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六回 繡谷雙飛 示靈機喜得天孫錦 江皋獨步 急友難驚逢海嶠仙
朱文且應且笑道:「蘭妹你又迂了,只要自己拿定主意,相見何妨?一著痕跡,反而不美。何、崔二師妹和你移居在此,我尚初來,也無過門不入之理。」
隨拉若蘭往裏走進,同到洞中一看,李厚人已回生,身上燒焦之處尚未復原。本在閉目養神,一聽眾人說笑之聲,一時睜眼望著若蘭,面上立轉喜容。
朱文早看出若蘭芳心已受感動,見她聞言望著自己沉吟未答,便笑道:「蘭妹,人問你話,怎不開口?我們修道人只要心志堅定,本無所用其嫌疑。你沒見嚴師兄和輕雲姊姊不是常在一起麼?既是生前至交,又經過許多危難波折,只要互相愛重,心地光明,有什相干?如若胸有成見,矜持著相,一旦有事,魔頭立即乘機而入,反而不美,我真替你擔心呢。」若蘭聞言,不禁心驚。
朱文又轉對李厚正色說道:「我這蘭妹,人最和婉溫柔。你既對她一往情深,始終愛護,就應知她根骨在眾同門中不是最高,全仗一時機緣,始有今日。這等仙緣,曠世難遇。你縱有深情,也應為她作想,否則是誤己誤人,所為何來?」
何玫插口道:「昨日拜讀師父仙示,令妹子往武當山見半邊大師,便在她那裏暫住。聽候使命,須等事完才回,如非剛才妖人生事,我們早就走了。」
朱文聞言驚道:「我想起來了,上次峨嵋開府,玉清大師曾說武當山將來有事,半邊大師為此煉有一座陣法。因她門下只武當七姊妹,尚缺五人,掌教師尊曾允相助,並借五個女弟子與她。上月路遇岳師兄,也曾說到此事,說派往武當的女弟子,內有李文衎、向芳淑、雲霞兩姊妹和我五人。怎又添上你們,豈不多出兩人?日期也還相差一年,是何原故?」
何玫道:「這事以前我也聽人說過,詳情一點不知,奉命而行,且到武當再說吧。」
若蘭始終不曾開口,正在盤算心事,此後是否應和李厚一起?
忽聽洞外破空之聲,似有同道之人飛過。若蘭心正煩悶,先自趕出,李厚立即跟了出去。朱文本來要去,卻被何、崔二人攔住。
微聞洞外天空風雷飛行之聲,略一停頓,便往側面飛過,跟著又聽破空聲起。料有本門中人路過,若蘭前往追趕,不久必把來人追回,也未在意。
朱文歎道:「蘭妹根骨不如寒萼,面軟心活,偏又遇見這類事,怎麼好呢?」
崔綺道:「我看不會,休說蘭妹向道心堅,日常都在警惕,料想無礙。」
朱文歎道:「你哪裡知道?以司徒平師兄那麼向道堅誠的好人,尚為情孽所累,何況旁門中人?這類事,非具極大智慧定力,難於解脫。蘭妹幾次請求往依二雲姊妹,師長不允,必有深意,終須應驗。我們只好事前遇機相助,事後設法補救,暫時由她去吧。」
崔綺笑道:「這個人還不進來,莫非平日假惺惺,今日剛說明了心事,情話便說不完麼?」
朱文忽想起先前申、李二人破空飛去,也是未見回轉,心中一動,同出洞外去看。只見晴空萬里,白雲自飛,斜陽倒影,晚煙嫋嫋,到處靜蕩蕩的,哪有絲毫形跡。
三人均覺先聽破空之聲,如是本門同道無心走過,若蘭追去,必定同回。如說覓地談情,應在靜處,再說二人也不好意思背人密談,許久不歸。
朱文試用傳聲呼喚,並無回音,知已飛遠,越發奇怪。在洞前等了一會,還是未回。朱文首生疑慮,估計方才二人去處,似往西北一面,只拿不準一定去向,便和何、崔二女商量,分路去往前途追尋。
崔綺說:「反正明早要去武當,正好順路,索性封閉洞門,就此起身,順便還可訪看兩位故交。」說罷,依言行事。何、崔二女自去封閉洞口,另走一路。
朱文惟恐若蘭有失,已先起身,飛遁神速,一口氣飛出千百里,沿途運用傳聲呼喚,始終未聽回音。心想若蘭不會飛出大遠,先在滿空中往來搜尋,均無下落,似這樣連尋了三日三夜。
這日飛到江西廬山上空,仍是無跡可尋。天已入夜,大半輪明月高懸天半。俯視腳底,鄱陽湖中水月交輝,漁燈掩映,清波浩浩,極目千里。大小孤山矗立湖上,在皓月明輝之下,宛如大片碧琉璃中湧起兩個翠螺,夜景清絕。方欲回飛,忽聽下面有人傳聲相應。互一問訊,正是同門師兄林寒、莊易兩人,在含鄱口危崖之上,與一妖人正在鬥法。
朱文不顧尋找若蘭,連忙趕去一看,對方乃是一個大頭大肚、胸掛十八顆人頭念珠的妖僧。旁邊倒著一僧一道,已經腰斬。朱文一見,便認出是江西鄱陽湖小螺洲金風寺惡彌勒觀在。那年峨嵋開府,曾和幾個妖人帶了所養虎面梟和金眼妖麃前往仙府,借著觀禮為名,暗盜芝仙。後來梟、麃和眾妖徒被癩姑和小寒山二女以及仙府神鳩、鵰、鷲等仙禽所殺。妖僧和眾妖人自覺無顏再留,又不敢再肆凶威,乘著靈嶠三仙送走冷雲仙子余媧之際,暗中遁去。
朱文料是遇見林、莊二人,想起前仇,欲下毒手。又見二人已被青、白、黑、綠四色相混的妖光邪火怪蟒一般將身纏住,林寒手指一片祥光,連莊易一起護住。神色自如,雖未受傷,但也不能脫身。
觀在挺著一個大肚皮,赤著雙腳,趺坐磐石之上,手指二人厲聲喝罵,形態甚是醜惡。
朱文早聽說妖僧厲害,仗著他在含鄱口旁的危崖之後地勢十分隱僻,先前聞聲尋來,身形已隱。妖僧自恃得道多年,已經脫過三劫,對方只是兩個峨嵋後輩,絲毫不以為意。
朱文想先下手為強,冷不防暗用霹靂子朝妖僧打去,同時用天遁鏡破那纏身妖光邪火。眼看飛近,取了一粒霹靂子,正待向前打去。忽然發現月光之下,似有一層極薄的暗赤光華似大水泡一般,將雙方鬥法之處罩住。又見一道金霞突自五老峰上激射下來,照得左近山崖林木全成了一片金色。
同時霞光中有一粉面朱唇、宛如嬰童的小道人,生得更比極樂真人李靜虛還要矮小。霞光到處,一蓬血焰火花先已破散,暗赤光華也立時消滅。緊跟著,小道人右肩一搖,立有一枝奇亮如電的短劍飛起,劍尖上射出一股銀色毫光,直朝林、莊二人身前飛去。林、莊二人身外的妖光邪火,挨著便斷成數截。
妖僧似知不妙,把手一招,剛把殘餘妖光收回,未及還手。不料對方來勢神速無比,一面飛起劍光,一面用手一揚,立有數十百丈金光雷火,連同一道形如火龍的紅光,直朝妖僧飛去。
妖僧已經警覺來敵厲害,又見身材這等矮小,斷定是天仙一流人物。否則,如是尋常修道人的元嬰,哪有如此骨格堅固,神完氣足?本就心驚,再見這獨門的太乙神雷,越發看出來歷決不尋常,如何還敢戀戰,立縱妖光遁去。
小道人隨手一指,滿空金光雷火,連同那道紅光,立朝妖僧逃路追去。霹靂之聲由崖谷中響起,一直響到天心,由近而遠,晃眼剩了一蓬極微細的火星。那大片金霞直朝妖僧逃路,穿向天邊雲層之中,方始一閃而逝。
小道人並未追趕,剛將飛劍收回,朱文也恰飛降,滿擬這麼高法力,必是一位前輩仙人的元嬰,出場解圍。方想禮見,請問來歷,猛覺來人眼熟,似在哪裡見過。還未開口,小道人已朝三人下拜。
三人連忙還禮,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凌雲鳳前在小人國所收四小之一,前數年被極樂真人李靜虛收歸門下的健兒。因有數年未見,又換了一身道裝。一個僬僥細人,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如此高的法力,所以倉猝之間全未辨清。這時見他羽衣星冠,赤足芒鞋,與極樂真人近來裝束一樣。身材仍似童嬰,妙在背插單劍,也與人相稱,長才尺許。
林、莊二人素極莊重謹慎,還不怎樣,朱文卻和健兒甚熟,前在仙府還抱過他,忍不住笑道:「竟是你麼,想不到別才幾時,竟有這麼高法力,可喜可賀!你已高升,比我們還長一輩,怎倒如此謙恭?」
健兒笑道:「朱師伯,話不是這等說法。弟子如非凌恩師深恩收容,焉有今日?為人不可忘本,何況師祖極樂真人與齊師祖也是各論各交,從不自命尊長。弟子為防異日見了凌恩師和諸位師伯叔不好稱呼,特拜在未來家師秦漁門下,算是本門第二代弟子。見了諸位師伯叔,如何不禮拜呢?」
三人見他一步登天,具此法力,絲毫不以此自滿,反更謙退,齊聲稱讚不已。
朱文又笑道:「你們四個小人,只玄兒我未見過。聽說和你一樣,法力甚高,韓仙子對他十分鍾愛,賜了不少法寶。只是身材太小,遇敵時容易被人輕視,至少能和沙、咪兩小一樣,豈不更好?可見佛法無邊,能于彈指之間歷三世相,實在神妙不可思議呢!」
朱文原是無心說笑,又因健兒是以前師侄,人更謙厚,隨口而出。
健兒聞言,笑道:「師伯,你也玄門中人,只說佛法高深。可知一枕黃粱,頃刻槐西,殘棋未終,斧柯已爛,壺中自有日月,袖裏別具乾坤。與佛家須彌芥子之喻,不也殊途同歸,差不多麼?沙、咪二兄身雖較高,又何嘗不是幻象?哪似弟子本來面目,遊行自在,大小由心,無須矯揉造作呢!」健兒說到末句,兩臂微振,身材忽然暴長,成了大人。又生得那般俊美,望去一身道骨仙風,飄然有出塵之概。
林寒知他不快,忙插口道:「道友姓李,可是令師祖所賜的麼?」
健兒躬身答道:「林師伯怎如此稱呼?家師祖因健兒單名無姓,賜名李健。當著諸位尊長,非敢班門弄斧。只為朱師伯對弟子期許太厚,又蒙家師祖憐愛成全,使我略諳變化。知道諸位師伯見了,必代弟子喜歡,故敢放肆,還望恕罪才好。」
朱文笑道:「你幾時學得這張巧口?我原是無心之言,你朝我擺這架子做什?還不收去。你幾時下山行道,怎知妖僧在與我們作對?可從五老峰來的麼?」
李健聞言,好似不好意思,忙即恢復原狀。答道:「弟子尚有要事忘卻稟告。今日本隨家師廬山訪友,偶見妖僧鬧鬼,又算出申若蘭師伯有難,現在漢陽,與同伴被困江心水洞之中,須經五日方可脫身。特命弟子持了一道靈符,將妖僧驚走,轉告三位師伯。後日早上趕往相救,不可先往,否則有損無益。事完,朱師伯速急與之分手。不久,也有變故發生,好在事前有人指點,不足為慮。弟子尚須復命,不久還要往見凌恩師,先拜辭了。」
李健說罷,向眾拜別,一道金光,往五老峰飛去。
三人見狀,俱都驚贊不已。互一詢問,才知林、莊二人結伴行道,頗有積修。日間偶遊孤山,與惡彌勒觀在之妖徒相遇。看出淫凶之跡,尾隨到了含鄱口,動起手來。因觀在自從開府會後,心中膽寒,惟恐門人惹事,不多傳授。妖徒又從師不久,無甚法力,才一照面,便為莊易玄龜劍所斬。觀在來救,已是無及,想起前仇,頓發怒火,雙方遂惡鬥起來。
莊易道:「漢陽龜山腳下有一大洞,直達江底,另有一座水洞,也甚廣大。兩洞均具奇景,本是前古水仙蕭真人的洞府,法體也藏水洞之內。近日竟被南海妖人呼侗師徒發現,盤踞在內,到處攝取良家婦女入洞淫樂。若蘭被困,必是此洞無疑。」
朱文與若蘭至好,又防她和李厚一起,步了秦寒萼夫妻覆轍,恨不能當時便要趕去。
林、莊二人再三勸說,極樂真人既命李健來此吩咐,必有深意,事情想必無礙。否則真人對於我們這些後輩何等愛護提攜,多厲害的妖邪,也難經他一擊,豈肯坐視?想是命中一劫,早去既然有害,只差二日,並未接到法牌告急信號,仍以到時前往為是。
朱文想了一想,只得依言緩去。心終不放,意欲先往漢陽一帶,訪查妖人師徒虛實,遇事順往援手。就不往救若蘭,遇上對方攝取婦女時,也可阻止,免多害人。
二人對於女同門,向來不善應付,不好意思強勸。心想救人之事,分所應為,只好答應。
朱文看出二人勉強,情知所說不差,不便獨自先行。雖然合在一起,心意卻不相同。
林寒、莊易人最縝密,斷定極樂真人洞悉前因,不便明勸。便在途中故意遲延,一面暗用言語點醒朱文,不可冒失。等到漢陽,竟是次日午後。
朱文一算,明日便該下手,今日先探虛實,也不算違背真人仙示。還未飛到地頭,便即提議,分頭訪查。
林寒近來功力大進,早就知她心意,便對她道:「我知師妹義氣,同門姊妹,銳身急難原是應該。以我之見,漢陽雖係臨江要邑,地方不大。妖人所攝民女多在外鄉,目前正教昌明,人才輩出,斷無不知之理,為防被人發覺,必不在巢穴附近作怪。到了漢陽,除卻深入虎穴,決查不出他的虛實。
「如往妖窟窺探,豈不又背仙示?此間有鸚鵡洲、黃鶴樓、南樓、石鏡亭,頗多勝跡,又近在隔江,與漢陽東西相對。武昌又是水陸要衝,人民繁富,遙望龜山,宛如對面。妖人師徒行動往來,不論水陸,全可查見,還省得被他警覺。你看好麼?」
朱文點頭應諾,仍主分頭查訪。林寒想了想,也就不再多說。於是分成三人兩起。
朱文關心若蘭安危太甚,本定先去武昌訪查。分手以後,越想越不放心,中途變計,仍往漢陽飛去。始而尚記仙示,隱身訪查。等趕到龜山上面一看,因地當江邊要衝之地,上有真武廟宇,香客遊人絡繹不斷。找遍全山,哪有什麼洞穴?
朱文在人叢中,暗中查訪了一陣,毫無所得。末了在後山和臨江山崖之上,尋到幾處山洞,俱都污穢窄小,蝙蝠亂飛,蛛網四布,決不似有人出入光景。又用法力隱身入江,見江中礁石林立,無路可通,也找不著妖窟門戶。心想還有半日,何必冒失行事?勉強忍耐,飛出水面,又往附近幾處窮苦人家現身打聽,當地也無一人失蹤遇害以及民女走失之事。仰望日光已經偏西,忽想起林、莊二人所說口氣。妖道雖未見過,來歷底細以及出入門戶,似已得知。所說隔江遙望,也頗有理。朱文先往鸚鵡洲上飛去,見人不在,因為所約之處相隔都近,試用傳聲一問,並無回音。注視龜山上下,仍未發現邪氣。
朱文先是隱形尋人,見又不在,一賭氣,索性現身下樓,走往武昌市上和江邊一帶,遊玩訪查。本意想誘妖人師徒出面,並使林、莊二人望見來會。便在沿途留神訪查,並隨時暗用傳聲向二人通話,令其約地相會。
朱文萬沒想到,林、莊二人先前已接傳聲,因遇兩個怪人,看出厲害。分明是本門強敵,恐被發現尋蹤,另生枝節,誤了明日之事。
林寒人最穩重,恐被對方警覺,仗著身形已隱,等其離開,方始飛走,也未回答。
朱文由鸚鵡洲剛走,二人也就尋去,先後相差才半盞茶的工夫,往來途向不對,以致錯過。二人見朱文不在,以為是在龜山發現敵蹤,或是有甚急事,來約同往,便往對江尋去。經此一來,本就不免被兩怪人發現,朱文再在江邊現身走動,自然更容易生事。
林、莊二人在龜山左近尋了一遍,又聽朱文傳聲,說是人在江邊等候,不禁大驚,連忙回飛。這裏朱文信步前行,已到江邊無人之處。因喚二人不應,心疑人已走遠。方覺不耐,待要離去,忽見前邊樹林中青光一閃,斜陽影裏似有兩條相貌醜怪的人影一閃。
行處恰是江邊野地,發光所在乃是一片大墳地,相隔約有半里多路。朱文本來想往左近臨江人家訪問武昌城內外可有奇事發生,見狀情知有異,立即跟蹤尋去。剛一起步,忽想起人單勢孤,對方深淺難知,前面地雖僻靜,相隔民家均不甚遠,蹤跡還須隱秘。剛把身形隱起,似聽身後有人「咦」了一聲,相隔甚近,晃眼人已飛近。
峨嵋隱形法本極神妙,除卻本門中人,對方多高法力也難看見。這次下山,共只十多人領了傳授,朱文還是近一年來才煉到功候。本來起飛時,已有警兆,只顧尋查妖蹤,飛得太急,一時粗心,忽略過去。
朱文剛剛趕到林內,四面查看,並無妖人影跡。相隔這麼近,才一發現,立即趕到,又未見有妖光邪氣飛起。料定妖人未走,也許藏向巢穴之內。但那墳場甚是寬大,四外翠柏森森,當中一片空地,十幾座墳頭錯落對立。祭壇完整,打掃也極清潔,絕非妖人隱藏之地。
忽聽身後有人說道:「這丫頭果是峨嵋門下賤婢,容她不得!」
朱文不知竟被對頭循聲追來,兩下裏合力暗將隱形法破去。
朱文聞聲連忙回顧。見面前站定一個豹頭圓眼、獅鼻虎口、面如黃金、形容醜怪的矮胖道童,穿著一身金黃色華美短裝,臂腿赤裸,另外還有一個高髻宮裝的女子,年約十八九,容光甚美,一雙秀目,隱蘊威嚴。二人正指自己說話,滿面輕鄙之容。
朱文方要發作,猛想起這兩人看去功力甚深,女的又與那年峨嵋開府所見冷雲仙子余媧門人打扮相似。這裏離民家近,還是不要造次,等問明瞭來歷再說。朱文心念才動,猛覺出隱形法已失效用,不禁大驚,忙把心神鎮定,也作藐視之狀,同時暗中戒備。
朱文冷笑道:「我與你們素昧平生,為何出口傷人?即便尋事,這裏離城市近,難免殃及無辜,也須約在無人之處一分高下。真正修道人有這等鬼祟行徑麼?」
道童似甚暴烈,話未聽完,怒喝一聲,便要發作。手已揚起,因聽離城市近,女的再搖手一攔,方始停止。
朱文說時,忽聽林寒傳音急呼:「此是余媧門人,明早我們還要救人,此時不宜與之動手。師妹先不小心,隱形法被他們暗用法寶破去。乘他們當地不會下手,可借說話遲延,暗中準備。我二人仍用隱形法護你脫身,見面再說,不可造次。」
忽然一片祥霞在面前一閃,耳聽莊易傳聲低喝:「師妹隨我往東方遁走。」
朱文本極機警,祥霞一現,乘著敵人驟出不意,立即飛起。瞥見林、莊二人一個手指祥霞,擋向前面,等將敵人驚退,立時飛走,一個護了自己同飛。二人全都隱身,逃時卻分東南兩面。中途回顧,林寒仍向南飛,那片銀霞卻往西北飛走。
因為林寒隱形神妙,行動神速,對方那麼高法力竟未看出。銀霞又在西北方天空密雲之中時隱時現,似知來人分路逃走,女的方一停頓,道童已經暴怒。那銀霞乃林寒玉玖寶光所化,曾經上方山無名禪師佛法煉過,加以近年本門仙法重煉,威力甚大,不是幻影。
道童只當有人在內,另兩起敵人身形已隱,非等看準地方,暗中掩去,不能破那隱身法,更難捉摸。將女的手一拉,雙雙化成一道青虹,刺空追去。聲光強烈神速,從來罕見,晃眼便被迫近,祥霞忽然不見。朱文才知林寒功力竟不在岳雯以下,自愧弗如,好生贊佩。
二人飛出老遠,隨同莊易落向深山之中,林寒也已尋來。見面一說,才知二人在武昌市上遊行了一陣,先未隱形。午後去往黃鶴樓眺望,忽發現上來兩人,裝束奇古。雖將衣上光華隱去,但在二人眼裏,一望而知不是人間綢帛,身上又無妖氣。看去功力甚深,先還當是散仙中的有名人物。
林寒繼而一想,開府時,余媧門下女弟子也是這等裝束,便留了心,乘其未見,隱身查聽。當日樓上的遊人不多,對方這等裝束,全都奇怪,未免多看了兩眼。女的還未在意,道童已是不快,將手一揮,一片白影微閃。
眾遊客說:「好好天氣,為何這麼大的霧,什麼也看不見?方才男女兩人怎會失蹤?定是神仙下凡,莫要衝撞了他們。」紛紛議論而去,全都走光。有的還向空禮拜,被道童伸手一指,打了一個冷顫。
那二人憑欄望江,說起日前在雁蕩追趕兩個峨嵋後輩,本想擒往海外,臊臊他們的臉。飛過括蒼山上空,又有兩個同黨追來,本想一同下手,眼看成功。不料斜刺裏飛來一片佛光,擋住去路,因看出是佛家大旃檀法,退了下來。
一人說:「師父冷雲仙子得道千年,從未受過人氣。只在上次峨嵋開府當眾吃虧,又傷了許多法寶,說什麼也非報此仇不可,只要遇見他的門下,決不放過。」
二人一聽口氣不善,知道對方得道年久,不是好惹。又當救人之際,始終隱在一旁,聞得朱文傳聲,俱都未動。直等對方離開,方始往鸚鵡洲趕去。
三人說完,因見月上中天,夜色漸深,且喜對頭不曾尋來,救人要緊。好在當地景物荒寒,對頭不會尋來。朱文又問出那妖道名叫呼侗,師徒五人,不特擅長水遁,並還煉就獨門邪法,善於移山換岳,叱石開壁。所居龜山下面,兩洞設有極厲害的埋伏。內中洞徑縱橫交錯,密如蛛網,多半細不過尺,外人只能順著幾條大路出入,妖道師徒卻能變化通行。水洞之中,除邪法禁制外,更有所煉法水邪霧,陰毒非常。
龜山上下共有七處出口,多半都似一個尺許方圓的洞穴,內裏又甚曲折,連狐狸之類均難通行。又均深藏崖縫古樹腹內,所以觀察不到,就發現了也無法進去。內中只有兩個出入門戶:一是真武廟大殿後大深井中,一在江底大別山腳峽縫之內,相隔龜山還有五六里。外有礁石林立,泉眼所在水湧如沸,恰將入口遮住,形勢隱秘,極難尋到。
妖人刁狡異常,初來中土,不知底細。近聽同黨說起,漢陽白龍庵近在咫尺,庵主素因大師佛法高深,決不容他們在此為惡。想起神尼優曇師徒的威名,十分膽寒。後來訪出大師雲遊未歸,又捨不得離此他去。於是改變主意,在方圓千里之內不再生事,所有婦女均由千里之外攝來,比前斂跡得多。
就這樣,仍然膽怯,特意開通全洞甬道水路,以為事急逃身之用。要想除他們,事前如不通盤籌算,決難成功。
林、莊二人來時,幸遇凌真人夫婦和黃龍山猿長老。凌真人賜了一道靈符,只命到時施為,非到萬分無法不用。猿長老賜了一套子母針,吩咐到時用此針將他七處出口一齊封閉,妖人逃時無須追趕,只將母針如法施為,妖人不死必傷,連元神也逃不出去。本來二人如非在孤山遇見妖徒,早已起身,因向來敬奉各位師長前輩,既奉仙示指點,如何敢違。
朱文問知前情,不悔自己冒失,反覺二人胸有城府。知道二人雖是手到成功,不到明早決不會去,只乾著急。
林寒看出朱文煞氣已透華蓋,因素謹飭,不善與女同門說笑,惟有婉言勸她留意。朱文一心惦記若蘭安危,隨口敷衍,全未放在心上。好容易挨到月影偏西,便催起身。二人見她心急,明知飛行甚快,到時天還未亮,但不便過於勉強。
莊易道:「早去無妨,最好見了曙色,再入妖窟。莫為一時心急,徒生枝節。」
朱文微慍道:「二位師兄也太小心了。論起來,一過子時,便是明朝。救兵如救火,越快越好。不知蘭妹是受的什麼罪呢!」二人不便再說,隨同飛起。
朱文隱身法已破,須經重煉四十九日,始能復原。本未在意,嗣經二人力勸,才合在一起,一同隱身前往。飛到龜山上面,天果未亮。朱文因知事有成算,當時便要下手。林寒推說還須佈置,立照預計,與莊易各持子母針,分頭封閉出口。
莊易入江先行,朱文與林寒一起,見他每去一處洞穴,只取六枝飛針,向洞口手掐靈訣,一擲即行。行法甚易,偏是那麼慢吞吞的,知挨時候,心甚不快。末了行到殿後大井的正面入口,天仍未亮。林寒只向井口張望,遲不下手。
朱文有氣,想要催促,忽聽井底男女說笑之聲隱隱傳來,相隔甚遠。忙用傳聲詢問,若蘭立即在下面傳聲求救,剛說是危急異常,語聲便斷,好似妖人已有警覺。
經此一來,連林寒也著了急,忙即放下飛針,飛身直下。朱文更不必說,早已當先飛落。
原來那日若蘭聞得洞外破空之聲,似有開府時新交好友雲紫綃在內。紫綃本是白雲大師門下,在峨嵋眾弟子中年紀最輕,美慧絕倫。人甚好強,自覺年幼道淺,對眾同門師姊個個親熱恭敬。因若蘭性格溫柔,一見如故,雙方甚是情厚。
若蘭見她平日明豔嬌柔,宛如小鳥依人。對敵時卻是英姿颯爽,豪氣無濤,年紀又那麼輕,本就喜她。紫綃因第一次通行火宅嚴關未得通過,用功越發勤奮。又蒙妙一夫人恩憐,隨時傳授,只有一年,便由右元十三限通行出來,又得了幾件異寶。才一下山,先去看望若蘭,直比同胞姊妹還要親熱。相聚不久,紫綃便奉命往就鄧八姑,隨同煉法。八姑乃本門師姊,道法高深,兼有正邪兩家之長。紫綃又奉師命,一切聽命而行。八姑見她美質,立意造就,監督功課甚嚴,與若蘭見面時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