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回
  毒蝗飛天 妖氛窮陰魂造化
  異鳥蓋地 佛光彌怨氣回生

  男女俊童後面,有一片丈許大的血雲,上坐一白衣少年,也由後面冉冉飛出。到了洞外,居中停住,血雲立化為一個色如紅玉的圓墩。
  少年坐在圓墩上面,手指眾人,笑道:「我自在此修道以來,休說在我寨前擾鬧,一入邊境,休想活命。你們膽子居然大得出奇,既然自投虎口,要想回去,自是無望。現我破例寬容。我知你們峨嵋門下,上來定必不肯降順,本身也必有點仗恃。
  「休說勝我得過,便將我寨前彩雲仙瘴破去,也必全放脫身,不與計較。否則必須拜在我的門下,方可活命,免去陰風化氣、毒火焚身、日受煉魂之慘。你們意下如何?」
  眾人先以為列霸多有名妖人,兇惡無比,相貌必比前遇妖人還要醜怪,不料竟是一個美少年。除卻目光陰鷙、隱蘊凶威、滿身邪氣而外,尋常相遇,決看不出他是方今妖邪左道中首要人物。
  金、石二人幾次想要開口,甄兌傳聲道:「邪法厲害,既然對面,便不必忙。石完先來多時,未聽提說,索性等他說完,再與動手。妖人晶環雖然可以聆音照形,卻不能查見地底,乘其動手之時,我還要由地底潛入妖窟,尋找石完下落。」眾人應諾。
  等到列霸多說完,金蟬當先喝道:「無知妖人,死在臨頭,還做夢呢!」
  旁立妖徒聞言大怒,正要動手,被列霸多止住,列霸多獰笑道:「無知豎子,敢發狂言!我不值得動手,看爾等今日可能脫出羅網?」時鄭元規湊近身前說了幾句。
  列霸多面容遽變,揚手一片妖光遮向身前,將雙方隔斷。厲聲喝道:「峨嵋小狗,竟敢傷我門人。等我發落之後,再要爾等狗命!」
  一個妖人由側閃過,戰兢兢跪伏在列霸多的前面,顫聲說道:「弟子同三師兄及八師弟,因癩僧韋禿借寶未還,前往索討。剛到滇池,便見他被峨嵋群小圍困,上前相助。不料小狗將八師弟及三師兄殺死。弟子勢孤,只得誘他們來此,並非怯敵,望祈師父恩宥。」
  列霸多目射凶光,冷笑道:「我那日已看出禿賊窮極來歸,曾令你們留意。你三人竟敢違命,與禿賊私下結交,將本寨神幡借他。況又私離本寨,去往中土。果然禿賊借此兵解,你們受人之愚,死有餘辜。你只想將敵人誘入重地,以圖遮蓋,將功折罪。再不索性拼命也罷,偏又輕舉妄動,剛一出手,便被敵人嚇退。似此兩犯教規,如何能容?」
  妖人見妖師目射凶光、注定自己、手已揚起,知其心黑手辣、翻臉無情、照此說法、萬無生理,不由犯了野性,抗聲接口道:「師主請慢下手,弟子還有要事回稟。師娘的火鵰已然煉成,不久便要來報前仇。弟子等並非不戰而退,實因仇人中途隱形,查看不出。
  「今日敵人雖然是群小狗,個個都有神通,法寶尤非尋常,與二師兄平日所說輕視仇敵的話大不相同。並且內中一個小禿驢,所放佛光更是神妙。弟子死何足惜,只是照此形勢,昔年神仙洞遺偈留音必將應驗,何苦聽信讒言,仇敵還未擒到,先殺自己人,使仇敵快意呢?」
  妖人還要再往下說時,列霸多已哈哈笑道:「我已煉就不死之身,當我怕那醜婦麼?」說完,伸手往外一彈,立有豆大一團赤,黑二色閃幻不定的妖火射將出來。
  妖徒聞得笑聲,似知不妙,暗中也有了準備,妖火到前,倏地由口內噴出一片血光。妖火也已打到頂上,叭的一聲,妖徒被那妖火震成粉碎。血肉橫飛中,一條血人影子電也似急,便朝鄭元規撲去。
  鄭元規萬沒料到妖人記仇心切,會以本身元神向其拼命,驟不及防,竟被用本門最惡毒的邪法附上身去。又見旁立妖人本多面帶憤激,見狀全現喜容,結怨已多。日前師父又當眾言明,傳以衣缽,令為群蠻之長,人心越憤。
  這類邪法陰毒無比,一經附身,便如影隨形,成了附骨之疽,難於擺脫。這還是師父在此,妖人震於積威,心中顧忌,暫時無害。否則就算精通邪法,能夠抵禦,不致當場出醜,日後仍是防不勝防。
  列霸多也似此舉出於意外,大怒道:「徒兒不必驚慌。有我在此,如敢傷你一根毫髮,必將他生魂火煉百年,受盡苦痛,再行消滅,以為儆戒。等我除了這些小狗,再代你去此一害便了。」
  隨聽有一幼童怪聲怪氣喝道:「不要臉的狗妖人,死在眼前,還吹大氣。我先送你一丸石火神雷,看看你這不死之身怎麼煉的?如禁得住,我便服你。」語聲好似發自右側地底。
  列霸多大怒,首先揚手,一道妖光朝那發話之處射去。右側地底忽然躥出一人,三尺來高,生得豹頭突眼、紫髮凹鼻、大腹短腿、周身皮肉宛如翠墨的醜怪幼童。才一照面,瞥見眾人俱在妖光外層,那人喊了一聲:「這裏不對。」一掉頭,又往地下鑽去。
  妖人師徒聞聲回顧,人已一閃無蹤,跟著又在妖光之外出現。列霸多更加暴怒,忽聽地底一聲大震,身後山崖立時震塌了數十丈一大段,中洞一帶當時震裂。整座妖寨竟被揭起,連同大小碎石、寨中陳設燈火之類飛舞空中,高湧起百十丈。
  旁立男女妖童十九重傷,雖精邪法,未受大傷,也被這一震之威嚇得手忙腳亂。列霸多一聲怒吼,揚手一指,那高湧百十丈的碎石塵沙,立似潮湧一般往左側遠方飛去。同時人影一晃不見,鄭元規和眾妖人全都暴怒如雷,紛紛殺上前去。
  眾人眼見敵人內訌,妖人乖張狠毒,又聽出前遇雲蘿娘竟是列霸多之妻,料其必敗。方在心喜,石完忽由地底飛出。甄氏弟兄方恐有失,石完已然隱身地底。跟著驚天動地一聲大震,石完飛出光外,將手一揚,一片墨綠光華擋向前面,那麼強烈震勢立被禁住。
  石仙王的獨門石火神雷,雖不似魔教陰雷陰毒,卻是猛烈得多,一般山巒只消一雷便成粉碎。列霸多逃時那樣急怒張惶,許被震碎肉身也未可知。正想詢問詳情,妖人已夾攻而來。
  眾人早有準備,只因南海雙童再三勸阻,才未動手。石完一到,心中一放,越發起勁。因知那片彩瘴本就奇毒,又經妖法煉過,邪氣甚濃。一動手,便連在一起,由金、石二人放出玉虎、金牌神光,合力禦敵。
  石完道:「那狗妖人列霸多坐在洞中和常人一樣,差點沒有認錯。幸虧事前遁往地底,聽見有人說話,得知底細,破了他所設禁制。因見邪法厲害,惟恐一擊不中,除他便難。正等得心焦,妖人忽然率眾走出。我照所聞除他之法,埋伏了一粒神雷,再將妖陣移動,然後退出。此時妖人快要復體的肉身固成粉碎,連那些邪法異寶也必全毀。師父、師伯,看我這事做得多好!」
  石完邊說邊笑,手舞足蹈,高興非常。
  鄭元規等聞言大怒,紛紛厲聲咒罵,發出各色飛刀、飛叉,暴雨一般向眾夾攻。尤以鄭元規更是厲害,手上發出大片紫、黑二色的火星,微一接觸,便化成大片雷火妖光,紛紛爆炸,越來越盛,邪氣奇重。因是恨極石完,專朝甄氏師徒進攻。
  易鼎、易震見敵人妖火更盛,當地早成了一片火海,比在滇池上空還要厲害得多。因金、石二人又不令走開,無從施展,急於立功,冷不防飛出玉虎寶光層外。
  有幾個妖人見戰場上敵我神雷、妖火、法寶、飛劍互相惡鬥,光焰萬丈,上衝重霄。敵人各在金光銀霞籠罩之下飛舞衝突,一任全力施為,無奈他何。多厲害的邪法、異寶發將出去,與那金、銀二色的寶光一撞,不是當時消滅,便被蕩開衝散。自己這面反倒折了法寶、刀叉。敵人在寶光防護之下,又把太乙神雷發個不住,稍微疏忽,不死必傷。
  妖人正在急怒交加,忽見易氏弟兄各駕遁光衝將出來。五個妖人一窩蜂飛撲過去,易氏弟兄本是誘敵,辟魔神梭連同太皓戈、火龍釵早已準備停當,只是寶光隱而未現,一見妖人擁來,突然發難,一齊施為。
  五妖人瞥見金光電耀,火雨星飛,方覺不妙,已是無及。當頭二妖人首被神梭寶光衝成數段,再吃火龍釵一絞,立成粉碎。另三妖人:一個被梭上飛鈸打死,又被太皓戈追上一絞,當時了帳,一個為二人的飛劍裹住,還待施展妖法抵禦。
  石完在旁看出便宜,揚手一片墨綠光華急飛過來,將妖人全身裹住。南海雙童連發神雷,連先一妖人全數震成粉碎,形神俱滅。只剩一個被飛鈸打斷一臂,滴血分身,見機遁走。
  經此一來,眾妖徒固是仇恨越深、勢不兩立,易氏弟兄也藏身神梭之內,一味左衝右突,往來追殺。遇到邪法厲害,便埋頭不出,只把法寶、神雷發之不已,梭中飛鈸更雪片也似打將出去。梭頭風車精光電旋,眾妖人一個閃躲不及,撞上便無幸理。
  這夥妖徒十九都是生蠻野人煉成,天性野蠻,恃強任性,本不怕死。鄭元規居心險詐,知道眾心不服,早想掃除異己。見此形勢,正好借刀殺人,不但沒有提醒令其留意,仗著自身法力高強不致受傷,反倒假裝義憤,巧言相激,引使自尋死路。
  似這樣鬥了三天,眾人一個未傷,妖徒卻是傷亡大半。這才警覺,不似以前專一拼命,不顧死活,才稍好些。
  列霸多偏是一去不來,雙方都覺奇怪。眾人又見阿童、靈奇逾期未來,均疑來時被列霸多發覺,正在易地相持。只是敵人最厲害的便是所煉千年毒瘴,為何也不見使用?好生不解。
  鬥到第六天上,眾見鄭元規獨在光山火海中幻化飛騰,出沒無常。只把妖火發之不已,與太乙神雷互相激撞,霹靂之聲宛如千萬天鼓同時怒鳴,加上遠近山巒峰崖受震紛紛崩塌之聲,端的猛烈無比。寶光、劍氣與滿空雷火交織成一片光網,照得數百里方圓一片山野成了一個光明世界。那條重用妖法祭煉過的金精神臂,從未見他用過。
  這時,妖徒又被金、石二人的七修劍和南海雙童的丙靈梭,冷不防傷了幾個,剩下才只四人。石生幾次要將修羅刀放將出去,均被金蟬止住。
  到了半夜,忽聽洞底起了異聲。鄭元規面色大變,厲聲大喝:「峨嵋小狗納命!」說罷,揚手先是一片極濃厚的黑霧。
  眾人見妖霧濃密異常,正發神雷想要擊散。忽見一片金霞凌空飛墮,正是阿童、靈奇二人趕到,好生心喜,忙與會合。
  石生首先問:「小神僧怎麼來得這麼遲?可與妖人列霸多動手麼?」
  阿童方答:「我和靈奇為助蘿娘成道轉劫,事完便即趕來,並未見什妖人。莫非妖孽元兇竟被逃走了麼?」
  眾人聞言,大出意料。正待詢問經過,忽聽一聲怒嘯,列霸多突由空中現身。已變成了一個血人,身上環繞著數十道暗綠色的妖光,凌空飛舞而至。同時鄭元規也施展神通,殺上前來。
  石完早就惦記著一件事情,因列霸多尚未現身,不敢前去。一見他化為血人飛來,與地底所聞無影仙人留音預示一般無二,心中大喜。為防敵人警覺,不便明言,湊到甄艮弟兄身前,把二人手一拉。
  石完怪眼一翻,故意喝道:「妖人邪法厲害,二位師父允我先由地底遁往雲蘿娘那裏歇上一會,再來除他就容易了。」說罷,當先便往地底鑽去。
  二人防他犯險,不知何意,立即跟蹤趕去。到了地底一看,所行竟是去往妖窟一面,入地甚深。本想將其喚住,問明再說。不料石完異稟家傳,本來就難追上。石完又見師父追來,只當領會,越發得意,飛行更快。相隔又近,晃眼便到妖窟中洞之下,甄氏弟兄只得隨同趕進。
  原來列霸多邪法甚高,近日更將昔年走火入魔的肉身修煉復原。眼看神通越大,可以恣情縱欲,為所欲為。自恃邪法煉就雲羅毒瘴,並有好些厲害邪法和七煞烏靈毒刀,天仙所不能當,所以明明算出劫難將臨,毫未在意。反因來人俱似未成年的道童,再見對方根骨甚厚。想起所有妖徒十九人,當初傳授他們道法,原因彼時困處山中,不能遠出。不問質地好壞,只要有人走近,便行法引來。以致品類不齊,十九凶橫蠻野,時常惹事。兼又成群結黨,互相蒙蔽,早就心生厭惡。
  自從鄭元規來投,互一比較,這些門人竟是差得太多。而且鄭元規先後引進數人,無一不是能手,自然另眼看待。眾門人不但不知自省,反而妒忿,日常傾軋,嫌師長偏心。自己又是一個惟我獨尊的性情,自然有氣,如非念在相隨多年,直恨不能全數殺掉。
  列霸多本想復體之後,大開門戶,又覺儘是這些醜怪野蠻之徒,豈不遭人輕視?所以曾令鄭元規等先期物色。難得今日遇到這麼多好根器的幼童,如能收到門下,真乃快事。故此離開中洞要地,親出應付。對面之後,列霸多越看越愛。
  忽然變生倉促,那等防護嚴密的肉體原身,竟為來人神雷所毀,列霸多方始警覺。如換別的妖人處此境地,不是驚慌失措,必定恨毒仇人,先與拼命。列霸多卻是陰險狡詐,為人沉騖,一經警覺,便知事關重大。此外還有一個強仇大敵也快發動,所煉邪法毒蝗如被破去,多年願望全成泡影,永無復仇之日。自恃煉就小諸天不死身法,精通玄功變化,多厲害的人也難傷害自己元神,略一尋思,立生毒計。
  列霸多強捺怒火,捨了敵人,趕往中洞。費了六日的心力,將先前震碎的殘屍血肉收集攏來,施展邪法,使其凝成一個血人,仍坐在榻上。再把元神附將上去,拼受痛苦,放出毒蝗環身啃咬,使與本身心神相合,這一來增加了極大凶威。等到邪法、妖陣全都準備停當,他再用晶環一看,門下妖徒已然傷亡殆盡。
  妖人天性兇殘,一意孤行,無論對誰均無情意。列霸多本是人怪合生的雜種,相貌俊美,不類蠻人。而所收兩代門人,個個相貌醜惡,引為恨事。
  列霸多到時,瞥見石完隱身寶光之中,仇人相遇,分外眼紅。正待豁出受一點傷、冷不防施展玄功、衝進寶光層內猛下毒手、殺以洩憤,無如石完命不該絕,忽然穿地遁去。列霸多以為石完膽小逃走、去與夙仇會合,萬沒想到石完得了仙人指點、逃時欲進先退、入地立即改道、會往中洞趕去。石完去得極快,入地又深。等列霸多急忙想行法禁制,已是無及。
  阿童又受蘿娘之教而來,知他厲害,暗告眾人留意,只守勿攻。等他放出毒蝗、大施邪法時,再行下手。那時蘿娘也必趕到,兩下裏夾攻,便可一網打盡,為未來仙凡除此巨害。休看他邪法神通,連各派長老除他也非容易,可是時機一到,立可成功。只要在佛光、寶光防護之內,決可無害。
  蘿娘未到以前,卻是萬萬動不得。
  金、石二人瞥見石完首先穿地遁走、乃師南海雙童跟蹤追去,又見妖人師徒猛追過來、列霸多揚手一股血色火星往地下打去。二人料知厲害,焉能容他施為。金蟬忙把玉虎一指,虎口內立噴出大股銀星,將那妖光敵住,未令入地。由此起,雙方便鬥將起來。
  列霸多以為所煉妖火陰毒無比、能由自己心意追敵、敵人中上必死,及見玉虎虎口所噴銀星神妙無窮、看去光並不強、勢也不猛、晃眼便將妖火全數裹住,竟然收不回來,不由又驚又怒。獰笑一聲,把手一揮,先前那片毒瘴立時出現,將當地罩了一個風雨不透。
  跟著回手朝腰間所佩革囊一拍。立有長才三寸、各帶著一股黑煙的數十面妖幡,亂箭也似飛將出來,散佈空中,晃眼暴長十來丈,分列成一個妖陣,將眾人圍困在內。
  列霸多飛起空中,厲聲大喝道:「無知小狗,已落在我的網中。你那法寶雖非尋常,也禁不起神火祭煉,至多三日夜,連人帶寶全數消滅,元神還要被我攝去,長受煉魂之苦。曉事的,速將毀我法體的小業障獻出,由我處治,然後跪下降順,還可免死。你們自去盤算,至多一個時辰以內,如敢違抗,仙陣發動,便悔之無及了。」
  那邪法果是厲害,自從妖陣出現,當地便被妖雲邪霧、毒煙瘴氣佈滿。四邊矗立著大小七八十面幡幢,都是又高又大,凌空植立,各有數十丈一幢的各色光焰黑氣環擁。
  上面所繪魔鬼妖魂均已離幡而起,紛紛厲嘯,此起彼應。中間還帶著好些大小血人影子張牙舞爪,目射凶光,作出飛舞攫拿之勢,待要向人撲來,又似被什東西禁住,不能如願,忿怒若狂神態。一會,又互相轉動,時隱時現。陰風慘慘,鬼聲如潮,甚是淒厲,令人聞之心悸。
  這時易氏弟兄早經金蟬催動遁光趕去,大家聯合一起,照阿童所說,先將全身護住,再用神雷往外亂打。那麼強烈的太乙神雷打將出去,到了光層外面,竟比先前威力減去十之八九,不特未將妖火煙光衝散,雷聲也極悶啞,仿佛邪氣太濃,其力絕大,衝蕩不開神氣。有時發雷太猛,剛把外面煙光衝蕩開一片,轉瞬又被合攏,反更濃厚。
  總算法寶佛光仍甚強烈,眾人早有成算,沒想衝出重圍。靈嶠二寶又是仙府奇珍,萬邪不侵,來勢越凶,反應之力越大。玉虎金牌的寶光早已生出妙用,眾人飛身在一個十來丈長的玉虎神光之上。上面一座金山發出百丈金霞,反捲而下,將眾人籠罩在內。下面玉虎身上反射出萬道毫光,口噴銀花,與之相應。吃外面妖火煙光一逼,激得銀星電旋,靈雨霏微。奇霞燭地,精芒森空,氣象萬千,不可方物。
  鄭元規先前只想借刀殺人,把同門妖人除去幾個洩憤,一直未以全力出手。後見傷亡太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這些同門對頭全數被殺,同黨也將回轉。妖師邪法準備停當,那時再一同合力下手報仇。事完仍按以前陰謀行事,等妖師邪法全數傳授,羽翼已成,再打篡位主意,由自己接創教宗。
  待妖師到來,知他為人凶毒,翻臉無情,自己借刀殺人已被看破。沒想到妖師倒行逆施,臨時變計,非但不再怪他,反想把殘餘蠻徒殺取生魂。鄭元規意欲立功自贖,正待施展神通,放出一片陰煞之氣。妖師忽然飛到阻止,說了幾句話,布上妖陣,身便隱起。
  因妖師日常除憑喜怒指名傳授邪法而外,鄭元規只知他得有一部道書,所煉邪法極少炫露,相隨多年,始終不知他的深淺。當日因為法體被毀,激動怒火,頭次見他親自出手,這才看出他的厲害,自己所學,還不到他的一半。且喜平日恭謹,處處先意承志,得他歡心,未露反跡。否則舉手便成灰燼,陰謀篡位,豈非夢想?越想越心寒,妖師只一變臉,休想逃生。
  鄭元規聽出妖師心意,想要收服敵人為徒。此時除卻運用玄功變化,仗著金精神臂,衝入寶光層內,生擒得一兩個,便可不致怪罪,否則死了這麼多妖人,自己坐視不問,事完吉凶難測。無如敵人法寶神妙,能否如願尚不可知,惟恐弄巧成拙,心正遲疑不決。
  鄭元規偶一回顧,瞥見妖師隱立空中、長眉倒豎、面帶獰笑,知他平時嗜殺、每下毒手以前、多是這等神態,面又向著自己,一時情虛,只當於己不利,不知另有原因。萬分惶急之下,認定除了犯險擒敵,別無善法。何況妖師來去如電,法體已毀,全無顧忌,不論逃出多遠,也被迫上,所受更慘。情急無計,便把心一橫,先幻出一個化身,揚手大蓬火彈朝前打去。
  眾人早想除他,未得其便。金蟬已然看出妖人仇深恨重,決不會退。因聽阿童之言,先前法寶、飛劍均已收回。一見妖人來犯,猛想起修羅刀尚未用過,正要取出施為。
  忽聽靈奇喝道:「此賊前在師祖門下煉就身外化身,須防有詐。弟子頗知他的底細,請師叔留意。少時照弟子所說除他,方不致被其漏網。」
  鄭元規本是情勢所迫,並非得已,一見寶光太強,詭計難施,也自退去。忽聽隱隱破空之聲甚是尖厲,隨見妖光、邪煙雜遝閃變中,數十面妖幡突然一齊轉動。緊跟著十幾道遁光擁了一夥妖人自空飛墮,一到陣中,便掉頭往斜刺裏飛去。
  待不一會,便聽到列霸多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不等醜婦到來,我先把這些小狗除去,看他峨嵋這夥狗道能奈我何?」
  眾人聞言,方在戒備,又聽遠遠破空之聲甚緊,同時列霸多也已現身。
  先前二次出面,他已化成一個血人。這時更是周身烈火、毒煙,火彈也似滿空上下飛舞,環陣而馳。四外妖火也一齊展動,當時妖火、邪煙濃烈十倍。
  阿童忙喝留意,四面妖火已包圍上來,晃眼之間,一齊逼緊。也分不出是火是煙,一片暗赤妖光包圍在外,其紅如血,重如山嶽,眾人休想移動分毫。最厲害的是那些血人影子,明見寶光強烈,照舊衝將上來。吃眾人寶光、佛光一撞,一聲慘號過處。血影雖然消滅,卻化成無數血色火星,朝寶光叢中衝進。火星紛紛爆炸,火便加甚,如非法寶、佛光防禦嚴密,幾被侵入。
  就這樣,阿童已覺出外面火力比常火熱上百倍。知那血人影子均是妖人祭煉的凶魂厲魄,能發烈火,並具奇毒,稍被侵入分毫,便受重傷。如真被牠煉上多日,連法寶帶佛光,雖不消滅,也有不少損耗。想起蘿娘之言,正在戒備,那破空之聲早已到了上面,似在盤空急飛,疑是本門中人。
  石生試用傳聲詢問來人是誰,空中立答:「妹子是凌雲鳳、向芳淑。」
  聲隨人墜,一圈金光擁著凌、向二女,同駕遁光飛降。雲鳳手托宙光盤,由盤中射出大片其細如絲的銀色光線,所到之處,妖火、邪煙、彩雲、毒瘴似狂濤雪崩一般紛紛消滅。二人身後隨定沙、咪二小,各在寶珠、佛光護身之下,手指一彎朱虹,電馳飛來。這時殘餘妖人和新來妖徒,均用邪法環繞四面,準備乘虛而入,妖火一破,全都現身。
  沙、咪二小素來膽大貪功,勇往直前。迎頭遇見兩個妖人,又見邪法、毒瘴如此易破,立指毗那神刀飛將過去。二妖人也是該死,過信妖師邪法,只當有心誘敵。沒想到來人所用法寶專破這類邪法,妖火消滅如此之快,敵人來勢又極神速,驟不及防。吃兩道朱虹一絞,斬為四段,全數慘死。
  列霸多見眾人不降,又聽妖徒說對頭已在發動,本就激怒,忽見空中飛來二女二童甚是美貌,妄想生擒。剛把當空毒瘴、妖雲撤去,想使自投羅網,不料敵人來勢更快。當頭少女手托一盤,發出一蓬銀線,妖火立破,連毒瘴也全化去,急忙回收。
  哪知妖火消滅,毒瘴卻被點燃,轟的一聲,全數無蹤。火力大得出奇,如非他玄功變化,見機得快,連元神也幾乎受傷。一班妖徒自然更擋不住,當時死傷了好幾個。
  列霸多大怒,目光到處,瞥見兩小正指飛刀傷人。怒吼一聲,揚手一道暗綠色的妖光先朝兩小飛去。隨即手掐靈訣往外一揚,再將腰間革囊一拍,只聽轟轟發發狂風暴雨之聲,由革囊口內飛出千萬毒蝗。那毒蝗初出時細才如豆,迎風暴長,通體暗綠,約有酒杯大小。目射紅光,口噴毒焰,又勁又直,遠達數丈。到了空中,便自分散,密層層好似一個其大無比的空心火球,將眾人裝在其內,為數不知多少。也不往寶光中飛撲,口中毒焰噴射不已。
  沙、咪兩小不知那妖光便是七煞烏靈刀,沙佘當先還在妄用飛刀迎敵。阿童知道這類妖刀最是陰毒,不論是什法寶、飛劍,只一接觸,便被緊附其上,生出極大吸力。等對方用力回奪,突然隨同飛來,稍微刺傷,立即回去,不見人血不退。傷後不論多高法力的人,至多半年,毒氣攻心,化為膿血而死。先聽蘿娘說過牠的厲害,一見兩小無知,不及阻止,立指佛光飛將過去,總算應變尚快,接應過來。
  這原是轉眼間事,眾人剛剛會合,身外已被毒蝗包沒。金、石二人以為修羅刀專誅妖邪,這類毒蝗邪氣大重,必有凶魂厲魄附身其上,意欲以毒攻毒,試牠一試。哪知刀光飛舞中毒蝗雖死了不少,死後全化成了血色火星,隨著刀光亂絞,越變越多,竟難消滅,毒蝗也層出不窮。
  眾人正想收回飛刀,一面把太乙神雷發將出去,忽聽空中有一女子喝道:「諸位道友,放出去的法寶此時萬收不得!這類妖火難於消滅,除非永遠用法寶防身,稍有空隙,被牠乘虛侵入。附在人的身上,不死不止,休想解脫。我已有除牠之法,只請諸位道友留意。等身外毒蝗盡滅、邪法全消,合力除那妖徒,勿令逃走,以免後患便了。」
  時聽異聲洪洪,震撼天地,眼前立現奇景。先是百十個口噴紫焰,紅頭藍身的鵰形異鳥,由當空突然飛墮。還未到達,口中紫色火焰先已射入飛蝗陣中。驚虹電射,略一掣動。當頂毒蝗凡是被紫焰罩住的,直似殘雪向火,紛紛消溶。化為一股紅煙,向鵰口中投去。
  只見數十股紫焰似靈蛇吐信,衝向蝗群之中頻頻閃動,吞吐不休。所射之處,全無倖免。那鳥身上更發烈火,星丸跳動,上下飛騰。先前死蝗所化火星,當時消滅大半。
  這類毒蝗最是兇惡,又經妖法祭煉餵養,與列霸多元靈相合。雖然物性相克,因受妖法催動,依舊不退,為數反倒越來越多。跟著便聽蘿娘與列霸多互相亂罵之聲,邊語鉤輸格碟,也聽不出說些什麼。只見雙方各放出許多飛刀、飛叉,滿空飛舞,惡鬥甚酣。
  眾人均想助她一臂,阿童、雲鳳均說:「來時受人指教,還不到時候。倒是鄭元規關係甚大,留神他見妖人事敗,乘機逃走,卻是後患。」
  阿童並囑金、石、靈奇三人:「只要見毒蝗一滅,一任蘿娘去與妖人相拼,不論勝敗死活,均無須過問,也不可從旁出手。由我一人相機應付,下餘諸人合力誅殺妖黨,詳情將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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