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八回 寶氣千重 鬼語啁啾飛黑眚 仙城萬丈 朱霞瀲灩亙遙空
來人高只四尺,瘦骨鱗峋,其形如猴,通身漆黑。被一片薄如蟬翼的黑色妖光緊裹身上,好似未穿衣服。一到便止住二妖人,咧著一張闊口笑道:「敵人一個未見,自家人打些什麼?並非小看你們,連我仇魄一起算上,他們只要把那幾個老鬼招來,麻煩就大了。適見心形寶光,定是昔年枯竹老鬼曾經用過的天心環。此寶於我大有用處,特地趕來,我只要這兩件心形法寶,下餘四件由你二人平分。你們真要火拼,便請一旁鬥去,免誤我事。」
說時,早把手一揚,那下垂至地的妖網立時兩邊向上張起,意似好心相勸,並無敵意。
談嘻雖然痛恨耿鯤,但上來便慘敗,覺出敵人功力較前更深,雖然受傷失寶是由於疏忽,便是明敵,恐怕也難占上風。本就有些膽怯,再聽後來妖人竟是前被極樂真人禁閉在澎湖島海心礁二百多年的惡鬼子仇魄,越發心驚。知道此人是有名的笑面虎,素來一意孤行,遇事專斷,開頭總是一張笑臉,稍有違忤,立遭毒手,端的兇橫已極。
耿鯤性如烈火,寧折不彎,又仗恃煉就玄功化身,素不向人低頭。只因驟出不意,身在妖網籠罩之下,急切間難於還攻,化身長翎又所餘無多,不捨輕用。只好強忍怒火,一面靜聽,相機應付。及聽對方雖似不存敵意,但那言動神情十分狂傲,樂得坐山觀虎鬥。
但耿鯤又不甘就此示弱,冷笑一聲,答道:「道友解圍,雖是好意,我也頗願領受,無如我生平不願無功受祿。好在敵人縮頭未出,虛實難知,萬一人多,你一人兼顧也較費事,最好同時下手。成功之後,我只取那幾個仇敵性命如何?」
仇魄見耿鯤答話,本瞪著一雙凶睛,在旁靜聽。見對方詞色高亢,似要發作,及聽到末兩句,方始又現笑容。回顧談嘻笑問:「你意如何?」
談嘻先前本想就便恭維幾句,不料耿鯤已先開口,當著對頭,自不便話說太軟。忙笑答道:「道友美意勸解,自應遵命。天心環應為道友所有,不必說了。下餘法寶,道友既不願要,我和這廝各憑法力,誰取得,便算誰的好了。」
仇魄已不耐煩,冷笑道:「你兩個都要動手嗎?既不願享現成,請各自便,各行其是也好。如再火拼,卻休怪我不講情面。」說罷,人影一晃,連滿空妖網一齊失蹤。
耿鯤天生神目,竟未看出去向,才知對方果然名不虛傳,看這情勢,也許另有通行之法,或用地遁入內。自己此行固然志在報仇,但那幾件法寶也頗重要,如被捷足先登,豈不可惜?還要丟人。
耿鯤也不再理談嘻,大喝:「峨嵋鼠輩,速出納命!」連喊兩聲,無人答應。重又飛起,兩翼一振,翅尖上火雨銀星,立似暴雨一般,朝對面彩光層中射去。
談嘻所仗只有兩件法寶,惟恐落後,也由囊中取出一件上畫鬼頭,大約尺許的鐵盾。將手一晃,鬼頭七竅中便射出七股綠光,噴泉火花一般由側猛衝。
耿鯤和談嘻一左一右,各自施為,那五彩祥霞卻將金石峽籠罩得風雨不透。二妖一連攻打了數日,仇魄始終未見,也不知攻入沒有。
耿鯤情急,見火星打到祥霞之上,紛紛爆炸。枉自激射起千層霞影,電旋星飛,一毫也攻不進。打了多時,仍是原樣未動。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拼捨一根救命長翎,將左翼一抖,立有一道紅光似朱虹電射般朝對面祥霞中去。到了祥霞外層,突然爆炸,驚天動地一聲大震,祥霞被衝開一洞。
眼看光雲飛湧,快要合攏。耿鯤更不怠慢,將身一閃,通身齊發烈火,銀芒四射,電一般急,跟蹤往裏去。這一來,果然衝進重圍,到了峽內,落地一看,身外祥霞已經合攏。
這時面前人影一閃即隱,耳聽仇魄哈哈笑道:「你果然還有一點門道,等將法寶取得,決不令你空手回去。」聽到末句,聲音似已入地。
耿鯤才知仇魄竟是隱藏身後,等自己衝破外層堅陣,立即跟蹤飛入。自己毀了一根珍如性命的長翎,卻讓對方撿了現成,再想起先聽狂言,如何不怒,怒吼得一聲,想要喝問。
隨聽仇魄笑道:「你休以為我取巧,實則我破敵人禁制較難,惟恐曠日持久。雖略沾光,你們也有益處,省力不少。我一到裏面,便能將他頭層禁制破去,免得又生變化,不信你看。此事你我只算扯平。敵人埋伏並不止這一關,有甚法力,你們各自施為便了。」說時,一片黑光突然向上飛起,只聽叭的一聲大震。那籠罩峽上的祥霞立被震破,一閃不見,黑光也已隱去。仇魄語聲時遠時近,時上時下,不知何意。
耿鯤只得忍氣朝前一看,當地正是峽中玉牌坊前面的大片平地。敵人法壇設在前面,大只三丈,被大鍾似的一幢金光罩住。前面不遠,是一座玉石牌坊,下面立著昔年在黎母山見過的雲九姑姊弟。其面上神情似頗緊張,周身均有青光防護,也不過來對敵。
耿鯤料知坊下必有埋伏,正待發話前進,忽見談嘻手持妖盾,自空飛墮。本朝法壇撲去,盾上七道綠光剛射向下面,九姑忽把手一揚,立有一片紅光火龍也似飛起,將談嘻敵住。
耿鯤見雲翼手掐靈訣,目注自己,又看出那紅光十分強烈。情知壇上敵人此時還不出鬥,只憑九姑姊弟抵禦,必是功候將要完成,不能鬆懈。太清禁網雖被破去一層,護壇金光卻難攻破,所設埋伏必非尋常。既恐敵人煉到火候,一齊出敵,所煉法寶將與心靈相合,無法奪取,又防仇魄詭計多端,乘機下手,暗中將寶奪去。
耿鯤怒吼一聲,又發出大量火雨銀星,朝前猛衝。剛到牌坊前面,忽又飛起一片紅霞,內中一束刀形白光射出萬道毫光,飛舞而來,擋在前面。耿鯤正鬥之間,側顧談嘻。只見他一面用妖盾敵住紅光,一面揚手發出一團團的綠光,出手便即爆炸,紅光立被蕩開了些。
談嘻越發得意,便將綠光連珠發出,霹靂之聲震得天搖地動,知是所煉陰雷。眼前同道中,除卻軒轅法王、九烈神君而外,只他陰雷厲害。眼看紅光連受激蕩,似已不支,敵人面帶驚惶之色。
耿鯤自己為敵人寶光所阻,急切間竟難前進,相形之下,自覺難堪。厲聲喝道:「無知賤婢、狗道,你師父尚且不行,螳臂如何擋車?快快降服,放我過去,取那峨嵋小輩狗命,還可饒你們不死,否則,我一伸手,你們全成粉碎,悔之無及了。」隨說,張口一噴,立有三團形如連環的銀色火球,亮晶晶懸向牌坊前面,不住流轉閃動。
九姑先見一下來了三個強敵,驚惶無計,只有盼望俞巒及時歸來。後見太清禁制神妙,連續幾日尚未被攻破,心方略定。這時見敵人已破禁而入,援兵不到,更加愁急。起初原定事到急時,便由錢萊持了金、石諸人的幾件至寶出敵,這樣可好一些。誰知金、石諸人若無其事,同在最後一層禁光防護之下一心煉寶,連法寶飛劍均未放出。
這等厲害強敵,憑自己姊弟和俞巒所留的兩件法寶及禁制埋伏,決非敵手。哪知壇上金、石諸人已早有人指教,所煉法寶關係太重,非得煉完,不能鬆懈。法壇之下,又經事前暗設禁制,加上石完獨門仙法防禦,壇底四外均被靈石仙劍護住,多高法力的妖人也難侵入。
九姑姊弟不知底細,如何不急。正在愁慮,紅光已被談嘻陰雷激蕩,相形見絀。耿鯤又噴出三團連環銀光。兩人知道此寶乃耿鯤用數百年苦功聚斂月魄寒精煉成,昔年其與恩師黎母鬥法時,曾經見過。剛一出現,耿鯤便被人勸住,不曾發揮威力。嗣後聽說此寶威力大得驚人,一經爆炸,方圓數百里內山崩地陷,奇冷無比。所有生物全數毀滅,不震成粉碎,也都凍成堅冰,休想活命。不過耿鯤性雖兇橫,對於人類,若不侵犯他,還不肯輕易殺害。
此寶又是發易收難,用後必有損耗,元氣也連帶受傷。為防氣性暴烈,一向深藏海底巢穴之內,輕易不帶出來。彼時功力尚淺,光大如杯,已有那麼厲害,何況現在加大了好幾倍,並由口中噴出,足見功候完成,收發由心。照著昔年所聞,即便金、石諸人能耐奇冷,自己決不能當。這麼好一片仙山靈境,也必化為死域。
九姑越想越發心驚膽寒,只得硬著頭皮,強笑答道:「耿道友,我知你九天寒魄珠的厲害,但是此寶一發,要傷無數生靈,這裏諸位道友與你無仇無怨,何苦造此大孽?徒傷生靈,於事無補,你還討不了好去。」
耿鯤大怒,喝道:「賤婢,你敢出言頂撞?峨嵋師徒老少皆我仇敵,只要肯獻出法寶,跪下納命,聽我處死。還可保得元神去轉輪回,免傷這幾百里內的生靈。」緊跟著,光中現出一條黑影,正是妖人惡鬼子仇魄。
九姑看出光中所現景象:仇魄狼狽不堪,似由地底剛剛出來,想要逃遁神氣。
仇魄本已攻到地底,不料法台四圍底層均有防備,一片墨綠光華阻路,不能再進。仔細一看,是石仙王關臨的獨門靈石劍氣,防禦地遁最有妙用,急切間決難闖過。
仇魄心有未甘,仗著邪法高強,動作神速,向例百發百中,極少失手。一雙鬼爪剛剛發出大蓬黑眚絲,連人撲向法台,突見墨綠光華閃過。一陣猛烈無比的爆炸,狂風烈焰飛揚,仇魄猝不及防,在一片墨綠火光下,被逼出地道。
耿鯤正在發威,猛聞地底一聲巨震,見仇魄倉惶遁出,立知究裡。耿鯤不禁哈哈大笑道:「看來道友大有斬獲,那天心環我也不要了,你且看我的厲害吧!」
仇魄吃石火神雷震得元氣大傷,急怒攻心,哪經得耿鯤有心嘲弄!他大喝一聲:「大膽妖孽,我跟你們拼了!」說畢,將舌頭咬破,噴出滿口鮮血,那血見風而化,漫天黑眚蓋地而來。
談嘻一見大驚:「妖道好狠,這是黑眚陰雷!」說時身子一晃,先閃在一旁。
耿鯤更是識貨,忙拔下一根長羽,往面前一擲,白光閃處,把自身隔斷在內。
那黑眚陰雷是仇魄費了幾十年功夫,採集地底萬載埋藏的陰穢尸氣,用邪法煉成。雖然其威力比不上九烈神君的陰雷,但其毒無比,可以腐尸化骨。更可怕的,是毒眚經年難消,只要沾上一點,任何生物都將化為膿水,所到之處,盡成不毛之地。
仇魄被極樂童子禁閉在澎湖島海心礁內,無時無刻不想報此大仇,這黑眚陰雷,便是他的利器。想不到剛剛出世,就被石火神雷大煞威風,又被耿鯤恥笑。仇魄一怒,就此施展出來,無非想先震懾眼前的大敵,以便獨力奪取諸寶。
正在黑眚陰雷蓄勢待發,黑氣已佈滿全山,其中雷火激蕩,寒星閃爍。仇魄咬牙切齒,雙手一搓一揚,眼看瞬即爆發,全山淪為無邊地獄。
忽見遙天空際突然現出一片紅霞,長城也似橫亙天半,從上到下,整個將那黑眚包在其中。就這微一停頓轉盼之間,那黑眚星火橫飛,猛然在紅霞中暴漲。但聞轟然一聲悶響,黑煙裡血光四射,外層那紅霞頓時大放光芒,往內一縮一壓,黑眚遇火皆燃,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仇魄正以全力為,猛覺一股強大的壓力,知道不妙,想逃已是無及。在連珠霹靂紛紛爆炸中,雖仗邪法防身,沒有當時炸死,身已負重傷,元氣也被震散了不少。最厲害的是那紅霞具有極大吸力,將身裹緊,難於逃脫。再不見機,遲早將護身煙光一齊震散,連元神也會保不住。仇魄驚慌情急中,咬牙切齒,把心一橫,一面施展全力抵禦,一面運用玄功邪法,身外化身保了元神遁走。
九姑姊弟大聲急呼:「留神妖魂逃走!」說時,那黑煙已化成三條黑影,與妖人一般模樣,晃眼合而為一。黑影也由淡而濃,與人無異,厲嘯一聲,向空逃去。妖魂似頗情急,周身妖光、黑眚絲爆射如雨,一晃已到天心。
那談嘻深知黑眚陰雷之惡毒,原本躲在遠處,料不到紅霞一來,把他和耿鯤一起網羅在內。耿鯤尚有一道白光護身,見勢不妙,早犧牲了一根長翎,利用九天寒魄珠脫困而去。談嘻驟出不意,已被黑眚波及,再加上陰雷一爆,早已震成虀粉,神魂無存。
這時忽聽空中一聲雷震,當空突又現出大小六十四面雲旗。仇魄妖魂正逃,剛剛投入雲旗陣中,紅霞立似電一般捲到,圍向雲陣之外。這時晴空萬里,更無片雲,天色十分晴朗。碧霄之中,突現出數十片祥雲,各擁著一面靈旗,凌空招展。本就仙雲如焰,瑞霏浮空,光景奇麗,再吃那經天紅霞圍擁上去,映得滿天空奇幻異彩,好看已極。
俞巒隨即飛了過來,九姑一見大喜,雙方見面,未及說話,就有一陣風雷之聲響過。但見一個形如嬰兒的白衣少女立身雲上,把手一招,紅光飛回,雲旗忽隱。只剩下一朵大只尺許的祥雲,那白衣少女朝眾人含笑點了點頭,便往東方飛去,晃眼不見。
九姑隨問俞巒:「如何來得這麼晚?差點沒出亂子。」
俞巒本來被困多年,同道至交只剩兩人。自從發現藏珍,悟出恩師遺偈留音,知道這幾件法寶,尤其那天心環關係重要,非經重煉,不能發揮全力。但是煉到收功之時,寶氣上升,必有妖人前來擾害,憑自己的法力,恐非對手。
照著仙示,內中一個好似昔年仇敵惡鬼子仇魄。俞巒本來算準日期,準備請來幫手,期前趕到。不料所尋兩人,一個新近數月方始成道化去,費了好些時,方查問出底細,另一個便是朱文、申若蘭前在仙霞嶺所遇女仙倪芳賢。無奈多年不見,所居花雲崖,有仙法層層禁制,休說入內,直看不出一點形跡。
後又輾轉尋人打聽,仍未查明虛實。連用仙法傳聲,請求一見,把一座仙霞嶺全部尋遍,也無回音。如非占算不出跡兆,好似受了對方禁制顛倒,直疑人已成道飛升,或是移居別處,不在當地。
眼看日期已到,恩師遺命尋找幫手,一個也未尋到。俞巒心中愁急,惟恐誤事,正打算趕往雲南雄獅嶺長春岩無憂洞,去向五福仙子孫詢探詢芳賢下落。忽然霞光一閃,四外都是煙雲佈滿,看出正是百花仙子倪芳賢的家數。
俞巒大喜,忙喊:「芳姊,我找得你好苦!」
緊跟著眼前一花,異香撲鼻,雲光散處,人已落在花雲崖深谷之中。芳賢也已現身,將其迎往所居崖洞之內。俞巒想起昔年彼此道力全差不多,如今芳賢已有成就,自己偏因一時鑄錯,被師父禁閉二百多年,受盡苦難,才得出頭,前路仍是艱難。
倪芳賢笑道:「那天心環前古奇珍,休說賢妹非它不可,便我和靜虛、詢妹,他年也須借它一用。但仇魄那妖孽煉就玄功身外化身,如被妖魂逃走,將來必留隱患,靜虛令我帶了他的九宮朱靈旗去滅妖魂。此寶我未用過,一算時日,尚有餘暇,便在洞中重加練習。累你苦尋多日,實不過意。你我至交姊妹,難得相見,不如在我這裏談上些日,到時前往,包不誤事。」
俞巒聞言大喜,便在花雲崖洞中住了幾天,芳賢算準時間,再同起身。
二人剛飛到金石峽前面,便見仇魄放起黑眚陰雷,俞巒大驚道:「芳姊趕快下手!」
芳賢笑說:「來得及,事決無礙。」說時一揚手,將師門至寶赤城仙障放起,一舉便將黑眚包在其中。同時隱身飛往金石峽上空,再將旗門佈好,只待甕中捉鱉。
赤城仙障威力神妙,雖被耿鯤乘隙逃出,那是芳賢一時疏忽所致。待談嘻就殲,仇魄妖魂受傷,連放黑眚絲,均無用處,只是一片朱霞,如影隨形,緊包身外。先還左右突,打算乘隙逃遁。後見仇敵現身,猛想起此寶來歷,不由亡魂皆冒。方準備拼受神雷一擊,將三屍元神化分為三,逃得一個是一個。
剛剛逃出,仙陣突然發動,形神悉消,芳賢也自飛走。
正談說間,俞巒忽然側顧法壇,驚喜道:「想不到金、石諸位道友的功力如此純厚,剛到正日,竟能歸真返璞,將此天府奇珍如期一舉煉成。即使此時有妖邪來犯,也不怕他了。」
九姑等聞言回顧,果然壇上所懸六件法寶,寶氣精光忽全斂去,各自懸向金、石諸人面前,漸復原質。大家知道大功告成,相見在即,俱各欣喜。
正說之間,神光忽隱,禁制齊撤。四人趕過去一看,那法寶共是三種六件,已由金、石等六人收下,持在手內,正在傳觀,互相慶賀。
石生忽道:「大家快莫說話,聽這是什麼?」
眾人側耳一聽,原來是一種極淫豔的樂歌之聲,那聲音起自地底。九姑姊弟首先大驚失色。俞巒也是玉容驟變,揚手一片紅霞閃過,佈好了禁法。
俞巒道:「諸位留意,此是前山暗谷附近潛伏的金神君,本是屍毗老人師弟。想是發現這裏寶光,意欲暗中奪取。樂聲乃他魔教中迷魂邪法,難怪百花仙子來時贈我靈符一道,說可鎮攝心神,日內有用。如非我深知這廝來歷,用禁法將其隔斷,再待一會,人必入魔昏迷。諸位道友竟如無事,天心環雖是制魔之寶,怎連三位師侄也如未聞?」
金蟬隨把枯竹老人所賜青靈符取出,略說前事。
俞巒聽了金蟬之言,不禁大喜道:「魔頭必由地底來犯,沒料到我們有此太乙青靈符可以防護心神。更未想到我是他昔年的仇人,魔法又先被我隔斷,聲形全隱。我再現出些幻象,作為人已入魔昏倒。等他到後,蟬弟、文妹可將天心環如法施為,立可致他死命,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眾人一聽,全都打起精神,準備應敵。
俞巒將金蟬、朱文所佩竹葉靈符轉交九姑姊弟,隨即行法。
俞巒手掐靈訣朝外一揚,面前不遠立現出一座法壇和眾人幻影,有幾個已先昏倒壇上,剩下三兩人也都作出昏昏欲睡情景。
俞巒道:「我已佈置停當,這廝魔法雖然不如屍毗老人,也是魔教中殘留的有名人物。素來行事謹慎,休看魔法發動,還有一會才會出現。照我這樣作法,便他另有教外同黨飛空來探,也看不出我們真相。諸位自作準備,等我把手一舉,一起發難,便不怕他跑上天去。」
九姑姊弟先聞樂聲,便已心旌搖搖,雲翼簡直昏迷欲倒,直到佩上青靈符,始復原狀。眾人聽那地底樂聲時遠時近,老在峽口一帶,久等不來,方在不耐,樂聲忽止。
俞巒笑道:「這廝真個狡猾,行法已久,毫無反應,還不放心,又退了回去,也許命甚同黨飛空來看。大家最好照我手勢行事,免被漏網,除他便難。」
石完忽道:「我和錢師兄先往地底埋伏,斷他歸路,可好?」
俞巒笑道:「你二人果然去得,只是事要隱秘神速,聽你師父、師伯傳聲方可下手。」
錢、石二人領命,剛往地底隱形遁去,耳聽破空之聲,兩道青光忽由峽口飛來,到了法壇前面凌空停住,現出兩個道裝男女。
金、石、朱、雲四人一眼就認出,女的正是前在昆侖門下被逐出門的陰素棠,九姑更認出男的便是陰素棠的情人赤城子。
這兩人一到,便互打手勢,嘴皮微動。意似混水撈魚,就便殺他兩個,以報峨嵋之仇。男的好似不願,恐被魔頭知道。女的不聽,便往壇上下降。
金、朱二人方覺這兩人一落地必被看破,露出馬腳。再看俞巒,手掐靈訣,目注前面,若無其事。
陰素棠行事也頗慎重,降到中途,忽又停住。細看了看,柳眉一豎,面上立帶殺氣,揚手一道青光,便朝壇上金、石二人的幻影飛去。不料劍光到處,壇上忽起了一片紅霞將壇護住,青光幾被捲落壇內。同時地底樂聲又起,陰素棠也失驚飛起。
赤城子面帶埋怨之色,朝她看了一眼,故意說道:「我早知道這些小狗男女雖然昏倒,所設禁制埋伏尚未失效,殺之不易。姊姊只想報齊漱溟之仇,殺他兩個出氣。暫時既傷他不了,不如歸報金道友,免得他那門人多心,還當我們想要染指呢。仍由金道友一人包辦,由地底下手,我們走吧。」
忽聽地底有人哈哈笑道:「二位道友何必如此太謙?這幾件法寶我雖有用,二位道友如若心愛,儘管拿去,聽便好了。」喳的一聲,壇前不遠裂一地縫,人影連晃,便現出一個穿著華麗的中年道裝男子。
陰、赤二人看出道人面帶獰笑、口氣不善。
赤城子忙辯道:「金道友誤會了,我們只是想殺幾個峨嵋小鬼出氣。」
道人正是魔頭金神君,冷笑答道:「本來無主之物,人人有份,不過我看此事未必如此容易。二位如有雅興,只管伸手。」
赤城子道:「神君明察秋毫,我們怎敢覬覦那些藏寶?」
金神君道:「陰道友知我對於黎女不會忘情,兩次巧語誘激我來。遂你二人心意,若得手,你們可報仇,不得手,也為峨嵋樹一強敵。我如不來,必當我連幾個峨嵋後輩也都害怕。若非接到教主心靈傳語,再經晶球查看,我這次人就丟得大了。」
陰、赤二人本是面帶愁容,相對而立。猛瞥見各人背後突現出一個相貌猙獰,其紅如血的魔鬼影子,往身上撲到,一閃即隱。二人法力並非弱者,竟會毫無警覺。當時打了一個冷顫,知道弄巧成拙,悔已無及。
金神君心辣手狠,言出必隨,除了照他所說,或者無事,否則魔鬼附身,即便仗著道力暫時不為所殺,這附骨之疽,如影隨形,何時才可去掉?一面暗用玄功抵禦,一面聽他說完。
陰素棠首先滿臉悲憤,抗聲說道:「我實為與峨嵋師徒仇深恨重,見這些小狗男女昏倒壇上,意欲就便殺死兩個雪恨。不料外有禁網防護,不曾如願,實則並無他意。」
金神君怪笑道:「你當事情容易嗎?請破禁入壇吧。你們報了仇,便將法寶全數取走,我也決無話說,附身神魔自會撤回。如辦不到,卻休怪我無香火之情。」
陰素棠竟未悟出言中之意,以為金神君素來膽小心黑,震於峨嵋威名,恐對方還有厲害埋伏,意欲藉故相迫,令自己去破禁網。只要豁出不要法寶,得到以後雙手奉上,便可無事。
哪知對方已接屍毗老人警告,一切均有準備而來。因魔法已經發動,勢成騎虎,不能回收,把陰、赤二人恨同切骨。陰素棠大劫臨頭,毫不自知。還想雙方多年交情,此舉許因自己和赤城子情厚,只是一時妒念。未必真個翻臉便下絕情,何況本身法力也還能夠抵禦。
陰素棠念頭一轉,心又略放。便和赤城子使一眼色,各將身劍合一,朝前攻去。
眾人見二人劍光十分強烈,又當情急之際,志在必成,施展全力,越顯得驚虹電射,威力異常。
朱文悄告金蟬說:「這兩人以前原是昆侖派名人,可惜甘居下流,自投邪路。看他們飛劍功力,比那年所見更強,我們如似從前那樣,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呢。」
俞巒接口道:「我那禁光早晚被衝破,蟬弟、文妹可照原計行事,只將天心環照定魔頭,仍以手勢為號。我先撤去禁光幻影,看他是何用意。」
這時,假壇前面紅光已被陰、赤二人快要衝破,二人面帶喜色。金神君卻不住獰笑,望著前面一言不發,面上更帶愁憤之容。
俞巒隨將禁法收去,並將原來法壇用仙法移向洞前小峰上面,隱形旁觀。
陰、赤二人眼見禁光裏面敵人全數昏倒壇上,方想起來時山外所見寶光何等強烈,便敵人原有的飛劍、法寶,多半也是仙府奇珍,如何不見影跡,莫非是詐不成?
二人心念才動,紅光一閃不見,面前法壇敵人全數失蹤,竟是一片平地。匆促之間,不及收勢,將石地穿裂了兩條大縫。耳聽身後冷笑之聲,二人知道不妙,情急心橫,一面強攝心神,一面準備相機應付。好說便罷,否則出其不意,先與一拼,怎麼也比束手待斃強些。
金神君冷笑道:「我自教祖隱退以來,本已自知運數將終,便照昔年所發誓言,來此潛修。魔宮歲月,原極逍遙。自從二十年前被陰道友尋上門來,從此多事。今日又為天心環一時心動,我想地底通行,不見天光,不算背誓失信。怎知取寶時仍須出土,大難已臨,魔法一經發動,不能收回。你二人既然如此貪狠賣友,自請下手,否則,你們當知我厲害。」
二人聽出金神君口氣不妙,知將發難。陰素棠情急拼命,冷不防將降魔至寶泥犁玄陰輪等各種寶劍齊朝金神君前殺去。
金神君想不到陰素棠竟敢情急反噬,一任魔法高強,也難抵禦。只見七八種各色劍光寶光一齊電掣飛出,只閃得一閃,耳聽一聲怒吼,一片血光過處。一條人影先已飛起,同時又是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