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回 毫光萬道 前古金仙留異寶 幻影千層 待劫餘孽鬥心機
石生把小臉一繃道:「我們三人好好的,無非屢生患難,同門義重,說話親熱一點,也是應該,有什可笑?誰再和你二人取笑,我和他打架如何?」
金蟬方呼:「豈有此理!本來無事,是你文姊多心。」
朱文還未及答,忽見韋蛟飛跑出來,高呼:「師父、師伯,快看古仙人留藏的奇珍竟出現了。現在寶光已將後洞佈滿,法寶似還不只一件,收它卻難,人不能近。俞仙子防它遁走,正在行法封閉寶穴。俞仙子說,只有天遁鏡和玉虎金牌能夠制它,還不快去!」
金、石、朱三人聞言,忙即往裏飛進。剛剛到後洞,便見前面俞巒手指一片紅光,將上次走前新開出的一間石室封閉,正以全力施為。內裏金霞紫焰亂飛亂閃,還有兩道形如龍蛇雲水的各色奇光,帶著風火雷聲,也在裏面往來衝突,隱聞石壁碎裂崩塌之聲。
三人忙指寶光上前去,忽聽霹靂一聲,前面三團其大如碗的紫色火焰追一道龍形銀光,已將那厚約十丈的崖頂衝破,向空激射而起。
朱文一見不妙,一指天遁鏡照將過去,擋了一擋未擋住,僅將裂口封閉。金蟬看見法寶遁走,一著急,放出霹靂劍,身劍合一,飛身直上。那條銀光先被天遁鏡一照,勢已略緩。金蟬看見法寶遁走,紅紫兩道劍光急追上去,圍著一絞,當時收下。
那三朵紫焰已先逃走,不知是何法寶,其勢比電還快,晃眼射向高空密雲之中,一閃不見,無法再追。金蟬一看所得之寶乃是一根龍形玉尺,剛往下飛,便聽一片鏗鏘鳴玉之聲。
朱文站在石室頂上裂口之處,笑喚:「蟬弟快來!」寶鏡已收,眾人歡呼四起。
金蟬忙即飛落下去一看,錢萊、石生、石完、韋蛟四人,各拿著一件法寶。
錢萊拿的是心形玉環,與枯竹老人前贈自己專護心神的天心環形式一般無二。只是一為冷氣森森,侵入肌髮,一為光氣溫暖,照在人身,具有一種陽和之氣,通體生春。仿佛兩環一陰一陽,可以合璧並用。忙將枯竹老人所賜取出一比,不特大小形式相同,更具互相吸引的妙用,可分可合。知道原是一對,不知怎會分開,陰環被枯竹老人得去,陽環卻被古仙封閉此洞石穴之內,歷時千百年,禁法失效,方始出世。
金蟬為以定數應為己有,才有這等巧事,不禁大喜。金蟬便將兩環分開,陽環遞與朱文道:「文姊,你我魔宮裏同共患難,全仗枯竹老仙恩賜,始得脫險。此寶具有鎮攝心神妙用,帶在身上,萬邪不侵。你我每人帶上一環,恰好又是心形。一陰一陽,以後同心努力,共修仙業,不論遇上多厲害的邪法,也難侵害,豈不是好?」
朱文見他喜極忘形,情不自禁,隨口說話,全無顧忌,不禁秀眉一皺,微嗔道:「這麼多的人,寶只四五件,知道是否為你所有?何況又是錢萊取到,如何隨便送人?」
錢萊忙道:「師伯沒有看清,這幾件法寶,弟子等和二位仙姑用盡心力,均制它不住,後來裂頂破壁,相繼逃走。幸虧朱師伯寶鏡一照,才全落下。並還有一字帖,現在石師叔手內,一看即知,定是師父、師伯與石師叔所有無疑。」
金蟬見朱文玉頰紅生,面含薄慍,想起此寶一陰一陽,又是心形。分贈朱文,隱寓同心之意,當著眾人,難怪臉紅。又見俞巒、雲氏姊弟俱都微笑相視,自知失言。
石生含笑走了過來,對朱文道:「此寶名為天心環,與枯竹老人所贈本是一對,陽環應為文姊所有。蟬哥哥因與文姊累世患難,同門親如手足,情分自比別的同門厚些。你們以後又在一起同修,就此贈你,也是應該,何必客氣?你看這柬帖就知道了。」
石生等三人所持法寶也是三寸圓徑的寶環,非金非玉。上刻古篆和天風海濤、雲雷龍虎之形,各具青、紅、黃三色,精光外映,時幻異彩,又是三環合成一套的至寶奇珍。
二人先接柬同觀,才知原來當地最初是秦時修士艾真子所闢洞府,後得到一部天府秘笈,道成仙去。艾真子飛升以前,推算前因後果,特將平日煉魔鎮山的四件仙府奇珍埋藏後洞石室地穴之內,外用仙法禁制,留賜有緣。
除已飛走的兜率火另有得主,不久自知而外,一名天心環,一名玄陰簡,一名三才清寧圈。天心環本是一對,當年苦尋陰環下落未得,直到道成前數年,才知此寶為東溟大荒山無終嶺青帝之子所有,將來輾轉落一後輩地仙手內,與陽環合璧,得寶的人與艾真子有極深淵源。
除已飛去的兜率火外,下餘三寶均歸持有陰環的人隨意領受,任其轉贈,或是自用。柬上附有口訣用法,如以太清仙法煉上百日,威力更大。
雖未說出得寶人的姓名,與艾真子是何淵源,但歸金蟬所有無疑。
金蟬看完,越發喜出望外。忙和朱文、石生及錢、石、韋諸弟子一同向空跪下。禮拜通誠,叩謝古仙人的恩意,拜完起立。柬上除用法之外,並注明只玄陰簡只可一人用,下餘三寶全可分用。便將那玄陰簡轉贈石生,三才清寧圈分贈三弟子:錢萊得天,石完得地,韋蛟得人。三弟子拜謝不迭。
朱文見金蟬喜形於色,便笑道:「照仙柬所示,你天仙已經無望,還喜歡呢。」
金蟬這次卻留了心,看了朱文一眼,用傳聲說道:「我只想與姊姊永享仙福,長生不老,永不離開。情願和靈嶠諸仙一樣,作一地仙,心滿意足,便大羅金仙我也不換。」
朱文偷覷眾人,正在傳觀仙柬法寶,互相讚賞,無人留意。也用傳聲答道:「你真沒出息。我二人如能飛升靈空仙界,同作瑤池紫府嘉賓,豈不是好?」
金蟬笑答:「一受仙職,難免仍有拘束,不過免去每隔一千五百年一次天劫而已,有甚好處?哪似你我上天下地,自在遊行,神山仙境,出入必偕,來得快樂?不論做什仙人,我只不離開姊姊,于願已足。」
俞巒本和九姑並立旁觀,忽然走過來笑道:「貧道前後修煉也數百年,三寶卻未見過,但是曾得先師傳授,頗有一兩分眼力。方才偶來後洞,本意想向主人覓地借居。剛到這裏,見全洞石室雖多,內中門戶甬道俱都相連,只後洞孤懸,與前面不相連續。仿佛後洞門外,本是通往溪邊的空地,憑空多此一座小石山,石色也與前洞不同。
「雲道友姊弟在今晨微聞金玉交鳴,與隱隱風雷之聲起自地底,但察看不出是在何處,忙於救災,未及探尋。回山正想告知,三位道友便相繼走出,令我就便觀察。貧道本看出這座後洞好些可疑,聞言細一觀察,當初果是空地,經用仙法移來一座小山,再用法力造成石室。又見寶氣隱隱外映,料知出世在即。
「韋蛟將三位道友請來,居然仙緣遇合,得此至寶。貧道尚知那兜率火的來歷,為數共是七朵,威力也各有大小不同。昔年聽先師說,此寶乃紫清玉府太虛宮中乾靈燈上所結燈花,被幾位謫降的天仙帶臨凡世,仗以禦邪防身。方才三朵,單在此山地穴已藏一二千年,威力之大,定必驚人,此與西方佛火心燈的用法功效有好些不同。
「本是紫虛仙府神燈靈焰,本身具有靈性,能發能收。若能得到前古神油,加以補益,威力更大。來時聽先師遺偈留音,只提到貧道與幻波池生前舊友易靜曾有願約須踐,再過三年便須前往。此時她那裏正受強敵圍困,危機四伏。道友不久便往幻波池應援,此寶卻在期前出現。仙柬並令道友用太清仙法重煉百日,煉成後威力極大,是降妖伏魔的利器。
「道友最好日內加功重煉,貧道抽空出山訪友,往返約有三月,回來正當要緊關頭。彼時寶氣精光上衝霄漢,休看道友禁制嚴密,仍然掩蔽不住。雖有雲道友姊弟護法,如來強敵,恐難應付。道友應敵固是必勝,無如中斷不得,一經重煉,便趕不上。不煉雖仍能用,比較卻差。貧道趕回時,正當寶氣上升前後緊要關頭,仗著先師留賜之寶相助護法,或可無事,只是以速為妙。貧道現已變計,明日便告辭了。」
金、朱二人知她乃前輩女仙,與聖姑至交,法力必非小可,適才滅火已見神妙。只是為人謙和,不肯炫露,所說必有深意,同聲謝諾。
俞巒見眾人對她禮敬,自居後輩,再四謙謝道:「貧道雖然癡長數百年,諸位道友也都歷劫多生,夙根深厚。何況貧道前墮迷途,得附交遊,已為光寵,如再客氣便見外了。」
眾人見她再三謙遜,恭敬不如從命,也全改了稱呼。金蟬並命門人及雲氏姊弟,一齊改稱師伯。雲翼還想謙謝,金蟬知他心意,力言將來必為引進,方始應諾。
石生見錢萊等三人自將三才圈分得到手,便去一旁互相傳觀,各用自身法力演習,看出好些妙用,全都歡喜非常。剛領命行禮改了稱呼,又跑向外面如法施為。內中石完得的地圈,恰與天賦本能相合,再妙沒有。
錢萊看出此寶除總名「三才清寧圈」外,每圈上還有古篆,一名天象,一名地靈,一名物神,各有名稱,越發大喜,說笑甚是熱鬧。
石生比石完高不多少,也是童心,便趕出去笑問:「你們吵些什麼?還要經過太清仙法重煉百日,才能應用呢。」
石完笑答:「我這個無須,方才試過,能發風雷五遁,威力大著呢。恐傷仙景,未敢發揮。不信,師叔你看。」說完,揚手一圈五色精光,環繞全身,往地便鑽。
石生一把抓住,笑罵道:「不成材的東西!你知道什麼?」
原來石完先問九姑,知乃姊石慧因女仙楊瑾十分愛重,又以雲鳳多事之秋,特意留在倚天崖,傳以道法。如用此寶,地行更快,任何阻力皆所不懼,想乘眾人煉寶之時,抽空往倚天崖去尋乃姊,聞言方始終止前念。
俞巒見石室頂破一洞,下面又陷一深穴,笑說:「這後洞石室本為藏珍,現已無用,反為仙景減色,最好移去,在空地上種些花樹,將後面溪流開出一片湖蕩,豈不更好?」話未說完,忽又笑道:「艾仙長真個法力無邊,諸位快請後退。」
俞巒說時,金蟬手持仙柬,本打算將古仙人的手澤帶往前洞珍藏,剛出石門走不幾步,柬上字跡忽隱。緊跟著銀光亂竄,如走龍蛇,柬上忽現好些符篆。心方一動,猛覺手中微震,仙柬忽化作一片銀霞,飛向前去,只閃得一閃,一聲雷震,由先前寶穴中爆發。
那數十丈高大的一座小山石室,忽然拔地而起,在一蓬銀光籠罩之下,電也似急,往前山飛去。同時地面上陷落了一片廣約數十畝的大坑,隨著數十股清泉由內湧出,高出地面好幾丈,化為好些水柱,向上噴射不已,轉眼便成了一片湖蕩。
石完見水直往上漲,便喊:「師伯快將水禁住,漫上岸來,滿地皆水,就無趣了。」
朱文也說:「這數十根水柱噴泉,又為此地添一奇景,果然不令上岸才好。」
俞巒笑答:「文妹你看,這位艾仙長法力多高。相隔近兩千年,先機佈置,如此周密,連水道也全留下,真令人敬佩無地呢。」
眾人往所指處一看,原來平湖側面有一缺口,恰與原有廣溪相連。那一帶地勢較高,水順缺口往溪中直瀉,宛如一道兩丈來寬的匹練。銀光閃閃,橫捲而下,水聲浩浩,與那數十根水柱噴濺之聲相應,如奏宮商。又似數十株玉樹瓊林,森列湖心。下面珠飛玉滾,翠浪奔騰,上面靈雨飄空,銀花四射,飛舞而下。端的又好聽又好看,耳目為之一新,仙法神妙,俱都贊佩不置。
眾人賞玩了一陣,同去前洞。韋蛟又將仙法保藏的佳果珍饌,連同所藏美酒一齊取來,請眾飲食,歡聚了一天。次日子夜,便照師傳結壇,行法煉寶。
俞巒自從藏珍發現,回憶來前乃師遺偈留音,細一推詳,忽全醒悟。知道金蟬等剛習仙法不久,雖以福緣深厚,具大智慧,畢竟初次運用。又料用這等玄門最高仙法煉寶,重要關頭,寶光上升霄漢,必有變故。因此除金蟬等自用本門禁制,封閉上空谷口外,並代設了兩層埋伏。暗告九姑姊弟暗中留意,使其知道在自己未回以前,發生變故如何應付。
九姑聽出事甚艱險,惟恐法力有限,不是來敵對手,好生愁急,再四挽留。
俞巒笑道:「我受諸位道友解救之德,豈有不顧之理?貧道出山訪友,便為此事而行,我料定必逢凶化吉。只這三寶關係幻波池之行十分重要,非先煉成不可。我已和文妹說過,不到萬分緊急,金、石二人千萬不可離開法壇。可將天遁鏡和金、石二弟幾件至寶交與錢萊,拼著天象圈稍減威力,也能抵擋三數日,我和幫手也趕到了。錢萊還有千葉神雷,足可無害。」說罷,作別飛去。
當下由金、石二人主持行法,餘人為輔。等將法寶煉成,再行傳授。只要能運用本身元靈與之相合,不消多時,便和二人一樣,由心運用。
本來師徒六人各持有一件法寶,均須煉過,也是俞巒想出的權宜之計。
照此煉法,錢萊等三弟子功力雖然較差,但經金、石二人煉過之後,法寶威力絲毫不減。錢萊等三人事後不過多用上數日苦功,一樣成就。朱文本應和金、石二人同煉,因所得恰是天心環,本是一寶分而為二,兩心相印,如磁引針,中具微妙,朱文功力又高,故此無礙。
九姑姊弟連經憂患之餘,越發膽小謹慎。聽俞巒行時口氣嚴重,先本愁慮,惟恐有失,日夜守伺巡查,一毫不敢疏忽。及見眾人煉了八十來天,法壇所列法寶雖然精光外映,與初見無二。但上空谷口均有仙法禁制,連去外面升空察看。仙法掩蔽之下,只是一片邊山中常見的森林密莽,深溝絕壑,並看不出一點形跡。
已到俞巒所說日限,寶光終未外映,九姑心情稍定。由此每日子夜,均去谷外觀察,均與前見一樣。眼看已是兩月將盡,毫無異處,也未見有妖人侵擾。這日夜間,見法壇上三寶懸向師徒六人面前,反倒精光內蘊,返虛入渾,不似日前寶華外映的強烈情景。料知金、石諸人功力深厚,期前便可煉成。
這日金、石二人手掐太清仙訣,朝前一揚,一口真氣噴射出去,一道銀光同了一紅一藍兩團心形寶光首先暴長。緊跟著,三才圈的天、地、人三環寶光也突然大盛,並還現出風、雲、雷、電、龍、虎、人物、五行、仙遁等各種形影妙用。時毫光萬道,霞影千里,照得整座金石峽到處奇輝眩目,精芒電耀。五光十色,交織燦爛,照眼生輝,不可逼視。
雲氏姊弟才知寶主人連日先用本身真氣將它凝煉,當晚無心中試驗威力。不料功候尚差,求進太切,一發不可復收,非到功候精純,尚難由心運用。雖然到時一樣煉成,還可提前些日,但是精光寶氣定必透出禁網之上。
俞巒未回,金、石諸人又不能離開法壇,如有強敵來犯,憑自己姊弟的法力,實是可慮。
九姑忙即飛出察看,剛到峽外,便見當地依舊大片叢林密莽,只是精光霞彩、寶氣奇輝已經上衝霄漢。在凡人眼裏,雖只似幾根筆直的雨後長虹矗立林野之上,下垂至地。如在道術之士眼裏,一望而知下面有人煉寶,並還不只一件。想起俞巒前言,心中叫不迭的苦。
九姑正待飛回,加緊戒備,忽聽東南方破空之聲猛烈異常,從所未聞。心驚側顧,一片紅雲帶著千萬點火星,正由遙天空際急駛而來,看那來勢,便知厲害。想不到寶光剛一外映,敵人便來得如此快法。
九姑情急之下,想起身帶法寶頗多,並有鬼母朱櫻的兩件至寶。連同下面的禁制埋伏,也可抵禦一陣,為何這等膽小?
猛又聽西北、西南兩方異聲大作,鬼哭啾啾,宛如狂潮怒湧。中雜陰風雷電之聲,由遠而近,鋪天蓋地而來。九姑前在黎母門下,曾經見識過強敵的厲害。百忙中回顧上空,那西北、西南方的碧雲火星直似飛雲電捲,星雨流天,已離當地不遠。看出那是昔年曾與恩師黎母鬥法三日未分勝負,後被同道勸和的南海著名妖仙翼人耿鯤。
九姑慌不迭便往峽中趕回,欲借禁法和埋伏的法寶暫為抵禦。不料西南、西北兩方又傳來兩種異聲:一是卿卿啾啾,鬼語如潮,一是厲聲轟嘯,尖銳刺耳,毫不間斷。
三起來勢全都神速猛惡已極,聲才入耳,晃眼飛近。耿鯤更是當先飛到,相隔也就百十里路,彈指即至。
九姑見後來兩起妖人中有一個乃澎湖島海心礁禁閉多年,近年方始出世的妖孽惡鬼子仇魄。這兩妖孽已是萬分難鬥,那另一個還不知是何強敵,想必也非尋常。不由心膽皆寒,急匆匆閃進峽口,三起妖邪已相繼飛來。
九姑知道仇魄飛行神速,照例人隨聲到,哪知仍是耿鯤和另一妖邪已先到來。先是一個怪人,宛如銀河瀉天,電馳流空而至。其身材高大,脅生雙翅,每翅各有丈許來寬,由翅尖上射出千萬點火星銀雨。怪人一到金石峽,揚手先是大蓬火雨,夾著風雷之聲,往那寶光湧處射下,意似試探有無埋伏。火星剛一爆炸,下面禁制立被觸動,千百丈方圓一片祥霞突然湧現。
耿鯤上次在南海上空遇見凌雲鳳師徒,因記峨嵋派舊仇,欲上前加害。不料弄巧反拙,被申屠宏、李洪等師徒飛來,結果敵人一個未傷,耿鯤的一粒內丹反被古神鳩巧計奪去。如非長於玄功變化,用三根翎毛化成替身,隱形遁去,命都難保。
耿鯤事後想起,自己素來強傲,縱橫于東南兩海,多少有名望的海外散仙俱都不敢輕視自己。不料自向寶相夫人尋仇,東海一敗,由此走了背運,連遭失利。兩翅上煉作化身的十八根長翎竟損失了一半以上,又將數百年苦功煉成的內丹元珠失去,並還敗於幾個無名後輩之手。
耿鯤越想越難受,立志報復。滿為峨嵋派諸長老和乙、凌等強敵,暫時自然無奈他何,即便尋去,也非敵手。殺死幾個峨嵋後輩,總還容易。於是煉了一件法寶,徑來中土。本是相機尋仇,遇上仇人門下,立施毒手,殺得一個是一個。
這時峨嵋諸弟子各在四處行道,耿鯤邪法甚強,只有限數人還能抵擋一陣,多半遇上休想逃命,本是危險已極。總算峨嵋氣運昌隆,耿鯤因自己身具異相。如往人間尋訪,一則費事,再則引起俗人驚怪,輾轉傳說,反使對方驚覺。便決定在離峨嵋兩千里內,尋一高山隱形守伺,發現敵蹤,便可追截。這樣既可報仇,還免打草驚蛇。
這次剛選好了隱伏之處,待了些時,忽見寶氣上升,映照天心,先只當是埋藏土中的至寶奇珍。趕到當地仔細一看,下面雖是林莽縱橫,寶光起處那一片卻是空的,情知有異。立發妖火試探,果將禁法觸動,才知下面有人煉寶,所用禁制正是峨嵋仙法,不由又急又怒。
耿鯤知道禁制神妙,暫時攻它不破。又不知敵人深淺,連敗之餘,儘管切齒痛恨,怒發如狂,驚弓之鳥,終有戒心。剛剛飛身而起,意欲發火攻打,查明了虛實,再以全力進攻。忽聽異聲鄰近,見西南、西北兩方遙空中各有黑影飛來,勢甚迅速,想必也是對方仇敵乘機來此劫奪。同仇原好,不過這類妖邪,比自己還要兇狠心貪,莫被他們撿了現成。看敵人禁法如此神妙,必非弱者。何不暫緩一步,容他們先行發難,自己相機下手,報仇之外,法寶也要到手,才合心意。
耿鯤念頭才動,那由西北方來的大片綠雲,已擁著好些惡鬼頭的影子。都是白骨猙獰,奇形怪狀,面如死灰,利齒森列,一雙雙豆大凶睛碧光閃閃,一路浮沉翻滾,鋪天蓋地而來。惡鬼頭身後一個身材高瘦、相貌猙獰、裸臂赤足的妖人,手持一個上畫人頭白骨錘,也已飛近。
那妖人看出下有禁網,一到便把手一揮,那千百鬼頭便隨著大片綠雲展布開來,將整座金石峽一齊籠罩在內。立時異聲大作,如泣如訴,鬼語如潮,鬼聲淒厲,令人聞之心神皆悸。
這時整座金石峽均有祥霞籠罩,上覆大片綠雲,中雜無數惡鬼頭,時上時下,浮沉往來。再上層,又有一個脅生雙翅的怪人,帶著大片銀光火星,凌空飛翔,上下相映,頓成奇觀。
耿鯤認出那妖人乃是昔年在東海居羅島、神尼心如手下慘敗漏網的天惡真人談嘻。彼時耿鯤也曾在場,因見佛法厲害,知難而退,不曾動手。但是主持鬥法的九烈神君,曾為各人引見,多年未見,不料在此相遇。
談嘻那惡鬼呼魂的邪法,似連耿鯤也算在其內,毫不留情。這類邪法最為陰毒,全由行法人心靈主持,照此形勢,談嘻分明又貪又狠,目中無人,雖未公然為敵,竟想冷不防搞陰謀暗算,就便連耿鯤元神也攝了去。
耿鯤性如烈火,見對方這等兇橫,毫無情面,立被激怒。剛怒喝得一聲:「談道友,認得我嗎?」
談嘻陰沉沉獰笑了一聲,更不發話,把手一指,立有數十百個惡鬼頭,帶著一股綠氣,一窩蜂由下面飛起,哭嘯著「耿鯤來呀!」飛擁上來。
耿鯤見對方一言未答,竟施毒手,不由怒火上撞。怒嘯一聲,身形一晃,真身立隱。同時用一根長翎化成一個替身,迎上前去,與惡鬼頭鬥在一起。本身一面施展隨身法寶,一面朝談嘻隱形撲去。耿鯤煉就獨門玄功,擅長隱形飛遁,長翎化身照樣能顯神通,發出大片火星銀雨,閃變神速。
談嘻自從居羅島一敗,逃回陰山妖窟以後,因數十年所煉的三屍元神,被心如神尼與屠龍師太師徒二人連斬其二,始而心膽皆寒,一連隱藏了一個多甲子,不敢出頭。後將妖書陰魂秘篆煉成,自恃邪法,重又驕狂起來。
他這次本是想尋屠龍師太報仇,又恐不敵,欲尋妖屍谷辰商議,與之合謀。碰巧由老遠天空發現寶光來此,一見耿鯤已經先到。想起以前同受九烈神君夫婦之托,往尋神尼心如鬥法,約定同時下手。不料自己心粗性急,先行動手,結果九烈夫婦與自己同遭慘敗,惟獨耿鯤狡猾,不戰而退。
談嘻懷恨多年,早想遇機報復,只為對方也非弱者,惟恐弄巧成拙,未敢冒失。新近剛把惡鬼呼魂大法煉成,恰在這裏相遇,想起前恨,分外眼紅。只為多年未見,深淺難知,意欲暗中下手一試。成功更好,不成,再相機行事,以免冒失。
誰知近年正邪各派都是人才輩出,尤其許多後起之秀不是好惹。便耿鯤多年未見,法力也已增高。談嘻初次出山,還不知道輕重利害,耿鯤隱遁變化時,竟未發現。見由下面分出來的百餘個鬼頭擁上前去,耿鯤已在數十丈碧雲邪氣包圍之中,周身火星亂爆,飛射如雨,竟似不能出重圍。但是惡鬼呼魂,連聲哭嘯,耿鯤心神又似未受搖動。
談嘻心方奇怪,元神忽生警兆,未暇尋思。綠雲中的千百個惡鬼頭忽然同聲慘號,滿空火星銀雨飛射中,全數炸成粉碎。原來耿鯤身上翎毛,根根俱有妙用,立意要給對頭一個厲害。先把身一抖,那鳥毛立似暴雨一般,朝眾惡鬼飛去。乘其張口哭喊之際,投入口內,然後施威,化為火星爆發。
這些都是兩翅羽毛煉成,比針還細,又經行法隱蔽。鬼頭均是凶魂煉成,全仗邪法主持,如何得知。妖人注視仇敵假身,再一分神,稍微疏忽。那經過數十年苦煉而成的妖雲惡鬼,立被炸成粉碎。
談嘻當時心神大震,元氣也受好些損耗。方自激怒,猛又瞥見空中鬼頭也被消滅,敵人不見,卻化為一道三丈來長亮若銀電的火光,從對面射將過來。談嘻正忙行法抵禦,忽然腦後風生,耳聽頭上有人大喝:「無知妖孽,教你知我耿鯤厲害!」
時眼前一亮,耿鯤兩翅橫張,腳上頭下,翅尖上火星銀雨密如飛蝗,已經凌空下擊。離頭不遠,全身業被兩翅風力裹住,火星也打到了身上。談如非應變尚快,先飛起一片綠雲將身護住,早已不保。就這樣,仍是受傷不輕,附身邪氣差一點沒被震散。不由大驚,一聲怒吼,化為一道暗綠光華,破空便逃。
耿鯤性烈心凶,又知對頭邪法頗高,此舉驟出不意,方得將計就計,破了邪法。如不就此除去,將來又是強敵後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追上去。
談嘻因對頭追迫太緊,空有一身邪法,竟無所施。正在心慌忙亂,猛聽一聲厲嘯,由斜刺裏飛來一片黑光,將二人隔斷。同時上空也是黑色光網佈滿,像天幕一般飛壓下來。
二妖人看出這是千萬年前海底陰煞之氣積煉的七煞黑眚絲,知道厲害,又被來人占了先機,急切間無法與之對抗。只得隨同飛墮,想往橫裏飛去,避開來勢,再與對敵。
誰知來人準備嚴密,未容旁遁,滿空黑眚絲已朝四邊飛降,其勢比電還快。這一來,宛如一面奇大無比的密網,反兜過來,連人帶金石峽一帶全被罩住。二妖人驚急之下,正在戒備,怪聲已自空飛墮,落下一個形如鬼怪的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