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回 二矮收徒 師徒一般高 雙童入地 天地兩樣情
石慧先向下餘諸人一一從容行禮,然後退往室中心,拉了石完,重又向上跪稟道:「家祖前以弟子等生有異稟,完弟生性尤為頑固。本門又有五百五十年一次火劫,甚是厲害,不在四九天劫以下。祖父母近年便為抵禦此劫,煞費心力,來日大難尚不可知。只有抵禦五行真火之寶宙光盤與雪魂珠,方可免難。多年訪求,僅知雪魂珠被峨嵋派女弟子鄧師伯得去,宙光盤仍無下落。
「家祖恐弟子等機緣未到、投師不慎、誤入歧途,又以玉實重要,就弟子等無此福緣,得主必與家祖和弟子等有關。當時幾經推算,只知日期應在弟子等出生四十九年以後、到一甲子為止,恰是峨嵋開府之時。並告弟子只等神碑一破,玉實被人取走,便是離山出世之日。如遇持有宙光盤的,便是弟子師父,無論如何,必須拜在門下。」
眾人聽了,只得暫時應了。經過商議,決定分為兩撥行動:一撥由凌雲鳳帶領沙佘、咪佘和石慧返回姑婆嶺,一撥由金蟬、石生等七矮帶領靈奇、石完前往峨嵋凝碧仙府,請求師長允許靈奇拜岳雯為師,並請求南海雙童甄艮、甄兌收石完為徒。
金蟬等往峨嵋仙府飛去,沒有多時,便已達到。先去凝碧崖上面降落一看,絕壑沉冥、下臨無地、雲煙翕莽、深不可測。知道下有七層雲帶封禁,多高法力,不經允准也難深入。便即跪拜通誠,求告各位師長開雲賜見,並稟知來意。
阿童也隨同跪拜,金蟬暗怪自己疏忽,方欲勸阻。壑中嗖的一聲,飛上一道尺許長的金光。金蟬知有仙示,忙伸手一招,接了過來。柬帖乃大師兄諸葛警我所發,大意是說:「金蟬等此次下山,蒙小神僧相助,功績甚好,各位師長日前談起,意頗嘉許。只是掌教師尊正在閉關煉法,所有奉命下山諸同門,不奉傳諭特許,不得托故回山。早有明訓,如何明知故犯,又屈小神僧一同跪祝?
「今日各位師長均在太元殿內煉法,恰巧是我輪值凝碧崖,一聽眾人傳聲祝告,立即收去。至於收徒一節,靈奇要拜岳雯為師,既有大方真人之介,必能如願。此子向道堅誠,根骨、心性俱都不惡,便我也能代岳師弟作主。可由金蟬代傳本門心法,隨同行道,以待後命便了。掌教師尊原許下山諸同門,在不背教規之下便宜行事。
「石完姐弟二人拜師,更可允准,何況又是石仙王之孫。只是三師弟阮徵不久既要重返師門,見師以前先與金、石諸人會合,前路仍是艱危。望小神僧始終鼎力相助,一同行道,彼此有益,七矮會齊之後幸勿離去。適才小神僧隨眾跪拜,不及阻止,又無法面致歉忱,甚是失禮,並祈見諒。」
眾人看完,俱頗欣慰。只是仙府宮牆,咫尺蓬山,不克拜謁師顏,稍微有點失望罷了。
眾人反正無事,便取道金頂,往山下走去。
石生笑道:「仙府進不去,我們將何往呢?」
易震道:「凌師妹誤殺雷起龍,惹下亂子。姑婆嶺離此甚近,她往應約,必還稍微逗留,我們尋去助他一臂如何?」
石生笑道:「和女同門一起有什意思?秦師姊又喜刻薄我們,何苦聽她們的閒話?凌師妹人好,同門患難,理無袖手,無如這事難辦。你沒聽鄧師姊說那一套氣人的情理麼?雷起龍分明是妖邪一流人物,只因那位女仙來頭很大,就要投鼠忌器?
「依我之見,赤尸寨這夥妖邪還有兩年數限,我們反正無事,索性步行下山。閒遊到解脫坡側無人之處,再行起身。等飛出不遠,離開附近兩處府縣,便即降落。專擇那窮鄉僻壤或是深山大谷,往去南疆的路上遊行過去。小神僧和諸位師兄弟以為如何?」
阿童下山時曾奉師命深入民間,伺便積修功德。因和眾人一路,不便獨行,對於師命素來敬畏,時刻在念,聞言首先贊妙。
易鼎笑道:「我們下山這麼久,終日飛馳,連個落腳之處還沒有呢,也許此行能夠無心遇上。」
金蟬道:「我自下山,參詳仙示,我們洞府似在雲、貴一帶。但先在雲、貴苦尋,均無合意之處。後又遍尋宇內那無主之地,休說似凝碧、紫雲那等壯闊宏麗,連李師妹所說的幻波池都相差天淵。凡是好地方,全為女同門占去。石、易三位師弟首先不服,再三和我說,決意要尋一處好所在。後聽鄧師姊暗示,我們洞府竟是妙絕千古,從來未有之奇,此事忙牠作什?」
石、甄、易諸人開府以後,雖然法力大進,童心多半未退,又均好勝,平日最關心的便是所居洞府。
易鼎聞言,立刻追問:「人間怎有這好所在?莫非和紫雲宮一樣,也是深居海底麼?」
金蟬道:「海底倒並不是,詳情我也不得而知。因鄧師姊原說事情不宜預泄,知我嘴快,必會告知大家,略提半句便不肯往下說了。」
走著走著,石生笑問石完道:「干師伯嫌你罵人,給你身上繫這一圈白影。此時淡了許多,如換常人,直看不出影跡,可還有什痛癢感覺麼?」
石完笑道:「那蛛絲真個厲害。弟子原有一點異稟,骨肉堅頑,與常人不同。除卻西方太乙精金所煉前古仙兵,難傷分毫,軟的東西更是無奈何我,家祖父所煉五行神線均綁我不住。竟會吃牠勒得深嵌入骨,周身火熱,又疼又癢。師父不許我罵妖怪,剛一住口,便和沒事人一樣。至今感覺毫無,只多了一道灰白影子,怎麼用力,或用飛劍去砍,也弄牠不掉。」
阿童笑說:「可要我來代你將這蛛絲去掉?」石完自是願意。
金蟬攔道:「以我觀察,干道友人甚正直,不知因何孽累,才與朱道友生死糾纏。他那道術別具神妙,留此蛛絲,必有用意。否則,此係朱道友內丹所化,怎肯捨得?毀了可惜,反正無關痛癢,暫且由牠,等將來見面,自行收回吧。」眾人邊說邊走,已由後山繞到歌鳳溪橋上。
石完從小生於巫山峽谷地底石洞之內,初次出門。先隨眾人空中飛行,見大地山河均在足下,憑虛御風,電射星馳,已覺壯快無倫。一到峨嵋,雖然仙府美景無由窺見,但是山景靈秀,比起故居峽谷外面榛莽載途、景物荒寒,迥乎不同。尤其歌風橋下那百丈寒泉,自上流發源之所,沿著山澗,如夾風雨而來。巨浪洪濤,灑雪噴珠,水煙溟蒙,宛如大片冰紈霧縠,裹著一條玉龍賓士飛舞,雄快無倫。再由寶掌峰左轉,經過大峨山、正心橋、袁店子、馬鞍山到木涼傘。見那陰霆一二畝的古楠樹枝柯虯盤、綠蔭如幕,覺著移步換形,各有各的妙處,益發喊好不置。
易震笑道:「呆子!我們不過因此山乃本門發祥之地,你和靈師侄均是初來,特意領同一遊,這算得什麼?凝碧仙府固是美景無邊。便是那紫雲宮深居海底,珠宮貝闕,到處瓊樓玉宇,瑤草琪花,神沙甬道長達千里,可以隨意移動升降,壯麗宏富,氣象萬千,更是亙古未有之奇,令人夢想不到。你看了,還不知如何喜歡呢。」
石完喜道:「那紫雲宮,我聽祖父說過,果然真好。幾時能去玩上一趟,多麼快活呢!」
石生笑道:「這有何難?那是你幾位師伯的仙府,早晚帶你前去住上幾日便了。」
石完一面喜謝,不住盤問紫雲宮的景物、途向,如何走法。石生喜他天真,有問必答。
一路說笑,不覺到了華嚴堆。當地離山下只十餘里,沿途香客遊人甚多。見一行九人倒有八個幼童,內中還夾著一個小沙彌,金、石二人美如金童,石完與南海雙童相貌又甚醜怪,遊人都覺惹眼,未免互相指說。金、石諸人不耐煩囂,商議繞往無人之處起飛。
金蟬忽想起秦紫玲之母天狐寶相夫人自從東海脫劫,便奉了仙劄來此隱修。寶相夫人事前曾來凝碧仙府相聚三日,別前還曾托自己和一干同門,遇事照看她母女。聞她所居解脫庵旁崖洞直通本山金頂,外有本門禁制,不能入內。聽玉清大師說,寶相夫人精玄功變化,左近十里仍可化形出遊。乃女寒萼之事必所關心,何不就便一踐前約,告以二女近況?便和眾人說了,一同走去。
寶相夫人所居崖洞,原在解脫庵舊址後面暗壑之內,地勢極為隱秘。因解脫庵在庵主廣慧大師圓寂不久、因庵中忽然失火,已經成了一片荒地。金蟬前在峨嵋時,曾同女神童朱文和余英男來過兩次。
這時眾人行抵坡前,見舊址旁邊不遠又建了一座小廟、看去落成不久、甚是整潔。地勢比前還要幽靜,四外竹林環繞,外人不走近前,決看不出內有庵宇。庵名也叫解脫,所選地勢尤為奇怪。庵門面壑而開,正對寶相夫人所居崖洞之上,山石磊磊,甚是難行。
前面竹林一角雖隱有一個小門,但似封閉已久,不像日常有人出入神氣。因是必由之路,眾人信步前行,並未留意。繞到庵前,金蟬忽然覺得奇怪,當初庵中還住有一個晚年改善歸佛,是隨廣慧大師出家的女盜鐵抓無敵唐家婆。
唐家婆曾說她要在庵中老死,決不離開。也許火焚以後,唐家婆又將庵移建在此。她和寶相夫人決無淵源,怎會捨了她恩主廣慧大師藏骨之地,移居在這等隱僻所在?
金蟬懷疑其中必有原因,便令眾人止步。
金蟬斷定庵中主人必非庸俗僧尼,意欲查探明了來歷底細,再作計較,免被窺破行藏,將寶相夫人蹤跡洩露出去。
石生偶往壑底探頭,瞥見一個白髮如銀的老佛婆、肩挑兩大桶水、由前面危崖腰上飛馳而來。那暗壑兩邊危崖相交處,多半壁立如削,並無道路,只庵這面半崖腰上,斷斷續續突出了一條天然石徑。寬的地方約有二三尺,窄處僅得尺許,高低錯落,中斷之處甚多。
老佛婆年紀至少也有七旬以上,水桶圓徑甚大,少說也有二百斤重水量。老佛婆用外肩挑著這麼大兩桶水,石徑又多外斜,走起來如在平地疾馳。遇到險窄中斷之處,竟用左手托著扁擔,往外一伸,飛躍過去,一點也不吃力。
石生出世不久,人最天真,日常飛行已慣,乍看並未覺異,方喚:「蟬哥哥,那老婆子年老挑水,走這險路,我來幫她一幫。」
金蟬認出,來人正是鐵抓無敵唐家婆。知她雖然不精飛劍、法術,本身武功絕倫,又隨廣慧大師十餘年,多少總得一點傳授。忙說:「無須。我認得此人,等她近前,我有話問。」
唐家婆已由上下壁立、相隔丈許的危崖石徑上,手擎扁擔,飛身躍過。滿滿兩大桶水,一點也未灑落。眾人多半童心,石、易四人忍不住齊聲誇好。
唐家婆本是滿臉愁苦容色,聞人誇好,將水桶放落。一抬頭,見身旁立定九人,定睛一看,正與金蟬對面,不禁吃了一驚。忙朝金蟬將手一擺,一言不發,也未答問話,匆匆挑了水桶往庵中走去。
別人還不怎樣,石完氣道:「老婆子慢走!我師伯有話問呢。」
隨說,便要飛身縱起向前攔阻。金蟬心細,見唐家婆搖手示意,料有原因,忙一伸手將他攔住,低喝:「師侄且慢!」
唐家婆聞聲回看眾人一眼,一手扶擔,一手向後連擺,如飛往庵中趕進。
金蟬一面令眾暫退,正待命南海雙童隱身入探,剛到門前,唐家婆已慌慌張張由內跑出。見了金蟬,把手一招,將眾人引往庵後竹林深處。
唐家婆悄聲問道:「你不是那年為尋余英男,同那騎鵰姑娘飛來的齊公子麼?」
金蟬答到:「正是,你怎把庵建在此地?又那麼慌張害怕?莫非庵中有什原故嗎?」
唐家婆道:「此事說來話長。我知公子不是常人,但未必是庵中人的對手,此時也無暇多說。我前聽恩主廣慧大師說,余英男拜在峨嵋派門下。照她所說,此時當已入門,公子與她好友李英瓊相識,也許知她近況。如蒙見告,實是感謝。」
石生接口道:「你不要小看我們。你說那余英男,乃我師妹。這位便是峨嵋掌教妙一真人之子。除這位小神僧外,我們均是峨嵋門下。多厲害的對頭也不怕,但說無妨。」
唐家婆前與金蟬相見,只知姓齊,是英瓊好友,不知來歷。加以本身法力有限,正邪各派源流、威力多由耳聞,無多見識。庵中所住對頭法力高強,飛行絕跡,神通變化,均經目睹。對於這一行九人,只憑久闖江湖的目力,覺出對方相貌衣著、言語動作不似常人,但都年輕。就有法力,也不是庵中人的對手。為恐眾人誤觸危機,又不敢輕於交談,一面揮手示意令退,急奔庵中查看。及見對頭神遊未歸,她才略放心趕出,將來人引往僻處。本意只問明瞭余英男的下落,便勸眾人速離危境。不料來人俱是聞名多年的峨嵋門下,姓齊的並還是妙一真人之子。
唐家婆喜出望外,連忙拜伏在地,說道:「我老婆子有眼無珠,不識真人,還望恕罪,救我一救。」
金蟬連忙扶起,問道:「唐家婆,我們知你曾隨廣慧大師苦修多年,是個好人。別說還有英男師妹的淵源,便是萍水相逢,也無袖手旁觀之理。」
唐家婆歎道:「多謝諸位上仙高義。反正今日事必洩漏,有他無我。此地也非談話之所,乘著對頭神遊未歸,請隨我到舊居地穴,再作長談吧。」隨領眾人往外走去。
眾人到後一看,那地方就在解脫坡上前庵址的後面山崖之下。順著崖坡,走到臨澗下面,有一石窟,外面草樹雜遝,甚是蕪穢,窟中尤其陰暗逼狹,高只及人。
唐家婆先向眾人告罪,說:「敵人機警厲害,話說來甚長。此窟原是當年廣慧大師所闢,內有仙法禁制封閉,外觀蕪穢,只走完一條甬路便到達了。自從對頭把前庵火焚,移建新址以後,只這條可通金頂的石窟沒被發覺,已有一年未來此地。……」說時,已將甬道走完。
末了一段,洞徑更窄更低,不能並肩而過。七矮、石完還好,靈奇身材較高,便須低首俯身,才可通行。盡頭處土石夾雜,並無門戶出路。
石完年幼天真,性急喜事,上來便緊跟在唐家婆身後。穿山行石又有專長,一見無路,知道路未走完,只當年久石土崩倒,將路填塞。又以為領路老婆子是個凡人,無什法力,意欲當先開路,在師長前討好。
石完人本瘦小,乘著唐家婆立定,側顧眾人,想要開口之際,便說:「這等走法,多氣悶人,弟子向前開路去。」隨說,雙足一頓,往前躥去。
金蟬一把未抓住,一道墨綠色的精光,已向前面石土夾雜的洞壁上穿入。
唐家婆見狀大驚,忙喊:「去不得!那禁制一引發,我便不易收住,受傷怎好?」
南海雙童心疼愛徒,甄兌更甚,又是魚貫而行,人在後面沒有看清。瞥見石完入地,墨綠光華到處,紅、白二色的光華化為朵朵蓮花,電旋般急飛。惟恐愛徒吃虧,前面又被眾人擋住,一著急,便用專長土遁徑由洞頂穿入,往前趕去。
甄艮惟恐有失,忙把鬼母朱櫻所贈碧磷衝取出,以作戒備,跟蹤進入。
同時,金蟬聞得石完嘻笑之聲,又由光華電閃中看出石完只在光層裏面擋了一擋,便已衝光而入,知無妨礙。話未問明,不知底細,又聽說此窟可通金頂,廣慧大師昔年闢此一路必有原因,恐與寶相夫人有關。因而不願將這禁制破去,忙即回身阻止。
時師徒三人已先後穿山飛入,金蟬只把身邊的石、易三人阻住。
這時已到盡頭,唐家婆知壁厚兩三丈,可以上下移動,原是活的。常人到此,越往前發掘越堅,不過力竭而止。一用法寶、飛劍衝入,禁制立生妙用,來人再與同入,不死必傷。那光層宛如千百層神鋒,電轉飆飛,稍差一點的飛劍、法寶,當之立成粉碎。
不料三人閃得一閃,竟被衝入。想起對頭未必有此本領,不禁驚喜交集,大出意外。呆立當地,做聲不得。
金蟬喚住眾人以後,便對她道:「此間禁制埋伏雖被我石師侄衝入,尚未破去。廣慧大師所留,還是由你自行撤禁。如有為難,我們助你便了。」
唐家婆道:「大師禁制神奇,先前如不將那埋伏引發,只照所傳收禁之法略一施為,便可撤去,現出門戶。如今禁制發動威力,雖也能收,卻費手腳,耽延時刻。我那對頭在我挑水時入定神游,萬一醒轉尋來,他有好些厲害法寶,邪法甚高。諸位上仙必須準備,不可大意呢。」
金蟬道:「這個無妨,你收法吧。」隨請阿童斷後,靈奇、石生為輔,自在前面相機協助。
那禁法果然有好幾層,收止甚難。唐家婆本身又無什法力,只憑貼身密藏的一面法牌和廣慧大師昔年所傳符印口訣,收有頓飯光景,還未完事。
易氏兄弟久候不耐,意欲取出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由地底開路穿入。金蟬也覺南海雙童師徒入內已久,怎無回音?心中奇怪。問知唐家婆,七層禁制已去其五。
於是囑咐二易且慢,方欲傳聲相詢,忽見石完在最末一層紅光後現身,喜喚道:「二位師父命弟子來請諸位師伯、師叔、小神僧和靈師兄,寶相夫人也在裏面。這禁法先不要破,如不能撤退,可用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另外穿山入內,越快越好。」
前面紅光閃處,眼前一暗,末層禁制已被唐家婆止住,依舊還了原來洞壁。只是壁上穿了一洞,正在唐家婆主持之下向上移去,門戶立現。眾人隨即趕入。
裏面原是峨嵋山腹中裂之處,洞徑彎曲,形如峽谷,只是高低廣狹大小不等,還有兩三條歧徑。因經過前人法力修治,入口一段甚是整潔。由左側歧路轉折上升十餘丈,方到廣慧大師昔年苦心開建、未等應用便即坐化的大石窟。那窟約有二三十丈方圓,上下四壁到處石鐘乳森列。
先是南海雙童惟恐愛徒有失,穿山飛入,等越過禁地一看。石完已然脫困,不知去向。洞徑本來不透天光,全憑劍光照路。飛前不遠,看見面前道路有兩三條,方欲分途尋找,忽聽石完與人說話之聲隱隱傳來。
二人尋聲追蹤,飛入石窟之內,見內中鍾乳甚多,正待繞飛前進,忽聽一少女口音笑道:「果是峨嵋道友駕臨。我乃紫玲、寒萼之母秦瑚,不是外人,小道友快請停手吧。」
立時,全洞窟大放光明。那些石鐘乳本在暗中閃耀,先被劍光映照,已覺奇麗。全洞一亮,只見到處琪樹瓊林,宛如冰花世界,五光十色,璀璨奪目。
尤其正當中自頂下垂的一大片高達二三十丈,寬也十餘丈。直似一片懸有萬千瓔珞流蘇的開花寶幔,光怪陸離,流霞煥彩,莊嚴偉大,氣象萬千,耀眼生輝,不可逼視。
這五色晶燦之下,有一五色水晶寶座。上面盤膝坐定一個美如天人的道裝白衣少女,在一幢銀霞籠罩之下,含笑發話,緩緩起立。石完手指一道墨綠的晶光,尚在銀光之外飛舞擊刺,不曾收去。
南海雙童雖未見過天狐寶相夫人,但聽眾同門說過,一聽自稱紫玲、寒萼之母,此來正為尋她。好生欣喜,忙喝:「徒兒住手!」
石完也將飛劍收去,一同上前拜見。寶相夫人甚是謙和,不肯受禮。
甄艮說:「紫玲、寒萼為同門師姊,夫人乃是伯母,如何不肯受拜?」
夫人仍是下位答拜,只受了石完一禮。
原來寶相夫人東海脫難以後,妙一真人賜了一封柬帖,令往解脫庵舊址崖洞中潛修,並說山腹有路,能達後山金頂,到後開看,照仙柬修煉,等三次峨嵋鬥劍時方可出世。
夫人先往凝碧仙府,與紫玲、寒萼二女及一班小同門聚了三日,便即依言尋到那座崖洞。開山入洞,打開仙示一看,才知往金頂的山腹通路,只被廣慧大師昔年開通了一小半。下餘多半,因連經千百年地震山崩,山腹形勢已變。並且開頭一段是在對崖,已為廣慧大師堵塞,中隔深壑。必須由地底斜穿過去,然後折行向上。將千年前原有的山腹縫竅設法開通,越過對崖石窟中廣慧大師所設禁層,再往前進。
事雖艱難,只一通到金頂下面金窟之內,那裏藏有連山大師昔年封存密藏的一部專供異類旁門中人成道的丹籙和一道連山靈符、兩粒靈丹、一封柬帖。金窟厚只一丈,但比精鐵還堅,外面更有仙法禁制,本來天仙也難攻破。所幸前因早定,到時禁制早已失效,寶相夫人又是元神煉成,精於玄功變化,稍有小孔,即可穿入。到後可用純陽真火攻破金壁,入內取出。
不久即是峨嵋三次鬥劍,經此一役,連她和轉劫丈夫秦漁均可同登仙業。但是未完使命以前,不許離開解脫坡一帶。除本門弟子外,不許與外人相見接談。如遇對頭糾纏,到時自有化解,洞外並有仙法禁制,決可無害。
寶相夫人拜讀之後,驚喜交集。知道事難責重,關係己身與丈夫成敗,累劫餘生,越發警惕,奉命惟謹。對崖洞窟深居壑底,污穢陰濕,連蛇獸也不肯住的所在,居然甘之如怡。每日兢兢業業,一面勤修,一面按照仙示搜尋原路,向前開去。
寶相夫人法力甚高,穿山本非所難。無如仙示令開原路,不敢以己意另開。原有路徑本極曲折回環,又經前人行法堵塞封閉,搜索甚難。結果終以虔心毅力戰勝,於一年多光陰中備歷艱苦,尋到對崖山腹峽縫,移居在那滿生鍾乳的石窟廣洞之中。每日用功,照舊向前開進。為堅自己信心,隔上幾天,必去對崖汙濕不湛的舊居入定些時。雖然前途石質愈堅,路也愈難尋覓,心志並不稍懈。
這日石完尋到,因是天生異稟,目光如電,尤其石中視物,能看出老遠一段。才一進門,便瞥見隔著大片鍾乳林後、晶屏下面暗影中、坐著一個白衣少女。雙方從未見過,只知寶相夫人住在對崖,不在此地,如係平日,也不會動手。
只因石完性暴好勝,先為禁制神光所阻,幾乎被困。又聽唐家婆近有對頭強佔解脫庵,邪法甚強,廣慧大師已然坐化,古洞山腹之內怎會有人潛伏?再見寶相夫人相貌極美,想起以前表兄所交往的妖邪全都長得又白又美,未免心中生疑。
石完立即飛身上前,開口便喝道:「你這女子怎坐在這黑洞之中?是好人還是妖邪?快說出來。如是妖邪,休想活命!」
寶相夫人偏守著仙示「除卻本門弟子,不許與外人交談」之誡。匆匆不知來歷,又見來人出語天真,看他年幼,竟能衝破禁制而入。近數日來,本有對頭糾纏未理,來人劍光又從未見過,疑是對頭識破機密,命人來此窺探。也是驚疑,存有戒心,便將護身銀霞先行放出。
石完本在躍躍欲試,立用飛劍前攻。寶相夫人見他劍光正而不邪,便發出一道白光,想將對方擒住再說,哪知石完家傳飛劍甚是神奇。寶相夫人方想另用仙法取勝,敵情突兀,不知虛實,正在愁急。
還是石完先開口喝道:「你這女子怎不開口?我看你劍光不帶邪氣。我師父是峨嵋七矮,現在外面,快隨我去見師父,免我生氣,將你殺死。我師父不許傷害不知來歷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寶仙夫人忙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石完答道:「我師父是南海雙童,姓甄。兩個師父和我一樣,都會穿山行石。我是秦嶺石仙王的孫子,你知道麼?」
寶相夫人早已隱修,不曾見過南海雙童,又未聽說七矮之稱,拿不定真假,未免猜疑。又以寶相夫人乃昔年道號,超劫以後便不再用,便令石完收劍去喚。
石完恐其逃走,偏又不肯離開,非令押了同往不可。
寶相夫人笑答:「隨去無妨,但你飛劍不是峨嵋家數,我也不甚信你。問你兩人,你知道齊靈雲和李英瓊麼?」
夫人心有顧忌,始終沒有提起紫玲、寒萼是她女兒。以為齊靈雲與李英瓊,一是峨嵋女弟子之長,一是三英之秀,來人如是峨嵋第三代弟子,當無不知之理。
不料石完剛剛出門拜師,除見過師長外,全不相識。寶相夫人母女之事,來時雖聽七矮談起,對方偏又未提,於是一問三不知,鬥也越急。正在邊打邊說,甄氏兄弟恰也趕到。寶相夫人認出果是峨嵋門下,心中大喜。雙方停手相見。略談了幾句,便請甄氏弟兄速命石完去請金、石諸人入內,入口禁制卻不要破去。甄兌隨命石完依言行事,將外面金、石諸人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