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回
  惡有惡報 妖魔鬼怪盡消滅
  德通德境 仙道神佛皆圓滿

  于湘竹等余媧門人剛走,老人身旁神魔仍作八字形分兩邊排立,火花一收,風雷立止。神魔也不再吼嘯,神態卻更激烈猛惡。余媧門人因都隱形神妙,一個未見,廣場上靜蕩蕩的。這一面是仙雲滯空,冠裳雪映,那一面是紅萼高矗,精芒麗霄,照映得滿天雲彩齊幻朱霞。琪樹瓊林,同飛異彩,端的氣象萬千,壯麗無倫。再加上那十二個身材高大的神魔一陪襯,越顯得光怪陸離,奇詭驚人。
  眾人料知魔法將成,變生瞬息,不知是甚驚險場面,方在注視。只見那千葉蓮花本是千層花瓣,由分而合,緩緩往上包來,只剩蓮萼頂尖還未合攏。
  老人身坐其中,寶相莊嚴,神態越發安詳。加上那副慈眉善目,直似上方仙佛,偶現金身。哪像內中隱蘊無限凶機,十分殺氣的景象。眼看蓮萼頂尖已將頂層包沒,忽聽遠遠一聲極清越的金鐘響過。餘音尚在搖曳,悠揚不息,蓮萼尖上忽然激射起十三絲極細微的彩色精芒,中央一根剛升起丈許,頂尖上叭的一聲,現出一團黃影。
  晃眼中央黃影暴長,先現出一個與老人相貌差不多的魔頭,跟著現出全身,身材相貌與老人一般無二。只胸前圍著一片碧葉戰裙,通體赤裸。下餘彩絲早分別朝神魔飛去,其急如電。那十二神魔似早知道主人有此一舉,一聽鐘聲,立即回身相待。各把血盆大口一張,分頭接去,一聲歡嘯,跟著怒吼飛舞而起。
  血蓮上面主魔正是老人元神,也同飛起,只不前撲,口中厲嘯連連,似在發令神氣。那情態與神魔一般無二,只是比較沉穩。
  群魔本朝眾人存身的雲幄撲來,聞得主魔嘯聲,忽然收勢,先四方八面分將開去,騰空而起。到了半空,各將那門板般大的利爪往下一揚,立有五股暗赤光華朝下飛射,急如雷電。
  這樣二十四隻魔手齊揮,晃眼之間,整座山頭又成了一片血海。同時魔火所罩之處,余媧門人紛紛現身,各在寶光防身之下四散飛逃。有的邊逃邊由手上發出寶光雷火,朝神魔打去。哪知並無用處,至多將魔手擋住,得以逃生,或是稍為受傷驚退。可是魔爪又大又長,指上魔光更是厲害,剛剛驚退,晃眼又復當頭抓下,動作萬分神速。
  空中已被魔影佈滿,上面無法衝出重圍。只得從下面,像凍蠅鑽窗一般,狼奔豕突,東逃西竄。那二十四條魔手像網中撈魚一樣,到處亂抓。
  下面被困諸人,只于湘竹不在其內,餘人全都狼狽異常。雖仗著修道多年,本身法力尚高,護身均是仙家至寶,逃遁神速。在魔手鬼影縫中鑽來竄去,未被抓中。但是魔影由外而內,齊往中心而來,圈子越縮越小,眼看形勢危急已到萬分。
  自從主魔出現,魔影縱橫,將余媧門人隱形法破去。雲幄中諸人便知不妙,雖然有了成算,也甚心驚。尹松雲看出厲害,手掐法訣一揚,雲幄早往後退去。那十二神魔也未前追,全神貫注下面諸人,滿空飛舞,往來抓撲。厲嘯之聲山鳴谷應,甚是驚人。
  靈嶠諸仙早知就裏,還不怎樣,金、朱、錢、石諸人見下面諸人危急情勢,全都動了義憤。金蟬首喊:「申屠師兄和洪弟均有降魔之寶,為何見死不救?我們大家同出,拼著冒險救他們一救如何?」
  錢萊、石完更是性急,手掐凌渾所傳的靈訣,往外便衝。因雲門已被女仙趙蕙封閉,連金蟬、朱文也休想出去。朱文見石完急得亂跳,申屠宏、李洪卻是微笑不語。
  朱文便勸金蟬道:「大哥素來持重,洪弟平時又很淘氣,如何這等安詳?果真這些人要遭慘劫,靈嶠諸位道友也無坐視之理,要你師徒心急作甚?」
  時二十四隻魔手一齊聚向中心,那十幾個余蝸門人也會合在一起,各將主光結成一個大光團,似想合力抵禦。但是八面受圍,眼看魔爪鬼影重重交壓,正緩緩往下降來,寶光也越發暗淡。耳聽主魔長嘯發令,眼看這十多個修煉數百年的道術之士難逃毒手,連形神全要被神魔吸去。
  金蟬等四人正在代他們著急,猛然一聲雷震,先是一團紫氣、九朵金花,由下面飛將上去。緊跟著又是一道紫色金光往上飛起,將那魔手一擋。魔手上所發出的碧光,立被九朵金花照滅。同時一片五色雲網電也似急飛起,罩向被困諸人頭上,只一兜,便連人帶寶一齊網去。
  眾人認得那三件法寶,正是凌渾的九天元陽尺、崔五姑的七寶紫晶瓶和採取五嶽輕雲煉就的錦雲兜。
  凌氏夫婦已同現身,凌渾手指前面,笑罵道:「老魔頭枉自費盡心力,縱魔行兇,眼看大難將臨,還不醒悟。我們先將你這十二殘魂朽骨的邪氣破去,省得少時措手不及,被人趁火打劫。你不過丟幾個死骷髏,卻為別人留下禍害。」
  崔五姑七寶紫晶瓶內早飛出兩股寶光,看去和火一樣,但是色彩鮮明,從來少見。最奇的是初出好似兩根火柱、百丈朱虹,才一出現,前頭忽然爆散,化為龍眼般大的火珠。霹靂連聲,宛如千萬顆母子連珠炮同時爆炸,整座魔宮立被火雷佈滿,如海如山。
  只聽神魔鬼影一聲慘嗥,全都震成粉碎。所幸老人識貨,又與神魔心靈相合,收發絕快。認識那專破魔法邪焰的雷澤神砂,知道驟中暗算,難於抵禦,忙即回收。老人看出受傷甚重,不由急怒交加,切齒痛恨。
  又聽敵人笑罵:「老魔頭,少時自有人來制你。我不過見你行兇欺人,看了有氣,稍為多事,誰耐煩和你這老不死一般見識?」
  那雷澤神砂本已由無量火星化為百丈紅雲,火海一般籠罩全山。除一朵血蓮外,全魔宮的景物已成灰燼。就這晃眼之間,老人為神魔所煉法身一經消滅,那火海一般的紅雲只一閃,仍恢復原狀。變成兩根火柱朱虹,由大而小,仍往那小才寸許的七寶紫晶瓶口中射去,連人帶寶一起不見。
  老人再看半空雲幄之中,敵人和所救十餘人又在裏面現身說笑。
  同時猿長老也在雲外出現,高呼:「適才我在空中觀察,那話兒快來了。凌道友留意,我去防護魔宮諸人,莫要受了誤傷。」說完,青白光華一閃即隱。
  老人聞言,心便一動。及見對面敵人笑罵輕視神情,重又暴怒。張口一噴,那十二骷髏立時暴長,大如車輪,凶威再振。老人主魔也隨在後面,離開血蓮上空,一同磨牙張唇,呼嘯怒吼,迎面飛舞而來。
  凌渾大喝:「老魔頭,你那兩個對頭就要來到,當真要找死嗎?」
  老人在後督隊,正往前飛。不料那雲幄在仙法妙用之下,暗中另有埋伏。已由凌渾在現身破法以前,乘著主魔一意傷敵、心無二用之際,暗中佈置停當。仙法禁制已生妙用,如何能夠近前。老人畢竟法力高強,見這晃眼即至之地,竟會不曾到達,已覺不妙。
  猛聽風雲破空之聲,與尋常劍遁不同,又聽凌渾這等說法,料知強仇勁敵已快飛來。對面敵人不知用甚仙法,顛倒挪移,以自己這高法力,竟會追他不上?在未查明虛實以前,追也無用,還是抵禦另一強敵要緊。老人心中一驚,立令群魔停住待敵。
  又聽凌渾發話道:「我本不難代你擋住,不令你那對頭欺凌孤老。無如你這老傢伙不知好歹,且將來人放進,看你有多大神通,敢於如此狂妄?」
  老人先聽敵人風雲破空之聲,尚在千百里外,方在戒備,向空觀察。就這幾句話的工夫,一片純青色的仙雲已馭空凌虛,乘風而來,晃眼飛到上空,雲上現出三個女仙。
  朱文只認出內中一個穿素羅衣、背插如意金鉤、手捧玉盂的,正是冷雲仙子余媧。另外兩位仙女:一個穿一身雪也似白的仙衣,年約二十左右,手執一花,面帶微笑,一是中年道婆,拿著一根珊瑚杖,上掛尺許大小的鐵瓢,從未見過。轉問宮、趙二仙女,才知這兩人也是靈嶠諸仙的好友,名叫霜華仙子溫良玉和瓢媼裴娥。雖和余媧道路不同,但都同在小蓬萊西溟島上修煉。料被余媧強約了來,助其報仇。正談說間,仙雲已經停住。
  余媧怒容滿面,更不發話,左肩微搖,背後如意金鉤化作一道百丈金虹,首朝群魔飛去。出手便自暴長,寶光強烈,只一閃,全山便在環繞之下。
  老人看出仙府奇珍不是常物,一聲厲嘯,群魔一齊後退。主魔突現全身,看去好似一個又高又大黃色人影,上面頂著一個大如車輪的魔頭,雙方動作均極神速。老人魔影先被金虹圈住,連絞幾絞,黃影立被絞成數段。旁觀諸人方覺老人魔法不過如此,誰知神魔全身雖被絞斷,魔頭卻被漏網,始終圈它不住。
  余媧只圖擒賊擒王,不知是計。敵人又只有一個,不便請同來二仙相助。滿以為仙府奇珍威力至大,主魔乃敵人元神所化,只要將其除去,立可成功。
  余媧怒喝:「無知老魔鬼,我不過有事羈身,便宜你多活幾日。在我手下還想逃命嗎?」隨說,手掐法訣,朝外一揚,一口真氣噴將出去。
  那金虹似急電驚掣,寶光大盛,只閃得兩閃,便將主魔裹住,在裏面上下衝突起來。這時金虹已繞成一個十多丈方圓的金球,將魔頭包住。眼看主魔在裏面由大而小,漸復原形。只是跳動越急,繞護魔頭外面的一層血光也更強盛,並未消滅。
  余媧方在奇怪,忽聽裴娥說道:「道友留意,敵人擅長玄功變化,莫要中了他的道兒。」
  余媧聞言,猛想起此寶何等神奇,仇敵已被困住,理應裹緊才對。為何光中空隙甚大,好似被甚東西撐住,莫要有甚詭計不成?心念才動,定睛一看,裏面竟有一層黃影,由內而外將其繃緊。因都是黃色,不用慧目注視,絕看不出。最奇的是外層金光已只剩了薄薄一層,魔頭仍在裏面跳動,上下飛滾。
  余媧方料不妙,未及回收,猛聽驚天動地,萬金齊鳴,一聲大震。金虹所化光圈竟被震成粉碎,上下飛射的殘光金雨,立時籠罩全山,高湧百丈舊光之下。宛如平地冒起一座金山,聲勢猛烈已極。
  余媧如非法力高強,幾被震傷。心驚急怒之下,正待全力施為。
  突聞裴娥大喊:「老魔頭,你待如何?」
  余媧先見金塵高湧,仇敵所化主魔已由百丈光雨中衝空飛起。因為至寶被毀,心中恨極,只顧注意前面,想要下手報仇。剛把手中玉盂一舉,一片冷光還未發出,聞言心中一驚,料有變故。忙把護身青霞飛起時,猛覺心頭一涼。同時瞥見仇敵仍是初見時原樣,頭下黃影並未絞散,突在面前現身,滿臉笑容,注視自己,立有一層黃影當頭罩下。余媧當時心神便覺有些迷糊,通身冷顫,幸而應變尚快。護身青霞同時飛起,雖未昏倒,已中魔法暗算。
  另一面,裴娥將珊瑚杖上鐵瓢一指,便有一股紫氣飛向百丈金塵光雨之中。神龍吸水一般,只一裹,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響過,將金塵全數收去。
  溫良玉將手中所持非金非玉、形如幽蘭、其大如杯的奇花微微往外一點,立有青白兩股雲氣朝前飛射出去。
  余媧事前並非不知厲害,所以約好幫手,想下制勝之策。到時,因見門人丟臉,助他們脫困的又是平日對頭。盛怒之下,覺著門人被困已久,自己因為魔法厲害,不敢冒失來救。所約幫手好些推託,遲到今日方始趕到,門人已為對頭所救。
  對頭索性就此動手也罷,偏是相持,不肯發難,分明算準自己要來,想較斤兩。自己如若不勝,再行動手,以顯他的法力。對頭這等軟鬥,處處使人難堪,表面還裝大方,使人無話可說。
  余媧越想越愧憤,自恃所持二寶乃天府奇珍,便不照原定方略。意欲上來先給敵人一個重創,即便不能一舉成功,多少爭回一點顏面也好。
  誰知仇敵厲害,反將昔年費盡心力煉成的一件至寶毀去。而且驟不及防,竟為魔法暗算,雖仗功力高深,還能支持,但極勉強。尤其仇敵魔影老在面前含笑而立,自身法力竟會失效。正在悔恨驚惶,強攝心神,幸而溫、裴二仙雙雙發動,老人準備就勢反擊的碎寶殘金,首被收去。
  溫良玉花上的青白雲氣又飛射出來,裹向余媧身上,破了魔法。余媧神志立即恢復,平素雖然驕狂,畢竟修煉千年,深知厲害。好容易在千鈞一髮之間,把身前魔影去掉,元氣已經損耗不少。憑自己的功力,本來不應如此大敗,全由驕敵疏忽所致。這不是嘔氣的事,反正人已丟定,如何還敢戀戰。這才飛退回來,滿面愧憤,與溫、裴二仙一起。
  對面屍毗老人也是情急心橫,知道強敵環伺,吉凶難料,竟起凶心殺機。將金球震破以後,既想利用那些殘碎神金去傷敵人,又想乘機將余媧元神吸收了去,助長神魔威力,大舉報仇,一網打盡。沒想到溫、裴二仙胸有成竹,法力又高,全被破去不算,本身如非飛遁神速,幾為太虛清寧之氣所傷。
  老人方在驚怒,猛聽遙空中似哭似嘯,傳來一種極淒厲的異聲,知道又來強敵鳩盤婆。因是另有強敵當前,先前又吃了點虧,志在報復,正施魔法。一時舉棋不定,微一遲疑,敵人已經飛到。
  雲幄中眾人先前覺著余媧等三仙來時仙雲馭空,凌虛飛瀉,快得出奇。不料鳩盤婆來勢更快,異聲才一入耳,一個年約四旬的醜怪婦人,已隨著一股黑煙飛落場中。雖然好多人均未見過,但那來勢早有傳聞,一望而知是那赤身教主鳩盤婆親自趕到。
  原來鳩盤婆身長不過四尺,生得又瘦又乾,和僵屍差不多。頭作鳩形,面黑如墨,一雙碧眼凶光隱隱。通身赤裸,只在腰間圍著一條烏羽、樹葉交織而成的短裙,上身穿一件同樣材料的雲肩,金碧輝煌,好看已極。和魔女鐵姝裝束差不許多,只是有一蓬黑紗籠罩全身,看去似煙似霧,不知何質所制。
  她的手腳均和鳥爪一樣,左手拿著一根鳩杖,鳩目閃爍放光,口中時有彩煙嫋動。此外並未持有什麼法寶,不似鐵姝頭肩等處,均有刀叉那等全身披掛。身外黑煙厚約尺許,宛如一條七八尺高的人形氣團,當中裹著這麼一個怪人。黑煙也停在地上,並不飛動。
  鳩盤婆發話道:「屍毗老人,別來無恙?老身本定今日抽暇前來領教,到此才知尚有多人與你鬥法。我素不願乘人於危,但又不肯虛此一行,多少須見一點意思。好在你那神魔必送敵手,留它無用,事急反噬,更多操心,不如暫借老身一用。今日你如無事,隨時請往我那裏,親自討回如何?」說時,雙方已經動手。
  老人主魔頭上發出五色奇光,朝鳩盤婆射去。鳩盤婆忙把鳩杖一搖,鳩口內也迸射出大股彩煙,將其敵住。
  開頭雙方還能扯直,兩句話過去,魔口內又噴射出大股黃光血焰。鳩盤婆面色立現緊張,兩臂一振,上身所著雲肩立發出一蓬暗碧光華,將其敵住。同時鳩盤婆左手向頭一拍,隨見一個長約半尺,與鳩盤婆同樣的小人,由頭頂升起。在一幢尺許大的碧光籠罩之下懸在頭上,意似戒備,並未出鬥。
  雙方都是魔教中的高明人物,互知深淺。為防兩敗,所煉神魔均未使用,各憑本身功力拼鬥,看去反沒有先前火熾。老人身形已幻化為二:一個去與溫、裴二仙相鬥,一個則與仇敵互用魔火邪煙噴射,相持不下。老人一心兩用,分身應敵,有點為難神氣。
  那鳩盤婆也似強敵當前,表面強作鎮靜,口中發話,實則也是故作從容,絲毫不敢鬆懈。
  魔光火焰,對面衝射,互相時進時退,相差也只兩丈出入,急切間也看不出誰占上風。老人早就怒極心昏,又見鳩盤婆元神已經飛起,正待與之一拼,剛怒嘯得一聲。
  忽聽空中有人笑道:「老魔頭日暮途窮,眾怨所歸,還不省悟嗎?」
  老人這裏還未下手,猛聽群魔厲嘯之聲。同時瞥見魔女鐵姝同了幾個赤身魔女,忽然現身,另有九個粉裝玉琢的女嬰,電也似急,齊朝身後神魔撲去。兩下裏一撞,十二魔頭立時縮成拳大,被那九個女嬰和魔女各抱一個,騰空便起。
  老人一時疏忽,明知鳩盤婆詭詐多端,雙方法力差不許多,此時乘機來犯,占了不少便宜。因來勢特快,又在對面發話,已經動手,彼此無暇分神。先前因為余媧等來敵太強,既恐神魔措手不及,為敵所傷。又欲以退為進,先把神魔護住,藏向先前暗設魔陣之內,少時用以誘敵,一舉成功。
  無如形勢匆迫,強敵相繼飛來,兩頭兼顧,未免心亂。沒想到鳩盤婆暗帶門人前來,又是行家,魔陣攔阻鐵姝不住。鳩盤婆再特意激將,使其分神。一時疏忽,竟被鐵姝用九子母天魔,冷不防乘隙將神魔盜去。
  老人一著急,不顧再與敵人爭鬥,立縱魔光追去。不料鳩盤婆早有準備,元神電一般急飛起,只一閃,便到了老人前面,攔住去路。兩下撞在一起,鬥將起來。就這稍微停頓之間,鐵姝已帶了神魔,長嘯一聲,化為一溜黑煙,剛要往空射去。
  猛瞥見一片金霞,光牆也似橫亙天半,攔住去路。
  鐵姝素性恃強,見狀大怒,左臂一揚,三把金刀剛剛飛將出去。忽聽滿山梵唱之聲,同時接到師父鳩盤婆的警號,令其放下神魔速逃。百忙中定睛四顧,梵唱之聲與平常和尚念經並差不多。阻路金霞雖然神妙,憑自己的法力,並非不能抵敵,何故如此膽怯?不禁奇怪。
  鳩盤婆原身本在黑煙籠護之下,凌虛而立,元神正與屍毗老人主魔相持,未分勝敗。不知怎的,發完速退警號,碧光一閃,連元神一起不見,屍毗老人立時回頭追來。
  鐵姝知非敵手,又聽乃師在歸途上連發傳音警號,催令速回,同行魔女也已奉命先逃。想起來時師父曾說,此行不過踐約,出氣未必如願。鐵姝知道除了自己的敵人之外,還有幾個極厲害的對頭,因有仙法隱蔽行蹤,推算不出心意。如與自己作對,暫時雖然不怕,後來卻是隱患。
  按說最好不來,一則惡氣難消,再則自己借與天門神君林瑞和薩若那的幾個神魔均被仇敵毀去。當初借人,原想師父近年法令更嚴,不許無故傷人。而自煉的幾個神魔又不能久斷血食,借與林、薩二人,由其自行放出,吸收生魂精血,與己無關。交了朋友,還可增加神魔威力,何樂不為?不料全數葬送,好生痛惜。
  鐵姝既恨老人傷她,又想所煉神魔功力已深得多,師父恰算出老人當日慘敗,正好趁火打劫,再三哀求。鳩盤婆本極愛她,因恨仇人欺人太甚,便趕了來。師徒說好應變必須機警,知進知退,否則仇報不成,還要吃虧。
  這時雖見乃師逃退匆忙,必有原因,終以到手之物,不捨拋棄。一見仇敵追來,上空又被金霞佈滿,意欲穿地逃走。哪知微一遲疑,尚未將神魔放下,那九子母天魔所化的嬰兒和魔女一同忽然不見,神魔重又飛起。
  鐵姝知道師父見己違令,將九子母天魔收去,同門也被召回。先擒神魔尚未祭煉,不能隨意隱遁,現既棄去,便能來去自如。想起仇敵可惡,何不趕往魔宮擾鬧出氣。即使戒備森嚴,不能深入,多少也可出氣。反正天空路斷,非由地底逃走不可。鐵姝心念一動,立即往下飛逃。
  這原是瞬息間事,雙方動作俱都極快。鐵姝剛剛飛出不遠,猛看見前面一道青光擁著一個手長腳短的畸形醜女,後面兩道血光擁著兩個頭頂金蓮花的短裝道童,迎面飛來。百忙中不曾看真,那三人又是首尾相銜,看去好似一路。
  鐵姝不知前面的正是三湘貧女于湘竹,後面是田氏弟兄,誤認作同是仇敵。恰好于湘竹因往魔宮暗算,觸動禁制,身受重傷,飛遁出來。迎頭遇見魔女,後面隨著屍毗老人,也把雙方當成一路。于湘竹膽寒情急之下,想用法寶擋上一下,再往斜刺裏遁去。
  于湘竹平日兇橫,惡滿數盡,手中一團青色雷火剛閃得一閃。魔光已由鐵姝手上發出,照向身上,想逃已是無及。本來連元神也被吸去,總算死運還好,身剛往下一倒,便聽空中一聲清叱。一道經天白虹,中雜無量亮若銀電的毫光,忽自對面飛射過來。
  鐵姝猛覺身後冷氣寒光,從頭下照,全身立被裹住。仇敵又在後面緊迫不捨,知道不妙,忙用金刀自斷一節手指,化為一溜血焰,穿地逃去。老人正發號令,命田氏弟兄速發動地底禁制堵截時,自身也被銀光裹住。
  那銀光是余媧所發,自先前敗退以後,正在切齒痛恨。忽見鳩盤婆隱形遁走,鐵姝捨魔而逃,老人隨後追去,忙把玉盂中寶光發出。本心是想乘機下手,先將十二神魔除去。忽見愛徒于湘竹由魔宮內負傷逃出,隱形法已為仇敵所破,忙指寶光前去接應,愛徒已為鐵姝所殺。余媧越發悲憤,再指寶光去擒鐵姝,又被逃走。
  老人追來,恰被就便裹住,方要施展魔法破那白光,忽然一閃收去,猛覺心靈上起了警兆。回頭一看,魔宮上面忽現出六座數十丈高大的旗門,整座神劍峰魔宮已被金光祥霞佈滿,仙雲遍地,瑞靄飄空,照得大千世界齊幻霞輝。
  內中的六座旗門在祥光彩霧之中時隱時現,正由大而小,往雲幄前面收去。當中裹著那十二神魔,已被困入旗門之內,閃得一閃,便即無蹤。同時,老人心靈大震,才知敵人暗中設有六合旗門,神魔已為所毀。急怒交加之下,意欲施展諸天十地如意陰雷與敵拼命,更不尋思,飛身便往旗門之中衝去。
  這時余媧已被白髮龍女崔五姑趕來婉勸,說:「今日之事,早有預定,屍毗老人命不該絕。只因他那本身元神已與陰陽神魔合成一體,受其暗制愚弄,才有今日之事。貧道等為了機緣未至,還須等一位有大法力之人前來化解,否則早已下手。
  「此人煉就阿修羅不死身法,只能勸其歸善,除他極難。少時他必情急拼命,施展諸天十地如意陰雷,這座神劍峰方圓千里之內,不論人物,齊化劫灰。道友可帶了令高足回轉仙島,免得見此慘劫,否則暫時請作旁觀,容貧道等代勞除魔如何?」
  余媧一聽,老人竟不惜損耗三數百年的功力,為此兩敗俱傷之計。知道這類秘魔陰雷,比軒轅老怪、九烈神君所煉不同。因以本身真氣助長兇焰,威力之大不可思議,方圓千里,死圈之內,仙凡所不能當。自己雖然防身有寶,就不受傷震撼,仍所不免。其勢又不便避入旗門之內,溫、裴二仙也在示意相勸。一想無法,只得帶了眾門人一同飛去。
  老人也已發現旗門,飛身追來。滿擬仙陣神妙,敵人既將自己隔斷在外。神魔一滅,旗門立即縮小,必是知道有此殺手,難於衝進。哪知剛到陣前,祥光一閃,人便陷入陣內,四顧茫茫。那金光祥霞,宛如泰山壓頂,怒濤飛湧,上下四外一齊擁來。怒極之下,更不尋思,忙即施展魔法,將全身縮成一團碧光,和由血蓮萼上剛飛起時的元神一般大小,將要自行震破。
  他這裏剛剛準備停當,快要發難,忽聽先前梵唱之聲越來越近,四山應和,也不知人數多少。心方一動,那陰雷已似離弦急矢,未容尋思,突然爆發。
  老人原是復仇心盛,拼卻斷送數百年苦功,將在場敵人連那旗門一齊震碎。以為煉就玄功變化,元神分合由心,勝了固可報仇雪恨,即便不能盡如人意,元神當時隨同震散,仍可收合為一。對方那麼多的人,多少總傷他幾個。自己雖然吃虧,所煉陰魔不過當時受傷,事後卻可收攝好些修道人的真元。
  哪知陰雷爆發時,本身元神為了助長威力,本應隨同雷火震散。不知怎的,竟在快化為無量雷火血焰,四下裏飛射的瞬間,猛覺身子一緊,面前暗綠色的陰魔閃得一閃,便即自行震散。化為一蓬碧光黑煙,四散消滅,並未聽出雷聲。同時霞光耀眼,身外一緊,全身均被金光祥霞裹住,也未隨同震散。
  如在平日,老人必定怒發如狂,憤不欲生。這時因附身陰魔已去,畢竟修煉千年,法力高深,見此情形,雖然仇恨難消,盛氣已去了大半。又見仙陣厲害,神妙無窮,自己那麼高法力,竟找不出它的門戶,心中方生悔恨。
  忽聽對面有人大喝道:「你那附身多年的陰魔,已被我們除去。齊道友和靈嶠諸仙念你修為不易,委曲求全,特命門人將尊勝、天蒙、白眉三位老禪師求請到此,用極大佛法為你化解惡孽。還不就此皈依,等待何時?」
  老人抬頭一看,先前雲幄中的長幼敵人,正分立對面廣場之上。神駝乙休、猿長老、靈雲、孫南和三個未見過的少年男女也在其內,當中仍矗立著那朵血蓮萼。
  面前一個破蒲團上,坐定一個身材矮瘦、面黑如漆的中年枯僧。身上一件百衲衣已將枯朽,仿佛多年陳朽之物,東掛一片,西搭一片,穿在身上。有的地方似已被風吹化,露出鐵也似的精皮瘦骨。左手掐一訣印,右手拊膝,安穩合目坐在血蓮對面,態甚莊嚴。
  空中各立著一個神僧,正是以前嚮往的天蒙、白眉二老。同時老人身上一輕,再看仙陣已收,祥霞齊隱,只剩梵唱之聲蕩漾空山,琅琅盈耳。同時又發現愛女、門人已全跪下,正向蒲團上枯僧膜拜頂禮。
  老人知是初學道時,那位受自己魔法禁制,後來苦搜不見,也就不再理會的那個想要度化自己的和尚。當時省悟,元神正待復體,往那血蓮萼上飛去。剛剛到達,未及行法,蓮萼倏地舒開,分披向下,老人也就復體,立即飛落。老人方想收去血蓮,向三位禪師下拜,請求皈依。哪知血蓮萼竟收不回,光更強烈。沒奈何,只得走向蒲團前面,頂禮下拜。
  老人說道:「弟子愧負師恩,不敢多言,望祈佛法慈悲,恩賜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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