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回
  有意縱妖娃 寶樹婆娑 青霞散綺
  隱形擒異士 精虹瀲灩 紅雨飛花

  因沙紅燕前生遭劫慘死,幾乎形神皆滅,便為法力、飛劍不是敵人對手之故。等將其元神救回山去並煉成形體重生以後,兀南公想起前情,十分憐愛,特將鎮山六珍之一,傳給沙紅燕,以作防身之用。
  此寶初發時,只是一個淡微微青紫二色的光圈環繞身外,大只數尺。跟著發出一片光霧,將人通身包沒,成一青紅二色的氣團,隨人心念發生妙用。一經發難,當時精芒猛射,晃眼暴長千百倍,形如一個日輪,連寶主人也制它不住。無論上天下地,任何厲害的飛劍法寶或鋼鐵石土,挨著便成粉碎,威力大得出奇。
  這一情急反噬,將法寶化成一個光環,罩向身外。並將先前身外光幢和飛刀、法寶一齊收去。英瓊、瑤青見她目射凶光,連聲咒罵,所說的話全未入耳,已經有氣。忽見青、紅二色的光環飛起,只一閃便成一個氣球,人在中心,手掐法訣,似在行法施為神氣。
  英瓊料知敵人想作困獸之鬥,出手定必厲害,二女全生戒心。見那氣球將人包沒以後,乍看霧氣只薄薄一層,吃四外金霞一照,裏外通明,看得逼真。
  耳聽沙紅燕人在裏面厲聲怒喝:「峨嵋賤婢,還我三位道友的命來!」隨說,左手法訣一揚。那氣球本來虛懸光柱之中,大只丈許,光氣又淡又薄,看去本似一個大水泡。忽然由淡而濃,變成實質。球上先是光雲電漩,奇亮奪目,宛如一輪紅日。
  緊跟著上面射出青、紅二色的火花,晃眼暴長。四圍乙木光柱雖被英瓊阻止進攻,反應之力仍極強烈,來勢又快得出奇,晃眼便將那將近十丈的空處占滿。寶光萬道剛射向光柱叢中,立生劇變,只聽風雷轟轟,青霞電耀,前排光柱吃敵人寶光火花暴起排蕩,當時震裂了一大片。
  同時乙木遇見強烈攻擊,立生反應,驚天動地般一聲大震,那千百根光柱隨著驚濤駭浪般的大片青霞,電也似地連閃幾閃,全都不見。跟著紅光奇亮,烈焰突起,風雷、金刀與萬丈洪濤之聲紛紛怒鳴相應。
  英瓊看出敵人法寶厲害無比,從來未見,五行仙遁竟被激動,不禁大怒。氣憤頭上,竟將定珠和那兜率火紫清神焰猛發出去。雙方下手均極神速,那氣球形的寶光本來急加雷電,一發不可收拾,無堅不摧。火光精芒所射之處,任何堅固之物,甚或差一點的飛劍、法寶,只一射中,便化烏有。死圈所及,能達數百里外。
  沙紅燕手持靈符,暗中戒備,本心還想此寶威力太大,如若奏功,寶光所及之處立成死圈,唯恐上面同黨也遭波及。正持靈符戒備,想將寶光制住,只將仙遁破去,殺敵報仇,於願已足。免得死圈太大,整座仙府連依還嶺一齊震碎,同黨也受誤傷。
  及至發難以後,百忙中瞥見氣團化為日輪暴長,吃四圍光柱一擋,前排雖被震裂,但頗吃力。又見青霞電耀,烈焰群飛,乙木受挫,又生丙火。寶光雖仍往外暴長,無形中卻似被一種大的潛力阻住,不似預想之快。
  就在這應敵瞬息,不到一句話的工夫。沙紅燕猛見敵人在火海中雙雙揚手,一個飛起萬朵金花,一個發出一朵長才寸許、奇光晶瑩、精芒四射、如意形的紫色燈花,以及以前敵人常用的定珠慧光,一同打到。燈花來勢絕快,出手便如一朵流星,迎面射將過來。那團慧光卻是大如栲栳,祥輝流轉,冉冉飛來,看去要慢得多。
  沙紅燕因在平日過信師門至寶威力妙用,早知敵人持有佛門至寶,並未放在心上。以為就算法寶無功,護身逃遁,決可無慮,唯獨害怕敵人的那粒定珠。心念才動,那團慧光不知怎的竟會當先飛到,未暇尋思,祥輝暴長,已將那氣球形的寶光罩住,休想似前暴長發威。
  她知道不妙,不禁大驚。剛把右手玉葉靈符揚起,未及施為,慧光照處,耳聽遠遠有人高呼:「瓊妹,且慢下手!」剛聽出是敵人癩姑口音,人也隨聲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朵形似燈花的紫清神焰兜率火已打向氣球之上,當時穿光而入,化為一片紫色神火精芒,當頭打到。沙紅燕驟出意料,不及防禦,萬分驚惶之下,忙將玉葉靈符展動,人已受傷。
  癩姑恰在此時趕來,一見李、張二女各用法寶夾攻,最厲害是那兜率火,想起前事,忙即喝止。哪知已經晚了,只差句把話的工夫,英瓊已先發難。英瓊聞聲想起老父行時告誡,又見氣球已被慧光制住,停在火海之中,不能再動,忙即回收,已經無及。
  氣球本被慧光罩定,又被靈焰震破一洞,但未散裂。就在這收寶瞬息之間,忽由沙紅燕手上飛出一片青白色光氣,將頭面全身一起裹住,使沙紅燕立成了一個青人。同時氣球上光雲電漩,前發火花精芒一閃即滅。緊跟著氣球由大而小,成一青、紅二色的光幢,將沙紅燕緊緊裹定,電也似急往上騰起。
  只聽一連串的爆音往外響去,晃眼響出老遠,少說也有百十里外。
  癩姑忙收仙遁查看,那麼禁制重重的仙府,竟被穿山透石,讓沙紅燕逃了回去。所經之處,洞壁上現出些尺許大的空洞裂口。才知此寶兼備五遁之長,穿金透石,如魚游水。那麼嚴密的禁制,竟阻它不住。又知沙紅燕自負絕色,最愛她那副面容,方才英瓊誤發靈焰,已將她玉頰燒殘,仇恨越深。
  沙紅燕此去回山哭訴,老怪兀南公心憐愛寵,必不甘休。自己百計求全,到底仍是英瓊惹禍,可見定數難移。也就不再埋怨,笑問:「此女本有青氣護身,如何不見,竟為神焰所傷,花容殘毀?」
  瑤青笑告前事。並道:「事關定數,我們該有場魔難,不必說了。早知這樣,反正成仇,轉不如將這一害除去,還好得多呢。」
  癩姑笑道:「你哪知道,此女天生尤物,兀南公愛之如命。自從她昔年遭劫,元神逃回山去,兀南公本想令她轉世重煉,她偏愛惜前生容貌,一任勸說,始終倔強。老怪竟不忍違她心意,親自力她煉丹煉魂,費了多年苦功,硬將元神煉成形體。
  「如今雖然仇恨越深,老怪物禁不起她纏磨,必來生事,終比殺死的好。否則,他師徒情孽糾纏,已歷多世,兀南公寧失天仙位業,歸入旁門,便為了她。現雖受傷毀容,以乃師的神通,還可醫治,至多轉世重修,更合初意。若令形神皆滅,必來拼命,大禍難免了。」
  英瓊氣道:「自來邪正不能並立,福善禍淫,定理不移,怎見得會遭她的毒手?你看好好一座仙府,被她穿破好些洞穴,老怪物如來,正好由此鑽進,豈不惹厭?終不如將她除去,才消恨呢。」
  癩姑笑道:「瓊妹偏是這麼天真,你已快是神仙中人了,你看你小嘴一努,生氣神氣多麼可愛!無怪人說自來美人,不管是哭是笑,薄怒輕嗔,無一樣不好看,動人憐愛,看了心疼。要似我這樣醜八怪,休說生氣,這麻臉缺嘴教人看了,只有肉麻噁心,便把眼淚哭出兩缸來,也無人理,反倒討厭。天下事就這樣不公平,同是一樣人和處境,一美一醜就差得多,你說多怪!」
  英瓊忍不住笑道:「姊姊,這是什麼時候,還打趣麼?也不想個方法把賤婢所開洞穴封閉,真個想讓敵人長驅而入不成?」
  癩姑笑道:「你把兀南公太看小了,他平日眼高於頂,自居前輩,如非愛徒寵姬哭訴,便我們把群邪一齊殺光,也不會來。此來他以為勝之不武,不勝為笑,便可全勝,也有損他的威嚴聲望。來時必定預先通知,公然登門問罪,決不肯做那鼠竊狗偷之事,來鑽狗洞。至於別的妖人,漫說本洞禁制重重,就被穿破,當時復原,也鑽不進來,愁它作甚?」
  此時朱文、俞巒等人也已趕到,互為引見,其中多人對五遁本有道行。癩姑大喜,立刻分配各宮代為主持。
  癩姑說時,忽聽身旁吸星神簪發出盧嫗傳聲。說沙紅燕先發求救信號,恰值兀南公為禦天劫和報峨嵋之仇,煉寶正急。法壇封閉,內外隔絕,信號被門人接去,不敢通報。後來還是兀南公由定中警覺,忙即開壇,未等命人來援,沙紅燕已仗法寶、靈符之力遁回山去。
  好在事前已有準備,事已至此,向眾人忙吩咐了幾句,便向外飛去。
  英瓊平日溫婉淑靜,對諸同門姊妹最是謙和禮敬,一旦遇敵,便當仁不讓,從未計較艱危。近來功力日深,勇毅沉練,已非昔比。知道命中該有這場劫難,不可避免,素性疾惡好勝。幻波池仙府靈景無邊,恐為邪法殘毀可惜,吉凶命定,不能避免,事由自己而起,理合身先急難。再者修道人常有三災八難,不經險阻艱難,如何能成大器?
  英瓊主意打定,雖聽易靜、癩姑再三勸誡,說敵人實太厲害,何必多受苦難?良友好意,不便明拒,心中卻想借此試驗自身道力。
  及至英瓊飛到上面,聽天風海濤之聲由遠傳來。知道敵人先由十萬里外傳聲示威,無非是先聲奪人,以示他的威力,也不理睬。
  忽聽極猛烈的破空之聲,由遙天空際衝風穿雲而來,那麼洪大的天風海濤之聲,竟絲毫掩它不住,來勢萬分神速。當入耳時,聽那聲音來處,少說也在千里以外,高出九天之上,常人絕聽不出。可是才一入耳,便似兩枝響箭電射而至,晃眼工夫,聲到人到。
  只見兩道青光,由來路老遠高空中流星過渡,斜射下來,直落靜瓊谷外。現出兩個豹頭環眼、扁臉獅鼻、虎口燕頷的矮胖道童,相貌裝束無不詭異。
  二道童落處正對谷口,覺出當地設有仙法禁制,面帶驚疑之色,落地先互相對看了一眼。
  內中一個穿黃衣的厲聲怒喝:「李英瓊賤婢,快出來納命!我師父命我二人來此先行通告,命爾等自行準備,引頸就戮。休以為有了禁法隱蔽,就可縮頭不出。是好的,快出來納命,分個高下。如以為區區障眼法便可隱身保命,直在做夢!再如延遲,惹我弟兄性起,只一舉手,這座依還嶺便成粉碎了。」
  只聽一幼童笑道:「這不是號稱黑伽三仙童的仵氏老二和老三麼?仵老大前往幻波池盜寶,在北洞水宮賣弄伎倆,為李師姊所誅。你們仗著老怪物在後面,有了靠山,來此狐假虎威,仗勢欺人!不是說舉手便要粉碎全山麼?莫如先嘗嘗我的味道如何?」
  這兩道童乃兀南公愛徒黑伽三童中的仵盛、仵江。因乃兄獅面仙童仵備前探幻波池,為輕雲、英瓊無心誤殺,懷仇數年。上次妙一真人夫婦率領長幼群仙往銅椰島,為天癡上人、神駝乙休和解救災。
  兀南公帶了兩個有力同黨,乘著妙一夫人和玄真子送那天火毒焰,去往兩天交界之處消滅時,暗用邪法,前往作梗。結果陰謀未成,平白造孽,同黨還受了傷。試出長眉真人雖然仙去,門下十二弟子和一班同道敵黨,竟是個個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一個不巧,就許身敗名裂。
  兀南公決計暫時忍辱,等那兩樣異寶邪法煉成,再與敵人一決存亡。成則獨自稱尊,敗則乘機轉世,就便避那末次天劫。見寵姬、門人相繼傷亡,心雖痛恨,表面卻不露出,反說門人未奉師命,自取滅亡。憑自己的身份,難道還與這班後起的無知小狗男女交手不成?把門人罵了一頓,置之不理。
  兀南公自命得道年久,在異派散仙中,與大荒二老、大魅山青環谷蒼虛老人同是修煉千年、經過四九天劫,均得無恙,素極自恃。每一出洞,照例要有好些排場做作。未到以前,先使當地風雲變色,山川震撼,有時還有門人和仙音儀仗前導,以顯他的威勢。並向敵人警告,表示旗鼓堂堂,未來便先通知,好使敵人先行戒備,決不暗算。
  仵氏弟兄一心想撿現成,乃師又命前行通知,立即飛來。本想當時能報仇更好,如果不能,依還嶺全山已在乃師法力遙制之下,隨時可以發難,沒將敵人放在眼裏。
  二仵正發狂言,忽聽幼童在旁笑罵,不禁大怒。但因素性陰毒險狠,惟恐一擊不中,上來便先丟人。強忍憤怒,故作不聞,暗中卻放出師傳至寶青雷子。此寶威力強大,乃千萬年前殘留空中的罡煞之氣和日月五星的精氣凝煉而成,比起軒轅、九烈兩老怪所煉陰雷還要厲害。
  忽聽一人道:「小師叔別忙,讓我試試新得的法寶吧!」
  突然火無害在空中現身,一聲怪笑,揚手飛起一條形似穿山甲但腹下具有十八條帶鉤利爪的墨綠光華,停空不動。青雷子未等發生妙用,好似被一種奇大無比的潛力吸緊,朝那墨綠寶光飛去,晃眼縮小,恢復原狀。仵氏弟兄用盡心力也休想收回。
  同時火無害對面現出一位少女,手指一座具有凹槽的圭形寶光,朝青雷子迎去,一閃合榫,同時無蹤。隨又聽火無害厲聲喝道:「這便是我師父所用前古至寶離合五雲圭,休說是你們,便比你們邪法更高十倍,也是送死。真想形神俱滅,我成全你們如何?」
  說罷,將手一揚,五個手指尖上立時有大蓬太陽神針往下射來。
  耳聽幼童笑道:「這兩個業障倒也硬氣,火賢侄休下殺手。谷外已有音樂之聲,老怪物想必將到。他師徒還有幾年運數,暫且饒他們,交你看守,等少時老怪物自來領回吧。」
  仵氏弟兄抬頭一看,敵人不見。只四外青霞合成一個光團,包沒全身,防身寶光以外,休想移動分毫。側耳細聽,果有鼓樂之聲由谷外隱隱傳來,知道師父將到。看敵人說得這等把穩,或許連師父也未必能操勝算。
  這時各人俱已遵從易靜指示,回到幻波池底,僅英瓊堅持不去,獨立半空之中。癩姑勸她不聽,又看出英瓊面朝陣地,獨立在斜陽影裏靜以觀變。人既美豔,加以仙骨珊珊,一身道氣。吃本山靈景一陪襯,休說常人,便天上神仙也未必能有許多這樣人品。
  癩姑知其夙根深厚,用功更勤,智慧定力無不超人一等。儘管膽大包身,對於大敵當前,危機已迫,依然氣定神閑,處之泰然。但非驕矜自滿,一味膽大可比。表面上從容,實則神儀內瑩,星光湛湛。真有心包宇宙,氣罩山川,而又嶽峙淵淳,與天同化之概。
  以此觀之,她將來分明是天仙一流人物無疑,難怪師長垂青,許其領袖英雲,表率群流。獨領女同門,別張一軍,繼承師門法禮,與申屠、諸葛、阮、岳諸先進男同門旗鼓相當,分庭抗禮。自己雖得仙佛兩家真傳,入門較久,如論根骨福緣,先就比她不過,何況將來成就。
  過了頓飯時間,四外天風海濤之聲忽似潮水一般響過一陣,聲音便小了下來。隨見遙天空際,雲旗翻動,時隱時現。隔不一會,又聽鼓樂之聲起自彩雲之中,由天邊出現,迎面飛來,看去似乎不快,一會便已飛近。那彩雲自高向下斜射,大只畝許。
  雲中擁著八個道童,各執樂器、拂塵之類,作八字形,兩邊分列。衣著非絲非帛,五光十色,華美異常。雲朵後面,拖著一條其長無際的青氣,望去宛如經天長虹。前頭帶著一片彩雲,由極遠的九天高處,往當地神龍吸水一般斜拋過來。
  自從天風海濤之聲由洪轉細之後,晴空萬里,更無片雲。華日仙山,景本靈秀,忽有彩雲夾著一道其長無際的青虹自空飛墮,越顯得雄偉壯麗,從古未有之奇。那彩雲青氣宛如實質,離地丈許,便即停住,正落在英瓊的對面。八童分執樂器,仙韶迭奏,此應彼和,並不發話。
  英瓊見為首敵人未到,料在後面,始而視若無睹,不去睬他。
  忽聽身側不遠的小峰上面有一幼童,似是玄兒,發話笑道:「健哥,你看老怪物多教人噁心,要來就來,偏有許多過場。他還沒死,連送葬的樂器都帶來了。我越看這八個小怪物越有氣。來時,恩師賜我兩件法寶,內中一件,乃是新由崔老前輩給師父的一把雷澤神沙。經師父為我用了四十九日苦功煉成,尚未用過。我想拿妖徒試試手,你看如何?」
  李健攔阻道:「不可!這種場面,豈是我們可以胡作非為的?」
  英瓊聽兩小隱身在旁窺探,已是膽大異常,又是這等狂言無忌,料被敵人聽去。敵人神通廣大,雖是道童打扮,任何一個,至少也有三數百年功力,如何能夠輕舉妄動?正代兩小擔心,以為對方必要發難,哪知眾人竟如未聞,只左邊第三人面色微變,隨即復原,全不理會。
  英瓊惟恐玄兒犯險吃虧,便用傳聲勸阻。猛瞥見一點紫豔豔的星光在彩雲前面一閃,一聲霹靂,當時爆炸。數十百丈雷火飛射中,只見前面彩雲只略為震盪了一下,雲光轉幻,一晃復原。眾徒仍立雲中未動,樂聲也未停止。
  李健急呼:「玄弟快來!」
  左側第三人兩道濃眉往上一豎,當時目射凶光,把手一揚,雲中立有一圈碗大青虹突然湧起,隨由裏面射出一道寒光,照得當前百畝方圓一片全成青色。玄兒隱身法立被照破,現出全身,小手剛剛揚起,背後金劍也剛飛出。看神氣似因神雷無功,另取法寶、飛劍二次施為。
  李健也似因攔勸不聽,正由小峰上面縱著一道金光出來,想要攔他回去光景。就在這雙方發動,時機不容一瞬之際,玄兒身形一現,法寶、飛劍還未離身。對面彩雲已化作一蓬彩絲,激射而起,將玄兒連人帶寶一齊裹住,轉動不得。
  健兒吃青光一照,隱形也被破去,情急救人,揚手一道金霞,正朝玄兒衝去,想將彩絲蕩開。忽聽雲中那人冷笑一聲,手指處,彩雲略為飛動,竟連李健一齊裹住。李健所放金霞較強,上來便將彩絲蕩開了些,兩小立即會合。玄兒雖不似先前那樣,防身寶光全被逼緊,難於掙扎,然而仍是衝突不出。彩絲反倒越發加強,急得玄兒在裏面連聲咒罵,敵人仍是不理。
  英瓊正待動手協助二小,忽聽遠遠遙空中傳來一聲冷笑,眾妖徒面色驟變,樂聲立止。那條青氣仍是長虹經天,由當地起一直掛向天際,始終未動,也看不出它的盡頭到底多長。
  笑聲由遠遠天空傳來,聽去極遠。樂聲才停,便見最前面蒼霞遝霜之中,有一點青光閃動,晃眼由小而大,由那長不可測的青氣之中飛射過來。
  隨見青光越來越大,現出全身,乃是一個身材長瘦、青衣黑髯的道人。羽衣星冠,相貌清瘦奇古,不帶一絲邪氣,周身罩著一層青光,簡直成了一個光人。剛一入眼,便隨青氣飛墮,來勢神速,晃眼臨近,聲息皆無。
  可是道人才落彩雲之上,便覺全山地皮一齊震動,似欲崩塌,猛惡驚人。道人先朝眾妖徒看了一眼,眾妖徒立時面無人色。為首一人嘴皮微動,那道人只把眉頭一抬,一揮手,那彩絲立散,玄兒與李健慌不迭脫身遁去。
  道人笑道:「我早知道,此事難怪你們,只不應違命出手罷了。我雖不值與什麼小丑計較,但既敢對我無禮,至少也應擒回山去,命他們師長向我要人,為何容他們放肆?暫且不說,可令賤婢李英瓊和幻波池一干小狗男女上前答話。」
  英瓊知來人是兀南公,聞言方始從容喝問道:「來人是兀南公麼?想你得道千餘年,連經天劫,俱都無恙,仙山歲月,何等逍遙。你自負前輩,法力無邊,令高足沙紅燕去幻波池盜寶的經過,當已深知。是非曲直,自有公理。前次若非我解救,令高足早已命喪妖屍之手。如今恩將仇報,明知物已有主,仍然勾結妖黨,來此侵擾。
  「我李英瓊謹奉師命,崇正誅邪,險阻艱難,我自當之,便為道殉身,亦復何懼?只恐令高足有所傷損,你難免震怒,激出事故,因而禍害生靈,引起浩劫。為此我未加為難,縱令逃走。此事乃我所為,與眾無干。知你法力高強,一興兵戎,難免不毀我仙府靈景。為此孤身在此相待,任憑處置。」
  自兀南公一到,整座依還嶺便在震撼之中波動如潮,如非早有仙法防禦,已經震裂,聲勢猛惡已極。
  兀南公見她仙骨珊珊、一身道氣又言動從容、神態英爽。並且她獨立豔陽之中,仙容光彩,照耀岩阿,不特沒有絲毫懼色,身外也未見有法寶防護。
  老怪暗忖:「莫怪峨嵋英雲名不虛傳,此女果是天仙一流的根骨人品,自己法力雖高,至多使其受點苦難,未必便奈她何。」明知此來自違信條,大失身份,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無如愛徒一味哭訴,糾纏不休。夙世情孽,兩生愛寵,空自修道千年,早無床笫之私,偏會憐愛已極,放她不下。本想自己威名遠震,對方不會不知,師長暫時又難來援,必定害怕。只要對方肯服低認過,獻出毒龍丸,使愛徒復原,再不隨同回山,甘受處分,稍出愛徒惡氣,挽回一點顏面,也就拉倒。不料一時托大,遙望依還嶺,見英瓊獨立嶺上,仿佛有恃無恐神氣。
  眾徒所駕彩雲,本是一件鎮山之寶,特意用來示威,以壯聲勢。此時竟會受了殘損,雖然困住了兩個小人,但終是丟人現眼,與初意不符。來前暗用玄功,震山撼嶽,想將依還嶺先行震裂,好將敵人首腦引出。及見全山雖然震動甚烈,連草樹也未折斷一根。
  顯然對方已先行法防護,暗有能者主持。但真有對方師長在此也好,省得自毀信約,憑自己的威望身份,落個以大壓小。
  再聞對方答話不亢不卑,太已難堪,不由勾動無明,冷笑喝道:「你就是李英瓊麼?我本不值與你計較,只為你們這些峨嵋群小欺人太甚。當伽因遺偈未得以前,彼此全是心貪藏珍,想除妖屍,雙方素無仇怨。我門人仵備與你何仇,為何一言未交,便用飛劍暗算,將他殺死?
  「我也知你師長均往休寧島赴宴未歸,暫時不難為你。只要獻出靈丹,喚來易靜、癩姑,由我將幻波池封閉,也決不動你一草一木。你們好好隨我回山,等你們師長尋我要人,必先釋放你們,再分勝負曲直。如若不聽良言,我一伸手,你們身受苦難,甚或形神皆滅,悔之晚矣!」
  英瓊亢聲笑道:「你枉自修道多年,不明是非順逆。我也不願和你多說廢話,只是不肯波及生靈。我自在此,決不逃走,你有何法力,只管使來,看看可能將我擒走?」
  兀南公早在暗中查看,見對方除神儀瑩朗,道力精純而外,身旁雖有寶光外映,別無十分奇處。先前那麼多的人全都不見,又不似全退守在幻波池內。對方竟敢說此大話,越想越怪,以為少女無知,恃有幾件法寶,便欲以卵敵石。
  兀南公略一尋思,微笑答道:「三英之名不虛,單這膽力已是少見。如非你們太已驕橫,我真不忍加害。既這等說,我如擒不了你,便先回山,等你師長回來,他不尋我,我再尋他。只是你一人難代全體,今日你們傷人雖多,與我無干,但是欺凌我門人的,一個也饒不得。你那幾個同門姊妹如不出面,我自往池中尋她們去。」
  英瓊笑答:「你若是有法力破我五行仙遁,不拿生靈出氣,誰還怕你不成?」
  兀南公笑道:「我素來對敵,明張旗鼓。聞你法寶甚多,又不施展,真個想找死麼?」
  隨聽有一幼童口音接口笑道:「這老怪物不要臉,上次銅椰島使用陰謀暗算,鬼頭鬼腦,那也是明張旗鼓麼?」
  兀南公聞言,面上立帶怒容,怒喝:「豎子何人?速來見我!」隨即伸手一彈,立有豆大一團青光朝那發聲之處飛去。青光到了空中,便即暴長,當時佈滿半天,狂濤怒捲,電馳飛去。
  那幼童又喝道:「我化身千億,給你看看何妨?」話未說完,那青光比電還快,早循聲飛去,只一閃,便又飛回,縮成丈許大小。其中包含著無數小泡,每個泡中裹著一個粉裝玉琢幼童,正是李洪的千億化身。看神氣似被青光困住,每人手指一道金紅光華,將那青光撐住,不令往裏縮小,只是面上仍帶笑容。
  兀南公目注青光泡中,面上似有驚異之容。剛喝得一聲,二次伸手往前一揚,忽聽李洪在空中大笑之聲,聽去似在靜瓊谷左近。忽聽震天價一聲迅雷,滿地俱是金光雷火,青光已經爆散,內裏人忽然不見。那雷火金光本朝敵人打去,吃兀南公手指處,飛起大片來時所見青氣,只一閃便將雷火打滅。
  原來李洪用仙法幻化身形,卻用一丸神雷藏在裏面,想和敵人開個玩笑。不料被敵人看破,但也吃了一驚。兀南公已是氣極,先伸手向空連彈了幾次。只見無數縷青色光絲,連同其細如沙的火花,向空飛射,微微一閃,便即不見。
  英瓊心膽更壯,故意氣他道:「老先生不要生氣。這是我小師弟李洪,今年未滿十歲。你修道千餘年,和我這等末學後輩交手,已失體面。他們年輕,見你以大壓小,未免不憤,年輕人多喜淘氣,何值計較?莫如還是和我先鬥一場,再往幻波池荒居一遊,分了勝敗,各自回山,安慰你那愛徒去吧。」
  癩姑藏身陣中,見英瓊從容應敵,措詞巧妙,和往日一味躁進勇敢不同,又愛又喜又擔心。立用傳聲叫她和老怪物定約,不問勝敗,以三日為限。
  英瓊又接口往下說道:「你無須顧慮,如有本領,只管施為便了。我死活認命,決不怪你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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