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回 禦劫化元神 永寧仙宇虹光碧 降妖憑寶鼎 曼衍魚龍海氣腥
乙休將這最緊要的關頭渡過,忙又趕回,知道非將妖蚿兩個主體中的腦中元珠內丹得去,不能善後。但是妖蚿機靈,稍被看破,自知不能倖免,必將元珠自行毀去。而且還須防備日子越多,地下磁光火力越大,一個鎮壓不住,便是禍事。於是暗用六合旗門埋伏四外,將妖蚿困住,化出好些幻象與之相持,自往地穴全力鎮壓。
到了第五日上,乙休見勢危急,正在施展玄門最高法力,犯險一試,阮、李二人忽然飛到。忙用傳聲,令阮徵將九疑鼎放在坎宮旗門之內,又令空中神鳩隱身守伺,再令李洪帶了龍娃去往地穴,用金蓮寶座代為鎮壓。分派停當,說是還有一會才到時機,隨說起干神蛛夫妻之事。
阮徵心熱,立即抽空趕來,想將妖龍內丹留下,已為眾人所毀。
眾人好奇,又知妖龍一死,只等除去妖蚿,將元磁真火復原,大功便可告成。此時不會再生枝節,俱想前往觀戰,以開眼界。
金蟬忽說:「小神僧先前幾受妖蚿暗算,元氣大傷。自從乙師伯將他送來臺上,便自入定靜養。此時地底風火與海嘯之聲比前更要猛烈,知道少時有無危險,如何丟他一人在此?」
石生笑道:「這個無妨,我們把他帶去不一樣麼?」
金蟬未及答言,一片金光祥霞忽自空中飛墮,現出一個少年神僧。眾人一看,正是師門好友采薇僧朱由穆,眾人連忙上前拜見。
朱由穆笑道:「我小師弟雖然該有此難,但他在銅椰島分手時,如聽我話,並非不可避免。這樣也好,總算因禍得福,人雖受傷,道力卻增進不少。」
說時,見干神蛛夫妻也隨眾跪拜在地,尚未起立。
朱由穆便指二人道:「你夫妻本是怨偶孽緣,如非向道真誠,深明邪正之分,如何能有今日?我知你妻雖將妖蚿元嬰奪去,可以借它所煉形體恢復人身,並還增長道力。無如妖蚿修煉萬年,功力頗高,它那元嬰乃妖蚿精氣凝煉而成,賦有它的本性。固然妖蚿伏誅,元神不能附體,但終究可慮。還是由我用大旃檀佛光將惡質化去,永絕後患,索性成全你們這一對苦夫妻,此女以後就叫朱靈吧。」
干神蛛夫妻聞言,喜出望外,口宣佛號,膜拜不已。朱由穆隨令干神蛛走開,將手一揚,立有一片極柔和的祥光,朝少女身上當頭照過,同時聞到一股旃檀香氣。再看蜘蛛所附的少女臉上,立改莊容,不似先前那麼輕佻神氣,容光也更美豔。夫妻二人雙雙跪拜,叩謝不已。
朱由穆隨又對眾說道:「乙道友今日功德不小,我此時急於帶了小師弟,回轉青海石虎山去。可對他說,等他事完,回轉中土,再相見吧。」說罷,又是一片金光祥霞,飛向阿童身上,只一晃便全沒了蹤影,眾人竟未看出是怎麼走的。
金、石諸人因和阿童至交,未及敘別,自是戀戀不捨。
雲鳳見朱靈通身全裸,只披著干神蛛一件道袍,滿臉嬌羞,甚是可憐,人又生得那麼美豔,好生憐愛。便對她道:「朱道友這樣,如何往見大方真人?我下山時,曾蒙恩師賜我一身仙衣,因洞府尚未尋到,一直帶在身邊,另外還有舊衣兩件。如不嫌棄,等諸位道友走後,我拼湊出一身,送你如何?」
朱靈聞言,大喜稱謝。
這時忽聞殿後神雷大震與古神鳩怒嘯之聲,眾人已先飛身趕去,男的只干神蛛一人未走。
朱靈妙目微嗔,悄聲說道:「你還不去,我蒙凌姊姊賜我衣服,穿上就來。」
干神蛛醜臉一紅,笑道:「我因凌道友與你初見,想代你說幾句話,並謝解衣之德。」
朱靈搶口說道:「我以前那醜樣兒,凌姊姊在滇池已早見過。照她為人,只有可憐我的身世,絕不見笑,無須你來表白,還不快走!」干神蛛方始應聲飛去。
雲鳳隨將衣服勻了幾件與她,並問她:「照采薇大師所說,你二人分明是久共患難的夫妻,又不曾為惡,怎會化身蜘蛛?」
朱靈苦笑道:「傷心人別有懷抱,我那累世患難經歷,便鐵石人聽了也要下淚。此時急於往見大方真人,無暇長談,且等事完奉告吧。」話未說完,隨又接口驚喜道:「妖蚿已快伏誅,我們還不快去?」
雲鳳與朱靈一同飛起,往後面雷火寶光飛湧之處趕去。還未飛到當地,便見前面山野中現出六座高達百丈以上的旗門,申、阮、金、石等十餘人分立在六門之下。金光祥霞上映重霄,雷火星砂籠罩大地,把方圓一二百里的陣地一起佈滿。
坎宮陣地上現出一座寶鼎,大約丈許,被一片金霞托住。由頂上飛出畝許大的一張口,口內射出大片金紅色的火花,中雜一青一白兩股光氣,匹練也似正在朝空激射。一個近百丈長,雙頭雙身,口噴邪煙的怪物,剛由震宮旗門前面衝光冒火而起,看神氣似要向空遁走。
朱靈方告雲鳳:「怪物便是妖蚿。」
時寶鼎怪口中所噴光氣,已將妖蚿當頭裹住。妖蚿似知不妙,正在掙扎,不料全身早被天璇神砂吸緊。本是欲取姑與,故意放它逃走,以便取它腦中元珠。上面青白二氣,便是九疑鼎中混沌元胎,具有無上威力,想逃如何能夠。
妖蚿剛掙得一掙,阮徵也發出全力,上下夾攻,互相對吸,妖蚿長身立被拉成筆直。空中神鳩早得指示,猛然凌空下擊,身子也比較平日長大了好幾倍。物性各有相克,妖蚿先前被困陣中,往來衝突之時,聞得神鳩嘯聲,便聽出是專克制自己的前古對頭,早就心驚。只為身陷旗門,為仙法所制,失了靈性,不知敵人有意亂它心神。
妖蚿先被阮徵幻象追逐,相持數日,才發現是假,剛剛醒悟,真的又復趕到,上當不止一次,心疑又是假的。性又兇猛殘暴,聽出極光太火聲勢越來越猛,暫時雖被敵人禁住,遲早終須爆發。彼時敵人多高法力也難禁受,便自己如非煉就元珠,一樣難當。
妖蚿一心想挨到地震山崩,整座神山化成火海,藉以報仇。又恐玉石俱焚,身遭波及,明知情勢危急,始終不捨將那元珠毀去。後在陣中亂衝,覺著吸力稍減,立時乘機衝起。不料這次上當更大,等到上下吸緊,不能動轉,才知萬無生理,再想毀珠自殺,已經無及。
只見一片佛光自空飛射,竟將頭上混元真氣擋退了些,百忙中以為有了一線生機,想把元神乘機遁走。就這佛光一閃,瞬息之間,妖蚿這裏已將天靈震破。兩條與妖蚿同樣,長約三尺的妖魂,各含了半尺方圓一團翠色晶瑩的寶珠,剛剛向上激射。
神鳩突然現形,猛伸開丈許大小的鋼爪,分頭向下抓去。同時口中噴出大股紫焰,裹住妖蚿,兩聲慘嗥過去,全被吸入腹內。先噴佛光也已飛回,神鳩張口接住,身形暴縮復原。兩翼一展,風馳電掣往左側飛去,晃眼不見。
這時妖蚿只剩死屍,靈氣全失,佛光一去,重被青白二氣吸住。阮徵惟恐寶鼎吸力太大、元珠還未到手,便將妖蚿吸入鼎中化去,為此用神砂將妖蚿下半身吸緊,以便神鳩下手。等元珠奪下,立即收寶。阻力一去,寶鼎威力大增。
那麼長大的妖蚿死屍,竟似靈蛇歸洞,飛一般往寶鼎怪口之中投去,晃眼無蹤。
阮徵也率眾人往坎宮陣地趕到,手中靈訣往外一揚,寶鼎立復原狀,縮成尺許大小。眾人料知妖蚿已被寶鼎煉化,前古至寶果是神妙莫測,互相驚贊不已。
阮徵隨道:「還有兩個難題,一大一小,乙師伯正在施為,不知如何,我們快去看來。」說罷,一同飛起,往左側群峰環繞中的磁源地穴飛去。
剛飛過一座高矗入雲的玉峰,猛瞥見一片寒光閃閃的碧雲,裹著一股其長經天的暗赤色火氣,朝最高空中電也似急斜射上去。破空之聲震得山搖地動,猛烈驚人,從所未見。
回顧海上波濤,本隨嘯聲高湧起數十百丈,此時正似山崩一般往下落去。驚濤儘管浩蕩,威勢卻減小了大半,海嘯也已停止。地底風火之聲也似潮水一般,由近而遠往四外散去。
眾人知道災劫已被消滅,好不歡喜。到後一看,李洪同了龍娃正在歡呼。那地方是翠峰環繞中一片凹地,當中也無地穴,只是一片池塘,翠峰倒影,碧波粼粼,池水甚是清澈。四邊不少琪樹瓊林,滿地繁花如錦,景絕清麗,一點不像適才經過災變景象。
石生笑問李洪:「是何緣故如此?」。
李洪答道:「你們沒有看見,方才形勢多麼厲害。那磁光太火最盛之時,因被我的金蓮寶座壓住穴口,不能出來,下面地火及點燃的元磁真氣無法宣洩,威力越來越猛。幸虧乙師伯全力施為,百計防護,勉強保住。正在危急之際,神鳩忽然飛到,吐下兩粒內丹元珠。
「乙師伯說妖蚿稟千萬年純陰之氣而生,此珠功效不在冰蠶之下,可惜用以防災,不能保全。還有地火磁氣全都爆發點燃,不將地火發洩,遲早仍是禍胎。幾經盤算,已有成竹。接到元珠以後,立時命我閃開,將預先埋伏的仙法禁制一齊發動,穴中地火立時狂噴而出。他讓過火頭,將兩粒元珠上下分擲,下半地火立被一片寒碧光華壓了下去。
「一聲雷震,湧起一股清泉,晃眼便將地穴佈滿,成了這一片池塘。同時另一粒元珠也已爆散,乙師伯跟蹤飛起,同化作一片碧雲,將那數千丈的火頭裹住,向天空中飛去。乙師伯的法力尚且如此,你當是容易的麼?現在諸事已定,只等九疑鼎收復海中精怪之後,你們天外神山就住成了。」
金蟬便問:「神鳩何往?」
李洪又道:「當地震最烈之時,神鳩一到,乙師伯一面行法,一面令它去往海中,防備那些精怪乘機蠢動,當時飛走。聽說不夜城主錢康也為此事,率領門人全數出動,與那些精怪鬥法多日,除去不少。不過為數太多,又不應該多殺,必需九疑鼎始能鎮住。阮師兄怎不快去?」
阮徵道:「乙師伯本有此意,後因錢道長已經出手,不願掠人之美,令我緩去,所以先來此地。」
錢萊躬身說道:「前聽家父說,此間海眼中所潛伏的妖精,多半是前古遺孽,猛惡非常。只為畏懼妖蚿侵害,不能出頭。妖蚿一死,定必興風作浪,甚或穿通地竅,逃往中土,禍害生靈。所以必須事前除去,免使為害。不過家父雖然住此多年,深知底細,但門下弟子法力有限,恐難成事。家父也必渴望諸位師伯師叔駕臨,請往一敘如何?」
金、石二人不知阮徵奉有乙休之命,另有用意,因愛錢萊,首先答應。餘人也多隨聲附和。阮徵見眾同門已經應諾,不便獨異,略一尋思,只得點頭。
一行十餘人同往海中心飛去,遁光神速,一會飛到。這時海嘯已止,那些海怪多半覺出厲害,海眼歸路又被乙休先用禁法隔斷,於是齊往不夜城一帶海岸下面洞穴中遁去。另有幾個最凶的還在領頭作怪,妄想將不夜城佔據。
錢康知道這些精怪多非善良,休說被它上岸,即使都在近岸一帶盤踞,也是未來隱患。又算出乙休同了七矮弟兄,正與妖邪鬥法,開建光明境仙府。自己無力往助,反被海怪侵入,面子上也太難堪,便率門人妻子前往堵截。
苦鬥了四五日,海怪雖除去不少,那最厲害的幾個因是出沒無常,將門人傷了好幾個。這類精怪多具神通變化,除它不易,錢氏夫妻又不敢遠離本島,正在為難。先是古神鳩橫海飛來,凌空下擊,只一爪,便將內中一個具有無數長鬚、上附吸盤毒刺的星形怪物抓死,連所噴內丹也吸了下去。
那怪物名叫星吳,一雌一雄,最是厲害,性又凶毒狡詐。雌的見雄的一死,立縮形體,遁入海心深處藏起。神鳩為想得它內丹,假裝飛走,將身隱去。下餘海怪本已多半驚逃,待了一會,無甚動靜,重向島上飛撲。神鳩志在取那雌的星形怪物,尚在守伺。
眾人飛到時,見近光明境一帶還不怎樣。再往前飛,遙望海天盡頭,現出一座瑤島玉城,海中波浪如山,直上千百丈。妖霧迷漫之中,時有劍光閃動,許多奇形怪狀的妖物時隱時現,上下飛騰,大都三數十丈以上。
島岸玉城之上,散立著好些道裝男女,各指著一兩道飛劍、法寶,向前抵禦。島邊更有一片極長大的青光,防護外層,遇有妖邪衝上,便即擋退。雙方鬥得正急。阮徵昔年本來認識,看出那錢門弟子,好些已手忙腳亂。
阮徵立即搶先飛去,手掐靈訣,將鼎一舉。寶鼎立時暴長,懸向空中,大口重又出現,噴出金花彩氣,神龍吸水般朝下面精怪叢中射去。
同時水中星吳見上面久無動靜,想拿島上諸人復仇出氣,也在此時飛出水面,被神鳩現形抓去。眾精怪逃得稍慢一點的,全被鼎口寶光攝住。眾人再把飛劍、法寶紛紛放出,四下合圍,全都困住。嚇得紛紛怪叫慘嗥,有的並還口吐人言,哀求饒命。
眾人見眾精怪除有一半生得特別長大兇惡而外,餘者多半具有人形。因由上到下均被天璇神砂罩住,轉動不得,一個個正由大變小,往鼎口內投去。知道眾精怪少說也有三五千年功候,修成不易。平日畏懼妖蚿,並未出世為惡,有的竟連邪氣都無,不由生了惻隱之心。
阮徵大喝道:「無知妖物!盤踞在這等仙山靈境,得天獨厚,還不知足。竟敢興妖作怪,來此擾鬧。本應全數誅戮,姑念今日地震,海底難於棲身,事屬初犯,稍從寬免。此鼎乃仙、佛兩家合煉的前古至寶,專除精怪妖邪,氣機相感,如影隨形。你們為數太多,難於一一分辨善惡。現將神砂放鬆,爾等如能從此洗心革面,就在海中遊行,為我神山仙府點綴,永不為惡,便可活命。」
眾精怪齊聲歡嘯,舞拜跪謝。那未成人形的也將頭連點,以示改悔。阮徵運用鼎光暗中查看,見那麼多的精怪,只被寶鼎先後吸了十一個,下餘全都掙脫,有的並還從容穿光而過,好生欣慰。剛剛發放完畢,對面瑤島玉城上突飛來兩個男女修士,身後跟著好些徒眾。
錢萊早高呼:「爹娘!」飛身迎去。
眾人知為首兩人便是錢康夫婦,忙收法寶,上前相見。
錢康是個羽衣星冠的中年道者,夫妻二人由南宋末年得道。偶因機緣巧合,隱居小南極不夜城,度那神仙歲月,已數百年。除愛子錢萊新近轉劫重歸外,所有眷屬門人全未離開過。此島也和光明境一樣,到處玉砌瓊鋪,金門翠殿。加上主人多年新建佈置,添了好些金銀宮闕。當地又是終古光明,城開不夜,每隔九百六十年,只有一二日的黑暗。
錢康帶了眷屬門人長住其中,端的逍遙自在,快樂非常,美景無邊,賞玩不盡。只有妖蚿是他一個強敵。多年來苦心積慮,煉了兩件法寶,準備用一件防衛本島,用一件去除此大害。不料法寶尚未煉成,妖蚿元嬰已快成長,眼看神通越大,不久即來侵害。正在愁急,恐其先發,錢萊忽追妖人,趕往光明境去,聞報大驚,知道此後永無寧日。
錢康雖然心疼愛子,無如仇敵厲害,如在本島,還能防禦,如往妖窟,決非其敵。權衡輕重,只得強忍悲痛,修下綠章,向玉清仙界恩師通誠祝告。同時虔心推算,算出一切因果。不特愛子此行因禍得福,並且前數年所籌計未來的事,也可因此得到極大助力。以後神山仙景,更不會再有妖邪盤踞。
乙休到時,錢康本欲往助,繼一想,不久地震海嘯,尚有不少精怪要來侵擾,惟恐損壞本島仙景,又以為乙休神通廣大、七矮法力高強,此來必有成算,去了不過錦上添花,不能出甚大力,便沒有去。料定對島諸人必來除妖誅邪,哪知乙休忿他自私,示意阮徵先無須管他閒事。因當阮徵走後需人之際,錢康未往相助,只顧防衛自己。
申、阮二人待罪八十一年,全仗乙、凌諸老愛護保全,才得脫難,自然惟命是從,照他意旨行事。如非金、石諸人答應得快,幾乎中止,因此晚來一步。錢康見妖蚿伏誅,地震已止,遙望磁光火頭已被乙休引走,所盼的人一個未來。只古神鳩略一現身,抓死了一個精怪,便即不見,仿佛專為奪那內丹而來。
精怪為數甚多,防不勝防,如非事前防禦周密,幾乎被它們撲上島來。門人有三個受傷。正在為難,眾人忽然飛臨,才一到,便將海中精怪全數制伏,好生驚佩,連忙迎上。愛子已當先趕來,向各位師長一一引見。申、阮二人原是舊交,見面均甚喜慰。
錢康便請眾人去到宮中款待。
那對敵之處,乃是一片五色珊瑚結成的地面,全島只此一處不是玉質。那地皮直似五色寶石熔鑄,細潤無比,其平如鏡,光鑒毫髮。靠海一面,晶岸削立,高出水面只兩三丈。四外生著不少大約兩三抱的珊瑚樹,瓊枝丫杈,奇輝四射。臨海建有一座十餘丈高大的金亭,三面花樹環繞,面臨碧海清波。近岸一帶更有不少翠玉奇礁,鏤空秀拔,孔竅玲瓏。風水相搏,會成一片潮音,洪細相間。仿佛黃鐘大呂,蕭韶迭奏,音聲美妙。
先前放走的海怪好似感恩誠服,去而復轉。連那煉成人體的,全都羅列海上,各現出前半身,朝著眾人歡笑舞蹈。一個個俱是奇形怪狀,彩色斑斕,噓氣成雲,排浪如山。微微張口一噴,便有一股銀泉射起數十百丈高下,海面上當時便湧起大小數百根撐天水柱。
時見吞舟巨魚,脅生多翅,上下水中,往來飛行。另有鮫蜃之類賣弄伎倆,各噴出一座座蜃樓海市,照樣也有金亭玉柱,瑤草琪花,仙山樓閣,人物往來,把近岸數百里的海面點綴成一片奇觀。再被這真的神山仙景互相映襯,越覺火樹銀花,魚龍曼衍,光怪陸離,雄奇壯麗,簡直不可名狀。
眾人年輕好奇,不捨離去。石生笑道:「我們與主人此後成了一家,不作客套,盛筵自當領謝,但請把席設在此間如何?」
金蟬也說:「這裏最好。」
錢康夫婦知道眾人想看海景,又因乙休尚未回來,在此迎候也好,立答:「遵命。」
旁立門人侍女,早有多人分頭飛去,一會,便將盛筵設好,來請入座。
錢康剛陪眾人入亭就座,忽見一道金光比電還疾,橫海飛來。阮徵看出乙休所發,連忙趕向前面,接到手內,落下一封柬帖,金光重又飛去。
阮徵打開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忙喊:「大哥、洪弟、蟬弟,快來!」
眾人早紛紛湊向前去,看完俱都驚急非常。
申屠宏隨道:「我早料到此事必有後文,不想如此厲害。連靈嶠三仙也會牽入,事甚扎手。二弟還不便去!此間仙府新設,也難離開,只好由我與蟬、洪二弟送凌師妹四人一行吧。」
錢康料有極重大的事故發生,否則以眾人的法力,絕不會如此驚慌,但新交不便詢問。方疑乙休恃強,也許消滅磁光太火未成,中途遇險。
干神蛛已先開口道:「愚夫妻可能同行,少效微勞麼?」
申屠宏笑答:「二位道友如肯同行,自是佳事。」
說時,錢萊已由四女手中取過一身衣服鞋襪,轉贈朱靈。
主人看出眾人行色匆匆,正欲挽留片刻,小飲兩杯再走,七矮所帶告急傳音法牌突又發出緊急信號。眾人一聽,越發愁急,略一商談,申、李、齊、凌、干、朱六人便向主人告別。
眾人正待商量起身,古神鳩忽自空中飛墮。到了亭前,朝眾人連嘯兩聲,把口一張,先將從阮徵手上奪去的靈符噴了出來。
阮徵因起初楊瑾贈符時,曾說此符本可無需,但是此符具有不少妙用,帶去可備緩急之需。此行如用不著,將來遇事,雖不似白眉禪師心光遁符飛行神速,但仗以防身,多厲害的邪法也難侵害。難得師父回山,特意代求了一道相贈。到了途中,趕路心急,剛一取出,便被神鳩奪去。後除妖蚿,曾見此符化為金霞噴出,現了一現,便自收回。
此時忽來交還,阮徵知是楊瑾早已算出,神鳩預奉密令。連忙伸手接過,笑問神鳩道:「我此時不能離開,無需此符。鳩道友忽還此符與我,可是申屠師兄和蟬弟他們此行有用麼?」
神鳩將頭連點,阮徵便將符交與申屠宏。隨問神鳩:「此行對頭厲害非常,鳩道友可能相助麼?」
神鳩將頭一搖,身子忽然暴縮,飛進亭來,用爪向阮徵手中寶鼎抓了一下,朝雲鳳叫了兩聲,又朝阮徵連連點頭。
阮徵見狀會意,答道:「此事不勞鳩道友掛念。我原和楊仙子說好,這裏事完,便我不能前去,也必令凌師妹將鼎送還。看鳩道友心意,可是護送此鼎回山之後,再往相助麼?」
神鳩閉目尋思,並未回答。這時眾人俱都忙於起身,見它不理,也未在意。
阮徵因奉師命,必須坐鎮神山,主持開府之事,不能同行。甄、易四弟兄法力較差,敵勢太強,去也無用。新收弟子更不必說,沙佘、咪佘、靈奇、龍娃四人俱都奉命,暫留海外修煉。石完捨不得師父,再說去也無用。只錢萊一人,見眾人要走,便依依金蟬身側,意欲乘便求說,相隨同往。
金、石諸人對他均極喜愛,又知他看去雖是幼童,實則累世修為,功力頗深。眾中只他一個面上喜氣直透華蓋,雖非對方之敵,去了未必有用,也決不會有什麼兇險。石生看出他依戀師父,有不捨之狀,首先提議帶同前往,錢萊立即乘機跪求。
金蟬眉頭一皺,說道:「照乙師伯仙示之意,我此行恐怕還有牽累,偏又非去不能應點,自顧不暇,如何能帶你呢?」
錢萊不好說出自己因看見乙休柬帖,得知金蟬此行似有險難,方始想去的話,仍是婉言求告,堅執隨行。金蟬終因童心未盡,初收弟子根骨既好,法力又高,越發喜愛,故不忍拂他心意。又聽眾人紛紛勸說,連乃父錢康也說:「小兒道淺力弱,雖無大用,此行卻可增長見識。」
金蟬想了一想,笑道:「我對賢郎實是鍾愛,無如事太艱險,稍微疏忽,便吃大虧,為此不願他去。既是大家這等說法,同行便了。」
當下議定:只申屠宏、李洪、金蟬、石生、干神蛛、朱靈、錢萊七人同行,按照乙休柬帖行事。由凌雲鳳帶了古神鳩開路,徑由子午線上衝過,到了中土,再與眾人分手,送還寶鼎。這等走法,可以近上小半路程。好在近日極光太火威力大減,雲鳳已試出宙光盤妙用,不似初來時那等矜持,足可無慮。
阮徵和申屠宏、李洪累世同門至好,生死骨肉,終不放心。尤其金蟬此行,似要關係他的仙業成敗,越發憂念。行時,將二相環分出一枚交與申屠宏,又把楊瑾所贈靈符交與金蟬。
阮徵暗中叮囑說:「此老法力委實厲害,不可思議。乙師伯的仙示又未明言,看那意思於你關係甚大,萬萬不可疏忽。楊仙子必是防備此老會查出底細,故借助我飛行為由,到了途中,卻命神鳩奪去,如此機密,定有深意。此外我再把闍崛珠借你一粒,此是魔教至寶,你二嫂與它靈感相通,如遇危急之時,照我所傳訣印用法,向她通誠求助,立生感應。」隨將用法傳授。
申屠宏說:「二相環須用來鎮壓神山,不宜分開。」推辭不要。
阮徵道:「近日我已將六環化合為二,與西方神泥再一融彙,更見神妙。不論相隔多少萬里,如若遇事,我只要運用玄功,立可收回。到時,大哥如見環上忽然放光,不住閃動,你便將它取下,朝空一揚,自會飛回。倒是龍娃在大咎山援救田氏兄弟,我們曾下了一著閑棋。龍娃雖無法力,卻有用處,近又得了幾件法寶,怎麼也不帶去呢?」
申屠宏想了想,將二相環接過,答道:「乙師伯仙示均未明言,並還註明:一過子午線,便不許再談論此事。與他平日所發仙柬預示,迥不相同。我看此行事既艱危,更須隱秘。乙、凌、白、朱諸老前輩,暗中必有佈置,龍娃也許還不到去的時候呢。」
說時,瞥見龍娃緊依身側,眼巴巴望著自己,滿桌仙果珍鑄,美酒佳肴,均如未見。知他依戀之心更切,不捨離開。於是正色說道:「你毫無法力,帶去反而累我,如何能行?好好隨著諸位師叔、師兄在此勤修,自有成就。你看同門師兄弟,哪個不比你強?你根骨最差,全仗用功勤奮,或能補你缺憾,專跟著我有什用處?」
龍娃本來不捨離開師父,自知法力太差,不敢求說。及聽阮徵之言,方生出一點希冀,沒敢開口。一聽師父這等說法,想起自己和諸同門一比,委實相形見絀,差得太多,簡直誰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