,牌坊好似城門。霧雖極淡,幾非目力所能辨認,但是裏面景物全被擋住,憑自己的目力竟難透視。牌坊裏面,仿佛斜陽平西,回光倒影,一片暗赤昏茫之景。一眼望過去,暗沉沉似霧非霧,似煙非煙,但又望不到底。因在前生聽父母說過,情關七念與欲界六魔總名十三限,實則相為表裏,牽一髮而動全身。
休看魔頭厲害,威力之大,不可思議,如想戰勝情、欲二魔,並非難事。只要到時澄觀息機,心有主宰,守定靈台方寸之間,使其返照空明。便宛如壁月沉波,天空雲淨,點塵不著,上下同清。再由有相轉為無相,使其神與天會,裏外空靈,慧珠明瑩,大觀自在。本來無我無物,有什麼情欲嚴關之險?後蒙恩師傳授佛法,深參上乘妙諦。雪山坐關以來,越發悟出玄機,定力道心無不堅強。
李洪此次轉世,休看言動天真,照樣疾惡如仇,也只是數中因果世緣。隨遇如此,應有即有,應無即無。功力只較前世更為高深,任多厲害的邪法魔頭也難自己不住,本大無畏,有何可懼?敵人惡陣輔以邪法,終是左道旁門,頭關如破,底下便要減去不少危害。
尤其是這些牌坊,乃法寶煉成,只要毀去一個,餘者就許全失靈效。意欲當先飛入,仗自己功力和隨身法寶,破去陣法,固是絕妙,即或不能如願,身任其難,後來三人也可相機應付。
李洪忽聽憲祥傳聲說:「你們四人雖有至寶隨身,靈藥仙草終是主人培植,此次不過受了妖人蠱惑,最好是適可而止,以免結仇樹敵。」
李洪知自己行動憲祥全都看見,也未答話,把頭微點,略為示意,便同起身。
於是四道遁光聯合一起,再由李洪暗中戒備,遇到危難,金蓮寶座萬一無效,立將靈符展動,向七老求救。初意敵人陣法和右元十三限大同小異,不去觸動埋伏,再將本身元靈守護,不為幻象所迷,便可免去危害。
李洪等四人剛一入陣,猛覺一片淡微微的紅影微一閃動,忽然現出異景。只見風和日暖,水碧山青,遍地繁花,香光如海。到處好鳥嬌鳴,笙歌互奏,山巔水涯之間,現出不少金碧樓臺,端的富麗清華,仙景不殊。置身其中,由不得令人心曠神怡,妙趣無窮。
四人知道此是幻象開始,互用傳聲略為警告,各把心神守住,付之不聞不見。然後由桓玉施展天視地聽之法,暗中查看好了方向門戶,等到一生變化,立即下手。本想不到萬不得已,只要能夠衝過,便不去破它。李洪看出敵人正在運用陣法,倒轉門戶,必須靜以觀變。又見沿途花林中有宮裝美女往來遊行,出沒其間。
花林中的美女一見四人,紛紛跑出,當著四人歌舞起來。有的宮裝高髻,霞被霓裳,手持蕭管,音聲柔媚,豔歌時作,十分娛耳,有的雪膚花貌,臂腿全裸,楚腰一撚,起舞翩躡。端的聲容並妙,蕩冶無倫,觀之心醉。
李洪知道已將陣法引動,底下便要出現諸般色相,好些醜態。不耐再看下去,笑罵道:「有什神通,不妨施展出來,我們不耐煩看這醜態。只管鬧著障眼法兒鬧鬼,我就要不客氣了。」面前忽地光華亂閃,所有人物山林一齊失蹤,一片粉紅色的煙光朝眾人飛來。
桓玉看出此是左道中最陰毒的迷魂邪霧,得隙即入,只要聞到那股膻香,立時中邪入魔,不能自制。忽聽轟轟巨震,宛如萬雷怒鳴,一片暗赤色的密雲,天塌也似,帶著極強烈的雷聲,正往頭上壓來。腳底立成血海,左右前後更有無數綠油油的釘形妖光暴雨一般亂射。
同時眼前一花,十餘座金銀珠玉所結牌坊突然湧現,裏六外七,分為兩層。發出各色妖光邪氣,環繞身外,似走馬燈一般電馳而過,閃得兩閃,全都不見。上下四外的血雲妖釘排山倒海一起壓來,轟轟厲吼怒鳴之聲,宛如山呼海嘯,地震天崩。
當時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只是大片暗赤色血雲包沒四外,什麼也看不見。如非四人所用仙劍均是神物奇珍,不必再生別的變化,飛劍必為所汙,人也早已中邪被擒,決無幸理。
桓玉先還和李洪同一心思,想等少時十三門惡陣聯合施威,試驗自己功力。後見血雲妖霧越來越濃,幾乎成了膠質,四人遁光竟覺遲滯,不能似前任意飛行。同時那環身攢射的碧色妖釘,衝射之力更是強大,四人劍光竟受震動。只一撞,便自粉碎,化為一蓬暗綠色的妖霧,一層接一層包圍在遁光之外。血雲再往上一擠,晃眼之間,行動越發艱難。
桓玉漸漸看出厲害,剛把手一指,待要出手。一片佛光湧處,李洪忍耐不住,已先發難。先將金蓮寶座化為丈許大一朵千葉金蓮花,花瓣尖上各射出萬道毫光,向上衝起,將四人托在中心蓮台之上,頭頂上又現出一圈佛光,上下四外全被護住。
佛光金霞剛一湧現,周圍血雲綠霧立似浮雪向火,當時溶化,紛紛消失。那無數妖釘只要挨近金蓮寶座,也便無蹤。
李洪見狀,知己必勝,心中一寬,大喝:「主人再不施為,我們就要衝陣而出了。」說罷,揚手發出連珠神雷,四外亂打。
這時身外血雲已都消散,現出空間,桓玉早在暗中行法,查知方向門戶。血雲一退,看出腳底正是兩半島相連的中腰一段,頭上便是來時所見那道百丈虹橋,照此情勢,破法極易。因有佛門至寶防身,那十三門惡陣一任邪法施為,決難傷害。
桓玉也大喝道:「蘇道友,請告島主,說此陣玄妙,我已盡知。雙方本無仇怨,我們蒙他允許照例行事,不如作個人情,放我們由虹橋之下過去,免傷和氣。難道真要一拼不成?」
李洪得了桓玉暗示,隨同手指之處,時進時退,時左時右。駕著金蓮寶座向前飛馳,只見前面一座黃色牌坊突然湧現。四人在金光祥霞護身之下,內裏儘管煙雲閃變,勢如潮湧,還未生出變化。瞬息之間,人已飛過,跟著前面又有牌坊湧現。
李洪暗忖:「這妖道真是不知進退,莫如給他一點厲害。」心念一動,立即手發神雷,朝牌坊打去。同時又將靈嶠三寶連同斷玉鉤一齊施為,再掐靈訣,朝腳底一指,四人便飛到第二座牌坊下面。腳底金蓮突然暴長,萬道毫光齊往四下飛射,太乙神雷再一連珠亂打,諸般法寶一齊施威,前面綠色牌坊立被震成粉碎。緊跟著牌坊上面現出九團栲栳大的血球,也已飛起。
虞孝見李洪法寶如此神妙,好生驚佩。入陣以前,聽說射陽神弩有用,便留了心,老早就躍躍欲試。一見血球飛到了空中,忽發奇亮,料非常物。右肩微搖,三枝神弩同時飛起,空中血球立被射中了三個。叭叭叭三聲大震,當時爆散,化為無數縷血絲血片,滿空飛舞。
桓玉看出厲害,心中驚奇。李洪手指處,三環金光飛迎上去,只一裹,全數消滅。虞孝見已成功,正指神弩追射下餘六球,猛聽空中大喝:「四位道友停手!」
四人聽出憲祥又來解圍,剛一緩勢,眼前一亮,重見光明。上下四外的血雲飛箭連同殘餘的六個大血球,忽然一閃不見。惡陣齊收,重又現出實景和清明的天色。再看當地,乃是虹橋盡頭,西半島後面的一片花林之外。
憲祥剛由空中飛下,見面笑道:「恭喜四位道友,島主看我薄面,已將陣法收去,請即採藥去吧。」四人聞言心喜。
前面又是一座玉牌坊,上寫「諸天靈藥之圃」。字作銀色,四圍花林也是燦若銀霞,更無雜色。四望當地,並無房舍。但是到處香光浮泛,奇石雲升,峰巒秀拔,掩映於瓊林之間,更比東半島景物還要清麗靈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