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回
  我必從君 相期再世 斜日荒山悲獨活
  卿須憐我 此中有人 他年遼海喜雙清

  朱文雖仗仙衣護體,不曾受傷,也受感應,難於忍受。想起通行左元洞火宅嚴關景象,與此大同小異,立時醒悟。只得鎮定心神,索性在上運用玄功,打起坐來,這樣果然要好得多。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魔火、金刀還未減退,幻象又起。隨見金蟬現身飛來,同時靈雲傳音警告。
  等到發覺幻象以後,靈雲傳聲便被魔法隔斷,朱文心中一犯愁慮,立有諸般幻象現將出來。自知危險萬分,除卻按照本門心法虔心默運,一切付之不聞不見而外,別無善法。又過了不少時候,連經過無數次魔難幻景,一時也說它不完。
  仗著夙根深厚,朱文始終守定心神,先還出於強制之功。到了後來,由靜生明,神與天合,宛如一個智球,表裏通明,通無塵滓,功力無形中大有進境,身外苦痛已如無覺。
  正在澄神定慮,返虛生明之際,忽聽一聲大震,金蟬用本門傳聲急呼:「姊姊!」先仍當是幻景,未加理睬。後聽到呼聲越急,心想:「本門傳聲之法,外人不知,怎會使用?」覺出有異。方想試用傳聲之法試探真假,猛聽到太乙神雷連聲爆炸,甚是猛烈,身上好似輕了好多。
  朱文猛想起:「先前不合妄用法牌傳聲求援,金蟬又曾發出必來信號,焉知不是本人到來?」忍不住定睛一看,果是金蟬,相貌裝束均與平日所見以及幻象無異,只頭上插著一片青竹葉,奇光閃閃,出於意外。
  只見他獨自附身在玉虎銀光之上,所有法寶全數施展出來,將身護住,口中急呼「姊姊」。雙手連發太乙神雷,霹靂之聲宛如連珠,殿頂已被揭去一大半。法臺上的魔火、金刀已被虎口所噴銀色毫光連同雷火衝破了一面。
  一見朱文睜眼,金蟬便喊:「姊姊,快來與我會合。老魔頭厲害,好容易被我徒兒冒險引開,特來陪你受難。你如不敢移動,只把天遁鏡敵住頭上血蓮,不令下壓,等我衝到台前,速飛過來與我一起。時機瞬息,老魔頭因見你和大姊、靈嶠諸仙女一個未傷,惱羞成怒,對於大姊和孫師兄還好,對你卻是恨極,立意制死,必將大阿修羅法發動。如非有一老前輩暗助,你此時非重傷不可,稍為遲延便來不及了。」
  說時,金蟬身外已成血海刀山,四面受圍。只虎口前面銀光射向臺上,將正面魔火、金刀衝散,成了一條血衖。相去朱文只兩三丈,好似被那血光粘住,怎麼也衝不過來。
  朱文見狀與平日心想情形迥不相同,知非幻象,仍不放心。試用昔年相約同遊,為避外人而所說隱語一探,金蟬立用隱語回答,並即喊道:「此時千鈞一髮,我捨命來此,與姊姊同共患難,以應夙孽。幸蒙前輩仙人憐助,持有護神之主,決不累你。渡過難關,便和嚴師兄、周師姊他們一樣,同我去天外神山永享仙福,如何還不信我?」
  朱文聽出決不是假,不禁傷心,急道:「我法力全失,法寶無功,只仗天孫錦和朱環、天遁鏡護身。如何可以飛將過去?你又衝不過來,時機坐誤,如何是好?」
  金蟬初來時原極順手,哪知神雷剛將正面魔火驅散,四外火焰便如潮湧而來。雖仗高人指點,靈光護體,法寶、飛劍不曾失效,魔火不能侵入寶光之內,但是四面全被粘住,一任運用玄功,無法衝到台前。今聽朱文之言,不禁大驚。想起她法力失效,知道危機頃刻,稍為延誤,自己或者無妨,朱文凶多吉少。
  金蟬一時情急,怒吼一聲,正待拼命前衝,忽聽空中一聲鳩鳴,甚是洪亮。剛聽出是古神鳩的嘯聲,丈許粗一股紫焰,已由殿頂缺口斜射下來。跟著,一片鏗鏘鳴玉的巨響過處,下餘半邊殿頂全被揭去。
  古神鳩突在空中現身,比平常所見大過十倍。兩翅橫張,宛如垂天之雲,將殿頂全部遮蓋,凌空翔止不動,兩隻鐵爪比樹幹還粗,拳向胸前,頭有小房般大,兩眼宛如斗大明燈,金光下射,身上環繞著十八團栲栳大的佛光,祥輝朗如日星,口中所噴紫焰,宛如星河倒瀉,剛一射下,大片血光魔火立似血龍一般,被紫焰裹住吸起。
  金蟬身子立時一輕,隱聞有人喝罵之聲,也未聽清。一心救人,乘機衝破殘煙,只一衝,便到了法台之上,揚手一雷,將台震成粉碎。緊跟著,一把抱起朱文,同附玉虎之上,往殿外急飛。朱文見被金蟬抱緊,未免羞澀,無如一手運用天遁鏡,難於掙脫,離開金蟬又是危險,好生為難。
  金蟬見她撐拒,緊抱不放,急喊:「姊姊,當此危急之際,避甚嫌疑?又無外人在此,難道還信我不過?」話未說完,兩道黃光已如電掣飛來。
  空中神鳩雖將血焰吸去,並未入口。一見黃光飛到,突把身形一收,晃眼由大而小。同時身也破空飛起,帶著那血龍也似的百丈火焰,向遙天空中飛去。其急如電,晃眼便剩了一個帶著一二十點金星的黑影,投入遙空密雲之中不見。
  那血焰依然甚長,斜射空中,似已脫離鳩口。那兩道黃光也已破空追去,快要迫上。那條血龍忽似朱虹飛墮,往下射去,黃光也跟蹤下落。
  這時,朱文因聽金蟬這等說法,想起累世深情,以及適才孤身犯險、捨命來救情形,不禁感動。知他心地光明,道力堅定,儘管愛好,從無別念,便不再強掙。金蟬本是防她萬一疏忽,為殘餘魔火所傷,只要沾身,便無幸理,忘了仙衣護體,並無妨害,關心過切,將她抱緊。
  及見不再強掙,又看出身外紫光甚強,一想自己從未這樣抱過,又在魔陣被困之際,易陷情網。難怪多心,也就鬆手,只將袖子緊緊抓住。
  朱文當他又和平日一樣賭氣,頗悔先前不該強拒,自覺對他不起,反倒用手拉緊他的膀臂,傳聲說道:「我並不是多心,以前也非對你冷淡,只為仙緣不再。你又情分太深,為防兩誤,不得不狠心一點。你怪我麼?」
  金蟬本未怪她,笑答:「姊姊心思,我全知道,怎會怪你?大概還有幾天危難,這次難關一過,功行便快圓滿。我想暫時還難脫困,且先衝他一下試試。申屠師兄、洪弟、石生和新交好友干神蛛、朱靈夫婦,還有新收弟子錢萊,先後都來魔宮,分頭下手。他們各有一道神符,敵人查探推算不出他們蹤跡。只要老魔頭被他們絆住,我們也許能逃出去,少受好些苦難。」
  二人附身玉虎銀光祥霞之上,直往前衝,先前只顧說話,不曾留意。後見只三畝大一片殿堂殘址,竟會衝不出去。金蟬心想:「少說飛行已過百里,就有殘餘魔火阻路,因較前弱,寶光一擋便退,怎麼也不應有此景象。」方在驚疑,頭上血蓮倏地連閃兩閃隱去。緊跟著眼前一暗,連人帶寶陷入暗影之中。
  朱文嘗過滋味,惟恐法寶失效,忙喊:「蟬弟留意!魔法實在厲害,留神法寶失效。」及見寶光依舊朗耀,才放了心。
  金蟬見果然被困,不由激怒,法寶、神雷二次施展出來。因是身有靈符,心神未受魔法反應,太乙神雷照舊發揮威力。只見寶光劍氣、雷火金光橫飛爆炸,勢甚猛烈。但見雷火一滅,依舊沉冥,黑暗如漆,僅剩各色寶光在暗影中飛舞。
  朱文見狀,知道無礙,心神越定。這時玉虎已發揮全力,身長雖只丈許,所發銀光祥霞遠射數十丈外。二人並坐虎背之上,被虎身上的祥光擁護全身,靈雨霏霏,銀霞閃閃。為防萬一,又將法寶、飛劍結成一個四五丈大光幕,籠罩身外。
  珠顏玉貌,掩映流輝,同是那麼年輕美麗。宛如一個金童,一個玉女,騎著一隻毫光萬道的玉虎,在天花寶蓋籠罩之下。挾著千束寶炬,行於黑霧之中,端的儀態萬方,妙曼無儔。
  二人本是三生情侶,修道心堅,強制熱情,不令流露。表面雖甚淡漠,內心實是愛好。當此同共患難,生死關頭,玉肩相並,香澤微聞,你愛我憐,互致衷曲。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便無魔法暗算,也應引動情腸,易生遐想,按說比起靈雲、孫南,應該危險得多。
  哪知金蟬累世童貞,道心堅定,對於朱文儘管累劫深情,心中愛好。始終天真無邪,從來不曾想到燕婉之私。加以近來功力大進,智慧靈明,又有靈符護體,至寶安神。不必運用玄功,自然智珠瑩朗,如月照水,碧空萬里,不染絲毫塵翳。
  朱文初經大難,始脫危境,百難千災之餘,六賊之害已全擋退,返照空明,頓悟玄機。雖不似金蟬那樣,一樣也有情有愛,但心境始終明朗,活潑潑的,一切純任自然。全不著相,本來無念,魔何以生?屍毗老人那麼高魔法,竟無所施。
  二人今生雖然同門,未作勞燕分飛。自從九華山親哺芝血,桂花山求取烏風草回到峨嵋以後,朱文恐金蟬糾纏,便故和他淡薄,直似尹邢避面,難得相見。金蟬也深知她的用心,偶然一見,談不幾句,便體玉人心意,先自走去。心中卻無一日忘懷,彼此都有不少相思。
  難得無人在側,同在暗室之中,和人間小兒女拌嘴一樣,互訴前情。時而你嗔我怪,各怨情薄,時而溫言撫慰,笑顏逐開。那相思話只管說它不完,哪裡還容起什雜念?
  屍毗老人先在暗中查看,見這一雙小兒女,女的一開始還有一點做作。到了後來,至性深情無形流露,索性攜手攬腕,相偎相抱,親熱非常,滿擬手到成功。因見這一雙金童玉女實在可愛,連對朱文厭恨的心思也減去了好些,不忍便下毒手。只想使二人成為夫婦,收到自己門下,便即甘休。
  待了許久,漸看出二人天真無邪,純任自然情景。老人試一施為,那麼陰柔狠毒的魔法,竟然無從施展。方在驚奇,二次想要加功施為,忽聽金鐘響動,玉盤頻敲。老人知道不是先前逃遁的敵人去而復轉,便是又有人來擾鬧,不禁大怒,忙把魔窟封閉,飛身追出。
  老人走時,金蟬便聽愛弟李洪用本門傳聲,說是救星將到,錢萊先前被困地底,已經救出。被困諸人連同靈嶠諸女仙,將快出險。心方一喜,剛回答得兩句,老人一走,魔窟又被封閉,隔斷傳聲。
  朱文推了金蟬一下,笑道:「你只顧說些閒話,不說正經,你還未說你怎麼來的呢。」
  金蟬高興道:「好姊姊,我自接到法牌傳音,心急如焚,立即和眾同門由天外神山起身,衝越極光太火,一口氣飛行數十萬里。申屠師兄偏說大方真人仙示,你們災難未滿,早來無用,何必跟著受罪。我偏不聽,心想受罪也和姊姊一起。
  「一到中土,正和他爭,想帶錢萊趕來,與老魔頭拼命。不料還未分手,便遇上次南疆所遇那位老仙長。他本最愛我和石生,這次見了洪弟、錢萊,也很喜愛。在一片樹林中,連教我們好些法術,每人又給了一片竹葉靈符,我和錢萊還各得了一件至寶,這不是因禍得福麼?」
  朱文似喜似慍道:「我看你功力大有進境,怎還是以前那樣說話,連個頭緒也沒有?我是要聽你怎麼開府神山呢。反正老魔頭奈何不了我們,時機一至,出困無疑。你從頭細說,像你這樣人能有幾個,我聽了也好歡喜。我一時疏忽,妄用法牌傳聲,使你為我犯此奇險,後悔無及。幸而你有枯竹老仙相助,未和我一樣法寶、法力全數失效。如其不能復原,只好隨到小南極跟你一輩子。想起還在心寒,誰要你來救我呢?」
  金蟬見她滿面嬌嗔,拉手賠笑道:「這世上有你才有我,如何不來?好姊姊,莫生氣,我說你聽。」隨談經過。
  原來金蟬自得警報,心如油煎。申屠宏只管勸他謹慎,水到渠成,無須心急,全未入耳。剛一飛進中土,凌雲鳳帶了古神鳩飛去以後,金蟬首先提議先往一探,見機行事。
  李洪是幾世同胞,石生是同門至友,同聲願往。錢萊更是死活都要隨定師父,不肯走開。只有干神蛛夫妻微笑不語,看那意思,只是隱而不露,也是兩個要去的。
  申屠宏雖是本門長兄,對這幾個小兄弟也是無可如何,勸也不聽。只得說道:「愚兄並非怕事,只為大方真人已有仙示,越到得晚越好,起身卻是要早,其中必有深意。被困之人無一不是仙福深厚,絕無兇險,何苦自尋苦惱?水到渠成,忙它做什麼?」
  金、石、李、錢四人正在爭論,飛行神速,已經飛近雲貴交界的亂山上空。忽見前面雲霧迷漫,高湧天半,擋住去路。這類景象,空中飛行時常遇到,又未見有什麼邪氣警兆。
  金、石二人心急趕路,意欲穿雲而過,當先衝入。李洪、錢萊也跟蹤飛進。
  申屠宏因和干氏夫妻商量,想要勸阻,遁光稍為落後,本來也未警覺。已經飛近雲邊,猛瞥見前行四人穿入雲中,便已不見。暗忖:「四人那麼強烈的遁光,又是並肩急飛,休說是雲,便是一座山崖,也被穿透過去,如何不見遁光閃動?雲霧也未衝散?」心中一動,忙即止住。
  干氏夫妻也已警覺,一同停飛。留神往雲內查看,仍是一片白茫茫,雲層甚厚,四人蹤影皆無。試傳聲一問,雲中並無回音,也未見人穿雲飛過。
  三人一著急,立即行法施為,同時放出飛劍、法寶,申屠宏揚手又將太乙神雷一齊往前打去。哪知神雷連響都未響,飛劍、法寶和那未炸裂的神雷火團全似石沉大海,無影無蹤,投入雲影之中不見。方在驚疑,一片白影已電也似急,朝三人頭上漫將過來,想逃已是無及。
  申屠宏情急之下,正想施展二相環、放出天璇神砂,忽聽金蟬急呼:「大哥、干兄,你們快下來,這是枯竹老仙。」目光到處,下面現出大片森林,滿是松杉古木,行列疏整,參天矗立。樹上滿是寄生蘭蕙,雜以蔦蘿香草野花。當中平地上有一磐石,上坐一位手持青竹枝的白衣少年,一派仙風道骨,瀟灑出塵。
  金蟬等四人分立兩旁,正向上空招手。空中白雲似帳幕一般,將那樹林罩住,相隔樹梢約三數十丈。這地方乃是半山腰上的一片平地,左右均有峰崖環立,形勢十分險峻。
  申屠宏久聞枯竹老人大名,不料在此路遇,料有原故,不禁驚喜交集,立同飛降。到地便自通名跪拜,請恕無禮之罪。
  少年笑道:「你三人法寶、飛劍奉還。那團雷火已被我收去,下次不可如此冒失。」
  申屠宏為人恭謹,諾諾連聲。
  少年看了干神蛛一眼,笑道:「你不服麼?」
  朱靈知道丈夫脾氣,但最敬愛自己,聞言連忙下跪道:「弟子夫妻怎敢無禮?」
  干神蛛見愛妻如此,也忙跪倒。
  少年手指朱靈道:「你這蜘蛛精倒有一點靈性。休說你們,便司太虛見我,也不敢有半個不字。我見不得這神氣,可去一旁等候。」干氏夫妻只得站立一旁,直生悶氣。
  少年轉對眾人道:「我因屍毗老魔劫運將臨,空自修煉多年,仍受魔頭禁制,倒行逆施。你們此去,難免不為所算,尤其金蟬與朱文經歷最險。老魔善天視地聽,我算計你們由此飛過,特意引來林中,外用顛倒乾坤上清大五行挪移大法,將四外隔斷,使其無法查聽。現賜你們每人一個錦囊,內有此行機宜,可各在此開看,另外一片竹葉靈符,以作防身隱遁之用。
  「金蟬師徒經歷最險,現賜你師徒每人法寶一件。一名天心環,專護心神,金蟬可將它懸向胸前,任何魔法均難侵害。此係紫虛仙府奇珍,我向大荒山無終嶺絕頂神木宮青帝之子用一粒寶珠換來。有此至寶,不特可以鎮攝元神,你們的法寶、法術也不至為魔法所制而失去靈效,並還增加威力。不似竹葉靈符,雖有同樣功用,至多只過三十六日,便即失效。以後用處甚多,不可輕視。
  「錢萊所得,名為六陽青靈辟魔鎧,穿在身上,不論水火金刀和多厲害的法寶,均難傷害。更具隱形妙用,穿在身上仗以地行,擾亂敵人心神,再妙沒有。我再暗中相助,行法遙制,一任敵人有多厲害,也查看不出你們的蹤跡。
  「不過,老魔神通甚大,錢萊此去,只能按我錦囊所說調虎離山,等你師父將人救出險地,立即退走,不論再困何處,均不要管,不可貪功。否則,仗著此寶和太乙青靈竹葉神符,雖不至於受甚傷害,卻不免被他困住,豈不冤枉?」
  金、錢二人聞言大喜。眾人也都喜謝拜命。金蟬接過天心環一看,那環形如雞心,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所制,大僅寸許,外圈紅色,中現藍光,晶明若鏡,冷森森寒氣逼人。
  那六陽青靈辟魔鎧,看似青竹葉所制,拿在手上,其軟如棉。竹葉小巧玲瓏,約有三寸見方一疊,輕飄飄的,色似翠綠,隱隱放光。照著所傳用法,隨手一揚,立化成一身形似蓑衣的鎧甲,緊附身上。通體滿是竹葉形的鱗片,寒光若電,晶芒四射。成了一個碧色光幢,隨心隱現,端的神妙非常。
  青靈竹符具有防身隱形妙用,也是萬邪不侵。少年傳完用法,令眾演習之後,笑道:「此符乃我初得道時所煉,曾費不少精力,共只三百六十五片,歷時千餘年,用得已差不多。雖只三數十日靈效,威力妙用卻非小可。用完仍可重煉,務要保存。十年之後,可命錢萊與我送來,等我煉過帶回,三次峨嵋鬥劍還有用呢。
  「老魔妄犯嗔念,無故將峨嵋門人攝去。恰值我來中土行道,偶然發現,贈了靈雲一副太乙青靈旗門,本心只打算稍為救護,免得幾個好根器的少年男女為他魔法暗算而壞了道基。不料這廝出口傷人,為此我才叫他嘗點厲害。我本人並不出面,只略為指點你們幾個後輩,便要叫他手忙腳亂。再如無禮,你們對他說,可去東溟大荒山尋我便了。」
  申屠宏知道枯竹老人得道千餘年,也是出名氣盛,最重恩怨。少年乃他每一甲子神遊中土所附化身,法力雖高,比起無終嶺坐枯竹禪的化身,功候自差得多,否則早已親自出馬。明明假手眾人代他出氣,卻這等說法。方覺此老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怎的積習難忘?
  少年似已覺察,面色微微一沉,對申屠宏道:「你那天璇神砂雖與神泥化合,但是魔法厲害,你非此寶原主,只知用法,功候尚差。如無我這片竹葉,便難免不被奪去。就算阮徵能夠收回,你也受場虛驚,為何對我腹誹?」
  申屠宏知被看破,不便多言,忙答:「弟子不敢,偶起妄念,還望老前輩寬宥。」說罷,虔心誠意,恭謹侍側,不敢再作他想。
  少年方轉笑容道:「無怪人說峨嵋門下多是美材,果然管得住自己心念。非我量小,只為平生最喜天真幼童,能見到我便是有緣,不惜以全力相助。這兩件法寶,均是古仙人遺留的仙府奇珍。內中一件,我費許多心力方始到手,保藏多年,輕易不使用,豈是隨便與人的麼?」又指石生、李洪道:「你這兩個小孩,十分可愛,可惜機緣不巧,此寶與你們無甚切要。他年大荒山送還竹葉,你二人同來,再行補送。」石生、李洪大喜拜謝。
  金、錢二人知道此寶乃稀世奇珍,關係重要,越發感謝。
  金蟬更想:「我已兩次蒙此老指點傳授,又賜我這等至寶奇珍,將來何以為報?只盼他早證天仙位業,或是能為他效點力才好。」正尋思間,看見少年目注自己,點頭微笑。
  金蟬心中一動,想起二姊霞兒大荒山借寶以前,母親和自己說的話,立時乘機請問道:「弟子等七人,前聞大荒山仙景無邊,久欲觀光。只為修為甚忙,仙山還在東極,中隔十萬里弱水流沙之險,往返費時,又不知老前輩是否神游在外,惟恐冒昧,不知何時可以拜見仙容?他年錢萊往送竹葉,弟子等也想同往拜謁,不知可否?」
  少年笑道:「你們七人俱都與我有緣,只管同去。阿童是我舊友,能約上他更好。你們各自分看錦囊,照此行事吧。」
  眾人領命,各把錦囊分別觀看。方在驚喜交集,忽然一片青熒熒的冷光透身而過,錦囊已經化去。
  少年笑道:「有此一片青靈火,足夠防護心神,便無竹葉靈符,也不妨事了。此符每用只有三十六日靈效,你們自問定力,如能勝任,省下它不用最好。」
  石生、錢萊均料此符必非尋常,便生了心。
  少年便對錢萊道:「你師徒二人卻省不得呢。」隨說,雙目緊閉,似在想事。一會,睜開說道:「你們起身正是時候了,無須再聽駝子的話。」
  金蟬心念朱文安危,早就想走,只為枯竹老人道法高深,難得在此相遇,得他相助,萬無一失。又知性情古怪,不發命不敢說走。好容易盼到把話說完,又看罷錦囊,對方又把雙目閉上,心方著急,聞言大喜,隨同辭別。
  申屠宏因非同路,終恐金蟬師徒膽大貪功,有什閃失,忙又勸道:「屍毗老人魔法厲害,這裏有仙法禁制,不致被他發覺,也不忙此一時,稍為商量再走如何?」
  李洪道:「大哥就是這樣小心太過,莫非枯竹老仙長還會讓我們幾個後輩吃那魔頭的虧麼?」說時,眾人為示誠敬,不敢當面起飛,已將走出林外。
  正爭論間,忽聽身後少年笑道:「此子狡獪乃爾!申屠宏無須疑慮,照我所說行事,決無大險。峨嵋傳聲之法,至多只被魔法隔斷,外人決聽不出。開始仍須分頭下手,始能迷亂他的心神,使其不能兼顧。一出我的禁地,速急隱身,分頭去吧。」
  申屠宏料知無礙,仍囑咐了金蟬幾句,方始分手,隱形飛起。
  行時石生笑對干神蛛夫妻道:「我和你夫妻二位奉命策應,隨意行動,不似他們各有一定方向去處。本想隨同錢萊,由地底穿入魔宮。但我不善長穿山地遁,須仗錢萊開路,萬一困在地底,豈不進退兩難?洪弟又要去與魔女相見,算來算去,只有同你二位一路最好。這樣,我的竹葉靈符便可省下,留備他年之用,只是私心重了一點。」
  干神蛛立時接口道:「這有何妨?內人雖然附形重生,仍然可以與我合為一體,本就多出一片,我三人同行最好。萬一此符非用不可,我多出的那一片送你好了。」
  石生笑道:「豈有此理!我不願損人利己。只求攜帶同路,到了那裏,再相機行事。不能保全,也是無法。」
  此時金蟬心急,已先飛走。錢萊原定與乃師一明一暗,由地底入魔宮。因前半還有不少路程,戀師心切,明知前途就要分手,依舊同行。金蟬見他對師忠誠,自更喜愛。師徒二人都是幼童,差不多的年紀,人均俊美,看去直和親兄弟一樣,親熱非常,誰也不捨分開。
  眼看飛近滇緬交界,遙望前面亂山雜遝,高矗排空,中有一條峻嶺,本身已經高出天漢。嶺頭上更有一峰突起,宛如長劍卓立雲空,形勢奇險。峰的上半已被雲霧遮住,二人雖在空中飛行,竟會望不見頂。知道火雲嶺神劍峰已經在望,枯竹老人所指示的地方也早過去,二人只得分手。
  錢萊看過神駝乙休的仙示,知道師父此行危難必多,十分依戀,但是不能同往,於是恨極屍毗老人。他人又膽大機智,惟恐誤事,意欲趕到師父前面,先將敵人絆住,免與乃師為難。分手之後,心想:「隱形神妙,更有六陽辟魔鎧,隱現由心,只要此時穿山,便不致被敵人警覺。那片竹葉靈符也許保全,多此一件防身隱形之寶,豈不更妙?」
  錢萊念頭一轉,別時便和金蟬商量,將他送進地面,等到穿山入內,取出寶鎧穿上,便可免去用那靈符。否則來時忘了先穿寶鎧,乍一使用,必有寶光閃耀,難保不被敵人警覺。
  金蟬初收這好徒弟,自是鍾愛。聞言笑諾,便將遁光按落。眼看錢萊穿入山石,方始前飛。
  錢萊剛穿入山腹之內,便將寶鎧取出,手掐靈訣,往上一抖,寶光閃處,全身便被碧光裹住。再試往前飛行,竟比平日地遁要快得多,幾乎能與石完天賦異稟的人並駕齊驅,好生歡喜。隨將寶光連身隱去,加急向前飛馳,箭一般穿行山石泥土之中,不覺已到神劍峰山腹之內。
  屍毗老人法力雖高,畢竟明不敵暗,枯竹老人算就路程遠近,先在數千里外布就迷陣,驟出不意。他又驕狂自恃,以為人在方圓五千里內,言動如同對面,便敵人諸長老前來,也瞞不過。萬沒料到幾個後生小輩,如此大膽,敢於深入虎穴。
  屍毗老人先又由魔鏡中看出朱文曾用法牌傳聲求救,斷定金蟬必由海外飛來。不知神駝乙休早已備悉因果,預有佈置,先示機宜。特命眾人按照所指途向、日期到達,故意趕前一日,到了途中,再行耽擱。這一天恰值屍毗老人每月一次的祭煉魔法之期,剛巧錯過。
  金蟬急於赴援,偏不聽話,本來快要自投羅網,中途忽被枯竹老人接住。此事原在乙休算計之中,屍毗老人卻不知道,等到煉完魔法,想起金蟬和其他應援的人均應到達,至少也在途中。隨意行法觀察,忽見幾道峨嵋派的遁光合在一起,刺空飛渡,途向卻又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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