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回 卻敵環攻 玉殿晶宮傷老魅 傳音告急 翠峰瑤島困群仙
妖蚿先前只知來了一夥隱形敵人,潛伏在側,心驕自恃,以為網中之魚,少時手到擒來,正用前古寶鏡照查蹤影。本未想到吞噬老少二人,忽由鏡中無心發現,又見幼童身上背著一節玉藕,立時激怒,想將二人吞吃下去,再尋敵人晦氣。萬未料到敵人來勢如此厲害,驟不及防,護身丹氣幾被震散。只顧抵禦,妖氣一鬆,水柱邪法先為佛光神雷擊散。道者首先破空遁去。幼童本也隨同飛走,剛飛出不遠,重又飛回與眾會合,也把劍光放出,隨同夾攻。
金蟬等剛一出手,便聽干神蛛急喊:「我非妖孽之敵,又有一層顧慮,此時隱身法已經無用,只好暫退。諸位道友須要聯合一起,小心應敵,不可分散。我暫時只好失陪了。」
眾人知他人最肝膽、累次相助、均出死力,他現捨眾獨退,必有原因,絕非怯敵膽小。
金蟬一眼瞥去,幼童身劍合一,在一道青光護身之下,右手發出五股毫光,正向綠氣猛射,並眼望自己這面,大有欣羨之色。金蟬恐其誤遭毒手,忙把手一招。幼童去而復轉,便是想與眾人親近,因眾忙於對敵,不曾喊他。年少面嫩,心雖感激,還在不好意思。一見金蟬招手、石生也在含笑點頭,不由大喜,忙趕過來。
石生因自己收了韋蛟,甄氏弟兄先收了石完,金蟬居首,門下反倒無人,早想給他找個好徒弟。一見幼童靈慧美秀、根骨既好,又是眾人所救,欲令其拜金蟬為師。見他含笑飛來、神情親熱,好生歡喜。剛剛迎上前去,未及說話,妖蚿邪法已經發動。
眾人知道妖蚿厲害,那麼多的法寶、飛劍、佛光、雷火夾攻上去,滿台綠氣不過震盪了一下,便散而復聚,反更較前濃密。所有劍光、寶光全被擋住,奈何它不得。金、石二人正待將兩套修羅刀放將出去,忽聞一股膻香刺鼻,緊跟著眼前一暗。眾人猛覺心神一蕩,周身發熱,起了一種從來未有的奇異感覺。
阿童心靈忽然大震,想起下山時恩師所賜偈語,倏地驚悟。知道不妙,不禁大吃一驚,忙用傳聲告知眾人:「我已中邪法暗算,務須速退,先逃出羅網,再作計較。」
眾人自在來路服了一粒金色的靈丹,便覺胸前發冷,老有一團涼氣。一任運用本身純陽化煉,當時稍好,過後又復如初。又以連經危境,跟著深入妖窟,吉凶莫定,無暇及此,只得聽之。除金、石、阿童、石完四人稍好而外,多半冷得難受,頗悔不應早服,但已經服下,也是無計可施。
靈奇因見眾人都說難受,明知師祖好意,打算留以備用,獨未曾服。因為先前妖蚿藏身綠氣之中,不曾出來抵敵,全神貫注前面,毫無形跡,不知怎會中了邪法暗算?好生奇怪。
金蟬這時一聽阿童傳聲告警,想起以前阿童曾說:下山時師父白眉禪師曾有偈語,說他此行當有一場大難,到時心靈上必現極大警兆,令其留意,桐椰島隨同起身時,他大師兄朱由穆又有和自己六人同行,要吃苦頭的話。此時必已應驗,聞言暗自惶急。
那暗影已經失去,重現光明。猛聽身後石完驚呼,回頭一看,前面不遠,現出六個與妖蚿同樣的赤身妖女。在一片粉紅色輕紗籠罩之下,做出許多淫情蕩意,手指眾人,秋波送媚,巧笑不已。
眾人中石完生具異稟奇資,向來不怕女色搖惑,阿童從小修道,得有佛門真傳,定力堅強,金蟬等六人也都宿根深厚,道力堅強。且六人下山時節又曾通行火宅嚴關,得有本門心法,悟徹上乘妙諦。更預先服有專禦邪毒的靈丹,雖中邪法暗算,一下警覺,忙各鎮攝心神。加以累世童貞,素無邪念,只開頭身上煩熱,均未十分搖動。
這時一見妖蚿元神幻化,分身出現。阿童又在二次催逃,一面把佛光收回,照向眾人身上,正待一同飛遁。猛瞥見靈奇俊臉通紅、眼裏似要冒出火來,並且他竟然飛出光外,朝那妖女撲去,神態甚是難堪。
金、石、阿童三人首先想起,自從聞到邪香,胸前冷氣便自消散。跟著心身逐漸清涼,不再有那微妙感覺。只靈奇一人這等情景,知是未服靈丹,致為邪毒暗算,受了媚惑,自投死路。心中一急,更不怠慢,紛紛各縱寶光,衝將上去。
金、石二人各把玉虎、金牌發出百丈金霞、千重靈雨祥光,上前搶救。雙手齊揚,太乙神雷密如雨雹,紛紛打上前去。阿童佛光更快,隨手指處,晃眼便將靈奇圍住,攔了回來。
妖蚿分明見眾人法寶、飛劍、佛光、雷火威勢驚人,從所未見,依然自恃。以為無論多高法力,只要聞到那股膻香,中毒心迷,便可聽其擺佈。又見來的這九人,根骨元陽之佳,實在少見。除盜藕幼童已預定先作口中之食不計外,意欲挨個攝取真元,從容享受。
又見眾人回身驚顧,內一美少年已朝自己撲來,越發心驕意快。正待施展淫媚慣技,先行抱住交合,再向餘人引逗,令其自行投到。只當眾人全受邪迷,多高法力也不會對她再存敵視。不料全都功力深厚,並未迷倒。只靈奇一人,已經自持不住,自動投來。
不料眾人來勢捷如雷電,靈奇立被擒回。
妖蚿志在誘敵,使其全神貫注身前,以便掩向身後,暗中下手。護身丹氣全在臺上,只將元神幻化成六個赤身美女,飛向眾人身後。經此一來,這些專除妖邪的至寶奇珍,加上佛光、神雷,怎禁得住。到口美食先被奪去,元神還受了重傷。等到復體重來,眾人已有了準備,雖然全被困住,再想遂意淫欲已無望了。
眾人見靈奇雖被佛光圈住、強行奪回,人仍和瘋了一般,不住在佛光中左衝右突,拼命想朝前撲去。同時寶光、雷火夾攻之下,妖蚿元神已受重傷。一片血雨飛灑中,龍吟也似幾聲怒吼,六個妖女一齊不見,滿空血雨猶自紛飛,尚未全息。
因見妖蚿敗退,多想乘勝追殺,二次往臺上進攻。一則阿童又在連聲催走,惶急萬分,又見靈奇中毒,神志全昏。金蟬猛想起錦囊仙示,尚有幾行空白。目前吉凶難定,不如先行遁走,救轉靈奇,取出仙示,通誠祝告。如能現字,指示玄機,豈不容易應付得多?
金蟬心念一動,一聲招呼,一同電馳般遁走。逃時,盜藕幼童雜在人叢之中,阿童見他只是面帶驚疑,並未中邪,心中奇怪。恐他遁光追趕不上,落後遇害,二指佛光,連他裹定。餘人也是同樣心思,便連他一齊護了帶走。
剛剛飛出不遠,便聽臺上妖蚿厲聲喝道:「無知小兒,已為我仙法所困,一出光明境,便化膿血而死,還想逃麼?速往東北方順數第九峰白玉樓中候命處治,等我法體復原,自會挨個尋你們快活。想逃豈非做夢?」聲甚猛惡,與先前嬌聲媚氣迥乎不同。
眾人也不去理它,本意是往回路逃走,衝出光明境,再打主意。不料妖蚿邪法厲害,到處埋伏。眼看飛離光明境玉牌坊不遠,忽見四外白煙蓬勃而起,晃眼彌漫開來,上下一片迷茫,什麼也看不見。眾人便把太乙神雷向前打去,一片驚天動地的大霹靂連串響過,妖煙盡退,突然大放光明。
再看前面,光明境牌坊仍是相隔不遠。當時也未理會,照舊前飛,滿疑晃眼即可飛過。哪知飛行了一陣,牌坊依然在望,不曾飛到,方始醒悟。回顧來路,已不似先前樣子。知道陷入埋伏,忙各止住,聚在一起,在法寶、飛劍四外防護之下,正待商議,忽聽妖蚿又恢復了先前妖聲浪氣,媚笑哧哧,若遠若近,隱隱傳來。
石完忽道:「上面不好走,我們不會由地下穿出去麼?」
一句話把眾人提醒。易氏兄弟忙把神梭取出,正用傳聲商議如何穿地而出,眼前忽又一暗。等到重現光明,因不放心石完,想用神梭載了眾人,同時裂地出險。一看地勢,人已落在一所極高大的白玉樓中。
眾人料知妖蚿用邪法挪移、引來此地,已被困住。先還當神梭可以脫身,及至易氏弟兄將梭化成一條金舟,前面七葉風車一齊轉動,金光電漩,行法一試。哪知地比精鋼還堅百倍,非金非玉,不知何質,一任用盡心力,竟衝不破。石完與那幼童全不服氣,連用家傳穿山行石之法,也未穿動。
見那玉樓共只內外兩間,孤懸翠峰之上,約有三四十丈寬大。內裏陳設,皆是精金美玉、珠翠珊瑚所製。珠光寶氣,富麗堂皇,神仙宮室,不過如斯。三面瓊簷高聳,翠檻橫空,除卻斜壁雲門,珠欞洞啟,更無遮罩。
樓外碧峰刺天,高低錯列,翠色晶瑩,山光如活。時見白雲如帶,蜿蜒山腰,更有不少玉宇瓊樓,掩映於白雲花樹之間。端的神山仙宅,美景清淑,氣象萬千,備諸靈妙,便唐宋名手也畫它不出。
眾人明知入伏已深、未必有用,仍用神雷、法寶發將出去,結局仍是徒勞。三面軒窗,看是空的,無奈衝不出去,前面也未見有甚徵兆。方知厲害,危機已迫,脫身不得,只有開讀錦囊仙示,或能現出一線生機。
靈奇急須救轉,幼童來歷尚未問明,許能由他口內探知一點虛實。眾人暫時被困,適聽妖蚿口氣,好似受傷甚重,不致來擾。因為妖物神通廣大,恐有萬一、出人意料,便把所有法寶、飛劍一齊施展出來,凌空結成一個極大的平底光幕,將眾人全體護住。
再看靈奇,已是如醉如癡,身熱如火。忙把那粒靈丹搜了出來,塞向口中。搜時,石生又發現他身畔法寶囊內,有一座六角金鼎,中貯黑色粉未。幼童在旁,一直滿面喜容望著眾人,依在金、石二人身側,幾次想要開口。因眾人正忙,欲言又止,這時忽然驚咦了一聲。
金蟬正要問話。靈奇已漸毒解,明白過來,滿面慚惶,跪在七矮面前,意似求恕,羞於出口。金蟬命起,笑道:「邪法厲害,此事怎能怪你?倒是脫困誅邪要緊。」
金蟬取出錦囊仙示,空白上果現字跡,互相一看,不禁驚喜交集。
仙示大意說:那妖物名叫萬載寒蚿。已經修煉九千餘年,身具六首九身,神通廣大,變化神奇。尤其所煉內丹最為厲害,便大羅神仙,事前如無防備,為它所算,也是難當。因稟宇宙間邪毒之氣而生,生性奇淫,兇殘無比,又具純陰極寒之性。
小南極光明境一帶最多生物,得天獨厚,極易修成,一向精怪甚多,並還滋生不已,近年竟被妖蚿殘殺殆盡。七矮雖然終於成功,但是這次兇險不比尋常,必須謹慎應付,方可免害。此時人已被困,不特行動艱難,不能離樓一步,再過一日夜,妖蚿肉體修復,必來侵擾。越往後越厲害,必須忍耐待救,不可冒失出手,防身要緊。
阿童更須留意防護,因到最緊急時,各人只能自顧,不可分心,否則自己受害,還要連累別人。到時,眾人已被妖蚿用邪法隔開,所見同伴多半為幻影,最易上當,不可不防。只等救星一到,除了妖物,阮徵趕來相會,合成七矮,便可在光明境建立仙府。與海外前輩散仙不夜城主錢康分居兩地,永住天外神山,同修仙業。
金蟬驚喜之餘,未見除妖的指示,越想越著急。
石生道:「我們乃是陷空老祖引來,此舉他必有用意。如有傷害,休說冰蠶、溫玉,李師姊不曾借他,乙師伯也決不肯甘休。想他必早算定,愁他作甚?」
一句話把金蟬提醒,想起銅椰島分手時,神駝乙休曾贈了一面信符法牌。說是元磁真金所煉,陰、陽兩面,用以傳聲,無論相隔數十萬里,當時便能到達。靈機一動,立即將牌放出。
原來方今女散仙中,只有神駝乙休之妻韓仙子法寶最多,又均各具妙用。此寶乃乙休向其要來,轉賜金蟬。看去黑鐵也似,並不起眼,約寸許寬、兩寸來長、兩頭橢圓、中腰特細,仿佛大小兩枚棗核連成一串,當中太極上各有一線銀絲,細如牛毛,針鋒相對,時隱時現,背面一頭有一個六角形的星紐,微微凸出。
用時,按照所傳法訣,用中指緊按背後星紐,再以峨嵋派傳聲之法。先朝正面大的一頭噴出一口真氣,如法通誠,對方那面陰牌立時發出信號。所說的話,不論相隔多遠,全被聽去。雖然陰、陽兩牌一發一收,對方不能回話,說時頗耗元氣,是其所短。但是任多厲害的妖邪,各家禁制和至寶奇珍,均不能加以阻止隔斷,用以求救,實是再妙沒有。
金蟬說時,兩頭銀絲線各射精芒。話才說了一半,小的一頭銀線轉成紅色,不住閃動。料知乙休已接信號,雖因宇宙磁光阻隔,相去數十萬里,不知能否即時來援。
這位父執至交,法力極高,人甚仗義,又最鍾愛自己這幾個後輩,必不袖手。也許贈寶之時,便已算出這場危難都不一定。想到這裏,心情稍寬。
所救幼童已朝眾人躬身為禮,請問姓名來歷,怎會來此。
金蟬見這幼童生得長眉星目、粉面朱唇、兩耳垂珠、鼻似瓊瑤、頭挽雙髻,穿著一身淡黃色短裝衣褲,非絲非帛,質似鮫綃,露出半截手臂和下面一雙小腿,赤足不襪,又白又嫩。看去玉人也似,竟和石生一樣俊美,宛如瑜亮並生,難分高下。
這一近看,越發喜愛。又見他稚氣天真,面上常掛笑容,看去不過十來歲光景,料是海外散仙之子。便把自己的姓名、來歷告知。問他父、師何人,怎會被妖蚿困住。
幼童聞言大喜,當時拜倒,跪地說道:「弟子名錢萊,家父是不夜城主錢康。弟子上月偶往烏魚島遊玩,無意中遇見一夥妖孽,為妖物所攝。弟子追蹤來此,不料卻不能逃脫。如非弟子年幼,早已做了妖蚿口中之食。被困才只兩日,眾妖邪已慘死了十三四個。
「這些樓閣,看似軒窗洞啟,並無遮蔽。實則妖蚿神通廣大,幻化無窮,到處都是阻力,人在裏面,休想逃出。所噴丹毒綠氣更是厲害,只要稍為沾染絲毫,便如影附形。不論逃出多遠,妖蚿心念一動,立即趕上。再不,便是一到光明境禁圈以外,由手腳爛起,爛到全身化為膿血而亡。
「弟子用盡方法,只能在所住峰上遊行,不能離峰他去。正在無計可施,忽然發現隔室有一道友,乃小南極附近散仙,名叫公孫道明。也因偷採靈藥,衝越極光來此,被妖蚿擒來,困在此地,幸與屍毗老人記名弟子龍猛相識。那龍猛本是前古毒龍,修煉數千年,功候頗深。因犯師規,恐受誅戮,逃回不久,便被妖蚿暗算擒來。
「老龍曾告公孫道明,妖毒厲害,只有池中天府玉蓮所結蓮子可以解毒。如今雖當玉蓮結子之期,但是外有邪煙籠罩,人不能近。須在妖蚿吸血昏臥之際,由一精通石遁之人,由地底穿過去,採得玉蓮,急速服下。乘妖蚿二次醉臥時去往湖心,用所贈魔珠,暗藏在妖蚿老巢泉眼之內,急速逃出,方有解救。
「弟子生來異胎,始終是幼童形體。諸位師長身材也都不高,如收弟子為徒,正配得上。我早看出諸位師長對我憐愛,必不使弟子失望。如蒙收錄,得拜在齊仙師門下,感恩不盡。」說罷,又拜了下去,跪伏不起。
眾人見他應答如流,甚是靈慧,神態卻甚天真,一雙俊目仰望金蟬,滿臉企盼之容。
金蟬連拉他幾次,均吃賴在地上,偏不肯起,好似金蟬不答應收他,便不起來神氣。不時朝眾人望一眼,似想眾人代為關說。
七矮中原以石生身材最小,金蟬也是一個俊美幼童。如收這等俊美矮小門人,難師難弟,果然相稱。都忍不住好笑起來。
石完不等金蟬開口答應,先在旁急喊道:「你拜齊師伯為師,再好沒有,我也得一個好師弟。師伯不收,你便跪在地上,不要起來,非拜師不可。當初師父不肯收我,我就是那麼樣死皮賴臉,跟定不走,師父才答應的。這個法子最好,包你成功。」
眾人本想說話,見他搖頭晃腦、連比帶說、貌雖醜怪但憨態可掬,由不得又是一陣大笑。
石生笑道:「蟬哥哥,你收他吧。這小孩怪可憐的,再說根骨心性也好。」
金蟬略一沉吟,答道:「仙示偈語雖有『神山師徒,永葆元真』之言,但他乃不夜城主之子,行輩相差。且等事完,見了他父親,再定如何?」
石完本被二甄兄弟止住,站向一旁,聞言,忍不住又急喊道:「錢師弟,快拜師父,多叩幾個頭,看齊師伯怎麼還你!」
甄兌瞪了石完一眼,低喝道:「你怎老不聽話?也不想此時危機四伏,這是什麼地方,要你多口?」
石完咧著一張大口,賠笑道:「師父饒我一回,他比韋蛟好得多。師父幫他說兩句好話吧。」
阿童笑道:「韋蛟是石師伯的門人,你這等說法,他一生氣,你齊師伯不收錢萊為徒,怎好?」
石完慌對石生道:「師伯千萬不要見怪,我說錯了。韋蛟也好,不過他不該拜兩個師父,又長得那麼難看。」
眾人見他說了一陣,韋蛟仍是不好。因他說話矛盾,越描越黑,厥狀甚怪。眾人又是一陣好笑。
石生也笑道:「你說韋蛟醜,你比他也高明不了多少。誰與你一般見識?你看齊師伯快要生氣了,還不住口。」石完見師父又在瞪他,不敢再說。
金蟬見眾人三次嘩笑,身居奇險之地,不以為意,仍是平日說笑情景。心料妖蚿不久必來加害,能否抵禦,尚且難測。想起錦囊仙示,好生憂急。
阿童、石生、甄、易諸人,又再相繼勸說。金蟬惟恐妖蚿猛然來犯、眾人只顧說笑而分了心神,只得答應收徒。錢萊大喜,又向師長同門分別禮拜,起立一旁。石完過去拉住他手,喜歡已極。錢萊也是天生異稟,看似幼童,其實功力甚深,見石完對他如此誠懇,也甚高興。
金蟬隨問靈奇:「金鼎是何法寶?以前怎未見過?」
靈奇答道:「此是家父在地璿宮相見時,說諸位師長不久便有一場險難,島主已經贈了七枝毒龍香。因恐弟子追隨在側,萬一遇險,特向島主再三求說,把金鼎、神香借來。
「此香與師叔所佩毒龍香異曲同工,專禦各種精怪,一經本身真火點燃,便不會中那邪毒之氣。無論多大神通的精怪妖邪,聞到此香,定必昏醉,斂了凶威。目前除干師叔不知何往,只小神僧無此神香,弟子法力又極淺薄。最好請小神僧與弟子合在一起,以便兩全,不知可否?」
金蟬何等機智,一聽便知言中之意。料定乃父靈威叟必有機宜預示,妖蚿厲害,非此不能抵禦。靈奇恭謹,藉口依仗阿童助他,實則是見阿童手中無香,恐其遇害,故意如此說法。
金蟬乘機說道:「適見仙示,到了危急之時,大家均無力兼顧,全仗自己以道心定力戰勝妖邪。靈奇入門未久,只由我們代他師父略傳本門心法,道力不高。在小神僧佛光防衛之下,固受庇護,無如事尚難料,萬一因此分神,反有害處。以我之見,莫如令靈奇居中趺坐,小神僧便坐懷內。
「我們八人按八卦九宮方位,一同懸坐在這個法寶、飛劍結成的光籠之內,將面朝外一同禦敵,小神僧再用佛光坐鎮中心。我想妖蚿任是多大神通,也絕攻不進來。只要挨到救星到來,立可誅妖脫險。你們看如何?」
阿童不知金蟬關心他的安危,覺著此計甚好,妖蚿必難侵害。以為眾中只他曾習禪功,定力堅強,並沒想到只他一人所遇情勢最險。因喜靈奇至誠恭謹,樂於相助,欣然應諾。
這時,金蟬運用慧目法眼,遠望平臺之上,妖蚿正現原形,在彼大嚼海中魚介生靈。這些水族均由台前湖水中飛出,一出水面,便被妖蚿用那四十八條妖足利爪抓住,六首齊伸,爭先亂咬。遇見那生得長大的魚類,稍為倔強,便將那九條蝸牛也似的長身伸將出來,左右上下只一搭,便即纏緊。只見六個血盆大口,九條帶著許多利爪的長身,此起彼伏,上下伸動,一陣亂飛亂舞。不論多長多大的吞舟巨魚、海鮫介貝,不消片刻,全都連身吞吃乾淨。
因這一次內丹毒氣並未放出,看得逼真,端的兇殘猛惡已極。休說金、石、阿童三人,便二甄、靈奇等久居遼海珠宮,見聞廣博的人,也是首次遇到。
錢萊說道:「適見那香,乃數千年毒龍精涎,與兩極海底各種神木奇香,再經仙法煉製而成。任多厲害的海怪山精,一聞此香,便即昏昏如醉。家父前遊陷空島,承蒙島主賜了一小玉盒,可惜忘了帶來,否則便夠用了。」
金蟬聞言,想起錢萊尚無此寶。想略變陣形,命他到時坐在自己懷內,合用那枝靈香。
錢萊躬身答道:「弟子在事前巧遇龍猛泄機,得知三百六十五年一次的天府玉蓮,剛剛結實。此是瑤池仙藕,美玉精英所萃,服後身心清靈,任多邪毒之氣也難加害。只是日期不到,蓮房尚未完全成熟,內中蓮子共只四粒較大。此與尋常蓮子不同,必須當時服下,隔不一會,便成玉質。又恐妖蚿驚覺,採得之後,當時吃了兩粒,帶了兩粒送與公孫道明。
「彼時如照龍猛所說,暗入湖心,將魔珠藏好。立時一同遁走,覓地藏起,立可無事。也是弟子貪吃,二次前往盜藕,耽延了些時候。如非恩師和諸位師長救援,命必不保。因已服過蓮實,雖無此香,在諸位師長佛光、寶光之中,絕可無慮。」金蟬聽了,方始放心。
石生笑問石完:「你盜的那個藕呢?」
易震接口道:「他早丟了。」
石生道:「這好東西為何拋棄?你不好帶,怎不交我?」
石完道:「那藕奇怪,當時忙著逃走,沒顧獻與諸位師長,一會就變成一段玉石。我嫌帶著費事,又想將來我們都是地主,那藕還怕沒有得吃?便全丟掉了。」石生連道可惜不置。
靈山仙境,亙古光明如晝,不分日夜。遙望妖蚿自從受傷逃回,在平臺上待了些時,便把內丹綠氣收去,現出原形。用邪法攝來海中大魚介貝,只顧恣意殘殺大嚼,不似就要來犯情形。反正脫身無計,相持待救,樂得多挨一會是一會,且圖清靜,不去惹它。
樓內外的景物又極靈秀富麗,置身其中,令人心曠神怡,飄然有仙山樓閣之思、霞峰雲生之想。如非妖物厲害、發難在即,委實心情處境再好沒有。眾人因見妖蚿久無動靜,多半年幼天真,石完和新收的錢萊又是兩個愛說話的,閑中無事,便談笑起來。
始而金蟬和南海雙童甄氏弟兄還在持重,各以傳聲之法問答。後因石完時常插口,又和錢萊彼此投機,互相說笑。石生、阿童均愛錢萊,不時問他不夜城中景物,一有開端,紛紛發問。錢萊人又靈秀溫文,有問必答,個個喜他,於是說之不已。
金蟬初次收到這樣好的門人,自是得意心喜,不時也問上兩句。因想一切準備停當,眾人所說俱是題外文章,無關宏旨,便不再阻止。大家暢談起來,危機將迫,竟如無事。
當地不分日夜,僅以天空星辰隱現和圓月清影,分別朝暮。只錢萊居此多年,能夠辨別,偏生忘了說出。所談又是除去妖蚿,將來建立仙府,總領靈山的方略。互相說笑,各道心意,越談越高興。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辰,金、石、阿童三人目力最高,雖然各有慧目法眼,常向對面平臺查看,也只看到妖蚿蠶食鯨吞情景,別的並無異處。
哪知妖蚿原因適才被眾人飛劍、法寶所傷,雖仗玄功變化,不曾伏誅,受傷也是不輕,元氣更有損耗。雖仗天賦異質,除六陰怪首而外,身上不論受甚重傷殘破,一經運用玄功,至多個把時辰,便能生長還原,或是斬斷之後,又接續上去,連痕跡都沒有。但那本身真元之氣卻是關係甚大,珍如性命。又以再差數日,便是九千六百年生辰,自知到時必有一場大劫,比以前諸次更要厲害。
偏生當日所來敵人道法既高,法寶、飛劍更具極大威力,與往日所殺海外旁門散仙迥乎不同。雖然驕橫淫毒,一心想把來人擒到,盡情享受,終是不無戒心。一面將人困住,一面用邪法把近海一些有氣候的魚介水族,連同平日收禁的一些精怪攝來。吞噬肉身,吮吸精血,藉以補益元氣。等過十二個時辰便可復原,那時再尋來人,任性淫虐,報仇快意。
眾中靈奇比較最為謹慎,偏生陰錯陽差,入門未久,不會本門傳聲之法,沒有參與談笑。只因妖蚿來勢必快,幾次想請阿童坐在自己懷內,比較穩妥。又想防身寶光這等嚴密,小神僧幼得白眉禪師期愛,禪法甚高,所煉佛光威力神妙。就有變故,心靈上必起警兆,怎麼也來得及。靈奇最後決定,等妖蚿發難之後,再請小神僧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