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回 火伏地中 妖光熔玉嶺 人來天上 星雨瀉銀河
妖蚿飛遁神速,先前又吃過虧,本不至於受傷。也是晦運臨身,陰錯陽差,到處受挫,多受傷耗。正在厲聲喝罵,只當敵人仍和先前一樣潛心兀坐、以靜禦動、不加理睬、決無什麼作為。
不料毒龍神香乃陷空老祖苦煉多年的至寶,不特香中異味專制妖邪精怪,一任功候多深,一聞此香,也必昏昏欲醉。內中更暗藏有寒焰神雷,只要三枝連用,互相融拿,立生妙用。何況七枝香同時施為,齊注一處,威力更是大得出奇。
妖蚿眼看好些美味,連耗多日,空自眼饞喉急,不能到口,反受傷折。淫欲之心又復奇旺,急怒交加,不由失了理智。一見神香來勢猛烈,依然不捨就退,自恃全身堅逾精鋼,想將身上竅穴用真氣閉住,試它一試。
誰知陷空老祖特意假手眾人來此除它,惟恐被其看破,神香具有分合生化之妙。那蓬光雨由表面看去,一撞便散,實則由分而合,隱而復現。晃眼化成無數豆一般大的寒碧精光,不用人指揮,便相感應,齊朝妖蚿身上打去。香頭上那股煙氣香光更是突突怒湧,朝前發射不已。
妖蚿見光雨散滅,七竅和身上要穴全被自己封閉,僅頭腦微昏,並未昏醉,以為得計。只等神香燃完,便把煉了數千年的丹氣全數噴將出來,豁出真元損耗,將光幕震散。再不便把那方圓三百餘里的玉山,整個倒翻或是熔化,將眾人壓入穴山底地火穴內,煉化成灰。再開一個火口,將眾人的真靈之氣吸入腹中,以為補償,兼帶雪恨。及見光雨剛散,突現出萬千點的寒碧精光,雹雨一般上下內外一起打來。雖然看出不似尋常,更沒料到冷焰神雷與魔教中陰雷異曲同工,各具絕大威力。微一遲延,妄想噴出丹氣防禦。就在這滿口綠氣噴出,現出原形,晃眼之間,神雷已紛紛爆炸。
只聽連珠霹靂之聲,驚天動地,身外綠氣首被神雷炸裂了好幾十處。未炸裂的冷焰寒光得隙即入,見縫就鑽,到了裏面,又復互相激撞,紛紛爆炸。妖蚿六條長身,又被炸傷了數十百處,四十八隻怪足利爪也炸斷了一小半,鬧得遍體鱗傷,受創甚重。如非身軀長大,皮肉堅硬,具有極大神通,玄功變化,就這一下,已成粉碎了。
妖蚿飛遁何等神速,原是一時疏忽,遭此慘敗。一見元氣大傷,知道不妙,趕忙縱身飛遁。如往來路退回也罷,無如受傷太重,激怒攻心,把敵人恨入骨髓。又見神香、寒雷多在光幕前爆發,逃時妄想由光幕頂上飛過,就便施展預定毒手。將腹中一粒內丹吐出,與敵一拼,震破光幕,微露空隙,立可成功。
說時遲,那時快,這裏妖蚿剛剛飛起,下面靈奇靜坐光層之內,早看出阿童神情痛苦。料為妖蚿所算,愛莫能助,正在愁急。過了許久,見阿童面色轉和、神儀明朗,心方一寬。跟著,妖蚿又在幕外喝罵,金蟬等七枝神香突然一起發射。
靈奇知道此香如不用以禦敵,可點四十九日以上。照此用法,大量施為,頃刻用完,救兵未到,豈不又少一層防禦?又不便出聲勸阻。正打不出主意,瞥見寒光爆發,萬雷怒震,才知香中藏有冷焰神雷。靈機一動,想起父親借鼎時曾說:「你諸位師叔有此七枝神香,足可防身除害。可惜事關機密,不能預泄,此行虛驚,當所不免。你那寶鼎與神香同一妙用,威力只有更大,務要緊記勿忘。到了前途,更不可向眾提起此事。」此時一見,知道鼎內必藏有冷焰神雷等異寶奇珍。
忽見妖蚿連聲怒吼,現出數十丈長的原形。六首高昂,九身蜿蜒,在殘餘綠氣環繞之下衝光冒火,往光幕頂上飛舞而來。那一大片光幕,立被遮黑了半邊。妖蚿遍體鱗傷,血肉狼藉,二三十條樹幹粗的利爪一齊劃動,作出攫拿之勢。目光宛如電炬,凶芒閃閃,血口怒張,厲吼連聲,來勢猛惡已極。受此重傷,不向來路逃退,反朝敵人飛來。
靈奇方疑它不懷好意,待要施為,便照父親傳授。手朝寶鼎一指。
錢萊急呼:「師兄快下手,留神妖蚿情急吐出內丹,光幕難免不受震盪,就來不及了。」
錢萊早得乃父錢康指教,深知妖蚿底細。雖然服有玉蓮靈實,不畏邪氣迷惑中毒,但是妖蚿邪法厲害,終恐一旦被其侵入,不能抵敵。一到當地,便用隱身法趕向師父身旁,匆匆稟告了幾句。不等發難,早用家傳專長,隱藏在靈奇身側。
初意眾中只有自己未帶神香,而靈奇所帶寶鼎,正與父親常說的靈癸殿中至寶寒氤寶鼎一般無二。照父親平日所說,有此一寶,便可除卻妖蚿,況又加上七枝毒龍神香。但不知為何不用?初入師門,未敢多言。因靈奇寶鼎威力更大,打算托庇。已然藏身多日,正不耐煩,忽見妖蚿慘敗,神情有異,看出將下毒手,忙即大聲告警。
妖蚿飛臨光幕上空,忽把九條長身一齊劃動,盤成一堆。凌空飛停在光幕上面,全身皆被綠氣包沒,把六個如意形的怪頭一曲一伸,全身倏地暴長,粗了兩倍。六首一齊向上直豎,左右四頭各噴出一股五彩煙光,直射當中兩張血口之內,全身忽又縮小。緊跟著,一聲極難聽的怒吼,由當中兩口內突噴出兩團五彩奇光。兩下裏一撞,合二為一,光團反縮小了些。看去不過飯碗般大,只是流輝電射,幻麗無比。妖蚿動作極快,光團一經會合,便往下打來。
靈奇恰在此時發動,再聽錢萊大聲疾呼,心中害怕,竟以全力施為。
寶鼎所藏冷焰神雷,又與金蟬等所用不同,威力更大。此是由合而分,出手便是大蓬銀色寒星朝上激射。雙方勢子又急,同時發動,剛出光幕,便撞個正著。又是大片霹靂當空爆炸,中間好似雜有叭的一聲巨響,滿空銀電也似的雷火橫飛中,一聲極淒厲的慘嗥,妖蚿已凌空遁去。那大片冷焰神雷也緊緊追向妖蚿身後,爆炸不絕。
只見一大團綠氣彩煙,裹著一個奇形怪狀、猙獰無比的妖物,滿空飛馳。前面那蓬神雷星雨也似具有知覺,緊追上去,仿佛妖蚿身具吸力,如影附形,兀自追逐不捨。妖蚿飛遁雖快,雷火寒星也極神速,妖蚿逃到哪裡,便追到哪裡,稍為挨近,立即爆炸。
妖蚿一粒內丹元珠,已被寶鼎中暗藏的神雷震破。化成大片彩煙,連同先前綠氣,護住全身,向前逃竄。不料神雷具有感應妙用,如磁引針,追上便炸。妖蚿元氣大為損耗,震得護身彩煙如殘紗斷絲一般片片飛舞。急得妖蚿不住慘嗥厲嘯,在光明境上空千百里方圓以內往來飛馳。其急如電,彩雲飛射,銀雨流天。再吃大片仙山樓閣,玉樹瓊林一陪襯,越覺奇麗非常。可是那神雷和魔教中陰雷一樣,一炸便完。這還是陷空老祖想致妖蚿死命,為數既多,又各具有分合吸引妙用。非打中妖蚿或是兩雷互撞不炸,無甚浪費,否則早就炸光了。
靈奇寶鼎中的神雷,固是一舉便全數發出。金、石等六人先見青白香氣之中藏有大量神雷,妖蚿驟出不意,竟受重創,正在高興,妖蚿已衝光冒火而起,往光幕頂上飛來。
靈奇百忙中一看,手中神香已去了十之六七,青白香氣仍舊向外激射,心中一驚。意欲將香閉住,留以備用,免得浪費。誰知香勢猛烈異常,無法封閉。同時瞥見妖蚿已盤空下撲,口吐內丹元珠朝光幕頂上打來。方在驚疑,猛覺手中一震,轟的一聲,那小半節香頭已化成一股帶有無數銀星的青白光氣,電射而出,衝出光幕之上,朝妖蚿追去。
靈奇神雷已先爆發,雙方前後相差也只一眨眼的工夫。那麼厲害的妖蚿,竟被這兩蓬神雷追得走投無路,護身丹氣連被炸散,看去受傷甚重。眾人先頗高興,石完更喜得亂蹦。
眾人連困多日,成了驚弓之鳥,雖見妖蚿現出敗象,終是拿它不隱,誰也不敢遽然發難。嗣見神雷越炸越少,妖蚿雖然身受多傷,並未致命,飛遁更急。均認為神雷發完後,更無制牠之物,妖蚿仇恨越深,少時捲土重來,如何抵禦?一有戒心,越發不敢妄動,除守在光幕之內待救,更無良策。
妖蚿先前極畏寒雷威力,繼見寒雷除頭一蓬初出時略為生化外,只一打中,便即消滅,早想激使全數爆炸。忽發現此寶靈異,儘管似流星過渡一般緊隨身後,可是不被打中,絕不爆炸。每中一雷,受傷還在其次,最可惜是數千年苦煉而成的內丹共只六粒,非再煉三數百年不能復原。本身精氣每中一雷,也必要損耗好些。那護身綠氣,又是數千年來不知殘殺了多少精怪生靈,才得凝煉而成,也吃寒雷震散不少。
妖蚿不捨再有損耗,只得運用玄功變化,飛騰逃避。到了後來,看出逃避無用,照此下去,損耗更多。心想長痛不如短痛,回顧後面追來的神雷寒星尚有三分之一,咬牙切齒,把心一橫,當中兩個大頭猛張血口,各把左右長身咬下兩丈多長,一條斷尾分別往後一甩。立有兩片暗綠色的妖雲裹住兩個妖蚿化身,朝那大蓬星雨反兜上去。
寒雷立被截住,一片爆音過處,全都散滅,兩段長尾也被炸成粉碎,灑了一天的血雨。妖蚿雖然神通廣大,動作很快,仍被那由空隙中穿過來的兩粒神雷打向身上,又中兩下重傷。痛定思痛,怒火燒心,忿怒欲狂。忙在空中把那兩條斷尾伸向前去,用如意形的怪頭含住一吮。那瀑布也似的血泉立時止住,成了兩條禿尾,往後甩去。
緊跟著,妖蚿六首高昂,九條長身一起擺動,被神雷震破的護身彩煙綠氣重又合攏,將妖蚿全身籠罩。口中怒吼如雷,由相隔二三十里的西北方天空中飛舞而來。
眾人在山頂上遠望過去,好似十來條極猛惡的妖龍擠在一起,帶著大片五色煙雲,在神山仙境上空電馳飛來,聲勢甚是驚人。方料來者不善,比前更凶,果然妖蚿創巨痛深,心中恨極。決計一到便下毒手。身子還未飛近,相隔里許,便把六個怪頭猛然往後一仰,再往前一伸,身形立即暴長了數倍。
妖蚿六張血盆一般的大口,各噴出一股暗綠色的光氣,天河倒瀉也似急射下來,分六面將光幕圍住。所到之處,那麼堅固的玉山當時消融,往下陷去,晃眼環著光幕,陷落了丈許深一個大圓圈。同時妖蚿身上的彩煙綠氣也結成一片雲網,往光幕頂上壓來。
那光幕乃眾人法寶、飛劍聯合結成,均與主人心靈相應。才一壓到,便覺重如山嶽,更有一種膠滯之力,一毫也不能移動。想起妖蚿先前所說下面乃是當地火穴,要將眾人壓入內煉化,再吸精氣之言,知道厲害。逃是逃不掉,上面和四方全被困了個風雨不透,更須防備妖蚿乘機暗算,幻化侵入,又不敢妄將光幕移動。
忽聽錢萊疾呼:「師父快作準備!妖蚿因為適才受傷,已經情急拼命,施展毒手,欲以全力將我們十人陷入地竅之內。此山下面乃是一團蘊積千萬年的乾靈真火,此時離地心火眼雖有三千餘丈深。不早打主意,被那火力吸住,再想脫身就來不及了。」
眾人知他深悉當地情勢,聞言一看。就在這晃眼之間,山頂地面環著光幕所在之地陷了一個大坑。玉質地面已成流質,化作淺碧色漿汁,四外飛漩流動,當中地皮隨往下陷。那數十丈高的穹頂光幕,被上面妖雲邪氣壓緊,正往大坑中下降,已經陷入地中好幾丈深。
方在驚惶,無計可施,忽聽正南方高空中有人用本門千里傳聲之法高聲喝道:「小神僧與諸位師弟不要驚慌,我阮徵來了!」聲到人到,一股五色星砂,似神龍吸水,電一般急斜瀉下來。同時又有兩道紫光,夾著三朵蓮花形金碧光華,蓮瓣上各射出一片其紅如血的毫光,帶著轟轟雷聲,齊朝對面妖蚿夾攻上去。後面一幢金光祥霞,裹著一個鳳目重瞳、面如冠玉、鼻似瓊瑤、秀眉入鬢、大耳垂輪、猿臂鳶肩、相貌英俊、身穿一件青羅衣、腰佩長劍、年約十五六歲的美少年,橫空電駛而來。少年約十五六歲,相貌英俊,身穿一件青羅衣,腰佩長劍。
眾人除石完、錢萊而外,俱都久聞阮徵威名。一聽是他,又見這等來勢,不由喜出望外。
妖蚿知道對方根骨深厚、道心堅定,想要苟合,絕難遂意。加以內丹元珠連同護身丹氣全被神雷震破,損耗太甚,受傷極重,就說費上數百年的苦功,也難修煉復原。好容易得有今日,再差不多兩年,只等元嬰煉成。再把內丹元靈真氣與之相合,立可脫去原形,幻化成一個美絕天人的女仙。衝破極光,去往北極陷空島,將那兩個冰魄寒精強行攝來,與之配合。由此與天同壽,萬劫不死,飛騰變化,為所欲為。
妖蚿不料竟被幾個幼童破去,把真元損耗了一半,如何不恨同切骨。為此,拋棄欲念,準備施展毒手,將眾人陷入小南極乾靈火穴以內,再去吸收靈氣。本心想光明境遠隔天外,又有極光太火阻隔,所困諸人已成網中之魚,絕無後援。對海不夜城島上雖有一個散仙錢康,法力頗高,但他門人眷屬甚多,絕不敢招惹自己。既然志在報仇,不想生擒,自是舉手之勞。
妖蚿一心打著如意算盤,猛瞥見正南方飛來一片彩雲。自恃當地到處禁網密佈、埋伏重重,縱有人來,無異送死。哪知來勢神速,心念才動,人已電駛飛到,空中禁網竟被衝破。剛看出來人是個美少年,根骨似比所困仇敵更好,邪念重又勾起。正待暫捨下面諸人,迎上前去,施展邪法,將來人擒住,以備少時享受。哪知晦星照面,阮徵天璇神砂威力至大,正是妖蚿剋星。見機先逃,尚且無及,況又迎上前去,豈非自投死路。
阮徵因齊靈雲傳命,曾說七矮諸人已經被困多日。自離師門八十一年,日夕懷念恩師,嚮往宮牆,遭遇艱危,情如切割。忽然奉到這麼重大的使命,可見師門恩重,期愛至厚。以前嚴罰峻拒,實是玉我於成。驚喜交集之下,惟恐相隔太遠,勢孤力弱,誤了時機。
阮徵接過新發還的幾件法寶,便照靈雲所說,施展佛門心光遁符,往小南極天外神山飛來。佛法神妙,又值當日極光太火對消,阻力微弱之際,再加上天璇神砂專能抵禦兩極元磁真氣,只稍為受了一點阻礙,便自衝過。
到了來復線上,阮徵不知全年只此六月十五日起,每夜子時這一個時辰大火最弱。誤以為途中耽延了些時刻,惟恐誤事,心中愁慮。一入光明境,隔老遠,便看出眾人被妖蚿用邪法困住,越發情急。剛一照面,便以全力猛攻,除將天璇神砂大量發出而外。又將師父新發還的兩枝蝸皇戈和神劍峰魔女行前所贈閣耆珠化成兩道紫虹和三朵血焰金蓮,同朝妖蚿打去。
妖蚿雖然神通廣大,邪法高強,連遇見兩件克制之寶,如何能當。雙方勢子又急,迎頭先被那數十百丈長大一股五色星砂裹住,便知厲害。待要變化逃遁,脫出光網,再用邪法還攻,連念頭都來不及轉,兩道紫虹連同上發血焰毫光的金碧蓮花也已飛到。
尤厲害是那五色星砂具有極大的吸力,星光看去雖只綠豆大小,但一撞上,便互相激撞爆炸。隨滅隨生,變化無窮,比起先前寒雷冷焰威力更大。剛一挨近,便被吸緊,難於掙脫。
妖蚿因不捨那護身丹氣,極力強掙,微一遲延,兩道紫光已繞上身來。忙運玄功抵禦時,金碧蓮花也已打到。心還妄想那本身丹氣可以防禦,只要掙脫星砂吸力,便可無害。
妖蚿做夢也沒想到,此是屍毗老人所煉魔教中的至寶。阮徵又是累世修為,經歷甚多,早看出妖蚿厲害,打算一舉成功,上來只用天璇神砂將妖蚿裹住,先不發揮它的威力。等那三朵血蓮分三面打向妖蚿身上,化為千萬朵血焰,同時爆炸。再把神砂一指,也化為無量數的神雷,紛紛爆發,妖蚿身外綠氣立即震散消滅。
大量星砂海潮般湧將上去,再一裹,妖蚿自吃不住。總算修煉將近萬年,功候極深,不似尋常妖物之比。一見護身綠氣被敵人震破,知道凶多吉少,先前錯了主意。咬牙切齒,把心一橫,仗著煉就六個化身隱遁神速,慌不迭噴出一大片綠色煙光。不等星砂爆發,便乘煙光閃變明滅,危機一髮之間,運用玄功隱形遁走。
阮徵所用法寶俱都神妙非常,一任妖蚿變化神通,仍連捨了三個肉身,方得衝出重圍,隱形遁去。
阮徵料定妖蚿已成網中之魚,見它忽然噴出大片煙光,不知是計。只當情急拼命,正想加功施為,星砂已先爆炸。瞥見妖蚿張牙舞爪、口噴黑煙、連聲厲吼。且牠雖被神雷血焰炸得血肉狼藉,遍體鱗傷,內有三條身子並被紫光斬斷,仍在千層星砂、無邊雷火環繞夾攻之中,迎面猛撲過來。其身雖被星砂裹住,兀自不退。連那斬斷的三截殘身,也還飛舞不停。
這等生性猛烈,從來未見。妖蚿因用肉體真身迷亂敵人目光,加上邪法運用,阮徵那麼高明細心的人,急切間也未看出。神砂、血蓮以及兩道紫光,均具極大威力。阮徵惟恐有失,再一加功施為,晃眼之間,妖蚿所捨肉身全被星砂裹住。血蓮毫光再一連連爆炸,當時便成粉碎,邪法也被破去。這才看出,所消滅的只是三條殘身和一顆妖頭。
阮徵料知妖蚿已逃,只得救人要緊。回頭一看,妖蚿雖走,眾人光幕仍被那暗綠色的光氣緊緊裹住,圍了一個風雨不透。地皮仍在熔化,往下陷落,只比妖蚿在時勢子要緩得多。
阮徵正在施展法寶,將它破去,忽聽內一幼童大聲疾呼道:「師伯且慢動手,這暗綠色的妖光,乃妖蚿修煉數千年的精氣,厲害非常。除非將它整個收去,或是全數消滅,才可脫身。否則,只要震散,便朝地底鑽將下去。遲早被它穿破地竅,將潛藏地底千萬年的乾靈真火引發,這整座神山便成粉碎。妖蚿此時必逃向隱秘巢穴之內,正在養傷,等傷勢稍好,再行拼命。
「妖蚿見阮師伯法力這麼高,一定不敢明來,多半暗中鬧鬼。反正此山相隔地竅三千丈,我們下陷才二十餘丈,只要妖蚿不來作祟,照此形勢,便困半年也不妨事。最要緊的還是防備妖蚿,不令侵入此山,並防它將妖氣收去。由阮師伯將先前星砂分佈開來,再化成一座光幕,罩在外面,先把妖蚿隔斷,不令收回。然後想一個兩全之法,或收或破,將妖氣消滅,再除妖蚿,便無害了。」
阮徵早看出那暗綠妖光,與妖蚿逃時所噴妖氣大不相同,再聽這等說法,越發不敢造次。因知妖蚿耳目靈敏,這等與本身元靈相合的妖氣收發之間,捷愈影響。不等說完,早把星砂化成一片光網,籠罩在綠光外層。
妖蚿果如所料,剛剛逃回巢穴,便用玄功回收。不料慢了一步,那苦煉數千年的丹毒精氣,已被神砂隔斷。休說收回,連想就勢報仇都辦不到,空自咬牙痛恨,無計可施。
阮徵站在光外,向內查看。除金蟬仍是前生相貌,還能認出,阿童早聽傳言,一望而知外,餘人多是初會。見眾人個個仙根仙骨,滿臉道氣。內中石生和那開口喊話的幼童,更是眾中麟鳳,根骨深厚無比。
被困諸人均料妖蚿重傷慘敗之餘,已經技無所施。再見阮徵這等法力,全都放心歡喜,一齊向前,由金蟬為首,通名禮拜。阮徵才知說話的名叫錢萊,乃前生忘年之交不夜城主錢康愛子。又見他仙根仙骨、英俊靈慧,越發喜愛。
阮徵問錢萊道:「令尊所居,與妖蚿只一海之隔,以他法力之高,如何坐視妖蚿猖獗,不加過問?」
錢萊躬身答道:「家父也曾為此日常籌計,只為妖蚿玄功變化,邪法甚高。此地離子午線近,又當地竅火穴之上,除牠時節,不能疏忽。敗固不少傷亡,勝必激動滔天災劫,眷屬門人又多,沒有萬全之策,不敢造次發難。妖蚿也是虎視眈眈,但不敢輕舉。於是雙方各仗天時地利,暫且苟安迄今。」
金蟬問道:「阮師兄,你可有甚別的方法,將這妖氣收去。乘著妖蚿新敗,前往合力除牠,省得夜長夢多。被牠衝破極光,由子午線上逃往中土,為害人間,不是好麼?」
阮徵笑答:「來時匆匆,只在神劍峰脫困出來,遇見靈雲師妹,給了我一道心光遁符,便趕了來。便無錢萊提醒,我也看出邪氣不似尋常,不能大意。」
石生接口笑道:「照這樣下去,我們何時出困?為防妖蚿暗中跑來鬧鬼,人又不能離開。以我之見,小神僧大約受傷頗重,佛光只能護身,不能別用。我們法寶、飛劍均與心靈相合,何不用這光幕,同阮師兄的神砂光網裏應外合,將妖氣夾在當中,往上飛起?等我們乘隙飛出,再返轉過來,用神砂將它裹住,先行收去,再想消滅之法。諸位師兄師弟以為如何?」
阮徵問錢萊道:「這樣可有什麼弊害?」
錢萊答道:「前聽家父說起,這丹毒之氣,乃妖蚿數千年來吞吸各種精怪和修道人的元神精血凝煉而成,厲害無比。只有妖蚿本身能夠隨意運用,外人除卻真個能收能破,要想變它都很艱難。並具一種極大的膠滯之力,重如山嶽。先前諸位師長防它下壓,曾將光幕放大,毫無用處,可知厲害。試試無妨,但須防備震破,稍為遺漏了一點,侵入地底,便成大害了。」
阮徵又想起神砂吸力甚大,只要將它吸離地面,光幕由外往內一合,便可如願。眾人又多急於出困,同聲慫恿,立即應諾。
阮徵行事十分謹慎,一面命眾人小心應付,一面運用玄功,口念靈訣,手往外一揚,一口真氣噴將出去。先是神砂所結光網,與本身合為一體。然後運用神砂環繞外圈,往貼近地面的妖氣底邊抄將過去。準備將那妖氣結成的整座光幕兜住,與裏層寶光相合,提離地面,先放眾人飛出,再打主意將其縮小。
哪知妖氣底層深入地面,正徐徐往下鑽去,地皮也隨同熔化,往下陷落,相接甚是嚴密。總算阮徵法力高強,又極細心,神砂居然由外層地邊強行穿過,將妖氣一齊兜住。
阮徵覺到那暗綠色的光氣沉重異常,並且堅逾百煉精鋼,宛如實質。而眾人則見阮徵神砂光網由四邊透將進來,心中大喜,以為預計成功,出困在即。忙各運用玄功,把各人法寶、飛劍結成的光幕迎合上去。但連衝兩衝,卻沒有衝動。
金、石二人正待施展靈嶠三仙所賜的兩件奇珍全力施為,只等稍有空隙,便可護了阿童衝將出去。阮徵欲以全力施為,雙方正待裏應外合,金蟬胸前玉虎已噴出大片銀霞,千層靈雨,要往當頂衝去。
忽聽老遠空中有人大喝道:「你們萬動不得!」
眾人聲才入耳,一個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已經飛到,來勢神速,竟比阮徵還快得多,以眾人的慧目法眼,竟未看出是怎麼來的。那老人才一現身,便就空中把雙手一伸,立有十股長虹一般的金光彩氣射將下來,將整座光幕交叉抓住。
巨雷也似喝一聲:「疾!」那麼大一座穹頂光幕,便整座離地而起,提向空中,聲如霹靂,震得四山皆起回音。
眾人一見大方真人神駝乙休,不禁驚喜交集,出於望外。立時護了阿童,飛往阮徵站立之處。
只見乙休人在高空之中,凌虛而立,面紅如火,鬚髮皆張,周身金光閃閃,手發虹光,將那裏外三層的光幕一齊提向空中,聲威凜凜,望若天神。比起銅椰島地底被困,怒極發威神情,又自不同。自從相識以來,這等神態尚是初次見到,料定關係重大。
眾人剛剛一同拜倒,便聽乙休喝道:「妖蚿已將原體化成六個化身,因為恨極你們,知道此仇難報。又急於奪回多年苦煉的丹毒之氣,並報大仇。竟不惜再拼捨一個化身,去將子午線上元磁真氣和那太火一齊引來,想將此天外神山連仇敵一起毀滅。幸我由烏牙洞鬥法事完趕來,搶在它的頭裏,又蒙天乾山小男相助,將來復線地軸躔道暫時封閉。
「妖宮後面有一地竅,與地軸通連,難保妖蚿不挺而走險。我發現你們快闖大禍,只得先顧這裏,無暇前往阻止。並且妖蚿之外,還有一個禍害,也將在日內發動,全都湊在一起,事情本極可慮。適才算出妖蚿所煉元嬰被人盜去,藏向它對頭巢穴左近,以交換你們出險為條件。
「妖蚿為那元嬰苦煉數千年,珍逾性命。此時雙方正在隔洞相持,妖蚿情急萬分,無暇再顧別的。你們可乘妖蚿丹毒所結光幕不曾被我消滅,我說話的聲音均被禁法隔斷,妖蚿尚未覺察之際,各將法寶收回。除阿童一人少時由我事完護送,以免有失,暫留此地外,餘人合力去往妖窟,兩下裏夾攻。我將這丹毒之氣化盡,便往相助。
「等我一到,阮徵可拿我柬帖,仍用你那心光遁符,乘著元磁太火被妖蚿牽動,極光微弱之際。速飛中土,照柬行事,借到神鳩、寶鼎,速急趕回。你去之後,元磁真氣必被引發。我已另向陷空島主要了些靈藥,與凌雲鳳送去,命她師徒將傷治癒之後,急速來此。你那另一枚二相環,被申屠宏借去,得了一丸西方神泥,與之會合,更長了不少威力。
「心光遁符雖然失效,有此神泥融會的天璇神砂,極光不論強弱,均能衝破。再如遇見雲鳳師徒,她持有專禦元磁之寶宙光盤,走起來更容易了。」說罷,由大袖中飛出一道金光,中裹一封柬帖,阮徵連忙領命接過,金光也自飛回。
眾人見乙休仍是飛身高空,雙手發光,抓緊那裏外三層的光幕,停空不動,神情也頗緊張。知道這位老前輩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一向舉重若輕,似此慎重,從來少見,料是關係重大。一面應諾,早各把法寶、飛劍收回,同往妖蚿所居魔殿平臺前飛去。
耳聽迅雷轟轟,驚天動地。途中回望,那丹毒之氣已被大片火雲包沒,由大而小,縮成丈許方圓一個光團。仍由乙休十指所發金光抓緊,隨人破空直上。那雷聲夾著一片爆炸之音,晃眼飛入高空,無影無跡。
眾人飛到台前,待要下落,尋找妖蹤。目光到處,瞥見台前湖水已乾,由上下相隔數十丈的湖心深處,飛起一個赤身女子。正是妖蚿幻形,滿面俱是忿急之容,似往來路飛去,不料會與眾人對面撞上。因先前吃過阮徵的虧,知道厲害,微一驚疑,待要縱避。眾人法寶、飛劍已是暴雨一般,紛紛發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