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回
  破壁縱神魔 一擊功成千葉火
  飛光籠大岳 全力應對萬雷衝

  老人心方奇怪,意欲占算來此入網的有無金蟬在內。心想:「如不自行投到,便親身趕去。」心念才動,遁光忽然分成三起,相繼失蹤。再一占算,竟算不出他們的底細,仿佛來人不是朝神劍峰飛來,另有去處。以為峨嵋派門人眾多,也許路過。因為斷定金蟬必來落網,也許在小南極有事,還未起身。反正來人只要飛進五千里內,立可查知。
  恰值魔女來見,父女閒談,一時疏忽,就此忽略過去。過了些時,老人忽然想起:「先前御遁飛行的人為數頗多,至少也有六七個。就說空中路過,不來本山,怎會中途不見,所經之處,又是一片城鎮的上空,是何隱身法,如此神妙,連蹤跡均難查知?」
  老人越想越疑,暗忖:「對方諸長老多非弱者,妙一真人夫婦、玄真子更是道法高強,自己將他子女門人擒來,豈肯甘休?這等強敵當前,如何托大?莫要中了他的道兒。峨嵋派的隱形法出名神妙,至多只能查聽出一點破空之聲。以自己多年威望,休說被他將人救走,只被深入魔宮,也是丟人。」
  老人想到這裏,立動盛氣,竟不惜損耗元氣,一口真氣噴向所煉寶鏡之上。仔細一看,齊靈雲、孫南這一對少年男女,在太乙青靈旗門之內,已各運用玄功入定,一任主持行法的門人施展魔法環攻,毫不為動。因對這兩人無甚惡感,還不怎樣。再看下餘被困的人,只余媧門人毛成、褚玲二人本是夫妻,易受搖動,成了連理。
  靈嶠男女諸仙共十六人,只有丁嫦之徒趙蕙和赤杖仙童阮糾之徒尹松雲,二人本是情侶,先為魔法所迷,幾乎敗道。眼看不能自持,快要入網,忽又警覺,雖與欲界六魔強抗,備受苦難,仍能支持。
  當初禍首,一個陳文璣明明已下山,竟不知隱藏何處,無法尋蹤。宮琳雖被擒來,分明是一個最重情感的人,似乎受了高明指教,預知有此一難,更有異寶防護心靈,連法力也未失效,一任魔火、金刀環攻,老是心光湛湛,分毫奈何不得。內中雖有幾個功力稍次的,都能忍苦強支,並無大害。
  最可氣的是朱文,頭懸寶鏡,身有朱環、仙衣,休說魔火、金刀不能近身。那諸天五淫、欲界六魔連現諸般幻象,也都視若無睹。他自覺此舉曾用不少心力,事前並用魔法隱蔽,不令對方師長預先警覺,哪知仍是無用。萬一滿了時限,全都脫了困出去,自己向不食言。這等大舉,連此末學後輩,一個也奈何不得,豈非奇恥?
  屍毗老人方在急怒,忽然覺出破空之聲,似往魔宮這面飛來,但一任行法施為,人影依然不見。知道來人必有至寶隱形,不肯服輸,有意上門來拼。對頭並還故示大方,意存輕視,自己不來,只令門人出動。越想越有氣,不由大怒,把心一橫,一面查聽飛行之聲,一面準備破那隱形之法。只等將人擒到,便將大小諸天阿修羅法,連同所煉的陰陽神魔,一齊發難,決不輕放一人逃走。
  他這裏妄動無明之火,只顧注意那聲音來路,不知那竹葉靈符只要落地不動,便現身形,無須破法,一經飛遁,身形立隱。這類上清太乙青靈神符,恰是對頭,並非魔法所能破解。另外幾個敵人,一是具有穿山遁地之長,已經深入根本重地,就要去往魔牢擾鬧。下餘諸人,也都得有高人指點傳授,分路來投,不等到達,自現身形。所以一個也查看不出,卻聽飛行之聲越來越近。
  此時魔宮為防敵人師長親自來援,自半山入口以上,全都設有禁制。外觀一片雲霧籠罩全宮,內裏埋伏重重。因聽飛行之聲甚急,來人功力頗高,恐他知難而退,特意開放禁網,縱其入內。剛一施為,破空之聲已經到達峰頂,未容放出魔光去破隱形,來人已先現身。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美少年,星眸秀眉,面如冠玉,仙風道骨,俊美無倫。老人本來極愛俊美幼童,一見來人竟有最好根器,如能強行收到門下,豈非快事,口角微露笑容,未及開口。
  金蟬來時早有準備,一見落處乃是大片園林宮殿。到處珠光寶氣,霞彩輝煌,琪花瑤草,美景無邊,但一心想尋朱文下落,無心觀看。剛由一片高大花林之中飛將出去,瞥見殿前白玉平臺玉榻之上,坐定一個白髮銀髯、身材高大的紅衣老人。其手持白玉拂塵,身旁分列著七八個美貌宮裝的侍女,面前懸著一團黃光,估計便是屍毗老人。他見人飛到,面帶笑容,似要開口。
  金蟬情急太甚,頓犯童心,不問青紅皂白,開口便喝問道:「你便是屍毗老魔頭嗎?你將我兩個姊姊和師兄困在何處?快些說來,免我動手!」
  老人戒條最恨呼名冒犯,因見金蟬天真稚氣,反倒消了怒意,喝道:「無知孺子,憑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孤身來此捋虎鬚麼?你既敢前來,當有幾分定力。朱文賤婢本是你的情侶,想要見她不難,我送你往天欲宮五淫臺上,結一對小夫婦,永在我的門下如何?」
  金蟬因想聽他說出朱文下落,本在強忍忿恨。及至聽到喝罵「朱文賤婢」,已經有氣,再聽到末兩句,不由怒火上衝,大喝:「放屁!我今天與你拼了!」
  金蟬本極膽大,近來暫充七矮之首,以為身是眾人表率,遇事持重,其實並非本性如此。這時救人情急,哪還顧甚厲害。又見對方毫無防備,竟想冷不防施展全力,與之一拼,萬一能勝,豈不是好?把來前李洪所說魔法厲害情景,忘了一個乾淨。
  金蟬口中喝罵,兩手施為,除玉虎因受枯竹老人指教不曾使用外,舉凡太乙神雷、七修劍、修羅刀等所有法寶、飛劍,全數發將出去,一時電掣雷轟,聲勢猛惡已極。滿擬敵人近在咫尺,這等猛烈神速之勢,怎麼也不及防備,多少總受點傷。
  哪知他這裏剛一發動,猛瞥見黃光也一閃,台前立湧起百丈黃雲,霹靂聲中,耳聽老人厲聲喝道:「大膽小狗,竟敢如此無理!且讓你往我魔陣之中見識見識。」同時所有法寶、太乙神雷全被黃光擋住,連那玉石平臺也未傷毀。只修羅刀二十六道寒碧精光衝入黃光雲層之中。微聞老人「咦」了一聲,跟著便覺飛刀有了吸力。
  金蟬惟恐有失,忙照英姆所傳,運用真氣奮力回收,居然收轉。就這樣,收時也頗吃力,似由敵人手裏強行奪回,心中大驚。猛覺眼前一花,黃光忽似匹練升起,懸向空中,又寬又長,敵人又在光中現身。另一平臺上飛起幾個魔女,內有二女似已受傷,被同伴護住,縱起一片遁光往左側宮殿中飛去,知為修羅刀所傷。
  金蟬方想:「這些魔女決非好人,何不順便殺她兩個出氣?」揚手一雷還未發出,倏地一片黃雲已當頭罩下。知是老人所煉魔光,一經上身,法力便失靈效。忙掐靈訣,把頭一搖,金冠上所插竹葉靈符,立發出一片青熒熒的冷光,一閃即隱。
  老人怒道:「怪不得小狗敢於無禮,原來求得大荒山老怪物的靈符而來。今日你已落網,看你此符保得幾時?我先給你吃點苦頭,再送你與情人相會。」說罷,將手中拂塵往外一揮,立有大片千萬點金碧火花暴雨一般打到。
  這時金蟬看出魔法厲害,自己的法寶、飛劍已經連成一片,將身保住,只把神雷往外亂打。哪知打在敵人身前,儘管紛紛爆炸,敵人言笑自如,並無用處,連黃光也未震散分毫。方在著慌,無計可施,那金碧光已似傾盆暴雨,當頭罩下。身外寶光竟受震動,上下四外的壓力立時重如山嶽。
  金蟬正在惶急萬分,忽聽金鐘亂響,蕩漾雲空,遠遠傳來。只見屍毗老人兩道壽眉倏地倒豎,鬚髮皆張,頓現暴怒之容。同時瞥見一幢寒碧精光電馳飛來,看出是愛徒錢萊誘敵以後,發現自己被困,竟不顧死活,仗著乃父不夜城主錢康的兩件法寶,來此拼命。
  金蟬忙用傳聲急呼:「徒兒,不可前來!快照枯竹老仙之言行事。」
  因錢萊不能用傳聲回話,不知他是何用意。老人拂塵一揮,大片金碧火花已朝錢萊飛去,自己身上當時一輕。眼看火星到處,碧光一閃,錢萊不見。金鐘撞得更急,同時遠遠天空中又有佛光閃動。
  耳聽李洪大喝道:「屍毗老人,別來無恙?你道高德重,修煉千餘年,何苦與我們後輩為難作對?」
  接著又聽錢萊在另一面大喝道:「小師叔,和這樣不懂人事的老魔鬼有什理講?他要敢動各位師長一根毫毛,弟子不把他魔宮震成粉碎,不是人類。」隨說,人已現身。
  屍毗老人素極自負,幾曾受過這等侮辱。這兩人又是一東一西,錢萊一現,佛光立隱,另一面金鐘連響,又在報警。當時急怒交加,如換別的妖人,受人暗算,根本動搖,決無暇再尋敵人晦氣。
  屍毗老人天性剛愎,恃強好勝,法力也是真高,怒火攻心之下,轉不似先前初聞警報那樣暴烈。只冷笑了一聲,先揚手一指,空中立被黃雲佈滿,將整座神劍峰一齊罩住。同時手掐靈訣,朝後一揚。
  金蟬見李洪已先得手遁走,並用傳聲說:「老人收煉陰陽神魔的根本重地已被攻開,將那封禁多年最難制服的幾個魔頭放了出來。」又見錢萊現身誘敵,口出惡言,心雖痛快,但知敵人難惹,必有反應,正在代他擔心。
  錢萊忽又無蹤,老人也一閃不見。
  金蟬方想如何去尋被困的人,眼前倏地一暗,忙縱遁光往前衝去。晃眼由暗轉明,面前現出大片金紅光華,已被敵人倒轉魔法,引入天欲宮血焰金刀魔火之中,金鐘依然響個不住。緊跟著便衝破五淫法台,救出朱文,見面驚喜。不多一會,又被困入暗影之中。
  老人神通廣大,動作如電,心念所至,立可到達,無不如意。口裏說著話,暗中運用法力,人已到了幼童面前。滿擬魔法遙制,驟出不意,一旦趕上,便可將人擒住。
  幼童因見老人未追,正在叫罵,本未覺察。及至老人隨心念飛到,剛伸魔手,幼童忽似有了警兆,面色微變,青光立隱,人也不見。
  屍毗老人不料憑自己的法力和那一雙慧目法眼,幼童竟被漏網,越想越有氣。正待行法查看,忽聽金鐘零亂,敲打甚急,夾著愛女及門人侍者驚呼求援之聲。猛想起先聽鐘聲,只顧擒敵,也未放在心上。
  愛女所居魔宮前面,有一魔牢,昔年所煉十二神魔,全被禁閉在內,已有多年。禁制重重,休說外人,便門人、愛女也難進門一步。先前鐘聲傳音,正是魔牢有警,急切間只顧擒敵,竟忘查看。
  這些神魔俱都神通廣大,自己為想歸入佛門,又念這些神魔曾經苦心祭煉,歷時多年,立功甚多,不忍將其消滅。留在那裏,又都兇殘猛惡,很不安分,不論什人全都傷害。對方稍為疏忽,即使法力甚高,逃得元神,本身精血也被吸去,實是一個隱患。
  老人特意費了百日苦功,用法寶設一魔牢,全數封閉在內。欲待自己皈依之後,再以佛法度化,消去凶煞邪氣,送去投生,使其改邪歸正,不料竟會有人來犯。
  敵人雖是兩個幼童,根骨均是上等,法力也非尋常。那太乙青靈火和李洪的兩件佛門至寶,正是破那禁制的剋星。莫要被他攻穿魔牢,放出神魔,大是不妙。
  老人心念一動,早把先前那環魔光放起。因兩座魔宮分建在神劍峰近頂不遠、形似寶劍護手的兩端平崖之上,相隔雖只數里之遙。但因近日一連困住了不少年輕男女,均是幾個有名人物的門下。老人料知事只開端,對方師長必不甘休,特此將東面兩宮均加以魔法重重禁制,非行法不能查看底細。
  這時老人目光到處,瞥見那深藏在西魔宮平湖水底的魔牢,已被人用法寶攻破一洞。內中神魔已經逃出了四個,一個個赤身露體,白骨如霜,身高丈許。神魔們白髮紅睛,張牙舞爪,正與愛女和宮中門人侍女追逐惡鬥。
  愛徒田琪、田瑤正以全力施展魔法,堵住魔牢出口,不令下餘八魔逃走。一面將手連指,使鐘樓上所懸的金鐘發聲報警,一面傳音求救。牢中八魔見洞口被阻,不能脫身,也急得咬牙切齒,呼嘯如雷,神情獰厲已極。
  這些神魔經過了多年禁閉,威力又加大了好些倍,田氏兄弟已有不支之勢。同時愛女剛受逃出來的神魔追撲,一面傳音求救,一面在法寶防身之下避入鐘樓,發動禁制,一面行法撞鐘。田氏兄弟同時情急無計,也用魔法遠遠撞鐘,故此鐘聲十分零亂。
  那鐘樓乃魔宮中樞要地,四面均有魔法異寶埋伏。愛女雖仗應變神速,逃遁得快,當先飛入鐘樓。進去便將埋伏一齊發動,將追她的神魔隔斷在外,未受其害。無奈這類神魔感應之力最強,對方一被相中,便如影隨形,不將那人精氣吸去,決不甘休。雖被隔斷,兀自厲聲怒吼,張牙舞爪,朝前猛追亂衝,不捨退去。
  另有兩個相隨多年的侍者,法力也非尋常,因為逃避稍遲,已為神魔所殺。頭陷一孔,屍橫就地,點血俱無。其他人被另外三魔追得四下亂竄,內有一個門人已經快被迫上。
  老人深知這類神魔均是昔年所攝修道人的元神,功力甚高。再加禁閉湖底,多年潛修,凶威更盛。最可慮的是急切間就拼損耗本身真元,也不能將其當時消滅。而這些愛徒、愛女被相中,魔牢已破,就擒回去,二次禁閉,比起以前也差得多。稍有空隙,立即逃出為害,捷於影響,防不勝防,一撲上身,便無幸理。再要被他們情急反噬,連本身十三神魔合為一體,便和自己成為不能並立之勢。稍為疏忽,一個制服不住,定吃大虧。如以大阿修羅法除去,本身真元必要損耗一半,焉能不急。
  老人不顧再尋那兩個小孩子,立時飛往應援。
  青光中的幼童,正是金蟬新收愛徒錢萊。自在途中和金蟬分手以後,穿入山腹以內,立時施展全力,向前急趕。本心是想在防身寶鎧、神光籠罩之下,仗著穿山行石專長,趕在師父前面。再照枯竹老人仙示,去往西魔宮魔牢重地擾鬧,引誘敵人分神。以便於師父下手救人,免為魔法所傷。
  錢萊趕到神劍峰西宮地底,正在查看形勢。忽聽泉聲震耳,仔細一看,那地方正是湖心泉水發源之所。錢萊想起仙示所說,魔牢就在湖底孤島之下。跟蹤一尋,一點沒有費事,便到了上次阮徵夫妻分手的湖心水榭平臺之下。
  那水榭建在湖心一座礁石之上,出水雖只二三尺,下面卻是又高又大。當初本沒有這座礁石,原是屍毗老人將神魔禁閉魔牢以後,特移了二十多丈高,六七丈方圓一座平頂孤峰鎮壓在魔牢之上。又在石頂出水一段,建起一座水榭平臺。表面玉檻珠欄,金碧輝煌,矗立浩浩碧波之中,清而非常,實則由上到下,均有魔法禁制。常人到此,休說破那魔牢,只要在水底礁石十丈之內,便受魔法反應,或被困住。
  錢康夫婦雖知愛子累生修為,法力道根俱都不弱。但對頭太強,惟恐有失。兼以他初入師門,便遇此建立奇功的機會,不能不加慎重。好在小南極妖蚿伏誅,海怪降伏。有阮徵等峨嵋之秀在此為鄰,也無妨害。便將幾件鎮山法寶交與愛子,令其帶在身旁,作個準備。
  內中一件叫千葉神雷衝,形如一個千葉蓮花形的風車,當中有一小蓮房,中具九孔。用時指定前面,如法施為,風車立時電旋急轉,蓮房孔中便有幾股青白光氣射出。看去並不強烈,可是所到之處,不論多麼堅厚神奇的銅牆鐵壁,或是五金之精所煉法寶,只要射中一點,挨著便即消融,妙在連點聲音都沒有。
  此寶乃錢氏夫妻昔年看出萬載寒蚿是個未來大害,特意在每年極光微弱之時,暗用法力,冒著奇險。潛入來復、子午兩線交界口上,等極光太火環繞地軸急駛飛過之時,收攝得一點殘餘精氣,立時遁回。年積月累,居然積存不少。再用八十一年苦功,連同預先採集的元磁神鐵煉成。正好錢萊煉就穿山行石的專長,又有枯竹老人的六陽辟魔鎧,再配上此寶,如虎添翼。
  屍毗老人的魔牢,原是太白精金煉成。形如一鍾,大約五丈方圓,本就堅實。再加魔法祭煉,不特能大能小,堅固無比。而且人一近前,並能發出魔焰、金刀、火輪、飛叉,環攻而上,稍為沾上,休想活命。此寶恰是它的剋星,錢萊又有寶鎧防身,只一下手,便即成功。
  錢萊先沒想到這等容易,本只打算引發魔牢埋伏,用聲東擊西之計,擾亂敵人心神。及見青白光氣所衝之處,四外魔火、金刀、飛輪之類儘管飛舞騰湧,聲勢猛烈。卻被那千葉寶光急旋蕩開,不得近身。對面那片光芒耀眼的金壁已被烈火溶雪一般衝破一洞,晃眼越陷越深。
  隱聞內裏群魔奔騰,吼嘯之聲逐漸洪厲。金壁剛剛穿透一洞,便聽上面金鐘亂響,玉盤頻敲,大片湖水立似漏底一般轉瞬乾涸,現出湖底。
  同時又聽李洪傳聲警告道:「你真膽大,此是老魔根本重地,萬不甘休,還不乘他未來以前,趕快逃走。」
  錢萊聞言,猛想起敵人厲害非常,不可做得太過。剛把法寶一撤。猛瞥見一個身高丈許、白髮紅睛、一張血口、白牙森森、形如夜叉的魔鬼,通身火煙環繞,由洞中衝了出來。那魔伸開兩隻蒲扇般大鋼鉤也似的怪爪,正要飛撲過來。
  錢萊看出厲害,忙把千葉神雷衝往前一指,青白光氣重又飛出,射向神魔身上,只聽一聲厲嘯,神魔受傷遁走。正趕上面魔女和宮眾聞警趕來,神魔立即追撲過去。洞中跟著又飛出兩個,也為千葉神雷衝所傷,因見對方護身寶光強烈,不敢前拼,各自負傷,朝魔女等撲去。
  耳旁又聽李洪急呼:「這些魔鬼,你萬放不得,你惹禍了。」
  錢萊倒被鬧了個手忙腳亂,見神魔又有一個衝出,向上飛去。洞中怒吼之聲更急,恐被全行逃脫,又沒法子封閉,只得把寶光射住破口,不令餘魔再逃。
  正在進退兩難,忽聽兩聲斷喝,一道黃光擁著兩個頭頂金蓮花,身穿荷葉蓮花披肩戰裙,面如冠玉的道裝少年凌空飛墮。
  耳聽李洪又在大喝:「還不快走!」緊跟著,一片佛光已先飛墮,正擋在破口外面。
  錢萊人本機警,料知來人必是屍毗老人的愛徒田氏弟兄,曾聽李洪說過他們的厲害。本想調虎離山,又惦記師父安危,不敢戀戰。聞聲瞥見破口已被佛光封閉,連忙隱形,收了法寶,往地底鑽去。
  田氏弟兄本在東魔宮內,因聞鐘聲報警,立縱魔遁趕來,見魔牢已破一洞,又驚又怒。剛把血焰叉朝錢萊飛去,青光一閃,人便無蹤。猛想起魔牢關係更重,忙又回身,見有佛光封洞,當是敵人,偏又看不見人。
  李洪忽在空中現身,喊道:「二位田道兄,我是阮徵師弟李洪,為防神魔衝出為害,特意代你們封閉一會,請快行法防堵,我要走了。」
  田氏弟兄見是李洪,心生好感,方要問話,人忽隱去,佛光隨撤。幸而田琪機警,見李洪身形一隱,忙即施展魔法,防禦洞口,稍差一點,便被神魔衝出。就這樣,神魔威力仍是大得出奇,簡直不易防禦。
  田氏弟兄一面合力堵住洞口,一面行法撞鐘告急,竟未看出錢萊又是怎麼走的。
  錢萊得手以後,如由上面飛行,去往東魔宮,也必觸動埋伏。因覺田氏弟兄不大好惹,一心又想探看師父,改由地底通行,穿山而過。到了東魔宮,升出地面一看,師父已為魔法所困,不禁急怒。因是童心未退,已聽李洪傳聲警告,令其穿山逃走,去附近山中相見。錢萊偏因師父被困,義憤填胸,妄想用法寶暗算敵人,哪知臨機不退,幾吃大虧。
  錢萊後看出師父那麼神奇的法寶、飛劍和太乙神雷,也不能打傷敵人分毫。反因攻破魔牢,大鬧魔宮,兩次現形引逗,竟將屍毗老人怒火激發。當末次現身時,正在喝罵,方覺敵人仍立當地,沒有來追,心中奇怪。猛瞥見黃光照眼,老人突在身前出現,哈哈一笑,手已揚起,護身青光立受震動。錢萊知道不妙,忙往地底鑽去。
  老人神通廣大,先前受愚,只因意氣用事,驟出不意。此時魔法已經佈置停當,上有天羅,下有地網。老人看出魔牢被人攻破,神魔正在猖狂,無人能制,急於趕往應援。本未看出人是怎麼走的,畢竟見多識廣,錢萊逃時驚慌,將神雷衝取出,準備萬一,微一疏忽,寶光掃中地面,裂了一口。入地以後,雖將法寶收起,卻露出一點馬腳。
  老人早疑來人善於地遁,自然一望而知。當時也不叫破,自往西魔宮應援。暗中卻將魔法發動,施展冷焰收魂大法,由地底四面湧來。只要遇敵,微一生出反應,所有埋伏一齊發動,將敵人追出地面,免毀靈景,然後擒人報仇。
  錢萊哪知厲害,以為穿山行石,如魚游水,人在地底山腹之內,魔法有力難施。一心還想到天欲宮去,與師父會合,同共患難,救人出險。
  那天欲宮外有欲網,內有情絲,外觀只是一團五色變幻的心形影子,懸在魔宮旁邊空地之上。不是慧目法眼,休想看出一點影跡。尤其金蟬、朱文被困之處,乃是諸天色界,五淫法台,全宮中樞要地。
  中樞宮殿高大,富麗堂皇,更能隨人心念生出幻景,無限風光,備諸美妙。與靈雲、孫南困身之處,只是一泓深碧,偶起漣漪。景物本來清空,風來水上,縱有微波,風定波澄,依然天光雲影,上下同清,兩地迥不相同。不將外面所蒙欲網以無量神力抓破,決看不見裏面虛實全景,錢萊如何能夠找到。
  錢萊正用乃父所賜法寶,在地底向上照看。自己還以為膽大心細,師父既已困入欲宮魔陣,未為魔法所傷,免去一道難關。底下便是如何出險,犯不著再與強敵去拼,必須查明所在之地,突然上升與之相合。不料他心念才動,因先前那道太乙青靈符不捨使用,寶鎧雖可防身隱形,心神卻易受那魔法感應。如非機智,長於應變,靈符又易施為,老人懷恨已深,立意報復,就能保得性命,那苦難也必難當了。
  錢萊走著走著,猛覺一種冷氣由上下四外一齊撲上身來,當時便打了一個冷顫,幾乎暈倒。知是地底通行,忘了防禦,一時疏忽,不是中了魔法暗算,便已陷入埋伏。忙即強攝心神時,那冷氣越來越盛,更具極大壓力,周身刺痛,幾乎連骨髓都要凍僵,護身寶鎧並無用處。
  錢萊料知邪氣奇寒,先已侵入,無法退去。同時又覺心旌搖搖,元神欲飛。還不知身中魔法禁制,如非寶鎧防身,將外層冷焰隔斷,人早暈死被擒了。萬分情急之下,身已行動不得。忙運玄功,一面強行抵禦,一面把那竹葉靈符如法施為。一片冷熒熒的青光照向身上,心神方才重轉清明,人也行動自如。
  錢萊驚魂乍定,正待起身,魔法已經生出變化。本來奇冷,如墮寒冰地獄。忽然眼前一紅,上下四外全是血光包沒,隨發烈焰,如在火海之中。雖仗神符、寶鎧防護心身,仍是奇熱難耐,氣透不出。
  錢萊剛剛運用玄功,停止呼吸,使元靈真氣流行全身,自閉七竅,在內裏調和坎離。倏地金光亂射,又有無數金刀叉箭,暴雨一般雜在血焰烈火之中,亂斫亂射而來,風雷之聲轟轟震耳。最厲害的是那血光,將身膠住,宛如真的烈火金刀。儘管隨意環攻,並無阻隔,壓力大得出奇。心脈皆震,自己卻是寸步難行,地底又無日無夜,也不知經了多少時日。
  錢萊正在忍痛苦挨,猛瞥見一片墨綠色的光華,在血海中閃了幾閃,忽然不見。他認出是石完所用遁光,仿佛由地底來援,為魔火血焰所阻,不能近身。不是知難而逃,便被敵人困住,禁向一旁。
  錢萊暗忖:「石完雖具穿山行地之長,此時人在天外神山,相隔數十萬里,憑他一人怎能趕到?又怎知這裏底細?」既疑不是,又恐真個冒失趕來,被敵人擒去。方在擔心,猛覺腳底一虛,身便下沉。未容看清,身子已被墨綠光華裹住,同時四外血焰金刀也狂湧下壓。
  方覺身外一緊,壓力暴增,雖不似剛才那樣膠滯,墨光依舊往下急降,已經改向橫裏飛馳。但那魔焰壓力也大得出奇,眼看快要漫身而過,倏地見有三環佛光迎面一閃,飛向身後,魔火金刀立被擋住。隨聽地底風雷之聲大作,宛如山崩海嘯,驚濤怒吼,由遠而近,似由四方八面往中央猛襲過來。
  原來錢萊被困時,屍毗老人知他精於地行之術,本心又愛這個小孩,不願傷他,意欲強迫歸順。惟恐其穿入地層深處,將地肺攻穿,勾動地火。既要兼顧天欲宮中被困諸人,又須收禁那逃出來的幾個神魔。而這些神魔均具有極大神通,以前收禁便費了不少的事,加之多年被困,憤怒已極。禁制神魔的法寶又為錢萊所毀,倉促應變,全出意料。
  已逃出的神魔難以收服,未逃出的幾個又在魔牢之中各以全力向外猛攻,稍有空隙,便成大害。這還是李洪先前暗助田氏弟兄,用佛光將破口封閉,跟著田氏弟兄和老人相繼趕到,否則只差一眨眼的工夫,其餘諸魔便全逃出而成了大害。
  屍毗老人到後,先用法力封閉破口,再去追擒逃走諸魔。無如那些神魔均經老人多年祭煉,變幻無窮,狡詐非常。老人想起強敵太多,未來難料,仍想留以備用,而且本心也實不願傷害。神魔看出主人心意,越發有恃無恐,老人急切間竟收伏不住。
  老人幾次想將被困諸人選上兩個,使神魔飽啖,然後乘機迫其就範。又以此舉違背昔年誓願,加以性情奇特,最愛膽大靈慧的幼童。開頭儘管痛恨錢萊是個罪魁,及至將其困住,又不忍下毒手。老人這一立意生擒,錢萊卻占了便宜。
  老人以為地層已被禁制,堅逾精鋼,上層和四外均有血焰包圍,寸步難行。自己已將逃魔困住,只等完全制服,收入魔牢,再費七日苦功,將破口煉回原狀,再去擒入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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