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回
  警禪心 降魔憑定力
  傷惡怪 禦敵用神香

  這時眾人已按九宮方位排好,由靈奇居中,餘下八人分八面坐守。本都向外,因正無事閒談,暫時面均朝內環坐。因見妖蚿尚未發動,平日和金、石二人交情最好,又喜錢萊天真靈慧,一見如故。
  金蟬排坐位時,石生心喜錢萊、石完,惟恐二人年幼,初經大敵。遇到這等兇險場面,以為自己身帶法寶頗多,母傳兩界牌、離垢鍾尚未取用。想將二寶分借錢、石二人,並想遇險時,就便照應,便坐在二人之中。阿童因無甚事,便湊將過去,隨眾說笑。
  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先也隨同說笑,這時忽然想起:阿童曾得佛門真傳,六根清淨,平日雖是天真,喜怒均不過分,驚懼神情更是從來所無,先與妖蚿對敵,那等驚惶失措,已是第一次見到,下山時白眉禪師所示仙機,理應警惕到底,如何轉眼忘懷,反更高興起來?似此驚懼愁喜情緒,均是相交以來所無,事頗反常,已疑心他先說警兆恐要實現。
  再仔細朝阿童臉上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原來阿童人最慈祥和善,大有乃師之風。言動神色也極安詳,永無疾聲厲色,不但平日相處,連對敵時也是如此。這時不知因甚激發,始而趾高氣揚,眉飛色舞,毫不把當前妖物放在心上。繼聽錢萊談到小南極四十六島一班妖邪實在兇橫可惡,自從金鐘島主久赴中土不歸,越發肆無忌憚,惡跡越多。
  阿童連罵妖邪可惡,後來越說越氣,竟想斬草除根,將群邪一網打盡。這些話如在別人口裏說出,並不足奇。阿童乃佛門高弟,素主慈悲,對方改過遷善,便可不究既往,怎會說出這等斬盡殺絕的話來?
  甄艮同時又發現阿童眉目之間隱帶煞氣,前額更現出一片淡紅色影子,越料不妙。因為同舟共濟,一人也傷不得,何況彼此交情甚深,首先著急。忙用傳聲,向金、石、阿童等五人說道:「小神僧,你須留意白眉老禪師所賜偈語。你此時頭上現出紅影,眉目間均有煞氣。妖蚿厲害,我們患難同舟,牽一髮而動全身,委實不可疏忽呢。」
  阿童聞言,猛然想起師言,不禁失驚道:「我前生本來夙孽未盡,多蒙恩師佛光化解,雖然冤孽已解,本生仍要應過。今日心靈上連起兩次警兆,我已覺出不妙,這紅影一現,定是凶多吉少。少時彼此無法相顧,我如無事便罷,如若遇害、或被妖蚿所傷,諸位道友請念我數十萬里相隨來此,無論如何,務必將我元神護住、帶了回去。感謝不盡!」
  眾人見他詞色悲忿,說話也無倫次,迥與平日不同。良友關心,全都感覺不妙。
  金蟬勸說:「哪有此事?我們七人早已言明,此行生死患難安樂皆相共之,哪有坐視一人獨敗之理?不過小神僧今日詞色與往日不似,必有原因。何不運用禪功,向白眉老禪師通誠祝告,一試吉凶呢?」
  阿童聞言,依言運用禪功試一通誠,並無感應,心情也逐漸寧靜起來。眾人見他仍是平日安詳神態,額間紅影也減退了好些,料知就有甚事發生,不致有甚大害,俱都代他欣慰。
  經此一來,自然又耽誤了好些時候,眾人仍一點不曾覺察。
  石完忽然問道:「師父,這妖怪也不知吃了多少大魚,照我以前在巫山石洞山腹中的估計,差不多快一天了,怎的還未吃夠?」
  石完一句話把金蟬等人提醒,方想起時已甚久。
  錢萊跟著在旁插口說道:「樓外雖有邪法掩蔽,看不見天星,照我久居此間的經歷計算,就不滿一整天,也差不多了。」
  金蟬聞言,先吃一驚,忙用慧目朝上一看。西方一星獨大,精芒閃耀,旁襯小星七顆。此外天空中繁星密佈,正與初被困時所見天色相似。
  金蟬忙問錢萊:「此是何星?」
  錢萊驚道:「師父法力真高,竟能由禁網中透視上空天星。那便是啟明星,因這裏躔道方向不同,所以出在西方。此星一現,便是一整天了。」
  金蟬目光到處,前面玉平臺上突然飛起一片綠氣,將妖蚿連台一起罩住。又聽錢萊說是滿了一整天,料知事變將臨,金蟬剛喝得一聲:「注意!」
  隨聽樓外媚聲媚氣地笑道:「你們哪一個跟我快活去?我有通天徹地之能,神鬼莫測之機,更煉就千劫不死之身。休看我殘殺那些蠢物,似你們這樣妙人,我修道萬年,尚是初遇。我本純陰之體,只要肯順從,絕不捨得傷害。如能以你們的純陽,補我純陰,彼此融會交易。不特兩有補益,我也由此將原身脫去,化成六個美人,與你們結為夫婦。永住這等靈山福地,與天同壽,長生不老,豈非兩全其美?」
  說時,眾人已全面向外,照著先前所商應付之策,一言不發。只阿童一人本定回坐靈奇懷內,因先前離開,沒有歸坐。妖蚿來勢神速,才一現身,眾人便覺光幕外面,多了一種絕大壓力。阿童佛光本想環繞在光幕外面,金、石諸人恐他有什麼險難,再三相勸,令其放在內層,至少可以自保,免為邪法所傷。
  阿童先前雖連起兩次警兆,心中害怕,經禪功通誠,不見感應,便放了心,反更輕敵。一心打算將佛光放向外層,相機將神木劍掩蔽寶光,暗放出去,給妖蚿吃點苦頭,稍出惡氣。同時又覺錢萊年幼可憐,獨當一面,未必勝任。再加過信自己佛光威力,能隨心念隱現禦敵。
  靈奇雖然道力較淺,總比錢萊強勝好些。人又穩坐中央主位,八面均有能手環護,足可無慮。有心想令錢萊去與靈奇會合,自己代他守這離宮。但見大家已經坐定,想了一想,決定還是坐在一旁,隨時暗中相助,比較好些。主意打定,因靈奇恰是背向離宮,正好背對背坐下,以為這樣雙方皆可兼顧。一看外圈八人,連同中宮靈奇,早照金蟬所說,各自澄神定慮,運用玄功,準備應付。
  這時,妖蚿把話說完,一聲媚笑,便環繞光幕走了一轉。妖蚿每過一宮,一片綠色煙光閃變。跟著,分化出一個與妖蚿化身差不多、淫豔無比的赤身妖女,站在當地,朝那一宮的防守人施展邪媚起來。似這樣,連經六宮,連本身共是六個赤身妖女,環繞光幕之外。
  六個妖女始而只是媚目流波、嬌聲巧笑、淫詞豔語,向眾引逗。後見眾人神儀內瑩、英華外吐,宛如寶玉明珠、自然朗潔、一塵不染,無隙可乘。於是笑吟吟一個媚眼拋過,各把藕臂連搖、玉腿齊飛,就在外面舞蹈起來。
  阿童見眾人警戒莊嚴,如臨大敵,連錢萊、石完也是如此,各把目光垂簾返視,直如平日打坐入定神氣一樣。
  阿童暗忖:「師父常說,目為六賊之首。異日在外行道,若遇見厲害妖人,施展出九子母天魔和十二都天神煞、魔教中阿修羅五淫神魔、奼女吸陽等魔法,不論來勢多強,只要先有防備、應變機警,一見道淺魔高、形勢不妙,立即閉目內視,用師傳大金剛天龍等坐禪之法入定,外用佛光護身,即難被侵害。
  「自己出生三月,便入佛門,被恩師收到門下。從小勤修佛法,得有本門真傳,降魔法力雖然不到功候,定力尚還不差。生平未與女子交往,幾次隨眾對敵,也未遇到這類邪法。初意定必厲害,照今日所見妖蚿前後情景,對其只有萬分厭惡。明知此是淫凶醜惡無比的妖物,如何會受它的勾引迷惑?
  「何況人又藏在光幕之內,這些法寶俱是仙府奇珍,任何邪法異寶不能攻進,怕它作甚?想是金、石諸人因見妖蚿神通變化、邪法高強,被困在此,相隔中土太遠,所以格外小心。實則脫身雖然不能,被害決定不會。真有兇險,妙一真人必早預示仙機,怎會任其自投絕境?」
  阿童念頭一轉,見妖蚿所幻化的六個赤身美女已經舞到妙處,粉彎雪股,玉乳酥胸,涼粉也似上下一齊顫動,口中更是曼聲豔歌,雜以嬌呻,淫情蕩意,筆所莫宣。
  阿童心想:「原來妖邪伎倆不過如斯,有何可懼?難得遇到這等淫毒無比的妖物,何不借此試驗自己功力?好在戒備嚴密,又在中心地位,萬一有甚變故,再用玄功抵禦也來得及。」
  哪知妖蚿詭計多端,上來頭一個看中金蟬。不料對方累世童貞,仙緣深厚,又得有玄門上乘心法,復蒙許多前輩師執愛憐,所受教益甚多。一行同門六個少年好友,年紀雖輕,道力卻是堅定。
  金、石、甄、易等六人返照空靈,固不必說。連石完、錢萊、靈奇三人,不是深知妖蚿厲害,看出危機,便是福至心靈,不該遭難。覺著各位師長法力高強,尚且被困,臨事如此謹慎,何況自己,又因獨當一面,惟恐一時疏忽而貽誤全局,全都把平時頑皮童心收起,改作謹慎起來。
  內中石完又是天生異質,心如鐵石。不特不會受甚迷惑、引起欲念,並且奇寒酷熱以及各種邪毒之氣,均難加以傷害。這個小人,看去仿佛功力稍差,實則得天獨厚,別有專長。妖蚿詭計難施,表面淫聲豔舞,作盡鬼態,心卻忿恨已極。
  妖蚿本對金蟬志在必得,經時一久,看出金蟬道心堅定、不易搖動。寶光之內,還有一圈佛光,對方十人,非有一個受了搖惑,必定無隙可乘。方始變計,想就眾中擇出一人,運用邪法,愚弄誘敵。只要稍現一絲空隙,立可化整為零,以諸天幻象愚弄,挨個享受過去,至盡為止。
  妖蚿主意打定,厲聲怒吼道:「無知小鬼,不識好歹!你仙后得道萬年,如殺你們,易如反掌。我只要一現法身,略用玄功變化,便連人和法寶一起吞入腹內。不消三十六個時辰,便為我太陰真氣煉化。你們卻是形神皆滅,連殘魂都逃不出半點,豈不可憐?」說罷,妖蚿細察。只阿童仍在注視妖蚿動靜,餘人早料妖蚿邪媚無功,必還另有凶謀,聞言各自加意戒備,無動於衷。
  妖蚿大怒,震天價一聲厲吼,四山轟轟回應,立起洪響。那座數十丈高大的玉宇瓊樓一時震撼,連整座翠峰也似搖搖欲倒,聲勢先就驚人。同時眼前一暗,六女齊隱,妖蚿立現原身,竟比先前所見加大十倍。六個怪頭、九條長身、連同四十八條利爪,一齊揮動。身上軟膩膩,綠黝黝的,腥涎流溢,活似一條條其大無比的蚯蚓。
  這一臨近,形態越發醜惡可怖。又是凌空飛舞,停在外面,天都被它遮黑了大半邊。妖蚿這次現身,當中、兩頭特大。才一照面,十二條前爪往前一抓,一片鳴玉之聲過處,整座瓊樓全被揭去,只剩下大片平崖樓基。緊跟著,由口中噴出兩股綠氣,將光幕一起裹住,張開血盆一般大口往裏便吸。
  阿童先聽妖蚿口發狂言,說是要將人和法寶一起吞噬,還未深信。及見一現原形,便噴綠氣。那許多法寶、飛劍結成的光幕竟被裹定,往妖蚿口中投入。同時又覺壓力暴增,光幕被其束緊,好似無力掙脫神氣,不禁大驚。
  晃眼之間,光幕吸向妖蚿左邊怪頭口前。右邊怪頭似想爭奪美食,奮力一吸,又被吸了過去。左頭也似不服,照樣猛吸相爭。兩頭怪口齊張,互相爭吸不已,眼看相隔只有數尺,又被對頭奪去。全都不能到口,爭得彼此怒吼連連,厲聲交哄。餘下四頭也齊張口發威,勢更猛惡,震耳欲聾。此是妖蚿詭計,想將眾人引開,化合為分,以便下那毒手。
  阿童不知,以為妖蚿丹氣厲害,那麼強烈的寶光,竟敢強行吞噬,照此情勢,必被吸進口去無疑。萬一如它所言,豈不是糟?因知眾人早就言明各顧自己,以防兩誤,無法商議。情急之下,意欲將計就計,運用自己佛光試它一下。隨運用玄功,將手一指,將佛光飛向光層外,壓力果然減輕了些。
  阿童心中一喜,正欲以全力施為。妖蚿似覺佛光威力較大,當中兩首便不再爭,一齊狂噴綠氣,裹定光幕,朝口猛吸。阿童試出那綠氣不似預料那等厲害,心便放寬許多。見此情形,正合心意,便不再強抗,反把佛光連同光幕一起略為縮小,表面故作不支。等縮小了十之一二,光幕已經迫近眾人坐處,冷不防突用全力施為,佛光、寶光同時暴長,想將妖蚿丹氣震破。
  只見數十百丈金光、寶霞暴長急湧中。耳聽妖蚿連聲怒嗥,綠氣首被震破,脫了束縛。一片碧光閃過,妖蚿全身忽隱,不知去向。
  阿童自以為得計,心想:「眾人不該膽怯謹慎過度,一味防守,不敢反攻。方才如若合力抵禦,或將光圍縮小,索性任其吞入口內,再照前策,合力施為。當中怪頭必有一個震成粉碎,給妖蚿一個重創,豈不也好?如今妖蚿逃去,必又是逃向平臺養傷,復原再來,未必再肯上當。似此相持,真不如趁其負傷未愈,乘勝趕去,合力與之一拼呢。」
  阿童越想越覺有理,正要告知眾人吉凶有數,株守無益,不如試上一試,不行再說。忽然發現光幕加大之後,並未縮小還原。四外一片混茫,先前所見仙山樓閣、翠峰瓊樹,以及對面妖蚿所居的金庭玉柱、宮殿平臺,全都不知去向。僅看出自己連人帶光幕,落在一個極大的山頂之上,地勢十分平坦。同伴九人,相隔均在十丈以外,仍按九宮方位趺坐,每人身前神香多已點燃。細查人數,只有錢萊不知去向。
  阿童正在驚疑,忽聽金蟬用傳聲急呼道:「小神僧,你適才已為妖蚿所愚,我們此時身入危境,形勢比前更加兇險,多半自顧不暇。處境更是艱難。所幸靈嶠三仙所贈玉虎甚是靈異,在危機一髮之間,將毒龍香點燃,妖蚿元靈已被隔斷。毒龍香專制這類前古精怪,無如此香少了一枝,上來錯了主意。不該令靈奇鎮守中宮,你又輕敵,未與合坐。錢萊雖然無香,但他服過玉蓮仙實已行法藏起。
  「我們十人,只你處境最險,千萬不要被牠幻象所迷。此時外層寶光萬萬不能再行移動變化,以免又中暗算毒計。等我說完,速將佛光收回防身,運用佛家金剛天龍禪功入定。不論有何身受,全置度外,自可無害,否則,就不免吃它大虧了。此時誰均不能分神他顧,這次說話也是萬分危險。」
  阿童聞言大驚,當時醒悟過來。因聽金蟬說到末兩句時,似頗驚慌,料他為了自己受累,關心著急。又聽石生傳音急呼叫:「小神僧急速自顧。此時妖蚿初聞神香,靈奇防你準備不及,又將寶鼎內的神香大量發出。妖蚿驟為所中,以致邪法尚未發動。我也不能多說了。」
  阿童知自己已為妖蚿邪法所乘,危機四伏,如何還敢大意?心中一動,忙把佛光收轉。剛把全身護定,忽然機伶憐打了一個冷顫,知道不妙,忙即按照師傳運用禪功。滿擬金剛天龍禪功一經運用,萬邪不侵。哪知妖蚿一絲丹元真氣,已在阿童先前收發佛光之際乘隙侵入,附向身上。不特阿童本人,連眾人也同被幻象分隔,滿佈危機。
  此刻道心稍不堅定,立即飛出光幕之外,自投陷阱,連元神也休想保全。眾人防禦得嚴,當妖蚿現形,用幻象愚弄誘敵時,緊守師言,置之不理,未為所乘。
  然阿童邪氣已經上身,禪功已難如意運用。如非金、石二人為友忠義而犯險警告,有了戒心,又仗佛光緊護本身元靈,直是萬無幸理。就這樣,阿童身受已是痛苦萬分。
  原來阿童所習乃是上乘佛法,功候雖還不到,畢竟名師傳授。本身福緣根骨既厚,用功又極勤奮,差不多已得白眉真傳十之七八。平日一經入定,便如一粒智珠,活潑潑地返照空靈,心如止水,不起一絲雜念。這時卻是不然,先是心亂如麻,不能返虛入渾、物我兩忘,等到勉強將心定住,身上又起了諸般痛苦,疼痛麻癢,同時交作。再試往外一看,先前所見同伴一個不在。跟著,現出奇異微妙景象:不是眼前珠茵繡榻、美女橫陳、玉軟香溫、柔情豔態、秋波送媚,來相引逗,便是赤身玉立、輕歌曼舞、皓體流輝、妙相畢呈。
  妖女舞著舞著,忽然輕盈盈一個大旋轉,宛如飛燕投懷,來相呢就。隨聞一縷極甜柔的肉香,沁入鼻端。那又涼又滑的玉肌更是著體欲融,蕩人心魄。面紅體熱,心旌搖搖,幾難自制。如在方才,阿童必當妖蚿幻化美女,必以法力抵禦降魔,中它圈套無疑。此時已知身入危境,一切見聞身受全是幻景。稍一鎮壓不住七情,立為所算。只得任其偎倚,不去理睬。
  不料對方得寸進尺,竟把丁香欲吐,度進口來。阿童立覺細嫩甘腴,不可名狀。香津入口,又起遐思,心神一蕩,抗既不可,守又不能。自知危機瞬息,稍懈即敗,哪敢絲毫大意。沒奈何,只得聽其自然,只把心靈守住,運用玄功,勉強壓制心情,不為所動。
  總算以前根基紮得穩固,有時居然在萬般為難之下,入定起來。心智剛一澄清,幻象齊化烏有,越知只有定力誠毅,可以戰勝邪魔,越發加緊用功,不敢絲毫懈怠。無如邪氣附身,雖仗佛光法力,不曾侵害真靈。但是妖蚿神通廣大,詭詐百出。所用邪法變化無窮,女色不能迷惑,又生別的幻象。
  由此起,又變作大風揚塵,罡風刺體,吹人欲化。七竅五官皆被堵塞,幾乎悶死。跟著,又是駭浪滔天,海水群飛,身陷汪洋萬頃之中,壓力絕大。身子幾被壓扁,海水如百萬鋼針一般滿身攢刺,奇痛無比。剛剛忍受過去,又是千百火球當頭打到,互相一撞,紛紛爆炸如雷,化成一片火海。人陷其內,毛髮皆焦,周身皮肉燒得油膏四流,焦臭難聞。
  阿童定力本強,已經醒悟前者俱是幻象,先還咬牙忍受。後來索性拼受諸般苦痛、千災萬難,認作當然,只把本身元靈牢牢守定,一毫不去理會。每經一次苦難,無形中道力隨以加增,只一入定,便即化解。
  可是每當妖蚿換一次花樣,所受也更殘酷。先還要受上好些時苦痛,才能躲過一難,剛剛安寧,心神又把握不住,禪功稍一失調,危害立即上身。最厲害是一面受著苦難,心神還要搖盪,似欲飛揚出竅,不知要費多少心力,才得脫險。總是寧息時少,受苦時多。到了後來,痛苦雖然逐漸增加,解除卻比先前容易,漸漸安寧之時較多,痛苦之時越少。
  雖幸最危險的關口已渡過一大半,但是這類風火炮烙之刑,雖然是個幻象。事過境遷,人還是好好的,若無其事,仿佛做了一場噩夢。但當其入幻之時,那罪孽也真不好受。似這樣百苦備嘗,也經過了好幾天,除本身元靈未受動搖外,心身實已疲憊萬分。
  妖蚿見阿童小小年紀,連經邪法侵害,毫不為動。到了後來,元靈忽然出竅,由命門中往上升起,被一股祥霞之氣冉冉托住,趺坐其上,離頭只有尺許。妖蚿見之,以為對方肉體受不住幻景中磨折、元神已受搖動而離開本身,不過根器道力尚還深固。妖蚿立意吸取到口,正在加功施為。
  哪知阿童千災百難之餘,竟然大徹大悟,已超佛家上乘正覺,物我兩忘。元神出竅以後,便靜靜地停在頭頂上面,仿佛具有金剛降魔願力。一任妖蚿邪法危害,千變萬化,直不能動他分毫。
  妖蚿素性兇橫剛愎,想到的一定要做。雖看出阿童元神寶相莊嚴,神儀瑩朗,並且元神已經離體,痛癢已不相關,情欲十三魔頭全都無法侵害。但到口饅頭,心仍不死,正以全力運用,志在必得。哪知上來便遇見這麼一個定力最高的對頭,這一耽延,便經了好些時日。等到發現事不可能,轉向別人進攻,餘人已悟出毒龍神香的妙用。就算妖蚿拼耗元氣,施展玄功,只求把對方吞下去,也已無懈可擊了。
  這時妖蚿正以全力施為,瞥見阿童頂上佛光忽似金花一般爆散,靈雨霏微。宛如天花寶蓋,倒捲而下,剛把肉體護住,元神佛光一瞥全隱。再看,人還是好好地趺坐當地,二目垂簾,滿臉祥和之氣,神采煥發,已經安詳入定。
  那先前附在身上的一絲邪氣,竟被蕩退,並為佛光消滅大半。由此起,對方身上好似有絕大潛力發出,再也不能近身。卻又看不出一點跡象,連先前護身佛光俱都不見。妖蚿試再施展先前邪法幻象的欲關六賊,以及水、火、風、雷、金刀、炮烙之刑,全都無所施威。比起方才對方忍痛苦熬情景,相去天地,這才絕望。
  妖蚿見阿童在光幕環繞之下,又無法去進攻,除用幻象誘惑愚弄而外,別的邪法全無用處。而各人面前,又都有一股克制自己的毒龍香,當中少年所持寶鼎中香尤為厲害。對方如不受愚中邪,自行投到,自己稍為走近,聞到香味,便即昏昏如醉,通體皆融。既恐敵人乘機逃走,先前已經嘗過神香味道,又防反攻為害,自然不敢十分大意。
  妖蚿修成後,縱橫數千年,平日任性殘殺,無不得心應手,從無拂意之事。如這次所遇困難情形,從未有過。加以生性客貪淫凶,每隔十二時辰必要恣情淫欲。事完,再把那些情人吞吃下去,大嚼一頓。末了還得加上許多海中魚介之類,才能快意。
  因和眾人相持,一晃十多天,食、色二字全都空虛。又把眾人認作空前所無的美食,隔時逾久,求得之心愈切,早就饞涎四流,怒發欲狂。及見阿童無法進攻,只得改圖,去尋別人晦氣。妖蚿本有六個化身,分向眾人進攻,上來勢猛心毒,打算一舉成功。
  不料女仙甘碧梧所贈玉虎口內預藏靈符,把神香點燃後,朝妖蚿射去,當時便醉昏了四個。只剩當中兩個主身分化的妖女,因在運用邪法,相隔較遠。又是本身元靈所附,功力最深,不曾受傷。對那神香,雖不似其他四個化身那麼易醉,中上也是難禁。
  先前金蟬為了提醒阿童,冒險分神,幾乎為另一化身所害,全仗神香方得免難。這時那四個化身已早醒轉,妖蚿也看出對方不是易與。心雖忿極,貪欲更勝於前,卻不再作那徒勞之事。捨去阿童以後,自覺分身力弱,敵那神香不住。又想在必要時下那毒手,便把六身合為一體,仍幻作一個赤身美女,先朝金蟬趕去。
  金蟬固是妖蚿第一個看中的人,處境雖無阿童那麼苦痛,經過情形也頗兇險。原來金蟬自從向阿童傳聲急呼,猛覺身外壓力加增,把話說完,邪法也已發動。先是面前現出一個千嬌百媚的赤身美女,在一片輕綃霧縠籠罩之下,已快撲上身來。
  金蟬一著急,便將英姆所賜修羅刀發將出去。又把大、中二指照準香頭一彈,神香立時冒起一股青白二色的煙氣,朝前直射出去。就在修羅刀二十七道精碧光華穿破光幕而出、妖蚿伺機乘隙衝入、危機一髮之際,猛聞一股異香。妖蚿立時心醉神迷,骨軟筋麻。才知不妙,趕忙飛遁退出圈去。
  金蟬猛見妖蚿吃那青白二色的香光射向身上,面上立現驚惶,由光幕層中向外飛遁,大有手忙腳亂之勢,才知妖蚿已經侵入。越料情危勢迫,又驚又急,趕忙將修羅刀收回。本意刀光不再收入光幕之內,只令附在光層之外,以免穿光而入,帶進邪氣或妖蚿元神,引火焚身。但現成的二十七口修羅刀已在光幕之外,何不略加利用?金蟬將手一指,那二十七道金碧刀光立往妖蚿身上裹去。
  妖蚿雖然神通廣大,當此神志將昏、周身麻醉之際,此刀又是專殺邪魔妖物的至寶奇珍,怎禁得住。只因金蟬心有顧慮,拿不定眼前所見是真是幻,來的這一個化身是否妖蚿當中主體。又知這六個化身,兩主四從,全有呼應。只要當中主體不死,下餘四身哪怕斬斷破碎,至多七日便可生長復原。
  這時與金蟬對敵的化身剛中神香昏迷,另外還有三個化身也各在石生、石完、易震三人面前醉倒。妖蚿主體也自驚覺,立用玄功搶救下來。就這樣,與金蟬對敵的一個,仍被修羅刀將前爪斬斷了三隻,身受好些刀傷,幾將妖頭劈為兩半。
  急切間,妖蚿無法修煉還原,負傷臨敵,天性又極兇殘固執。見眾人防禦嚴密,無懈可擊,只有阿童比較容易下手,意欲由此進攻,一網打盡。嗣見形勢日非,沒奈何,只得變計。對於金蟬又愛又恨,於是六身合一,頭一個又找了他去。因知這班敵人雖然年幼,道心全都堅定,法力頗高,邪媚故伎絕所難施。上來便開門見山,咬牙切齒,戟指怒喝道:「你們須知厲害,我一反手,便將你們化成灰煙。再若執迷不悟,形神俱滅了。」
  金蟬自經連日運用玄功,潛心體會,不特增加好些功力,並還悟出毒龍神香的妙用。加以這些日來,妖蚿全神貫注阿童,無暇旁顧。金、石二人各具一雙慧目法眼,雖因遵守師誡,不敢分心他顧,卻在暗中觀察,看出好些破綻。
  金蟬乘兩下裏相持之際,試探著暗中傳聲告知甄、易四人,說:「妖蚿遲早來犯,這七枝毒龍香如若同指一處,合力夾攻,威力更大。可惜石完不能傳聲告知,稍有缺陷,姑且試它一試再說。」
  金蟬覺得十人同行,香卻只贈了七枝,其中必有原故。又見別的法寶穿出光幕,光層必受衝動,獨這神香穿光而出,好似銀月照波,靜影沉壁,水面上不現一點跡象。香頭煙光所射之處,雖和正月裏的花炮一樣勁急非常,光層卻似晶牆鏡壁,毫未閃動。先前妖蚿化身一聞此香,立即昏迷欲倒,變化逃去。如果聯合應用,威力定必更大,這一來,竟被料中。
  金蟬見妖蚿突然在光幕外面出現,神色更加獰惡,一面守定心神,一面發動暗號。冷不防伸手一彈,一口真氣噴將出去。那枝毒龍香已點燃了多日,懸在各人面前,香頭上發出一縷細如遊絲的香煙,縷縷上升。金蟬這一伸手,餘人也同時施為。
  石完靈慧,見狀跟著學樣。七枝神香突然怒湧,各發出一股青白二色的香氣,朝前面光幕外急射出去。晃眼透出光層,互相一撞,便化作大蓬光雨,四下裏急射,散佈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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