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八回
  過磁光太火 天璇神砂與宙光盤顯威
  滅妖龍元鼉 伏魔金環和神禹令立功

  耿鯤逃時,那三朵血焰金蓮已經飛近,正要合圍爆發。眾人見耿鯤已受四面包圍,渾身火星銀光亂爆如雨,不特沒有逃意,反倒多分出兩個化身,向那血焰迎去。眾人法寶、飛劍夾攻之下,血焰神雷已全數爆發,三個化身相繼粉碎。
  星濤血焰怒湧中,阮徵方覺有異,忽聽神鳩怒嘯,往星砂中衝去。阮徵因神砂厲害,神鳩雖有牟尼珠光護身,恐其疏忽誤傷,方在運用神砂,不令生出感應。神鳩已由千層光焰之中,將耿鯤最後一個化身抓起。眾人還當真身被擒,忙收法寶仔細查看,乃是一根七八尺長的鳥羽。色彩鮮豔,雖有好些地方殘破,鐵翎如鋼,仍是好看非常。
  神鳩身上也復了原狀,飛向李洪身前,將那鳥羽向龍娃手裏一塞,龍娃連忙接住。
  申屠宏知道耿鯤已逃,便向龍娃道:「此是鳩師伯賜你的見面禮,將來必有用處,還不拜謝?」龍娃連忙謝過。
  雲鳳師徒再向眾人重新禮見。神鳩連聲鳴嘯催走,雲鳳師徒本與相熟,更不客套,略為招呼,便隨眾人一同坐上,往南極天邊飛去。
  神鳩飛行甚快,不消多時,便由南極荒原雪漠之上飛越過去。眾人除阮徵外,多是初次經歷,地面上凹凸之處甚多,時見方圓千百里的深穴。天氣奇冷,有的地方長河千里,繡野雲連,只是鳥獸大而不多,形態特異。
  叢林深處大河兩邊偶然發現有些野人,身材俱甚瘦長高大,膚黑如漆,縱躍如飛。每人身上只圍著一片獸皮、樹葉之類,拿著石條和樹枝所製成的兵器,飛馳往來于林野草樹之中。這時神鳩飛行越低,那些野人一見空中飛來這樣大鳥,齊聲嘩噪,紛紛奔出。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各用石制鏢弩和樹枝削成的長矛,暴雨一般飛擲上來。
  神鳩自不把這些野人放在心上,兩翼微動,大風立起,把野人紛紛扇倒,連身子也未挨近。眾人看出當地洪荒未闢,那些人仍是穴居野處,神鳩性烈如火,恐有傷害,忙請飛高。
  野人見大鳥厲害,也自驚退。
  李洪笑道:「這裏的人怎還似上古之民一樣?」
  阮徵笑道:「我們此時已在洪荒之區,外人到此絕難生活。中間又隔著數萬里的冰洋大海、雪漠荒原,憑這類人,如何能夠飛渡過去,限於天時,只好穴居野處了。」
  正說之間,忽見天宇漸低,身外似有霧氣籠罩,前途一片混茫。神鳩雙目金光,電炬般直射濃霧之中,先能照出數十丈遠,此時也在逐漸縮短。眼前暗沉沉一片氤氳,似無量數的圓圈密層層旋轉不休。阮徵猛覺手中所持寶鼎,似被甚吸力吸住。知道已飛近天邊氣層之外,前途不遠,就是子午、來復兩線交彙之處,極光太火相隔漸近。
  凌雲鳳道:「昨奉乙師伯轉來仙示,恩師所賜宙光盤和師兄二相環中天璇神砂,均能穿越元磁真氣和那極光太火。有一已可無害,何況會合一起。不過此寶用時費事,愚妹功力不濟,須先準備,不似師兄神砂可以隨心運用罷了。」
  申、阮二人早知宙光盤乃本門最珍秘的法寶,封藏多年,連自己也未見過,想就此觀察此寶的威力妙用。便對雲鳳道:「此寶實是神妙非常,師妹既然奉命,當仁不讓,無須客氣。我用神砂防護,請師妹獨立前面,準備應付吧。」
  雲鳳依言行事,剛剛站好,將宙光盤取出。眾人猛覺身子一輕,人已飛出氣層之外,眼前一亮,重放光明。
  李洪、龍娃首先歡呼:「好看!」
  原來前面極光已現,茫茫天宇已成了一片雲霞世界,又仿佛面前橫著一道其長無比的光牆。上邊整齊如削,下半如山如林,如崗如阜,又如劍樹刀峰和人物花草之形,只是倒立芒尾,根根向下。奇光燦爛,幻為五彩,氣象萬千,不可名狀,極盡光怪陸離之致。
  龍娃笑問李洪道:「這便是宇宙磁光麼?我們穿過時,必更好看呢。」
  李洪笑道:「你這小娃兒知道什麼?此是極光反射出來的虛影,如何衝過?那元磁真氣只是一股混元之氣與萬古凝煉不消的太火,厲害無比,不論仙凡都不敢去惹它。我們如非備有克制之寶,不要說衝過去,稍為挨近,便化成煙氣消滅,萬無生理。
  「磁光尤其厲害,聽說多厲害的法寶,只要是五金之質,全被吸去,化為烏有。你小小年紀,功力直談不到。如非阮師叔寶光防護,當此陽魄始生,極光猶盛之際,天氣奇冷,你早凍死了。」
  阮徵說道:「我們來快了一步,正當元磁真氣最盛之時,吸力甚大,雖有制它之寶,仍以小心為是。那磁光本質只是一團灰白光影,乙師伯那高法力都不敢犯險衝入,何況我們。此時鳩道友已經停飛,尚且如此快法,想必相隔已近。這東西說來就來,神速無比,凌師妹先把宙光盤準備,以防萬一吧。」
  雲鳳初當大任,早看出神鳩一離大地氣層之外。飛不多遠,忽然往側一偏,兩翼便即停住,未再前飛。內有兩次,並往後掙退神氣,口中鳴嘯不已。下面大地山河,不見一點影跡。料知快到地頭,雖以全神暗中戒備,但因後進道淺,心存謹畏,意欲奉命行事。這時把手上宙光盤往上一揚,立有長圓形一盤奇亮無比的五色金光飛出神砂光層之外,懸向前面,一同飛馳。
  眾人見此寶脫手便自暴長,約有六七尺長,三四尺寬。盤中滿是日月星辰躔度,密如蛛網。中心浮臥著一根尺許長的銀針,針尖上發出一叢細如遊絲的五色芒雨,比電還亮,耀眼欲花,不可逼視。再往前飛不遠,針頭上的精芒突朝前面自行激射,伸縮不停,快射出光碟之外。
  申、阮二人身邊所帶,多是精金煉成之寶。阮徵手持九疑鼎,原體更是重大,本來越往前越覺前面吸力加增。如非眾人法力高強,所用法寶、飛劍與身相合,早被相隔萬千里外的元磁真氣吸去。後經神砂、星光連人帶鳩一起籠罩,也只稍為好些。
  可是宙光盤才一出現,盤中子午神光線並未射出,前面吸力便似有了抵消,神鳩飛行也可停住。本來飛行已緩,李洪急於趕往天外神山去與那七矮相見,偶然無心催快。神鳩飛勢剛一加速,盤中針光便現出這等景象。一看雲鳳全神貫注此寶,並未施為。方在奇怪,眼前倏地一暗,那橫亙左側天半的大片極光忽全隱去。
  阮徵以前曾經過,知已飛入磁氣死圈之內,忙道:「師妹留意!左側面如有白影黑點出現,連用此寶朝正南方衝去。」同時把手一揚,又放出大片五色星砂,將前面擋住。
  申、李二人早經議定,也各把兩圈佛光飛出。雲鳳寶光照處,方始看出,連人帶鳩已飛入一股粗大無比的黑氣之中,最前面現出一團灰白色的影子。相隔極遠,那麼濃厚的黑氣,竟能看見光影,光之強烈可想而知。
  眾人本對那團灰白光影正面急飛,剛一發現,便覺身上由冷轉熱。白影圈中突現出飯碗大小的黑點,料是陰衰陽盛,太火將現。阮徵還未及開口,雲鳳先聽阮徵一說,格外留心,一見白影黑點相繼出現,立將法訣一揚,盤中針頭上光線突然電也似急往斜刺裏黑氣中射去。
  初出時,光細如髮,又勁又直,猛烈異常。光並不十分長,離盤只兩三丈,宛如千萬根比電還亮的銀針,刺向前面,閃爍不停。光一經射入前面黑氣之中,便似百萬天鼓同時怒鳴,雷聲轟轟,震耳欲聾。兩旁黑氣本最濃厚,無異實質,立化為大片暗赤色的奇怪火花爆散,對面便衝破了一個大洞。
  神鳩似知厲害,身上珠光驟亮,將頭一偏,兩翼往裏一束,便往新現出的衖中急穿進去。同時眾人均覺身後奇熱,百忙中回頭去看。就這晃眼之間,黑氣爆散以後,來路一帶已被波及,成了一片暗赤色的火雲,往四外蔓延開去。火力之猛,熱力之大,從來未見。看去又非真火,仿佛無量頑鐵被火燒紅情景。
  眾人那高法力,又在寶光籠罩之中,俱都烤得難受。龍娃更是通體汗流,連氣都喘不出。而前面黑氣因是混元真氣的外層,勢子比較稍緩,但也逐漸引燃,一路燒將過去。
  幸仗神鳩飛行神速,一路急駛。阮徵又發出千百丈的星砂,擋住後面燃燒之勢,才得穿過。這兩旁氣層也有千百里厚,回顧身後赤雲雖在蔓延,似潮水一般狂湧而來,因飛得快,相隔漸遠。
  申、阮、李三人均覺自己雖然無事,但這環亙地殼之外的元磁真氣已被引燃,發出極強大的熱力。萬一發生災禍,如何是好?心正愁急,忽聽神鳩歡嘯,七人一鳩已全飛出磁圈之外。雲鳳隨令神鳩停飛,回身將手一指,盤中針頭上立有一串細如米粒的銀星朝那暗赤色雲氣中射去。
  說也奇怪,磁圈本是一道長大無比的暗虹,橫亙天心,無邊無際,兩頭望不到底,看去形勢那麼驚人。這麼小一串銀星,無異大千世界著上一粒微塵,相形之下,端的渺少得可憐。可是一經射到火雲以內,遙聞一連串的風濤交哄之聲過去,便由濃而淡。轉眼恢復原狀,變成了一股同樣長大的青氣,作一環形,靜靜地橫湧天邊。
  談說間,前面又現出一道其長經天的青氣,雖比來路所見要小好些,望去也有數千里長一圈。天宇空曠,又是遠看,絕看不出那是一股混元之氣,只是色彩鮮明得多。難關將到,俱各緊張,一會便已飛近。等到穿入氣層之中,只覺上下四外氣流甚亂,吸力之外加上阻力。
  阮徵看出有異,與上次所經不同,料是妖蚿已將這元磁真氣引入地竅之故,便令雲鳳先莫動手。既然吸力不大,索性由自己用天璇神砂開路衝過。以免和先前一樣發火蔓延,生出奇熱,毀損下面仙景。再被妖蚿警覺,激出變故。隨將神砂放出,衝蕩氣層而進。費了不少心力,居然將這數百里厚的氣層磁圈平安通過。
  李洪遙望前面仍是一片蒼茫,除有許多大小星光疏落落上下閃耀而外,什麼也看不見。笑問:「還有多遠?」
  阮徵笑道:「就快到了,我們如由來復線走,一出地竅,便到光明境前面海岸。因由中部橫斷衝入,也未留神上頭,只看前面天心,所以不曾留意。鳩道友大約也是初來,只知前飛,所以均未看出。我正要說,它已看出形勢,你沒見它正往上回飛麼?」
  李洪見神鳩果然正在上升,已飛高了好些丈,倏地一個回翔,反折了上去。目光到處,猛瞥見左前面突現奇景:到處仙山樓閣,棋布星羅,瓊林花樹,宛如錦繡。並有大片海洋,碧浪滔天,紅霞萬丈。遠望過去,那地方恍惚天空中虛懸著一片其大無比的另一世界,上面有山有水,萬象包羅,霞蔚雲蒸,好看已極。
  神鳩已經飛過了頭,再由上而下斜飛過去。飛行越近,越覺那地方壯麗莊嚴,景物靈妙,料是天上仙宮不過如此。
  阮徵早把寶光隱去,低聲說道:「洪弟噤聲!你看海濤竟會如此洶湧,島中心又被紅霞佈滿。分明妖蚿正在賣弄神通,與乙師伯鬥法,以致引起海嘯地震。我已早隱形跡,暗告鳩道友飛行放緩,看清形勢之後,我們七人分頭下手,方可成功。龍娃無甚法力,恐禁不起絲毫侵害,到時你可帶他同在金蓮寶座之上,免受危害。」
  李洪笑答:「二哥是怕我轉世不久,難當敵人,不便明言。故意給我添個累贅,使我專心防護龍娃,連自己也同保住,對與不對?」
  阮徵方答:「洪弟怎麼連我也疑心起來了?」
  神鳩已越飛越近,果然前面形勢險惡異常。耳聽風雷水火夾著海嘯之聲,隱隱傳來,光明境已經在望。只見當中瓊原翠峰之間,寶光劍氣電舞橫飛,霞光萬道,雷火千重,霹靂之聲密如擂鼓。阮徵已與眾人商議停當,並告神鳩埋伏待機,各自分途飛起,分四面合圍而上。這時只剩百餘途程,晃眼便已飛近。
  申屠宏獨當中路,剛把遁光飛到妖蚿所居宮殿上空,往下一落。便見一座極廣大的玉殿金亭,已被震毀擊碎。只剩前面一座殘破的玉平臺,中心坐著一個相貌醜怪的矮胖子。懷裏抱定一個身披黑衣的赤足美女,年約十三四歲,口噴一股白色的光氣,將男女二人全身護住。
  二人身前趺坐著一個小和尚,周身佛光環繞,正是前在岷山所遇小神僧阿童。另外十來個少年幼童,各用許多飛劍、法寶,將那平臺籠罩了一個風雨不透。內有三人,一是師弟金蟬,另兩人不認識。正向前面發出數十道刀光和一道形如火龍的寶光,朝湖心中飛出來的一個牛首人身、兩翼四手怪物夾攻。
  那怪物並未使用什麼法寶,只由左右四手上發出二十來道紫黑色的妖氣,與眾對敵。不時由口裏噴出一團比血還紅的火球,向前打去。剛一出現,金蟬胸前便飛出一個玉虎,晃眼暴長好幾丈,周身祥霞瀲灩,靈雨霏微。虎口內更噴出大股銀光星雨,擋在前面。兩下裏才一接觸,火球便自退回怪物口內,三人便把本門太乙神雷連珠般朝前打去。
  怪物枉自激怒,發出戰鼓一般的厲聲怪吼,終究無計可施。三人應敵稍為鬆懈,又復飛撲上去。申屠宏認出那大片飛刀乃左道中最有名的修羅刀,看去不帶邪氣,必經仙法重煉,竟會傷那怪物不得,料知厲害。似這樣,時進時退,雙方相持不下,神駝乙休不知何往。地底水火風雷之聲與海嘯遙相應和,比先前空中所聞加倍猛烈。
  申屠宏見下面諸人多是同門後起之秀,似此只守不攻,必是妖物厲害,奉命待援。反正防護周密,萬無敗理,莫如看清形勢,出其不意,一舉便可成功。仗著身形寶光全隱,先不發動,輕悄悄掩向湖底細一查看,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那湖深達數十丈,面積甚大。怪物所現竟是元神,本身形狀如龍,少說也在百丈以上,約有一丈多粗。其前半節生著兩片肉翅,四隻龍爪,後半近尾之處卻生著兩排粗約尺許,長約三四尺的獸足。尾作扇形,約有三四丈方圓,上面儘是逆鱗倒刺,通體紅色,滿生三角鱗片,其大如箕,閃閃生光。前半身近頭一帶昂起向上,口發鼓聲,不住怒吼。尾部、獸足挺立湖底,中段長軀竟將湖中心一帶盤滿,形態猛惡長大,平生僅見。
  靠近玉台正面湖底玉壁上,有一大洞,已被一片金光堵塞。申屠料定是洪荒以前的龍類妖物,深藏地底不知多少年,乘著鬥法之際,穿地而出。其神通定不在小,一個除它不了,反倒生出別的災害。投鼠忌器,正想不起應當如何下手才好。忽聽空中一聲清叱,先是雲鳳師徒各指劍光飛到,自空擊下。妖物發現來了一個女子,兩個幼童,以為此是到口美食,竟捨前面敵人,飛身直上。一揚怪爪,便有一二十股紫黑色的妖氣往上飛起。
  申屠宏知道雲鳳師徒入門日淺,對敵全仗法寶,妖龍何等厲害,恐有閃失。又見妖龍好似心驕氣盛,只顧將元神飛起迎敵,全沒防到下面。覺著此時下手,正是一舉兩便。於是把自己大小倆口飛劍,連同伏魔金環同時發出。意欲先用金環佛光將妖龍元神隔斷,不令復體,然後再用飛劍將它肉身斬斷。
  其實那妖龍和妖蚿均是前古最厲害的凶毒爬蟲,地底修煉將近萬年。並和妖蚿生性相克,所具神通也不在妖蚿之下。只為當初本是毒龍遺種,當天外神山地震時,隨入地竅深處。那地方恰是地水火風微弱之處,因得長成,便潛伏在裏面修煉。因為所居地層太厚,性素喜睡。
  妖蚿又先出世,知道兩惡不能並立,百計防護。妖龍不似妖蚿詭詐,偶然發怒,想要衝出。吃妖蚿邪法阻住,不得如願,無可如何,只得罷了。妖蚿自知自己巢穴隔離對頭伏處最近,時刻留心。準備萬年期滿,元嬰凝煉,可以任意飛行變化時,便將原體棄去。於是設下毒計,即以原體為餌,將妖龍放出。乘其交合之際,暗中引發地火,將妖龍化為灰煙,以免後患。不料被干神蛛盜去元嬰,激怒忘形,妄施邪法暗算,想用湖中玉泉將敵人膠住。
  妖蚿做夢也沒有想到,先前錢萊受了龍猛指教,在它穴中放了一粒如意魔珠。此珠也是魔教中至寶,專與敵人心意相反,發出威力妙用。
  妖蚿人未害成,反將湖水乾涸,並把泉眼堵塞。下面地竅中氣候混濁,奇熱如焚,妖龍雖然生長其中,一樣難受,全仗泉眼通氣呼吸,歷久相安,才得無事。妖蚿自從出地以後,所有通路均經邪法封閉,單留這一處泉眼。以防功候未到以前,妖龍氣悶不過,情急拼命,裂地而出。
  妖龍近年神通越大,早已不耐蟄伏,無奈妖蚿防護周密、禁制重重。泉眼通路最小之處,大只如拳,其深數百丈。更有許多埋伏,即便元神能夠通過,肉身也必毀滅,為此顧慮,遲疑不決。表面裝睡,每遇妖蚿縱淫行兇,吸血醉臥之際,便在地底用水磨功夫朝妖蚿老巢進攻。意欲時機一到,便以全力猛躥出去,先將所煉元嬰吞吃下肚,然後與之拼鬥。日前泉眼一閉,立時激怒,以全力向上猛攻。
  當時妖蚿乘著乙休飛升天空、化煉妖氣之際,恨極行兇,竟將極光太火、元磁真氣引發,與敵拼命。
  乙休法力雖高,一面要將妖蚿化身由來復線引來的太火擋住,一面又須對付妖蚿當中兩個主體。阮徵這個得力幫手又先走去,七矮諸人經歷又都不夠,勢難兼顧。只得暗用傳聲指示,令干神珠抱著妖蚿元嬰誘敵,暫將妖龍穩住,免其逃走。再由七矮諸人各用寶光防護,只守不攻,以待後援。等自己擒到妖蚿,將剩餘的兩粒元珠收去,援兵也已到達,分頭下手,便可成功,不致毀損仙境,免生災禍。
  眾人依言行事,已有數日。實則妖龍神通變化,也極厲害。只為剛出不久,無甚機心,初見生人,又都是些根骨深厚的童男。再見妖蚿元嬰在內,越發眼紅。上來本想用原身禦敵,因金、石二人受有指教,一照面,各把飛劍、法寶、太乙神雷先給了它一個下馬威。妖龍身長吃虧,受了點傷,見不是路,忙即縮退回去,改用元神化身出鬥。
  妖龍負傷之後,越發激怒,必欲得而甘心。全神貫注在眾人身上,通未留意其他,申屠宏隱形飛下竟未警覺。以妖龍的功力,便乙、凌、白、朱諸老要想一舉除它,也非容易,何況是申屠宏。並且妖龍力大無窮,身比鋼鐵還堅百倍。一個應付不善,縱不引起災禍,元神只要復體,大片仙景花林定被掃蕩殘毀無疑。
  申屠宏行事素來謹慎,這次因見妖龍厲害、乙休人又不在,尤其小心。未料入門不久的師妹凌雲鳳飛馳數十萬里之外,當此大任,臨敵太猛,兩個門人又是幼童,一見妖龍,激於義憤,未加思索,便即動手。
  妖龍眼看好些肥肉,相持數日不能到口,正在饞極。忽見雲鳳師徒自空飛下,自恃飛遁神速,復體甚快,元神竟然離體飛起。就在這時機瞬息之際,申屠宏佛光一起,恰巧隔斷妖龍元神。等到其警覺欲退回,已是無及。
  其實雲鳳早得楊瑾預示,下時胸有成竹,故作大意。實則早命沙、咪兩小將牟尼珠隱去寶光,暗中護住全身,便無申屠宏相助,也不致受害。那專一克制水陸精怪的至寶神禹令,也早準備停當。一見妖龍化身飛起,來勢猛惡,大出意料之外,慌不迭將神禹令一揚。一股百十丈長青濛濛的光氣剛射出去,妖龍急於回護原身,已不戰而退。
  經此一來,妖龍鬧了一個首尾受敵,哪一頭也未顧上。佛光首將回路擋住,不特無法衝過,元神反被吸住。驚悸惶急之中,正要掙逃,禹令神光又罩將下來。妖龍元神立被裹住,兩下合圍。妖龍像是一隻極猛惡的野獸,自投陷阱,空具神通,不能自拔。佛光、寶光會合一絞,立成粉碎。
  申屠宏見妖龍元神雖死,下面原身也被飛劍斬成數段,仍在蠢動,生意猶存,恐有疏失。又將佛光裹住殘餘妖煙,連連絞動,直到妖魂消滅無蹤,方始停手。
  金、石諸人見那麼厲害的一條妖龍,竟被申、凌二人手到除去,好生欣喜。各自飛將過來,正待合力消滅妖龍原體。沙、咪兩小人小膽大,最是貪功。一見妖龍被寶光裹住,下面一道金光、一道銀光正在縱橫飛舞,繞向一條極長大的妖龍身上。看出妖龍皮鱗堅厚,暗具抵禦之力,身雖斬成數段,似乎未死,另有詭計。又見金光繞向妖龍頭上,只聽一片皮鱗碎裂軋軋之聲,急切間斬它不斷。
  二小不約而同,各把飛刀朝妖龍鼻孔之中直射進去。那妖龍修煉多年,功候甚深,腦中煉有內丹、元嬰。當元神消滅之際,本身仍具絕大威力,稍為奮力騰躍,湖面上下立成齏粉。縱然結局難逃一死,仙景卻難保全。只為初遇強敵,一見來人這等厲害,心膽皆寒。禹令神光既是剋星,元神首被消滅,減去許多神通。
  妖龍自知身太長大,反而吃虧,慘敗之餘,一心只望保住元嬰,用本身丹氣防護,乘隙遁走。因見上面佛光、寶光厲害,不敢就起。正在暗運丹氣抵禦飛劍,只等禹令神光一撤,立即變化逃去。及見眾人紛紛飛臨,寶光、劍氣滿空飛舞,就要飛下,情知凶多吉少。
  不料兩小隱蔽刀光,由鼻孔中飛入。等到警覺,元嬰已被刀光裹住,無力再施毒計。剛收轉丹氣,防護掙扎,兩小在外面也已警覺,忙以全力施為。身外丹氣一撤,飛劍金光繞處,龍首一下斬斷,大股鮮血,似瀑布一般向上射起數十丈高下。妖龍元嬰在一團紫黑色丹氣繞護之下,被兩道朱虹裹緊,剛剛飛起,雲鳳手中禹令神光已經當空射到。一下裹住,一聲慘嗥,化為殘煙消滅。
  這時遙聞:「師妹且慢!」眾人連忙回顧,一道長虹已自空飛墮。
  來人正是阮徵,見面便道:「可惜!此是前古妖龍元鼉,神通廣大,凶毒無比。化身雖只一個,功力卻與妖蚿不相上下。所煉丹元,送與干道友的夫人,至少可抵兩三千年功力。」
  說時,干神蛛同那懷中幼女也已雙雙趕來,聞言拜謝道:「多謝阮道友好意,但是我和內人歡喜冤家,互相糾纏已好幾世。她因前生被仇敵暗算,投身異類,羞於見人。我和她又不捨離開,只好長年附在我的身上,彼此俱都難受。幸蒙諸位道友下交,因得附驥來此。不料此行竟將妖蚿元嬰得到,不特借此恢復人形,因妖蚿純陰之質,得益實在不小。如蒙厚惠,只求賜她一粒大還丹便感謝不盡了。」
  阮徵笑道:「這個不難,乙師伯交遊最廣,身上所帶靈丹最多。有的並不在大還丹以下,少時由我代令夫人求取一粒如何?」
  干神蛛方要答言,阮徵深知乙休性情,朝他使了一個眼色,便未開口。眾人見他那附身妖蚿元嬰的愛妻美如天仙,容光嬌豔。因為沒有衣服,穿著他一件又肥又短的道衫,上半露出雪白粉頸,下面白足如霜,玉腿半裸。依附丈夫身前,隨同向眾禮拜,越顯得姣小玲瓏,楚楚可憐。
  干神蛛卻生得又矮又胖,相貌奇醜,長衣脫去,其狀更怪。二人一美一醜,相去天地,偏又那麼恩愛,如影附形,不可離開,全都好笑。
  金蟬隨問:「乙師伯可將妖蚿除去了嗎?」
  阮徵一說經過,眾人才知乙休早已算定,為想借此考驗自己道力,特命阮徵第七日趕到。不料阮、凌二人俱都急於赴援,以防誤事,仍是早到半日,才知事有定數。想起銅椰島的經歷,便不再固執己見,仍照妙一真人飛書行事。
  原來妖蚿失去元嬰,慘敗恨極,誓以全力拼命。除來復線與地軸躔道通連,可以引發太火,尚有一處地竅,與元磁真氣發源之處相連。那地方便在妖蚿所居廣殿後側地底深穴之中,相隔只百餘里。
  乙休惟恐丹毒之氣為害,特意送往離地萬七千丈以外兩天交界之處,借著乾天罡煞之氣與法寶之力,將其消滅。費了一些時候,以致晚到一步,妖蚿已經遁走。
  妖蚿另一化身,因被乙休禁網法寶阻住,竟仗玄功變化,由一山峽縫中竄入來復線內。那地方原是龍猛暗中開出來的逃路,事前不曾查到,致被妖蚿尋到,竄了出去。乙休如果親身趕往,太火一被引發,天外神山必化劫灰,地底妖龍又在此時裂地而出。
  妖蚿引發的元磁真氣,雖有一件法寶可以抵禦,也只暫時鎮壓,不能消滅。那時元磁真氣必被地火引燃,威力之大,不可思議。再為法寶鎮壓,不能宣洩,定要引起海嘯。那為避免妖蚿侵害,深藏海眼之下的許多精怪,存身不住,也要興風作浪。
  乙休當時難於兼顧,略一盤算,隨用傳聲,密令眾人絆住妖龍。自己分化一個化身,用一件至寶去將磁源來路堵塞。再用一道神符幻出阮徵,手發神砂,緊追妖蚿,與之相持苦鬥。乙休親身追入來復線,在禍發頃刻之間趕到前面,用一幻象將妖蚿引入子午線死圈之內,並將回路隔斷。
  妖蚿化身還想引發太火,不料對敵時,乙休痛恨妖蚿淫凶陰毒,竟拼捨一件法寶,用一枚神鐵環隱去寶光,束在它的身外。因此,妖蚿剛一竄進子午線,便被元磁真氣吸緊。妖蚿幾個化身全具神通,功力只比當中主體稍差,仍是狡詐機警,不比尋常。雖然情急相拼,仍想全身而遁,將太火引上來復線後,便仗本能,就此逃往中土,本無必死之意。
  無如性太貪殘,又為幻象所愚,一味窮迫不捨。等到追入死圈,幻象忽隱,方才醒悟,已經無及。那磁光太火仍順地軸躔道自為消長,分合流轉,並未起甚波動。妖蚿化身卻被太火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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