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回
  救災有真仙 黃水堤封消巨浸
  登山逢怨女 白蓮花送見仙童

  孫南耳聽眾人悲哭求救,正在為難,忽聽破空之聲甚是耳熟。等遁光飛落,一看來人,正是尉遲火。說是數日前飛到峨嵋,取了金珠,正要起身。途遇玉清大師喚住,說起她也為了黃河水災之事,想助他二人成就這場功德。
  放救災賑之事,已有詳細方法,只是所募金銀不夠。命將金珠交她,變成銀錢,再同去產米之區採辦糧米。由她平日在外行道所結交的富紳施主出面,以免驚人耳目,因此耽擱了兩日。如今事已辦妥,並由大師門徒暗中行法相助,由今日起便要分段發放。
  分手時,大師又說:「孫南命中磨難不可避免,現已開端。對頭連傷諸人,孫南原能救醒,但是于湘竹為人兇橫,言出必踐,禁法多有反應。幸是孫南持重,否則暫時救醒,被她警覺,立下毒手,反而送命。此女多行不義,惡報將臨。嵩山之約只管前去,到時自有人來。救災之事已算圓滿,不可再露行藏,免生枝節。另贈靈符一道,如法施為,傷人立時可醒,並免後患。」
  孫南聞言大喜,立即依言行事。尉遲火取出靈符,用所傳佛家訣印如法施為,將符一揚,一片佛光照向死人身上,當時全都同醒。
  孫南見眾挽留,拜謝求告不已,便說:「是真神仙,決不受人一草一木之敬。只要為人善良,自有好報。難得災區眾多,當地官府顧不過來,不曾驚動。今日之事,只要不向外傳揚,便算對我報答。現在水勢越小,那堤又被護住,三月之內,多厲害的波浪也打它不動。只要照原樣興工修築,不久可成。」
  眾人還想問仙人姓名,以便建廟,永顯靈威,保護沿河生民。二人卻已駕遁光破空飛起,先尋一隱僻深山降落,互相商議。孫南知道對頭法力甚高,決計到時孤身赴約,真要不行,再以傳音法牌求救。
  尉遲火本來要去,因玉清大師再三勸阻,不令同往。便對孫南道:「我也忘了對你說,玉清大師勸我,去了無益有害,卻說天遁鏡有用。我想問她,是否請朱師妹相助?她已飛走。我看朱師妹近來功力越深,法寶、飛劍威力甚大,你就不願人相助,何不將此寶借來一用?」
  孫南因近年一班同門多建殊功,只自己無聲無息,剛遇點事,還未臨場,便先求人。又因連日參悟道書所附仙示,這場磨難雖所不免,結局仍是因禍得福。恩師昔年常說,自己根骨比起同門傑出之士雖然不如。但是心性謹厚,用功勤奮,將來必有成就,勉勵好自為之。
  近習太清仙法,道心越發堅定,到時如不能敵,只要有法寶防身。運用本門傳授護住元神,至多被困些時,受點磨難,絕無大害。玉清大師最是熱心好義,既知此事,暗中必有安排。吉凶禍福,定數難移,何苦先事張惶,示人以怯?本想誰都不令知道,及聽尉遲火一說,便被說動,同往莽蒼山飛去。到後一看,只吳文琪一人在山。問起朱文,說應申若蘭之約,去往仙霞嶺助一道友轉劫未歸。二人坐了一會,回到自己山洞用功,準備第四日起身,趕往嵩山赴約。
  次日,尉遲火忽說他與邱林、徐祥鵝已有兩三年不見,近聞張瑤青說,二人現在黔靈山中修煉。打算乘這數日閒空,欲往尋訪。孫南知他為友心熱,並不攔阻,惟別時再三叮囑,暫時休將嵩山鬥法之事告知別的同門。
  尉遲火走後,到了第三日早上,孫南即起身往嵩山飛去。那定約之處並未指明,嵩山地域廣大,群峰羅列,勢甚雄秀。孫南見時尚早,先去嶽廟閒遊一會,走向少室峰頂。
  孫南為人外和內剛,向來對人總是謙和,遇事也肯忍讓,不輕發怒。可是對方欺壓太甚,一旦激怒,便以全力相拼,任多厲害的形勢,也非所計。不過對方法力久有耳聞,儘管奮勇而來,心終不無戒備。正好借著此行,試驗自己道力。故此拿定主意,獨自應付,連同門也不找一個。即便不是敵人對手,也須等力竭勢窮,萬分危急,方用法牌傳音求救,這樣才可以交代得過。
  孫南邊走邊想,不覺走上絕頂。見老松之下,有一四五尺方圓磐石,旁設石墩,石上畫有棋盤,知是昔年嵩山二老對弈之所。便在石旁松根坐下,隱身往四外查看。忽然一陣山風過去,鼻端聞到一股蓮花香味。暮春天氣,又是嵩山絕頂最高之處,哪裡來的蓮花?情知有異。
  偶一抬頭,瞥見前面高空中懸下一條數十百丈長的黃光。光中有一紅衣白髮、手持拂塵的老人,直往前面少室峰頂落去。來勢絕快,一閃即隱。忽又瞥見下面山徑上走來兩個女子,當頭一個,正是仇敵三湘貧女于湘竹。仍是那等怪相,一路搖擺著左長右短的手腳,順山徑往上走來。後隨斷臂女子,正是魏瑤芝,已換了一身道裝。不似以前宮裝高髻的仙女打扮,滿面均是愁苦之容。
  于湘竹雖然四肢不勻,手腳各有長短,走起路來左右亂晃,行動卻甚矯捷。師徒二人行走若飛,轉眼便到峰腳,距離峰頂那片突崖約有十來丈,忽然停住,又繞崖環行了一周。孫南暗中留神,見于湘竹手掐法訣,邊走邊往四外發放,手揚處必有一片極淡的白光閃過。
  走完一轉之後,師徒二人停步商議,語聲甚低,不知說些什麼。料知敵人正在行法暗中埋伏,自己蹤跡也許未被發現。反正不能善罷,索性給她叫破,嘲笑幾句,也可快意。
  孫南心有成見,斷定自己必敗,一意相拼,不似平日謹慎。心念一動,也未尋思,又看出敵人似要他去,冷笑一聲,喝道:「我孫南共只一人來此赴約,已經恭候多時。山路崎嶇,于道友天生異相,手足不全,行路想必艱難。對我一個道淺力微的後生小輩,何值費這大事呢?」
  于湘竹此來原因孫南雖非自己敵手,但是峨嵋派正當鼎盛之時,門人甚多。內有幾個並還持有幾件天府奇珍、佛門至寶,如全約來,自己法力雖高,也未必能操勝算。多年威望,若懼這班學道沒有多年的後生小輩,再約人相助,未免笑話。平日只管驕狂,臨場也不由生了戒心。
  于湘竹到時敵人已出現在嵩山少室絕頂,隔不一會忽又隱去,再往上看,便不見一點跡象。于湘竹猛想起當地正是嵩山二老的故居,敵人先期趕到,必有原因。莫要被他將白、朱兩個老鬼請出相助,卻是惹厭。得道數百年,休說敗在敵人手下,便被敵人逃去,也是難堪。
  近數十年,兩個老鬼雖已移居衡山、青城二山,當地終是他們的老巢。兩個老鬼脾氣又怪,前曾聲言,不許人動他少室一草一木。敵人在此相待,不是將人請好,便是借此將兩個老鬼激出,與自己作對。明知此舉不論如何,都有枝節,但其勢不能更改,正在盤算。
  魏瑤芝對於孫南,仍未忘情,認定仇人只是朱文,與孫南無干。看出師父有點為難,乘機苦勸說:「此番結仇,乃弟子自己不好,無故生事。對敵時,孫南一味防守,並未反攻,仇人實是賤婢朱文,不能怪他。莫如權且開恩,寬他一面,由弟子前去見他,命其獻出仇敵,或令轉告賤婢,另約時地報仇不晚。」
  于湘竹冷著一張怪臉,冷笑罵道:「你當我怕這兩個老鬼麼?你隨我多年,難道不知我的脾氣?你那癡心妄想,直是作夢!休說事情因他而起,他又賣弄法力,破我禁法。我生平說了不能做到,只此一次。雖然愚民無知,不值計較,但容他活命,斷無此事。再如多言,休怪我不念師徒情分。」
  魏瑤芝知道師父反被激怒,勢在必行,無可挽回,只得罷了。于湘竹雖然狂傲兇橫,終以多年盛名,雖不把孫南放在心上,二老卻是難鬥。又以對方隱遁神妙,一任行法查看,也不見人影。想了一想,把心一橫,二老不在便罷,如若出面,便以全力與之一拼。如若失敗,索性歸告師父余媧,約人再作報仇之計。主意打定,便往少室峰飛去。
  二人快要到達,也和孫南一樣,鼻端聞到蓮花香味,只未見到別的。當時覺著心神微動,不知無形中已為魔法所迷。身剛落地,便聽左近崖上有人說道:「鬥法應在明日,這殘廢便來,也無須理她。此時無事,我們去尋那老和尚下棋吧。」跟著,便見崖上金光一閃,飛起三條人影,內有一人似是孫南,晃眼不見。
  于湘竹不曾隱身,由老遠飛來,直落峰前,對方這等人物,焉有不見之理?一時竟誤以為敵人全數走開,正好施展,暗下毒手,事先埋伏。等明日動手,突然發難,也許連二老一網打盡,令其受傷大敗,豈非快事?
  于湘竹正打著如意算盤,事完待要走去。倒是魏瑤芝覺出師父平日行事何等細心周密,今日怎會改了常態,如此輕敵?忍不住問道:「嵩山二老鬼成道多年,我們在此行法,怎會毫無警覺?適才又由那旁崖上飛起,與師父先見少室峰頂不同。」
  于湘竹聞言,才想起來時身形未隱,對方見如未見,果非情理。心方驚疑,忽聽孫南發話譏嘲,不由大怒,揚手先是大片白光往上飛去,師徒二人隨同飛上。
  孫南早有準備,忙將飛劍、法寶紛紛放出,先將身護住。然後喝道:「你無須如此撒野兇橫,有什本領只管施展便了。」
  于湘竹看出對方飛劍、法寶均頗神妙,又是只守不攻,急切間無奈他何。分明是約有援兵,相持待救,嘴裏偏說大話譏嘲。
  于湘竹越發生氣,厲聲喝道:「無知小狗!你無非倚仗這裏是兩矮鬼的老巢,想就勢引出與我對敵,再不,便是人已約好,暗中鬧鬼。實對你說,我已布就天羅地網,向不容人在我面前放肆。今日無論是誰,只要敢出頭,我便連他一齊殺死,形神俱滅。」
  話剛出口,便聽兩人在旁冷笑道:「不要臉的殘廢叫花,自己粗心狂妄,與人約定在此比鬥,還好意思說這樣無恥的話。姓孫的單身到此,幾曾約什人來?他在崖上看妳鬧鬼可憐,妳在下面畫了半天鬼符,人家不說話,妳連人影也未看出,還有臉吹大氣呢!
  「妳數百年修煉,就煉的是這雙盲眼麼?似妳這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殘廢丫頭,我弟兄本不值與你計較,打算看點活把戲拉倒。我弟兄雖與妳們素昧生平,但是氣妳不過,倒要看妳有什鬼門道?形神如何滅法?否則,妳那殘廢徒弟還能活命,妳卻要形神俱滅了。」
  于湘竹瞥見面前現出兩個年約十五六歲的道童,各穿著一身蓮花形的短裝,頭上頂著一朵金蓮花,赤著雙腳,臂腿全裸,都是星眸秀眉,面如冠玉,周身雪也似白,身材高矮,裝束相貌,全部一樣,宛如一人化身為二。
  二人各在左肩上斜插著一柄金叉,左腰掛著一個翠色魚皮寶囊。手腳均戴金環,胸前掛著一面寶鏡,大如碗口,精光四射。看去英俊美秀,宛如天府金童下降凡世。不知何時掩來,竟在禁圈之內突然出現。
  于湘竹哪曾受過這等惡語譏嘲,又當怒火頭上,明知來人必非弱者。竟未尋思,自恃暗中伏有法寶和極厲害的禁制,連名姓來歷均不顧得問,怒喝:「無知小狗,敢來送死!」隨說,把那瘦小枯乾、形如鳥爪的怪手往外一揚,立有五道白光電射而出。同時發動埋伏,轟的一聲,眼前奇亮,大片白光銀電也似由四外飛起。到了空中,化為數十丈高一口大鐘,將眾人全罩在內。來勢絕快,精光電耀,強烈異常。
  孫南看出厲害,用飛劍、法寶緊護全身以防萬一。高呼:「二位道友,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晃眼之間,那五道白光首先飛到三人頭上。二童依舊談笑自若,全不在意,也未答話。只內中一個把頭上蓮花用手一按,立有數十道金碧光華,箭雨一般向上激射而起,將那五道白光敵住。
  另一個笑道:「大哥,人說三湘貧女頗有一點鬼門道,原來就這一點伎倆,也敢猖狂,當眾現醜。我實討厭這等六根不全、短腳短手的怪相,還是早點打發她吧。」
  另一個答道:「我也和兄弟一樣心思,但是恩師還想把她師父冷雲仙子余媧娶來做我們的師母,還未過門,便將她徒弟殺死,日後不恨我們麼?莫如把她這些破銅爛鐵留下作押,放她逃走,好把師母早點引來,嫁與師父,省得傷了和氣。你看如何?」
  于湘竹得道多年,本來識貨。一見道童頭頂蓮花瓣上射出大片金碧光華,勢急如電,忽然想起初入師門所聞魔教中的一個異人。後來此人忽然引退,久已不聽說起,也無人知他蹤跡下落。兩童看去年輕,可是道力甚深,正與此老同一路數。如是此老門下,休說對方最善玄功變化,魔法高強,絕難傷他們分毫。即便僥倖占了上風,定把老的引出,勢更難當。心方驚疑,一聽對方說話這等難堪,便是泥人也有土性。何況那麼兇橫狂傲的性情,不由怒火上攻,頓忘利害。
  于湘竹大罵道:「無知小狗畜生,我不殺你們,誓不為人!」
  一童哈哈笑道:「妳也不到糞缸裏照照妳那怪相,本來像個人麼?實對妳說,這姓孫的,我師父還有一事和他商量,豈能容妳這殘廢動他一根頭髮?念妳無知,我也不曾說出來歷,按我本門規條,還可容忍。曉事的趁早滾開,免我弟兄看了妳噁心生氣,否則,連妳那好的一手一腳也保全不住了。」
  這時于湘竹已用全力相拼,將手連指,那照在眾人四周的鐘形白光突然急閃如電,往中心擠壓上來。另外又有三條彎月牙形的翠虹和大蓬粉紅色的飛針,齊朝二童和孫南身前射到。
  內中一童,首先搶在孫南面前,右肩一搖,先是一柄其紅如血的飛叉飛起,將翠虹敵住。另一個將腰間寶囊一指,立有一團血色的火球飛向空中,晃眼暴長十餘丈,化為一幢紅光,將鐘形白光擋住,不令下壓。同時囊內又飛出一股血紅的光氣,迎著那蓬飛針只一裹,颼的一聲,全數吸入囊內,無影無蹤。飛叉到了空中又連閃幾閃,由一柄化成了三柄,將那三彎翠虹分頭敵住,尚還不分上下。
  這二人便是屍毗老人門下愛徒田琪、田瑤,老人料定事一鬧大,要樹不少強敵。知道所招惹的各方仙機神妙,法力高強,威力不可思議。就許敵方早有定算,暗中佈置,顛倒五行九宮,迷亂自己心智,稍微疏忽,便落對頭算中。
  老人惟恐愛徒又有閃失,除將魔教中幾件至寶交其帶來外。又運用玄功,自己的元神暗中跟來,施展魔教中阿修羅附形大法。經此一來,田氏兄弟比在大咎山頂與小寒山二女鬥法時,法力勝強得多,無異老人親臨戰場。
  于湘竹見自己仗以成名的幾件法寶不特不能收效,最厲害的一套坤靈針,反被敵人收去,另兩件形勢也頗不妙。不由大吃一驚,又急又怒,正想另施殺手。
  那用飛叉敵住翠虹的,恰是田琪,平生最恨醜人。見于湘竹生相醜怪,神態又極兇橫,心中有氣,怒喝道:「賤婢再不見機快滾,休想活命!」
  田瑤接口道:「這等活怪物,哥哥何必為她生氣?我來打發她走便了。」
  于湘竹此時已看出對方來歷,又見法力如此神妙,未始不知厲害。無如騎虎難下,就此退走,不特丟人不起,師父余媧素來好勝,又將至寶坤靈針失去,回山也無法交代。再聞此言,不禁怒火上攻,把心一橫,咬牙切齒,厲聲罵道:「無知小狗!當我不知你們來歷麼?你們無非是屍毗老魔鬼的門下。這類邪魔外道,也敢在你仙姑面前猖狂,今日有你沒我!」
  田瑤哈哈笑道:「妳這殘廢丫頭,我弟兄本意是將姓孫的帶走,不想傷妳,所以未說名姓來歷。妳既敢犯我師門戒條,且教妳嘗嘗邪魔外道的厲害。」
  于湘竹已先發功,身形一閃,人便不見。魏瑤芝早得乃師密令,先已隱形遁去。
  孫南心疑敵人師徒口說大話,冷不防乘機遁走,方想二次上前向兩道童請教,剛喊得一聲:「二位道友!」空中三道翠虹忽全隱去。
  田琪忙喊:「這殘廢鬧鬼,弟弟留意!先保住姓孫的,待我來對付她。」
  田瑤回答:「無妨,她那現世寶已被我制住,收不回去了。我先給她一點厲害。」
  就這兩三句話的工夫,那罩在眾人頭上的鐘形白光,早被田瑤所發血色光幢撐緊,隨同大小,幾乎合成一體。白光電也似急連閃了許多次,看神情是想收回,因被血光撐滿,不能如願,正在相持,還未分出勝負。
  田瑤將腰間寶囊一指,又飛出一枝血色火箭,朝上射去。箭光到處,只聽叭的一聲極清脆的爆音,當空鐘形白光立被震破。同時緊抵內層的血光突然暴脹,又是震天價一聲巨響,白光全被炸成粉碎。
  田琪忙喊:「此是西方太白玄金精氣所煉之寶,不可糟蹋。」
  田瑤回答:「曉得。」口說著話,血光比電還快,早反兜上去,將殘碎白光全數裹住,和飛針一樣收入囊內。緊跟著微微一暗,當地立被一片青灰色的光氣罩住。
  孫南覺著四外沉冥,一片渾茫,二童近在身前竟看不見,上下四外均有一股絕大壓力猛襲上來。所幸防身寶光未撤,否則就這一下也甚難當。
  孫南心方一驚,猛瞥見一個與于湘竹同一形象的尺許小人,周身毫光四射,燦若銀電,耀眼欲花。她雙手指上各射出五股極強烈銀色精光,凌空飛舞,突然出現。四外青氣越發濃厚,沉重非常。雖仗法寶、飛劍防禦,未受什害,但被上下逼緊,一毫行動不得。隨即有兩股血焰金光朝上斜射,將那十股銀光連于湘竹的元神一齊擋住,人卻不見,正在相持不下。
  這等鬥法,孫南連見也未見過,料是厲害。心想:「這兩個道童小小年紀,竟有這高法力。聽于湘竹的口氣,他們似是左道中人,怎又不帶分毫邪氣?好生不解。寧一子所說救星,定是這兩人無疑。人家仗義拔刀,我專一自保,不特使人輕視,也大不好意思。」
  孫南心念一動,以為近來法力精進,師父法寶威力頗大,意欲乘機下手,相助應敵。主意打定,便把開府下山所賜,近年方始煉成的法寶,連同另一口飛劍發將出去。同時又把太乙神雷由防身寶光內往外亂打,數十百丈精光雷火滿空爆炸,霹靂連聲之中,外面青氣竟被擊散了好些。只是打不到敵人身上,稍一挨近,便似有什東西阻住,在自震得山搖地動,無奈其何。
  青氣少散,二童也現出身來,每人頭上均有千百層金碧光華,由頭頂蓮花瓣上射出,反捲而下,護住全身。另由花心蓮房中射出二三十股血焰金光,到了空中合而為一,向上斜射,與對方相持,也似難於行動神氣。
  隱聞二童喝罵之聲,雙方相隔不過丈許遠近,聽去卻似中隔了極厚一層牆壁,聽不甚真。並且神雷一停,青氣立時由淡而濃,二童身形又復隱而不見。
  孫南自己所發寶光飛到空中,于湘竹只將手一揮,便有一道銀光脫手而起,將其敵住。于湘竹又怒目相視,咬牙切齒,似在咒罵。孫南也未理會。因見青氣隨滅隨生,變化無窮,不知是何法寶,如此厲害。覺出二童也未必穩占上風,欲用太乙神雷二次震散青氣,移往二童身前,與之會合,一同應敵。
  孫南剛把神雷連珠發出,倏地眼前人影一閃,又一個于湘竹飛臨頭上,戟指怒喝道:「小畜生,速急跪下降服,由我擒回海外處治,還可免卻戮神之誅,否則,我一揚手,形神皆滅了。」
  孫南百忙中看出敵人化身為二,口氣如此兇惡,情知不妙。心一著急,不等她說完,便把太乙神雷連珠般往上打去。
  于湘竹不知孫南情急拼命,全力施為,神雷威力比前更大。一時驕敵,驟出不意,雖仗玄功奧妙,飛遁神速,又有混元真氣護身,不曾受傷。但神雷來勢十分猛烈,也是難當,竟被震退出去老遠,護身真氣也被擊散了一些。如非功力高深,連元神也非受傷不可。
  于湘竹大怒,厲聲喝道:「無知小畜生!竟敢與我對抗,且先將你除去,作個榜樣,再殺屍毗老魔鬼兩個孽徒便了。」說時雙手一揚,和先前一樣,也是十來股銀色精光,由雙手指上發出,朝孫南當頭射下。才一接觸,孫南便覺周身奇熱如焚,力大異常,可是防身寶光並未衝破。
  忽聽空中有人接口道:「賤婢雖然無禮,徒兒無須殺她。仍照前定,將她仗以行兇的幾件法寶全數留下,稍微懲處,放其逃生,教她師徒去往神劍峰尋我便了。」
  便聽二童答道:「弟子遵命,只是太便宜了她。否則,她那五行真氣已經發完。若不奉師命,弟子早在空中伏有十八粒修羅雷珠,賤婢連殘魂也保不住了。」
  孫南猛覺一大片極濃厚的血雲往上飛去,略為閃動。當時身外一輕,適才奇熱與那無限壓力全部消失。隱約聽到于湘竹的怒吼咒罵之聲,仿佛人已逃走。同時眼前一暗,四外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孫南的身子好似被一種極大力量攝向空中,身外依舊黑暗異常。那麼強烈的護身寶光,照不出分毫景物,也聽不見別的聲音,只覺天風浩浩,又勁又急,但又吹不到身上。試縱遁光想要飛衝出去,行動雖然自如,一任加緊飛行,改變方向,始終仍在黑暗之中,衝不出去。
  先頗驚疑,後想起二童曾有奉命將自己帶走之言。詞色雖傲,雙方素昧平生,敵人所說屍毗老魔鬼從未聽人說過,自無結怨之理。二童又曾出力相助,料非惡意。還有初到嵩山時所見,隨著大片黃光飛向對面山頭的紅衣老人,想必便是二童師父。看那神氣,頗似有道力的前輩散仙,不是妖邪一流。也許有什事情,將自己攝往所居神劍峰商議,也未可知。
  只是有話好說,加以解圍之德,斷無拒絕之理。一言不發,便強行攝走,是何原故?再者,他師徒法力高強得多,便有什事,也不應向己求助。這等行徑,實在難測,怎麼想也想不出一個道理來。斷定人被對方法力所制,任飛何方,均難脫身,莫如聽其自然,等到達後,見人再行詢問。
  孫南念頭一轉,便不再相強,任其自行前飛,只在暗中戒備。
  不一會,忽然眼前一亮,腳踏實地。定睛一看,身已落在極廣大平崖之上。那崖在一座高出天半的孤峰近頂之處,面前大片平地,盡頭處乃是一座極高大莊嚴的宮殿。到處玉樹瓊林,繁花盛開,燦如雲錦。不少亭台仙館,斜壁雲樓,清溪平湖,位列其間,交相映帶。端的美景無邊,觀之不盡。加以翠峰獨秀,高出天中,遠峰凝青,飛雲在下。越覺天空地曠,胸懷自朗,景物靈奇,氣象萬千。
  孫南立處平崖就在正面宮殿不遠的白玉平臺之下,占地甚廣。那宮殿珠樓翠瓦,玉柱金庭,偉大壯麗,平生僅見。只是靜蕩蕩的,遙望遠方花林中,時有二三宮裝少女遊行出入,此外並無人影。因見對方這等氣象,所居高出雲漢,宮殿園林雖極華麗,並無邪氣。許多瑤草琪花,也均仙種,不是常見之物,斷定主人必非庸流。只是讓自己來此不知是何用意?偏又無人接待,不敢胡亂走動。
  正在暗中留神查看,忽聽身後男女笑語之聲遠遠傳來。
  孫南回頭一看,左側花林中立著兩男一女。男的便是前遇兩童,女的年約十六七歲,美豔如仙,正對二童說道:「二位師兄,此人的師兄阮徵,和我情厚,你所深知。父親此舉實是尚氣,務望遇事相助,暗中關照,感謝不盡。」
  一童反問道:「師妹可知阮妹夫還有一個師兄叫申屠宏,一個師弟名叫李洪的麼?」
  少女笑答:「這二人均和他好幾生骨肉之交,二位師兄何處相見?」
  另一童接口道:「師父少時便回,無暇詳談,師妹既然關照,我必盡心。」
  少女答道:「其實無妨,我已將禁法發動,爹爹如不回山行法查看,決不知道我們言動。但也快回,正在氣頭上,莫要被他看破,我回去了。」說罷,人影一閃不見。
  二童卻到了孫南身前,行動神速已極,未容開口,便先說道:「孫道友,我兄弟二人,一名田琪,一名田瑤,乃火雲嶺神劍峰阿修羅宮主屍毗老人弟子。我們雙方本無仇怨,只為我師妹與令兄阮徵夙孽糾纏,已歷多世。前年才經家師將阮道友尋來,本意令其與師妹成婚,完此一段因果,消除前孽,彼此都好。
  「不料阮道友道心堅定,執意不從,師妹又情癡太甚,平日百計救護,自將前孽解去。本來家師已被他們至誠感動,不再固執成見,只令在宮中再留九年,便放回山。剛滿兩年,忽有三個少年男女來此救他,自恃佛門法寶威力,詞色諸多不遜。為此激怒家師,無奈師妹夫妻情重,欲以身殉。家師為保全愛女,未下絕情,當時放過。
  「嗣後想起此事,分明是令師暗用太清仙法,顛倒陰陽,使家師算他不出。他的門人被困在此,命人來救,理所當然。為此運用大修羅法設壇推算,得知他門下弟子情侶頗多,都因得他玄門真傳,各運慧劍斬斷情絲,欲證上乘仙業,未成連理。
  「為此,家命我兄弟將內中諸人相繼請來,也不怎麼為難,只請在我魔宮住上些時。如和阮道友一樣,能以道力戰勝情魔,立即放走。此次請來男女共是四人,內中兩人均是令師前生子女。愚弟兄奉命行事,實出無奈,還望道友見諒,好自應付。家師少時即回,事前未必會與道友相見,在道友脫困以前,也難私自接談,請隨愚弟兄同行吧。」
  孫南在這番言語中,聽出乃師雖存敵視,田氏弟兄頗有維護之意。暗忖:「以阮徵的法力,尚且被困在此兩年,我如與動強,豈是敵手?所用魔法雖必厲害,但是自己近來道力堅定,料是無妨。與其逃走不得、徒自取辱,轉不如放大方些,聽其自然,借此試驗自己道力。所說師父子女,必是靈雲、金蟬二人。自己和靈雲同在師門兩世,不特情分甚深,前生更是患難知己之交。莫非就是此事?」
  孫南正在跟定二童邊走邊想,田瑤朝他使一眼色,左手往後一揚,先是一片暗黃色的光影微微一閃。再手掐靈訣,向前一指,田琪背上便現出「似真是幻,似幻是真,以水濟水,以神寧神」十六個血也似紅的字跡,一閃即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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