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回
  赤手拯群仙 萬丈罡風消毒霧
  深宵騰魅影 千重雷火遁凶魂

  妖蚿原因那丹毒之氣與本身元靈相合,匆匆敗逃,不及回收。阮徵再被錢萊止住,妖蚿久未覺出動靜,認為敵人無法破它。反正收發由心,神速如電,稍有警兆,立可收回。又以元嬰受人劫持,無暇他顧。心想對方既不能破,樂得用他困住仇敵,掩蔽逃走,便由他去。
  誰知乙休趕來,用韓仙子一件至寶將妖氣裹住。再用少陽神君所贈三陽神雷,由內爆發,將其送往兩天交界之上消滅。等到妖氣被火雲裹住,震破縮小,方才警覺。忙運玄功一收,竟未收回。這也是一件性命相連之寶。料知元嬰雖受劫持,只要自己不先發難,敵人絕不敢傷。好在仇敵已被禁閉,不會逃出,一時情急失智,便追了出來。
  妖蚿迎頭遇見阮徵等趕到,猛想起:「此人法力何等厲害!妖氣與心靈相連,就被震破,也有殘餘收回,怎會絲毫皆無?分明被人全數消滅,連先前幾個仇人也都救了出來。似此法力高強,如何能與為敵?」心念微動,剛剛飛身遁逃,念頭還未想完。眾人的法寶、飛劍已似驚虹亂飛,潮湧而來。
  阮徵天璇神砂更似千丈星河、無邊光雨,將妖蚿全身裹住。三朵血蓮跟蹤飛起,打向前去。妖蚿吃過大虧,驚弓之鳥,本就怯敵。加以適才元氣大傷,神通已不如前,越發膽寒,哪裡還敢久停。百忙中把心一橫,不等血蓮飛近,便現原形,噴出一片妖光毒煙。仍用前法,捨卻一個肉身,變化逃走。
  不料敵人上過一次當,有了防備,一見妖蚿噴出大片煙光。恐其重施故伎,忙把天璇神砂發揮全力,電一般湧過來。妖蚿也真心狠,見頭一個化身剛剛脫體飛出,敵人並不理睬,星砂來勢更急,身子又被吸住。知道危機不容一瞬,只得又捨一條肉身,化形遁走。無如敵人來勢神速,還未衝出重圍,大量星砂又湧上身來。似這樣,接連三次過去,雖仗神通變化,長於隱形飛遁,先後仍捨了三個肉身、兩個妖頭。才算勉強逃出,往另一秘窟中竄去。
  妖蚿痛定思痛,心中恨極,自去發動陰謀毒計,作那最後打算。
  眾人見妖蚿原身接連出現了好幾次,俱為法寶、飛劍所誅,滿空血雨橫飛,紛紛下落。早疑牠重施故伎,事後細一查看,仍只得三身兩首。知道妖蚿六首九身全能分化,只要一首一身留下,便是禍害。尤厲害是當中兩個主要的身首,最具神通,竟被逃走,料知前途阻礙尚多。
  再一想起乙休適才所說的話,妖蚿必不甘休。阮徵見柬帖註明,限令七日之內趕回,在未去川邊倚天崖龍象庵以前,還要往大咎山去,助仙都二女、李洪三人抵禦群邪,除那毒手摩什。
  這一往返,有數十萬里之遙,中隔極光太火與元磁真氣天險。惟恐延遲誤事,正和金、石諸人告別要走,忽聽湖底有人急呼求援之聲,隱隱傳來。
  金、石諸人先聽乙休之言,雖因起身匆促,不及細問,早就料到盜去元嬰的是干神蛛。一聽呼援之聲,果然是他。惟恐邪法厲害,難於救他出險,忙把阮徵拉住。
  金蟬說道:「二哥慢走,我們還有一個好友被妖蚿圍在妖窟之內呢。」
  阮徵只得隨同眾人,匆匆飛下去一看。那湖底也是一片玉質,緊靠平臺一面,有一個數十丈高大的洞穴。
  錢萊忙道:「那便是妖蚿潛藏元嬰所在,弟子受人指教,曾經去過,並帶人暗藏了一粒寶珠在內。裏面歧徑和大小洞穴甚多,不知人困何處?待弟子前往一看吧。」
  石完插口道:「我也同去。」隨說,二人當先往前飛去。
  阮徵行事謹慎,為防妖蚿不捨元嬰,暗中掩來。先用一朵血蓮發出大片金碧光華,將洞口封閉,加上本門禁制,然後率眾飛入。見那洞穴又深又大,果然歧路甚多,大小洞穴約有一二百個。
  耳聽干神蛛呼喚求援之聲甚急,無奈所有洞穴俱都傳聲響應,以眾人的耳目。急切間竟查不出准在何處,連找了幾處俱都不對。
  金、石二人方在發話詢問,耳聽干神蛛遠遠答道:「我們在妖窟最深之處。妖蚿雖不在此,但它邪法厲害,出口被妖光封閉,不能脫身。內人又發現地底還伏有禍胎,事在緊急,非諸位道友合力,不能破去妖光,救我夫妻出險。務請從速,稍遲便無及了。」
  眾人已經飛進十餘里,那聲音老是若遠若近,所有洞穴齊起回音。後來還是阮徵潛心體會,稍為分辨出一點方向,同在寶光防身之下,循聲前進。又飛了十餘里,地勢越發往下彎斜,隱聞戰鼓之聲出自地底。方疑人在下面被困,干神蛛仍大聲疾呼,阮徵四處查聽。
  忽見錢萊、石完由側面破壁飛出,見面急道:「那妖蚿真個可惡!干師叔被困之處,就在前面不遠。洞口已被妖光封閉,妖蚿並用邪法顛倒途徑,中有極厚玉壁相隔,無路可通。待弟子向前開路,照直進去吧。」說罷,二人各縱遁光,朝對面玉壁上衝去,當時裂開一縫。
  眾人跟蹤飛入,晃眼便將那十多丈厚的玉壁穿過。見前面地上有一個三四尺方圓的地穴,上面湧著一片暗綠色的妖光,好似妖蚿已在遠處警覺,自知無幸,立意相拼。
  眾人剛一飛入,妖光便往穴中鑽去。幸而阮徵久經大敵,手疾眼快,剛一瞥見,天璇神砂早脫手飛出,射向穴口,將妖煙吸起一裹,立時化為烏有。
  眾人見干神蛛滿面驚慌飛了出來,他長衣已經脫去,手上抱著一個十二三歲的赤身少女。身上披著干神蛛那件黑衣,與妖蚿長得一般無二。見了眾人,滿面嬌羞,倚在干神蛛懷內,星眸微閉,低頭不語,神情甚是親熱。
  石完性暴,知是妖蚿元嬰,大喝:「干師叔還不快把妖怪殺死,抱她做甚?」隨說,揚手一道墨綠光華,便往少女身上射去。
  干神蛛因和阮徵初見,正想朝前請教,驟不及防,方在飛身縱避,口喝:「且慢!」
  少女已張口一片灰白色的光網,將石完劍光敵住。
  金、石二人一見少女口噴白光,全都知道就裏,甄艮忙將石完喝住。
  耳聽地底戰鼓之聲又起,干神蛛忙道:「此非善地,不是講話之所,到了外面再說吧。」
  金蟬仍命錢萊、石完開路,以免損毀玉洞靈景。一會飛將出來,到了湖旁平臺之上。阮徵急於上路,無暇細問經過,和干神蛛匆匆禮敘,二次正要辭別。忽見廣殿後面精光萬丈騰空而起,夾著大片極猛烈的風火交哄之聲,甚是驚人。同時地底戰鼓之聲也越來越盛,由遠而近,往上傳來。
  少女櫻口微動,干神蛛急叫道:「諸位道友,快作準備。浩劫恐將發動,再稍遲延,這座天外神山光明仙府便保不住了,我們的吉凶也自難定了。」
  眾人聞言大驚,阮徵也甚驚疑。略一停頓,猛聽空中乙休傳聲大喝道:「阮徵快走!你們不必害怕,待我擋它一陣。」
  阮徵料知事情萬分兇險,所以連這位老前輩也未說什滿話。自己此行事關重要,越快越好。匆匆應聲:「弟子遵命。」便往回路中飛去。
  心光遁符,佛法神妙,瞬息千萬里,又是歸途。有了來時經歷,不消一日,便衝出極光圈外,由子午線橫越過去,一直飛行到大咎山附近,靈符也便失效。
  阮徵遙望山頂鬥法正急,想起恩師命靈雲所示仙機,改縱遁光隱身飛去。果然屍毗老人愛徒田氏弟兄在彼,忙用傳聲告知李洪,三人合力,暗中助其脫險。等到煉化毒手妖魂,群邪傷亡敗逃,再與申屠宏尋到李洪、龍娃,互相細談,說完各人經過。
  李洪問道:「蟬哥他們既然情勢緊急,你還不快去?我們走吧。」
  阮徵笑道:「我來時比你還心急,惟恐七天之內難於往返。不料煉化毒手已成尾聲,並無耽擱。適才大師兄又將二相環還我,六環已經合璧,加上西方神泥,威力大增。我由光明境到此,才一天半的光陰,乙師伯既限我七日,必有原因。聞說楊仙子正在除那蚩尤墓中三怪,早去必不能將寶鼎、神鳩借到。我們與大哥難滿重逢,樂得抽空聚上些時,何必忙呢?」
  李洪笑道:「我真糊塗,只顧心急,想見你們七矮和那小神僧,把方才你說的話俱都忘了。等在這裏多沒意思。我們難得見面,你和大哥以後更是海天遼闊,見面時少。乘這幾天工夫,找個地方玩上一會,或是尋點事做也好。」
  申屠宏笑道:「洪弟歷劫九生,依然童心未退。我們不比世俗之人,此時仙業未成,有甚可玩?」
  阮徵笑道:「乙師伯明知有三數日的閒空,催我早來作甚?其中必有原因。此山荒寒,無甚可觀,換個地方也好,省得鄰近妖窟,難免不生枝節。」
  李洪接口道:「我想乘著月夜,同往洞庭、鄱陽兩湖水天浩渺之區遊玩一夜。我們大都久已不食人間煙火,難得今夜月明,岳陽樓上如有夜市,大家痛飲幾杯,叫龍娃嘗嘗異鄉風味,豈不也好?」
  申屠宏道:「金、石諸弟正在待援,我們就乘月夜登臨,也須找那清靜隱僻之地,同道所居洞府盡多勝景,何必去往人多之處?以我之見,在去小南極以前,千萬不要再生枝節了。」
  李洪忽然喜叫道:「有了!我們左右無事,何不趕往倚天崖,幫助楊仙子除那蚩尤墓中三怪?看似多事,實就本題立論,早把三怪除掉,我們不就可以早動身了?」
  阮徵笑道:「洪弟,難為你還是佛門中人,這等好勝喜事,一天也閒不住。」
  申屠宏道:「二弟可知佛門最重因果,他前幾生受盡妖邪危害,應在今生還報。所以功力儘管精進,性情始終未改。否則,這些因果如何了法?他的主意並不算錯,也許乙師伯催你早來,為的就是這事。」
  三人因是累世深交,情勝骨肉,申、阮二人素把李洪愛如幼弟。山頂又恰只一塊條石,李洪居中,申、阮二人一左一右,並坐其上。良友重逢,對月談笑,甚是高興。加以法力都高,如有妖邪來犯,或是路過,老遠便可警覺。此時雲淨天空,山高月小,清光如晝,玉宇無聲,誰也不曾留意。
  龍娃先是立在申屠宏身旁,出神靜聽,李洪憐他久立,命向左側樹根上坐聽。龍娃深知小師叔對他憐愛,不聽話不行,但又不願遠離。便去尋了一塊石頭,放在申屠宏對面,然後坐下。
  李洪笑他對師父如嬰兒戀母一樣,龍娃不好意思,把頭一偏。目光到處,忽見相隔不遠的對面山坡上,貼著地皮,微現出一片極淡薄的白煙。後面似有兩個怪人影子,由地上冒出,只一閃,便往地下鑽去,隱現絕快。如換別人,必當山上起霧,那人影也是眼花。
  龍娃一則福至心靈,自知根骨不濟,處處留心,近來又長了一點經歷,認定左道妖邪慣放煙霧,心有成見,再則近服靈藥,智慧大增。一見便驚呼道:「師父、師叔,快看後面!」
  李、阮二人聽完申屠宏之言,本要商議起身,也恰站起,聞言回顧。就這晃眼之間,白煙已隱,夜月清輝,照得四山好似蒙了一層銀紗玉雪,到處靜蕩蕩的,一點跡兆俱無。
  李洪笑問龍娃:「你大驚小怪做甚?」龍娃便把前事一說。
  阮徵眼界甚高,又與龍娃初次見面,不知底細。見他根骨平常,相貌醜怪,除人很至誠外,別無可取。雖然愛屋及烏,終覺大哥乃本門弟子之長,怎會頭一次便收了這麼一個徒弟?心中未免不滿。再見他忽然失聲驚叫,回顧卻又無甚跡兆,以為龍娃神倦眼花,年幼無知,沒看清便大驚小怪。否則,妖邪既敢由後來犯,怎會不見?
  就這互相回顧答問之際,猛瞥見環著四人所立山頭,由地上激射起無數縷的白色淡煙,勢甚神速,一出地面,便電也似急往當頭高空中射去。晃眼展布開來,成了一個其大無比的煙幕,罩將下來。那煙看去又稀又薄,可是一到上空,立時星月無光,四外一片混茫。同時地面上也冒起一蓬煙網,除四人立處外,仿佛由地上四面揭起,朝上兜來。另有七八枝血紅色的火箭,朝四人身上射來。耳聽萬千鬼嘯之聲宛如潮湧,腥穢之氣撲鼻難聞。
  三人這才知道來了邪教中勁敵,因知自己法力甚高,不敢近前。暗用陰謀,將邪法做成一圈,暗伏地底,等準備停當,然後發難。本來打算掩到近身之處,聚起暗算,因吃龍娃叫破,不等佈置完成,便先發動。因為來勢太快,上面邪煙已經下壓,下面的也快湧到身前。
  李洪金蓮寶座首先飛起,阮徵揚手一股五色星砂便朝空射去。那七八枝火箭妖光也已射到。本來龍娃處境最險,申屠宏知他靈慧忠實,所說決無虛言,一直都在留意,妖煙一起,忙喊:「龍娃快來!」手中伏魔金環先化為一圈金霞,飛上前去,將龍娃全身罩住。
  那火箭妖光恰也射到,吃金霞一撞,只聽幾聲鬼叫慘嗥,全被震散,化為一片黑煙而滅。因為來勢特快,先後相差不容一髮。同時李洪金蓮神座已化成一朵千葉蓮台,將龍娃招來,一同飛身其上,才得無事。就這樣,龍娃已為那股腥穢之氣所乘,頭暈心煩,搖搖欲倒。
  李洪不禁大怒,急喊:「大哥、二哥,此是何方妖邪,千萬不可放他逃走!」一面把靈嶠三寶連同兩柄斷玉鉤,一齊發將出去。申、阮二人也各指飛劍、法寶,一同夾攻。
  一時精光萬道,霞彩千重,加上中雜無數金星的五色神妙光雨,頓成奇觀。
  那妖人乃前殺妖婦五淫仙子秦嫫之兄秦魋,邪法比妖婦還高。因為有事來晚了一步,途中遇見敗逃下去的妖黨說起前事,又驚又恨。知道仇人厲害,決不好惹,自恃所煉邪法陰毒神速,特意暗遣妖徒,由遠方地底暗下埋伏,四面合圍,突然發難。準備一擊成功,驟出不意,至少也傷他兩個。
  不料只聽傳言,不知敵人深淺,以為那持有七寶金幢的小寒山二女不在,所煉白骨搜魂網專汙敵人法寶、飛劍,攝人魂魄真神,最是難破。那陰磷火箭,更是不論對方多高法力,中上便是無救。
  做夢也沒有想到,申、阮、李三人所持不是仙府奇珍,便是佛門至寶。單是李洪西方金蓮神座,已是諸邪不侵,萬無敗理。那天璇神砂、伏魔金環,更是專制妖邪的剋星。何況還有許多法寶、飛劍,威力俱都極大。
  一瞬間,當空妖網邪氣首被天璇神砂衝破,現出天光。申屠宏再把本門太乙神雷朝四外亂發出去,連珠霹靂之聲驚天動地。妖人明知敵人厲害、自己不是對手,仍以素性兇橫強做,不到力竭智窮,不甘敗退。自恃邪法異寶甚多,尚未施為,妄想僥倖與敵一拼。
  李洪恨極妖人,立意除他。預料蓮台佛光如若放出,妖人看出無隙可乘,又見這面法寶如此威力,定必不戰而逃。為此故示破綻,引使來犯,不將佛光放起。
  李洪並用傳聲暗告申、阮二人:「這類邪法得隙即入,妖人定必自恃。煙網一破,可各分開誘敵,只由我一人在蓮臺上暗中戒備,並護龍娃。千萬不可放其逃走。」
  阮徵本與李洪同一心計,既防妖人逃走,又見申屠宏太乙神雷雖將妖網震破,並未消滅。恐其隨風吹散,為害人間。這類邪法,不知聚斂多少凶魂厲魄,成功不易,必不肯捨。因此在當空妖網剛一衝破之際,神砂星光便似電一般衝出煙層之上。四面反捲而下,煙網立被裹成一團,連地上妖煙也被神砂吸起在內。跟著運用玄功,將手一指,只聽萬千惡鬼悲嘯慘嗥之聲,淒厲刺耳,晃眼消滅,無影無聲。
  妖人連失重寶,越發激怒,吼嘯如雷,現身飛撲過來。四人見那妖人生得和妖婦一樣醜怪,只身材高大得多,也是通身赤裸,不掛一絲。雙手空空,並未帶甚法寶兵器,只在身上畫著不少刀劍戈矛、針箭釘錘、水火雲煙以及各種奇怪圖形。從頭到腳畫得密密層層,五顏六色,遍體都是。雙手各畫日月之形和一些血紅火焰。髮長尺許,色如黃金,怒極發威,根根倒立,便惡鬼夜叉也無此獰惡醜怪。
  阮徵見妖人竟不畏神砂威力,對面撲來,心疑有詐,意欲試他一試用。剛指神砂擁上前去,將妖人裹住,暗把血蓮隱去寶光,發向空中。在神砂合圍中,妖人身上突飛起十來道各色妖光,中雜一團團的血焰,剛一離身,血焰便自爆發。雖然轉眼那十來道妖光被消滅淨盡,但神砂星雨竟被蕩了兩蕩。妖人身形方才消滅,空中喝罵之聲又起,又重出現。
  阮徵知被自己料中:先滅妖人不是化身,便是幻象虛影,那些邪法異寶卻是真的。照此情勢,妖人不久必逃,便留了神,並用傳聲暗告申、李二人,設計誘敵。
  妖人本想用自煉化身幻象,帶著邪法異寶愚弄敵人。使其分心,專顧前面,以便隱形變化,乘隙暗算。及見敵人法寶如此厲害,剛一出現,便即消滅,生了戒心。無如惡氣難消,二次下手,換了方法。意欲多幻出幾個虛影,同時分頭出現,自己在空中運用邪法,再試一下。如不能勝,先行遁走,日後再作復仇之計。
  做夢也沒想到,空中伏有三朵血蓮,此是魔教中最有威力之寶,敵人存著以毒攻毒的心意。他這裏剛一發動,阮徵早在暗中查看好了妖人來路方向,及見五個幻影分五面相繼出現,立照預計行事。
  妖人見敵人分頭迎禦:那最厲害的五色星砂和那一圈金霞,分敵東、南兩面三個幻影,金蓮上幼童獨敵兩個幻影,似見自己法寶相繼離身飛起,有些手忙腳。金蓮寶光雖極神妙,但是只護四外和腳底,頭上並無防護。誤認李洪根骨雖佳,修為不久,全仗師傳法寶,無甚道力經驗。那手放星砂的少年又似貪功,獨自飛起,向那未消滅的一個幻影朝空追去,正好乘虛而入。
  他這裏正在施為,李洪已按阮徵指教,一面與來敵幻影故意相持,一面運用佛門心法暗中戒備。待不一會,果然心靈上有了警兆,立把佛光飛將出去。妖人一見佛光突現,才知凶多吉少,有敗無勝,立縱妖遁逃走。雖得掙脫,佛光照處,隱形法已被破去。就這樣,仍不捨那殘餘法寶,還想收回再逃。緩得一緩,猛瞥見三朵畝許大的金碧蓮花,各由花瓣上射出萬道血焰毫光,突在空中出現,三面合圍上來。那五色星砂也似銀河倒瀉,當頭壓到。
  妖人不由心膽皆裂,哪裡還敢上升,慌不迭飛出一個化身,先擋一陣。同時撥轉妖遁,往下急射,竟欲穿地逃走。無如原形不能再隱,所用幻影又早被人識破,一任機警狡詐,全無用處。剛剛掉頭向下,申、李二人的飛劍和斷玉鉤已當頭迎上,雙雙環身一絞,妖人立被斬成粉碎。
  申屠宏揚手又一太乙神雷打去,阮徵的星砂、血蓮也自空中電射而下,幾面夾攻。妖人殘屍下墜,血肉紛飛中,飛起一條黑影,吃申屠宏伏魔金環往上一絞,便已消滅。
  李洪方說:「這妖孽真個找死!」
  阮徵急呼:「洪弟快將佛光展布,留神妖魂逃走!」話未說完,阮徵手指星砂,已似狂濤怒湧急追下來。同時瞥見地上射起兩條黑影,往斜刺裏飛去,到了前面,化成兩團黑氣,飛星電漩般接連千百個滾轉,合而為一,仍還原形,刺空飛去,神速已極。阮徵那麼快的星砂,竟會差了一步沒有追上。
  原來妖人煉就三屍元神,已被捨卻一個元神,乘隙遁走。
  四人見那妖魂逃路正是川西一面,反正順路,自然不捨。因帶龍娃同飛,便把法寶收回,會合一起。
  阮徵道:「我深知這妖孽的來歷,如放妖魂逃走,不知要害多少生靈,最好追上除去,才可免患。」雙方飛行均極神速,尤其四人遁光聯合,勢更猛烈,宛如一溜驚虹橫空而渡,晃眼便是千百里外。
  追來追去,追到大雪山邊界,雙方已是首尾相銜,相去不過里許遠近,眼看就要追上。遙望前面,一峰刺天,高出雲表。近頂有一危崖,下有一洞,宛如巨吻怒張,向空噓氣,正在噴吐雲霧。妖魂好似急不暇擇,本由洞側斜飛,快要飛過,猛一掉頭,便往洞中飛去。洞中立冒出一股雲煙,將妖魂裹進。妖魂黑影好似誤投虎口,並還現出掙扎之狀。
  四人飛近,李洪便要跟蹤追入,申、阮二人連忙攔住。仔細一看,洞口雲煙已止,形勢雖然險惡,內裏卻並不深,只有丈許便到盡頭。石壁地上,滿是塵沙冰雪堆積,外面更是冰封雪壓,已成玄色。分明高寒荒僻,亙古以來無人蹤跡。洞中雲煙噴得奇怪,洞壁完整,並無逢隙,妖魂怎會不見?
  阮徵雖覺此非善地,無人便罷。如若洞有主人,妖魂如非運用邪法幻化遁走,被其收留,絕非易與。心中念著光明境應援之事,妖魂既未追上,不欲另生枝節。正想招呼眾人,仍往倚天崖趕去。
  龍娃笑道:「明明見妖魂逃來此洞,怎會不見?師叔何不用佛光寶光照他一照,妖魂如在裏面,不就現出原形了麼?」
  申、阮二人先因洞中不見一絲邪氣,地上冰雪塵土均非幻化,匆促間不曾想到用法力試探。李洪首被提醒,已將佛光發出,朝洞中照了一照。仍是原樣,無跡可尋,只覺心神微微動了一下。因申、阮二人見無異狀,正在催走,也未在意。都當妖魂幻化逃走,略為商議,便同起身,帶了龍娃往倚天崖飛去。
  兩地相去不遠,頃刻飛近。因知女仙楊瑾帶了古神鳩同隱雙杉坪側山腹之內,便往當地飛降。剛一落地,忽聽重石墜地,砰的一聲。回看身側,倒了一塊三尺來長的石條,上面並還帶有冰雪塵沙。
  李洪忽然驚叫道:「龍娃呢?」
  申、阮二人一看龍娃,已不知去向。隨聽石條上發話道:「無知豎子,竟敢無故擾我清修!為此將他押禁洞中三日,以示薄懲,期滿自會放出。你們不服,可來尋我要人便了。」
  眾人聞言大驚,依了阮徵,楊瑾仙居近在咫尺,必知此人來歷,意欲叩壁求見,問明再去。申屠宏卻是師徒關心,雖知適才帶了石頭幻化的龍娃,同飛了這麼遠里程,竟未覺察。對方不問邪正,均非弱者。但因龍娃無甚法力,性又強毅,被禁必定不服,左道中的禁法多半惡毒,恐其受苦。
  又想自己和李洪均有佛門至寶,適才佛光照洞,本是李洪所發。對頭因龍娃開口提醒,拿他出氣,行事又極鬼祟,可知仍有顧忌,為此想先趕往援救。李洪最愛龍娃,性又疾惡,力主快去。申屠宏便令阮徵往見楊仙子,請教之後,問明對頭來歷,速急來援。匆匆說完,便同李洪往來路孤峰危崖上飛去。
  二人到後一看,崖洞仍是原樣,靜悄悄地看不出一點形跡。
  申屠宏因對方來歷深淺一點不知,意欲先禮後兵,說道:「我乃妙一真人門下弟子申屠宏,適同師弟阮徵、李洪追一妖人,路過此山。見那妖人飛入崖洞不見,不知洞中有人,曾用佛光查照。後到雙杉坪落下,聽道友石上留音,才知小徒被道友擒去,為此前來請教。
  「道友在此清修,本不應冒犯。但是小徒入門日淺,毫無法力,並且佛光照洞乃是我等三人,與他無干。如蒙念其年幼,事出無知,從寬放出,固感盛情,否則,也請現身賜教如何?」說完,並無回音。
  李洪早就不耐,忍不住喝道:「你這人好無道理。我們因見荒山古洞,不像修道人隱居之所,妖魂恰又隱入此洞,你如真是有道之士,理應助我們除此妖邪。就便不願驚擾,也應現出形聲攔阻。你始而隱藏不見,末了又將我師侄用詭計擒去,是何道理?有本事只管找我,無須欺軟怕硬,朝那毫無法力的幼童出氣。趁早放出,兩罷干戈,否則,我便不客氣了。」
  說完,仍無應聲。申屠宏也已有氣。
  二人正要下手,忽聽一老婦人的口音,喘吁吁發話道:「孺子無知,我不過看在你們師父份上,不肯與你們計較。但我巨靈崖不許外人侵犯,就便無知誤入,也須少受懲罰。因你們徒弟多嘴,為此將他拘禁三日,其實並無害處。我因夙孽太重,正坐枯禪,休說行動,連說話也是艱難。妖魂過時,正值洞中神火剛消,餘煙不盡,誤認同道,情急自投,現已被我法力煉化。
  「你們不知輕重,又來登門尋事,就此放過,情理難容。除非應我昔年誓約,你們也須受我禁制三日,才可放走。我在此隱修,再有三日,便整整兩個甲子。除每日三個時辰,元神去至下層洞內而外,終日在此枯坐。你們自有眼無珠,怪著誰來?」
  申屠宏聽出對方口氣輩分頗高,料是與師父相識的散仙。又聽龍娃並未受苦,心中一放,氣便平和許多。方想請問姓名,如何應付,李洪也略平盛氣。後聽對方口氣越來越不好,竟連自己也要禁制三日,不由大怒。剛要發作,忽見正面石壁上現出一點人形。
  二人定睛一看,原來壁上乃是半人來高一個石凹,中坐一個老婦,生得身材橫寬,甚是臃腫,一個扁圓形的大頭,亂髮如繩,兩顴高起,扁鼻掀天,咧著一張闊口,牙齒只剩了一兩枚,胖腮內癟,巨目外突,瞳仁卻只有豆大,綠黝黝地不住閃光,兩道灰白色的壽眉一長一短,往兩顴斜掛下來,形容醜怪,從所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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