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回
  神斧劈凶妖 滅火飛泉 功消浩劫
  天環聯異寶 同心合壁 緣證三生

  石完諾諾連聲,也學錢萊的樣,不問不再多言。貌既醜怪天真,這一矜持,神態越顯滑稽。連錢萊也忍不住好笑,湊近前去,低聲說道:「師弟無須這樣,你只要少開口,遇事請問一聲,便不妨事了。」
  飛行之間,眾人忽見前面山凹中本是雲霧彌漫,忽然波翻浪滾,雲如奔馬也似往四外散去。眾人本是聯合同飛,且說且行,遁光迅速,已經飛到貴州邊界,離金石峽只數百里。前行不遠,便是邊嶺主峰雲霧山,那一帶山嶺雜遝,林莽縱橫,乃邊嶺最幽險的所在。沿途除偶然發現山人而外,往往二三百里不見人煙。
  眾人先見山勢險惡,瘴氣濃厚,當中卻結著那一片雲霧,已經奇怪。尤其朱文從小便隨餐霞大師行道,經歷較多,一見那雲無風自開,又是四下分散,那等快法,首覺有異。因自己隱形法為人破去,尚未修煉復原,忙告金蟬:「速將遁光連人隱去,看清形勢再說。反正無事,如是妖邪一流,就便除害,豈不也好?」
  眾人遁光才隱,雲霧已全散盡,下面現出一條山谷。四外均是密壓壓的森林佈滿,那山谷便藏在方圓數百里的森林中間。山本不高,再吃那原始森林遮蔽,下看一片蒼綠的樹海起伏如潮,連片石寸土也看不見。
  只谷外一片平地,廣約百畝。當中危崖突起,約有五六十丈高下,中藏天生石門,高廣竟達十丈。崖頂平坦,上下壁立,草樹不生,卻有兩條瀑布,由崖頂兩頭相隔里許的叢樹中奔騰而出,齊往崖前交合。化成一條寬約二十多丈的大瀑布,凌空飛墮,恰將谷口天生石門遮住。下面是一水池,約有五六畝大小,比瀑布略寬,恰巧接住。
  如非空中注視,決想不到瀑布後面藏有谷口石門,進去八九丈,內裏還藏有那大一條山谷。最奇的是谷中地勢,比外面低了約二三十丈,谷中卻沒有水。谷並不深,長約里許,便到盡頭。通體圓形,兩邊危崖環護,宛如大半個葫蘆橫臥地上。盡頭處一段,裏面似有一洞。
  眾人俱都好奇喜事,見那收雲之法,雖不似妖邪一流,卻也不是玄門正宗法術,立意往探。因料這等形勢,上空多半設有禁網。金、石二人更因以前尋找洞府,踏遍西南諸省,邊嶺上空曾經飛過多次,從未看見這等景物。
  看來內中分明有人,當地一向都在禁法掩蔽之下,不讓人知。不然,憑金蟬目力,多厚雲霧也能透視。方才雲開以前,竟看不見下面景物,那雲收得極快,晃眼無蹤,四外不見一點殘雲斷絮。谷中主人如非善良,必不好鬥。
  金、石二人便用傳聲商議好了,不由谷中心往下直降,先往側飛。裝作飛過,然後緩緩飛回,往谷外空地落去。剛一落地,便見石門高矗,瀑布又寬又大,大幅銀簾匹練自頂飛墮。石門隱藏在內,作穹頂形,甚是整齊高大。水光耀眼,冷氣逼人,喧聲如雷,震得山搖地動,勢絕雄奇。
  眾人貪看瀑布,並未留意。走到崖前,正待試探著穿瀑而入,忽見池上橫臥著一座朱欄長橋,直達瀑後。眾人方想先前這橋怎未看見?心中微動,銀光閃處,瀑布忽似一匹白練珠簾,自頂切斷,直墜池中,立時水勢全收,涓滴無存。當中石門也自現出。才知那橋直達門內,白石清泉之上,橫臥著十來丈長一道長橋,再吃四外山光樹色一陪襯,看去也頗壯麗。
  眾人都在觀察,石生笑道:「這瀑布收得奇怪,主人似有延客之意。就是惡人,我們也不怕他,索性放大方些現出身形,就由橋上步行入內。蟬哥哥和文姊以為如何?」
  錢萊打一手勢,意似想和石完穿山入內,相機應付,金、朱、石三人步行進去。金蟬頗以石生之言為然,隨用傳聲,命錢、石二人穿山入內,不聽傳聲呼喚,不可冒失。
  二人領命先行,徑由左側崖上石遁飛入。
  金蟬等三人也到了橋前,把話想好,現出身形,果無異狀。以為石生所料不差,便同往橋上走去,暗中仍在戒備。
  朱文笑說:「這裏白練垂空,長橋臥水,樹色泉聲與天光雲影交相輝映,這等美景,也實少見。」猛見光影亂閃,同時雷電轟轟,三人立被大蓬紅光裹住,連橋往石門中電也似急飛去。
  三人原有準備,知落敵人伏中,又急又怒,各縱遁光飛起。朱文剛把天遁鏡取出,還未施為,紅光一閃即止,仍復原狀。再看人已入門,那條長橋正往來路蛇竄一般退去,晃眼不見。細查谷中,並無異兆,也不知主人心意善惡。
  因那紅光不帶邪氣,好似主人想要示威,因見三人法寶、飛劍厲害,知難而退。對方既未動手,也就收勢,暗中戒備,仍往前走。
  谷盡頭有一女子口音,微帶愁苦說道:「貧道接引諸位到此,並無惡意。只為這水門洞為仙法封閉,已四甲子,谷口設有先師玉龍鍘、風雷針,恐諸位入門觸伏,雖然諸位法寶神妙,於人無傷,終非待客之道。又因前犯師門教規,言動均受禁制,語聲不能外達。如若錯過今天機會,便少脫困之望。那接引神符,只此一道,沒奈何,只得把諸位用靈符引了進來。
  「貧道俞巒,乃幻波池聖姑伽因昔年好友,與現已轉世改名易靜的白幽女,全是至交。請到谷底一談,幸勿見疑如何?」
  三人聽出語聲十分嬌柔,口氣不惡,又是聖姑和易靜的前生之友。不知何故被師長禁閉在此,聞言好生歡喜。
  朱文首道:「我三人無知冒犯,道友幸勿見怪。」
  金蟬、石生因錢萊、石完已先穿山而入,恐其冒失,引起主人不快,便想用傳聲告知,令其退出,待命而進。口還未開,忽然一聲雷震,谷頂上空一蓬極強烈的紅光一閃不見。同時左崖壁上又是大片金花火星暴雨一般紛飛四射,錢、石二人已由壁中飛出,寶光立隱。
  三人料知錢、石二人誤觸埋伏,主人難免見怪,方想賠話,假意責備錢、石二人幾句。
  旋聽谷底發話道:「多謝諸位好友相助脫離大難,必有以報。蝸居窄小陰晦,先前身困此間,無法脫身,沒奈何,只得請諸位近前面談。只說仙機莫測,諸位雖能出入,那禁制貧道的樞紐仍未出現,下面火山就要爆發,多年推算,尚查不出它的下落,何況外人。心正愁急,沒想到會藏石內,竟被這兩位小道友將它無心破去。諸位不必再進,下面火山就快爆發,待我收完封洞二寶,到了前途,再作長談吧。」
  眾人本未停步,谷徑又短,相隔盡頭只三數丈。見前面乃是一個大只容人起坐的石洞,本有一片白影,淡雲也似罩住錢、石二人,剛一出現,白影便化成一片紅光,一閃即隱。同時洞中現出一個長身玉立的道姑影子,倩影娉婷,似頗秀麗,只身上籠著一片紅霧,看不甚真。
  等到眾人把話聽完,紅影忽散,同時現出全身。這才看出那道姑竟是披頭散髮,滿臉鮮血,身上綁著六、七條火鏈,靈蛇也似,只一閃,便已燒盡。道姑也便飛起,用左袖掩著頭面,似有愧容,電一般往谷口飛去。
  眾人看出道姑必是和聖姑伽因同時的女散仙,不知何事犯了師規,被禁在此二百餘年,被這一行人無心解救出困。回顧谷口,石門依然,紅橋不見,道姑也不知何往。便在當地等候,並問錢、石二人如何破禁而出。
  錢萊答說:「因聽朱師伯與主人問答,口氣頗好,隨意飛出。只見身前金花一閃,立即不見,別無所知。」
  眾人正談說間。忽見那道姑俞巒駕著一道紅光飛回,換了一身白衣道裝。縞衣如雪,霞被霓裳,已不似先前狼狽神態。人本絕豔,遁光又是紅色,互相映照,越顯得朱顏玉貌,儀態萬方。
  道姑剛一飛到,便急喊道:「地底乃是火口,本早該爆發,因被先師禁閉在此,勉強鎮壓了二百餘年,眼看制它不住,幸蒙諸位道友助我脫難。但是火山仍要爆發,請快隨我走吧。」
  朱文忙問:「這等巨災大劫,就是附近千百里方圓內無甚人煙,生靈要傷害多少,怎不防止?」
  俞巒面帶愧容道:「此事說來話長,這裏火口,自從貧道被困以來,日常拼受苦難。每日三次引其向外宣洩,火勢比起昔年,相差已不可數計。只是地殼逐漸消融,一個時辰以內必要崩塌,所幸災區不大,四外無人。否則,引起強烈地震,更是不得了。」
  金蟬道:「我們新近學會太清禁制,只請道友指示火災所在,將四外禁住,引火向上。不令生出野燒,豈不要好得多?」
  俞巒喜道:「我不知諸位道友年紀不大,竟擅太清仙法,這樣再好沒有。貧道如非獨力難支,也早下手了。」
  石完接口道:「師伯、師叔,錢萊身有六陽辟魔鎧,弟子也不怕火,先往一探如何?」
  金蟬方說:「這火有什探頭?」
  俞巒忽似想起什事,忙道:「我還忘了一事,近日地底震勢頗奇,與往常不同,令高足能往地底一探,看看是否有什異處,好有準備。」
  金蟬未及答,石完性急,見三人點頭,有了允意,立拉錢萊往地底穿去。
  俞巒瞥見先前坐處前面,已有青煙由石縫中往外透出,越來越多。先只一處縷縷上升,晃眼多出十來處,煙勢漸急,內有兩處更是向上激射。
  俞巒喊聲:「不好!」隨說:「今日之事,大出原來意料,一個不好,便成大禍。早知如此,我拼身殉此劫,也無去理。請三位道友急速施為,貧道自往火穴上空相機應付。千萬留意,否則方圓千百里內化為火海,不知要傷多少生靈了。」
  三人聞言大驚,忙各飛身而起,一同施展太清仙法,將火穴周圍禁制。本意將火迫成一根天火柱,任其自向高空消滅,免傷生靈。因是初經這等險惡形勢,這類太清禁制之術學成不滿一年,初次施為,未免驚疑。
  三人正在全神貫注,望見谷中俞巒所指發火之處,地上青黑二色的火煙已在滿地迸射。俞巒全身紅光籠護,正在施為,晃眼整座山谷已被煙光迷漫。
  只見俞巒一條紅影在內飛舞,約有半盞茶時,耳聽俞巒大喝:「三位道友,留神妖物遁走!」
  下面連聲嘶嘶怒嘯中,緊跟著天崩地裂一聲大震,整座山谷連地表突然爆裂崩塌,無數大小山石向空激射。吃三人禁法一迫,夾著百丈塵沙,正往原處下壓。
  就這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已聽錢萊、石完同聲大喝。先是一股十來丈粗細的烈火濃煙由火穴裂口衝霄而起,那聲勢之猛烈,從來少見。同時火頭上飛出一個猴形怪物,周身通紅如血,頭和前後心約有數十隻怪眼,金光閃閃,奇亮如電。直似一條血影,帶著一蓬金星,破空直上。火頭隨著向上高起,勢極猛惡,神速無比。
  緊跟著火裏又出一幢冷熒熒的碧光,中裹兩人,正是錢萊、石完。一個手持千葉神雷,寶光電射,風輪電旋,正朝怪物追去,一個手指墨綠色的劍光,隨同夾攻,又將靈石神雷向上亂打。霹靂之聲,連同轟轟隆隆的風火之聲,震得山搖地撼。
  怪物似已受傷,左臂已斷,但那火勢隨同怪物起處,晃眼升高百餘丈,當時滿天通紅。三人萬不料來勢如此快法。又聽俞巒急喊:「千萬莫放火妖逃走!」越發驚惶,各將飛劍、法寶、太乙神雷一齊施為。
  那怪物因在地底吃虧,本來想就勢勾動地火,將敵人煉化。不料詭計又被俞巒看破,不等發難,先將火穴震開。敵人追趕又緊,斷了一臂,知道不妙,怒發如狂,出來又想到處發火,尋人洩憤。一眼瞥見上空環立三個少年男女,生性猛烈,妄想加害,已經飛過去,又復回身,猛朝朱文撲去。
  也是怪物該當遭劫,頭一個便遇見照命剋星。朱文早就防備火勢太烈,寶鏡不曾離手,一見怪物出現,天遁鏡首先迎面照去。金、石二人也已發動,各把太乙神雷連珠發出,滿天金光雷火,齊朝前面打去。
  怪物自然吃不住,見三個敵人更加厲害,好容易出寶鏡光霞之外,滿天雷火又連珠打到。情知不妙,將頭一撥,負傷逃走。下面俞巒本在法寶防身之下,準備封閉火口。一見怪物不往上走,往橫裏飛去,知道所過之處,不論山石林木齊成焦炭,城鎮生靈盡化劫灰。
  俞巒喊聲:「不好!快追!」不顧下面火穴,跟蹤追去。
  怪物雖然連受重傷,飛行起來仍如電一般快,所過之處,下面林木立即著火。眾人見勢不佳,忙催遁光朝前急追。那怪物與火相連,始終不曾離開火頭,後半雖被禁法隔斷,但牠本身能夠發火,火勢越來越盛。前後數十點金星,帶著一條火龍,橫空亂雲而渡,不論大小雲層,挨近便成了紅霞。下面是隨著怪物所過之處,先起了一條火衖,再往兩旁燃燒過去。
  眾人雖然飛遁神速,轉眼追近,但見火勢如此猛烈,怪物飛行又快,既恐追牠不上,又恐除牠不了,心正愁急。忽聽怪物轟轟連聲厲吼中,前面忽有破空之聲,一道青虹迎面飛來。
  眾人剛覺眼熟。怪物也真死星照命,分明見後有追兵,前面又有人擋路,不但不怕,反想拿來人出氣,轟的一聲怒吼,火箭般迎面去。
  金蟬、石生遠遠望見青光眼熟,知道怪物厲害,忙用傳聲大喝留意時。只見青光中飛起一道斧形碧光,一出便自暴長,小山也似,已朝怪物當頭劈下。
  怪物躲避不及,一聲慘嗥,劈成兩半,還在飛舞,想要合攏逃遁。兩半邊怪物剛往起一合,又有一團酒杯大的暗碧光華由青光中發出。
  隨聽來人大呼:「諸位道友,勿發太乙神雷,待我除此火妖。」聲才入耳,碧光已經爆散,化為千萬點鬼火一樣的碧熒。約有數十百丈大一片,暴雨也似,一下便將怪物裹住。
  說也奇怪,那麼強烈的火,吃碧熒裹住,當時消滅。只剩兩半邊紅影,在熒網星雨中左右突,轉眼由急而緩,紅影變黑,螢光忽收。空中落下兩片尺許長的黑影,吃先前斧形碧光往下一壓,立成粉碎,斧光也自收去。
  來人早已現身,正是黎女雲九姑。金、石二人大喜。雙方相見,正要問話,女仙俞巒忽道:「且喜大害已除,下面野燒將成,我們合力將牠消滅再說吧。」說完,回身飛走。
  九姑見眾人各將飛劍、法寶放起,想逼住火勢,再施仙法滅火。因那火區太廣,開頭一段已成火海,烈焰騰空,滿山林木已被引燃,前面已是六七十里長一條火河,正往兩面延燒。火勢甚猛,眾人救災心急,似頗心亂。
  九姑忙道:「無須介意,這火容易熄滅。」
  隨將碧光發出,又化成數十百丈一片碧螢光雨,飛射而下,先將火頭兜住,然後迎著火的來勢往前捲去。所到之處,那麼強盛的野燒,立即全被消滅,只剩老長一段燒焦的樹木。凌空下視,宛如一條墨龍,蜿蜒于林木綠野之中,將近原發火的山谷一帶方始散開。
  俞巒從對面飛來,下面火勢也被熄滅。同時身後飛起一條又粗又大的白虹,定睛一看,正是那條瀑布被仙法引來,長虹經天,一直往前飛去,直到火場盡頭,方始停住。
  俞巒回手一揚,一片叭叭之聲連珠響過,瀑布全數爆散。化為百十里長一大段寒雲冷霧,往下飛墮。望去直似整條銀河忽然漏底,齊整整平空墜落。離地二三十丈,方化為傾盆大雨,往下暴降。下面水煙溟濛,怒濤起伏,上空卻是紅霞麗霄,長空萬里。兩相映照,頓成奇觀。
  這時九姑已和眾人相見,驚佩道:「這位仙姑是誰?怎看不出她的家數?早知仙法如此神妙,我也不敢班門弄斧了。」
  說時,俞巒也已飛回,見面笑道:「事情真巧,方才發現先師遺偈留音,才知一切早已算就。那碧靈斧與陰磷神火珠,正是消滅火怪的剋星。貧道若事前得知,也不致那樣愁急了。我已無家可歸,諸位道友何往?可能同去前面,尋一風景較好之地,稍談片時嗎?」
  金蟬等正要問她來歷經過和九姑何事遠出,金石峽中有無事故。尤其朱文見那女仙和玉清大師神情面貌都好些相似,越發投緣,便同約其回山,再作詳談。俞巒喜諾。
  當地離雲霧山金石峽原不甚遠,仍將遁光聯合同飛。金、石二人急於想知金石峽中近況,便向九姑詢問。才知凌雲鳳由小南極回來,先飛到川邊倚天崖龍象庵,往謁楊瑾,神尼芬陀仍未回庵。匆匆談了幾句,便飛往金石峽,將沙、咪二小醫治痊癒。因與鄧八姑路遇,雲鳳知道對頭已往峨嵋尋她,因仙府禁閉,未得入內。後又到處尋訪,雲鳳人往海外,不曾尋見。現向同道借來法寶,正在查看,只要發現蹤跡,立往尋仇,欲請八姑相助解圍。
  八姑答說:「我自姑婆嶺回轉蘇州,曾代你細心推算,得知事並無礙,不過如來也頗兇險。此事非我力所能及,便眾同門也難相助。霞兒師妹同了弟子米明孃,現已移居雁蕩山絕頂小天池,正煉禹鼎,優曇大師親為護法,如往相求,必有解救。再不,往藏邊青螺峪,請求你曾祖姑崔老前輩也好。除這兩處而外,別人卻尋不得。如遇同門兄弟姊妹,不可約其相助,免生枝節,無益有損。」
  雲鳳醫好沙、咪二小,便同飛走,也未說明去往何方。才走不久,那對頭女仙便帶了他丈夫雷起龍的元神,尋上門來,問知雲鳳已走,還不肯信。說是昨日在她道友洞中用法寶觀察,看出雲鳳現在金石峽,為二小醫傷,怎走得如此快法?九姑自不便和她說雲鳳受了八姑指點,見她不信,便請入洞察看。
  九姑道:「道友不必多疑,凌道友師徒是峨嵋門下高徒,又是神尼芬陀器重的人。極光太火,亙古神仙所難渡越的奇險,尚且為她衝破,通行自如,如真在此,怎會避而不見?只管回山用那法寶察看,是否真假,就知道了。」
  女仙聞言,先頗不快。嗣因九姑溫言勸慰,十分禮待。又把誤殺雷起龍之事詳為告知,謂其不該與妖人同流合污,難怪雲鳳妄殺。又說峨嵋仙府頗多至寶靈丹,此事只可設法挽救,不宜操之過急,一個失當,至多兩敗俱傷。何況雲鳳身有至寶,又有許多前輩仙長相助,未可輕敵,何苦逼得兩傷?最好釋嫌修好,設法挽救,或送雷道友轉世,再行度化,比較要好得多。
  女仙雖未允諾,因見九姑措詞溫婉,方始轉了笑臉,雙方談得頗為投機。別時忽說起來時路經邊嶺,發現下面石縫中青煙縷縷,地底必是火穴,大約日內火山就要爆發。煙帶邪氣,也許地底伏有怪物,如火魈之類。可惜鬼母朱櫻已經轉劫,不知下落。否則前與此人曾有一面之緣,如將她的碧磷七寶借到一兩件,這場大功德立可成就。休說地火邪焰,便真伏有火魈等類精怪,也必手到伏誅。
  九姑聞言,想起前向紅花鬼母朱櫻轉劫門人楊原借來的碧靈斧、陰磷神火珠尚在身邊,不曾送還,正好應用,便和她說了。
  女仙笑答:「事情真巧,否則我便有心,也無此法力。有此二寶足能成功。」隨即指示機宜,並代算好起身時刻。又說凌雲鳳必定有人暗助,以致行蹤難於推算。必須仍回原處,用那法寶觀察,隨即飛走。
  九姑便照女仙所說趕來,此時洞中只乃弟雲翼和石生門人韋蛟留守。
  金、石二人料知雲鳳必往上說兩處求援,無須相助,只得罷了。
  眾人飛行神速,不覺飛到金石峽上空。九姑行事謹慎,惟恐妖黨乘虛往犯,兩條入口均經行法封閉。剛一開雲撤禁,韋蛟便已迎出,說由瀑布傳真,望見師父、師伯同了各位仙長師兄飛來,特出迎接。師徒見面,說了幾句,便同入內。雲翼也剛迎出,同往仙府落座,重新禮敘,並向俞巒請問經過。
  俞巒面上一紅,歎道:「說起來,實是慚愧。好在劫後餘生,事已過去,以我所經,為修道人作一借鑒也好。」隨說被困經過。
  原來俞巒以前乃女散仙潘六婆愛徒,起初和聖姑伽因、白幽女均甚莫逆。彼時豔屍玉娘子崔盈見她貌美溫柔,人甚和氣,時時請教。俞巒天性溫厚,向不與人難堪。明知崔盈背師淫惡,終因雙方相識在先,雖然輩分不同,情如姊妹。初意還想引她改邪歸正,見面必定婉勸。
  哪知崔盈淫凶陰毒,非但忠言逆耳,反倒惱羞成怒,想拉她一起下水。暗中勾結妖黨,出其不意,用邪法迷亂心神,以致失身妖邪,眼看同流合污。崔盈忽因殺師盜寶,為聖姑所困,俞巒還未覺悟。
  這日正與所交妖道歡聚,坐關多年,快要成道的恩師潘六婆忽然飛降,一照面,便將妖道殺死。俞巒也身受重傷,忙即跪地哀求免死。六婆始而置之不理,隨即入定。俞巒知道恩師脾氣,憂急如焚。惟恐恩師法嚴,少時連轉人世也難如願,急得跪地痛哭哀求。
  連跪哭了七日七夜,六婆忽然醒轉。剛看出神情稍為緩和,有了生機,猛覺精光奇亮,閃得一閃,已被紅雲攝走,晃眼落向山谷中。
  六婆隨即現身,戟指說道:「以你所為,本應連元神一齊誅戮。姑念你誤中邪法,失身只妖道一人,雖曾相從為惡,迫於無奈。為此恩施格外,給你兩條路走:一是追還法寶,任你遊魂自去投生轉劫,一是此谷地底有一火穴,再有數十年便要爆發,如能不畏苦厄,在此鎮壓,只要熬過二百多年,使地火泄去多半,再任發火,你不特難滿出困,還可借此減去許多孽難,成就正果。你意如何?」
  俞巒早聽師父說自身孽重,早晚必遭慘劫,知是因禍得福,立時答應願走第二條路。六婆便命她住在谷底小洞之內,每日三次鎮壓火穴。
  俞巒初來,心志卻頗堅定。無如身受太苦,每次鎮壓火穴時,必須按照師傳引火焚身,再以法力煉化,將火氣送向高空化散,免得火毒傷人。貼身雖有仙衣防護,法力又高,事後無害,當時卻是熱痛難禁。每日三次,那火越往後越厲害,師父又不准離洞一步,勉強熬了幾十年。
  後來俞巒實忍不住痛苦,算計師父成道坐化已經七日,彼時表面上無甚禁制,意欲出山一遊,尋聖姑、幽女二人相助。不料剛一離洞,便遭雷擊,差一點沒被震死。經此一逃,全谷禁制已全發動,身上卻多了七條彩鏈,好容易才苦熬二百多年。
  這日,俞巒發現石縫冒煙,遙聞破空之聲,忙即開雲撤禁,將人引來。一見來人,竟是幾個少年男女和幼童,最大的看去才只十六七歲,心正懷疑,想請到面前談說脫困之策。
  不料錢、石二人無意破法,身上彩鏈隨同消滅。後又回封火口,聞得恩師所留傳音,指點幻波池之事,並知害她的仇人豔屍崔盈已經伏誅,越發心喜。
  俞巒有心結納,意欲覓地暢談。及被約來,見洞府美景如仙,石室甚多。想起自己這短短二三百年中,一班師友同道大部轉劫成真,只剩一好友也在閉關,孤身一人,無處棲止。難得當地景物靈秀,又與朱文、九姑十分投契,想借兩間作為修煉之用。
  朱文豪爽,首先應諾。後想起此是七矮別府,如何自己作主借人?又見金蟬始而面有難色,及聽自己一說,立時隨聲應諾,反更殷勤,俞巒已先稱謝。朱文不便改口,知道金蟬為了體貼自己,勉為其難,越發不好意思,托故走出,暗取道書錦囊背人一看,不禁大喜。
  原來朱文和金蟬海外同修,師父竟有明命,現出字跡。並且女仙俞巒,還是一個去幻波池的好幫手。對於借住金石峽之事,雖未提到,並不見怪,可知無礙。
  朱文方在高興,忽聽身後金蟬笑道:「好姊姊,這回你同我去,放心了吧?」
  朱文佯嗔道:「照你這樣婆婆媽媽的神氣,我就討厭。你像開府時對我那樣神氣,多好!」
  金蟬氣道:「彼時你見了我就討厭,再不就給我氣受,你還說是好呢!」
  朱文笑道:「大家好在心裏,又不是世俗中人,被外人看見,是甚樣子?石生弟真好,除卻一味幫你,從不和我取笑。洪弟看見,又該笑我了。」
  隨聽有人接口道:「朱師姊說得不差,同門雖多,情義也都不淺。但我和蟬哥哥最厚,誰和他好,我就歡喜,怎會取笑?」二人見是石生突然掩來,
  朱文笑道:「你本少年老成,實在好,否則尊勝禪師的舍利子怎會單被你接去,別人無此佛緣?佳客遠來,你兩兄弟怎麼都出來呢?」
  石生笑道:「這位女仙真好,她得道已數百年,一點不以老前輩自命,和玉清大師一樣,謙和極了。你和蟬哥哥好,不知怎會被她看出?你們兩個剛走,她便推說要往洞中各處一遊,請九姑姊弟同往,連三個門人也被引去。我藉故溜來,看朱師姊背後罵我沒有?」
  朱文氣道:「你看人家剛來,就被見笑,都是蟬弟鬧的。總算石生弟還好,要是別的同門,傳出去豈非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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