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回 無計脫淫娃 遼海魂歸悲玉折 潛蹤求異寶 三生友好喜珠還
金、石諸人年幼,班次最小,一班同門多拿他們當幼童小弟看待。尤其女同門,每喜拿金、石、二易四人取笑。從未受過恭維。聞言既覺她小小年紀當此重任,楚楚可憐,話又中聽,好生同情,紛紛還禮。
金蟬道:「向師妹來峨嵋不久,那些日正忙,無暇與你聚談,僅知你用功向上而已。可是朱、李、易、鄧諸位師姊,都誇你好,當然不差。師長若不是真個器重,怎會命你當此大任?至於我們,所受艱危誰也免不了。同門無殊骨肉,彼此一體愛護。誰也有心性、年歲比較相合的,但是並非對於別的同門便加恝置,有什厚薄新舊之分。將來有事,只要用得著我們七人,隨時告知就是。」
向芳淑謝了,又道:「小妹尚有一個對頭,也請各位師兄、師姊大力協助。」
石生道:「你那一個對頭叫什名字?現在何處?何不說出來聽一聽?我們除洞府未尋到外,這裏事完,正閑得沒有事做,小癩尼她們幻波池又不要我們去。只要師長未有時限,便可助你成功,早點了卻,豈不是好?」
向芳淑聞言大喜,隨即歸座,答道:「我先並不知此人叫什名字,適見妖人勢盛,逃走那小道童更厲害。李師姊知道青蜃瓶專收這類妖煙邪氣,催我使用。因恐違背師命,試再默祝通誠,取出仙示觀看,那空白之處忽現字跡。恩師竟早算定,特意注明:今日遇敵,不許妄用。並將妖人名姓、住址現出,乃赤尸寨主列霸多門下,名叫鄭元規。應該何時前往,如何下手,卻未提起。」
石生喜道:「恩師所賜仙示,只要不注明時限、地點,即許便宜行事。也許有點兇險,結局決無大害,我們日內就可前往呢。」
阿童首先鼓掌稱好,而各人也紛紛附和。
南海雙童班行雖居金、石二人之次,在七矮中年紀最長。以前為報親仇,用功既勤,更事甚多。平日又喜向同道請教,不特功候頗高,見聞也博。這次奉命下山,得了本門心法,益發兼有各家之長,行事也極謹慎穩練。
甄兌忙請眾人住口,笑道:「這廝來歷,我弟兄和靈奇頗知底細。我和艮哥蒙師恩寬宥,轉禍為福,得有今日,還是這班妖人之賜呢。秦、金、石三位師姊、師兄,也都和他交過手來。這廝原是陷空島老祖得意門人,出身雖非玄門正宗,也不失為清修煉士,在海外散仙中,與靈師侄令尊齊名。卻無端叛師負友,投身妖邪門下。
「聞說自從上次受五台、華山之愚,隨史南溪等火攻峨嵋後山,鬥法多日,結果妖黨傷亡殆盡。他敗逃回去,專心苦煉赤尸教中邪法,比起以前功力大為精進,列霸多把他視為傳人。近來赤尸教兇焰已盛,牽一髮必動全身,他師徒橫行多年。各位長老如寧一子、一真大師近在咫尺,坐視猖狂,尚未行誅。留到現在,就憑我們幾個末學後進,要想一網打盡,恐怕難哩。」
向芳淑本在欣喜,聞言插口答道:「照甄師兄如此說法,莫非罷了不成?」
甄兌笑道:「我們奉命行道,焉能顧慮艱危?此事如不應在我們身上,恩師仙示也不會有了。我是說事太艱危,必須謀定後動罷了。」
阿童道:「我想他多凶,也不能遠勝紅髮老祖。修道人所經苦難越多,成就越好。見機行事,大家功力都差不多,有什計謀,早去些時,免多害人也好。」
甄艮道:「小神僧佛門中人,怎也如此性急?留神多動嗔念殺機,白眉師祖怪罪呢。」
阿童笑道:「恩師說我過去諸生為人老實,常受欺騙危害。今生既有好些因果必須了卻,又當修積外功之際,曾許隨意行事。否則,我最怕朱師兄,照他銅椰島分手時那等說法,我早不敢隨你們一起湊這七矮之數了。也許有無心罪過,但我每晚必向恩師通誠默祝,稟告每日所為,雖未奉有心聲傳諭,至今還未得有警兆呢。
「你這樣說頂好,實則我是童心未退,近來忽然喜事好動,說完便已後悔,多重的話我也不會有氣。望諸位道友見我言行稍有不合,立和甄道友一樣加以警戒提醒,免我犯過造孽,便感謝了。」
金、石六人自從與阿童為伴,見他為人既天真和善,又功力甚高,向道尤為堅誠。個個和他交好,情分日益深厚。又聽對於師父如此誠敬,虛懷若谷,喜納忠善,紛紛贊佩不置,阿童倒不好意思起來。
金蟬看出靈奇欲言又止,想起來路所言,等眾人談笑過去,笑道:「赤尸教諸妖邪近況,我也略知一二,但尚無靈奇師侄知道得詳細。他為這妖孽鬧得父子不能常相聚首,空自孺慕,也算是受害人。此來途中他還談起,必是見我們這些小師叔吵得凶,心存謙敬,不肯插嘴。且聽他說了底細,再決行止如何?」
沙佘、咪佘兩小人本奉師命在洞外眺望,以防妖人還有餘黨和逃去的卜天童去而復轉,忽然奔入報導:「鄧師伯來了。」
女殃神鄧八姑,為人熱誠謙和,對於一班後進同門最是愛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眾人對她親熱非常。知她機智深沉,事多前知,恰在此時飛到,不是奉命指點,也必與此行有關,忙即起身迎出。
只見一個形容枯瘦、二目神光迥迥的黑衣長身道姑,已含笑緩步走了進來。
眾人分別禮見之後,石生首先搶問道:「鄧師姊此時駕到,可是為助我們,要去掃滅赤尸教,除那鄭元規麼?」
八姑微笑道:「我連日正忙於參悟丹籙法訣,並往海外採藥,以供諸位同門師兄弟姊妹日後成道之用,任重道遠,哪有餘閒襄此盛舉?」隨向凌雲鳳道:「師妹,你無心鑄錯,死的人雖屬咎有應得,你卻樹下一個強敵,師長閉關,無人能以化解,你可知道麼?」
雲鳳聞言大驚,只當是適才收去卜天童土木精氣所煉晶沙,因而結怨樹敵。剛開口說了句:「我收此寶……」
八姑便接口攔道:「我說的不是指那土木島的卜天童,他乃商梧大先生再生高弟,法力甚高,只是生具異稟,性情古怪。他前生有靈嬰雅號,頗具威名,也因氣盛才致兵解。此次不收他的法寶,如何善後?何況你們手下還格外留情。此事於他有德無怨,就他師長得知,只能怪他,加以重責,於你無關。
「我說的乃是你今日所殺姓雷的白衣少年,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那對頭又是一個正經修道的女散仙,乃昔年在仙桃嶂隱居、後成正果飛升的前輩女仙申無垢記名弟子。師門多有淵源,算起來,還比你長一輩。如若執意尋仇,豈不難處?你且把當時情形說出,看看是否可以化解。」
原來眾人見到時,雲鳳已將雷起龍殺死。因雷起龍隱形神妙,元神逃遁時機會既巧,女仙神符更妙用神速,大家都在掃蕩餘孽,僅知雲鳳也在誅敵,沒有在意。既與妖邪一起,自非善類,一聽八姑這等說法,俱覺奇怪。
八姑攔道:「你們不要多問,聽凌師妹說這經過。本門女弟子中,只她和英瓊師妹事多。以後各位師弟、師妹在外遇敵,不問邪正。有話均須容人說完,或是問明來歷。真個十惡不赦,再下辣手,就不會有這類事了。」
說時,雲鳳已把和雷起龍交手時情形想起,便答道:「妹子記得是在淡淡一片霞影後,當時妖婦趙金珍似往尋人,果見有一白衣少年隱在石後。妹子乘著煙光分合隱現之間,用神禹令寶光破了他的隱形法。妖婦好似進退失據,呆了一呆,方始負傷逃走。此人既和妖婦一起,必是一個淫邪之徒,我立意除他。
「哪知此人向妹子求告說:他出身雖是華山門下,但已改邪歸正,本在海外隱居潛修。他妻杜芳蘅乃南海翠螺洲女散仙,與峨嵋有交往。此次實因受妖婦逼迫,來此相犯,並非本心。請看在他妻杜芳蘅面上,饒他一命。因他情急心慌,語無倫次,既覺有好些話不近情理,又看不慣那等膿包相。
「他所說杜芳蘅,從未聽師長同門提起,翠螺洲三字也從未聽過。並且那麼道高貌美的散仙,怎會下嫁這等旁門後進、妖邪之徒?妹子一面急於殺了此人,好用宙光盤收那土木真氣。便用禹令神光將他罩住,又把玄都劍、火雲針連同開府後新得到的法寶齊使出來,上前夾攻。
「不料百忙中只見一蓬金花倏地爆散,現出一幢祥霞,裹住一條人影,上下四面金花亂爆,竟將禹令神光蕩開了些,衝出圍去。在佛光幕下略微停滯,電一般閃了兩閃,無影無蹤。因人已死,稍微心動了一下,並未想到別的。前後不過兩個時辰,師姊便即駕到。莫非這一會工夫,這位遠隔遼海的女散仙便得了信要趕來麼?」
八姑朝金、石諸人看了一眼,笑答道:「你們今日事情多呢。這位道友此時遠在青門島,自然還未得知。可是雷起龍元神在她靈符神光飛遁之下瞬息千里,定必趕回她自居島上相待,至遲三五日內,必要尋你責問為難無疑。此人性情堅毅,苦志向道,不避危難孤寂,獨個兒照申無垢仙師短時日內所傳,在遼海孤島之上苦修數百年,終於被她虔心毅力戰勝。
「她能有今日成就,為人行事定必透徹,不如願決不甘休。聽一道友說起,她當初一時疏忽,為妖法所迷,失身於人。一會明白過來,忿不欲生,本準備發動禁制埋伏,同歸於盡。不料雷起龍竟對她發生真的情愛,後又暗中查知雷起龍對她實是忠誠專一,悔過歸正之心又甚堅誠,由不得大為感動。雙方恩愛已極,死前和你所說那些話一句不假。
「她雖然同道無多,聲氣不廣,但她得有女仙申無垢真傳。除沒有紅雲散花針外,功力不在天缺、地殘二女怪物之下。人更機智,飛遁神速。最厲害的是她為夫報仇,有話可說。本門師規,遇見這等人和這類事,只許你設法化解,不能傷她。我專程趕來,先對你說,作一打算。如被尋到,只可相機應付,設法化解,萬萬再傷此人不得。否則恩師法嚴,一個疏忽,罰必不輕。到時無論何人,都救你不了。」
雲鳳惶急道:「小妹無知,一出道就闖下大禍,尚請師姊指教一二。」
八姑道:「依我之見,如若尋上門來,恐她恨極心橫,不容分說,師長又在閉關。最好先往一有法力的同道好友那裏暫住相待。等她趕來此洞尋人時,可由秦師妹先以禮延款,就便解勸她幾句,消卻一點怒火。然後告以你的去處,她必尋去。你也照樣禮待,告以妖婦出名淫凶,二人一起詞色親密。
「你自己入門年淺,所說女仙從無聞見,且所用均是旁門中具有威力的法寶。始而皂白難分,等到想擒人待質,對方已情虛兵解。及後聽我道及內情,已是無及,一切均照實說。她如動手,只可防禦,不可傷她。她見你們勢不可侮,旁邊再有一人好言解勸,也許乘機出什難題讓你做。必須一口答應,重與訂交。她只要肯再進洞去小坐,就不致再成仇了。」
雲鳳愁道:「妹子道淺力微,知她出什難題?如辦不成,怎好?」
八姑笑道:「師妹,你怎不聰明了?同門中除有限幾位曾受了不少艱危外,餘者十九仙緣遇合,既巧且易,從古迄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師長閉關,一半便是使我們躬歷險難,增長道力,只要具毅力恒心,沒有不成的事。果真有什凶憂,別位同門固是傳聲即至,我已插手於先,決不能置身事外,定必當即趕到,多少總可為你出一點力。愁牠何來?」
雲鳳聞言,方才稍安,謝了指教。
石生靈慧非常,因八姑說時兩次以目示意,仔細尋思對敵經過,忽然省悟。見阿童側耳傾聽,意頗警惕,一臉天真稚氣。金蟬坐在一旁,微笑不語,手卻縮向袖中,越知所料不差。
石生便過去拉阿童道:「小神僧,我們行道多難!不過殺了一個剛想回頭,還未脫離妖黨,又是隨同前來暗算的敵人,便有這麼大麻煩。他與妖婦一起同來作怪,臉上又沒刻字,邪氣在身,不比卜天童還可看出一點行徑,誰分得出?假使我們來遲,他暗害了三位師姊,莫非也能容他拉倒?我懶得聽了,我們到外面走走去。」
阿童夙根深厚,用功既勤,又極謹慎,惟恐在外有什錯事。以為此事正是初出行道人的好榜樣,應當引以為戒。洞外景物雖也不惡,比起連日所見自然相差太遠,本不想去。無如石生別有心計,不由分說,拉了就走。
六矮之中,阿童與金、石二人年貌相若,心性契合,最為情厚。尤其石生,生得和玉娃娃相似,相貌既極英秀,人更天真親熱,誰也愛他。阿童在峨嵋府第一個結交到的便是金、石二人,認作平生惟一至交。此時雖非心願,不肯逆他,只得隨了同行。
到了洞外,石生忽然轉身說道:「你那佛光雖然神妙,還有一點破綻。你把牠放向空中,我指與你看。但我指到哪裏,你便放在哪裏,越快越好。」
阿童虛心老實,信以為真,將手一揚,佛光便飛向空中。
石生故意說:「這樣還看不出。」先指向高空,換了好幾個方向。
阿童連問:「是什破綻?我怎不知?」
石生笑道:「你只隨我手指放去,自然還你明白,包管有趣就是。」
阿童見他不似取笑,果然如言施為,隨著石生手指,先在高空中飛舞了一會。
石生忽喊:「在這裏了!」倏地一指洞門。
阿童佛光早隨手指飛過去,將洞門前一帶罩住,問:「在哪裏?」
石生拍手笑道:「現在破綻已被補好,如有什敵人,跑不脫了。你卻不要把佛光撤去,一會自有應驗。」
阿童仍是不解,正要回問,忽聽洞中略微喧嘩。隨聽八姑、金蟬呼喝「停手」之聲。
隔著佛光往裏一看,先前逃去的卜天童,不知如何突然在洞中出現。正與鄧、金二人問答,看神氣,不似存有敵意。方悟石生必在洞內看出破綻,惟恐又被逃走,藉口觀景,設此巧計。
石生說道:「小神僧快收佛光,我們試著玩的。莫叫這位卜道友笑話,以為防他又想溜走,說我們小氣呢。」
阿童見卜天童未動手,必是為了索還法寶而來。暗忖:「石生靈慧,先放佛光與他看點顏色,以示任你如何隱跡,難逃一行法眼。再拿話將他,使他不好意思遁走。然後再與他相見,釋嫌修好。小小年紀,設計甚巧。」
果然卜天童已回臉向外,正指自己,待要發話。及見佛光已收,才把滿臉忿色斂去,負氣說道:「你兩個如不猜疑,看得起我卜天童,也請進來同談如何?」
阿童未及答言,石生已搶先飛入,拉著卜天童的手,笑道:「卜道兄,不必多疑見怪。我自適才一面,便想交你這個朋友,別位師兄自然和我一樣。難得你和我們七兄弟長得差不多高矮,你這長相更好,雙方師長昔年原有交往,彼此結個同道之友多好!你好好一個法力高強的正人君子,受妖人蠱惑作什?我們坐下來談吧。」
原來卜天童適才逃走以後,想起土木晶砂被人收去,不特回山無法交代,于將來成道上也有妨害。並且師長法嚴,向不許人違犯。雖與峨嵋失和,但曾告誡門人,不許與諸正教中人為敵。這次係因好友虞重、勾顯、崔樹三人各隨乃師峨嵋赴會,回來為岷山白犀潭韓仙子門徒辣手仙娘畢真真殺傷。
同時,師兄商建初苦戀金鐘島主葉繽的女弟子朱鸞,為助此女與妖人對敵,並還斷去一臂,回山負受師父重責。好容易經人求情力說,允他去接朱鸞回島成婚,斷臂也已續好。偏是遍尋朱鸞不見,限期將到,尚無蹤跡。
卜天童氣忿不服,才借中土採藥為名,前往峨嵋、青城諸山訪問朱鸞下落,並尋畢真真替虞、勾、崔三人報仇。本心實不想與峨嵋作對,偏生卜天童自來心高性傲,商氏師徒威望久著。平日雖不無故犯人,遇事從未服過什低,向占上風,未免自恃。又以相隔太遠,輕不走動,中土地理和近年正邪各派人物情形多不知悉,只憑一點語焉不詳的耳聞。
滿擬峨嵋派雖當極盛,叩門詢問點事有什難處?事又與其無關。哪知一干長老正在閉關,前後洞均有禁制,連本派門人尚且不能進入一步,何況外人。始而他為七層雲帶所阻,不得其門而入。末了尋到後山迎仙亭,看出洞府所在,但已禁閉,連次高聲尋人答話,均無人應。
又不合恃強逞能,意欲破禁叩關,激人出面。結果幾被禁網所陷,吃了一點小虧,方始退去。心本不服對方盛名,這一來自然懷恨,不過也還沒有為仇之意,只想轉往青城一試。
偏巧秦寒萼等三人在姑婆嶺養傷無聊,這日恰值向芳淑的生日期近,秦、李二女本都愛她溫柔靈慧,天真口甜。反正傷還未痊,用不得功,寒萼提議為小師妹祝壽,令司徒平前往採辦。司徒平因此舉雖是小事,正經修道人決不能用法術攝人東西,所買又係各地名產,地方多半遼遠。因而主張就用自造仙釀,就本山附近採點果實應景了事。
寒萼不依,說:「舊居紫玲谷中金銀甚多,原想取來濟貧,一直無暇往取,又以禁法封鎖,非我姊妹親往不可。平哥此去,正是一舉兩得,順便將洞中金銀運來,以便傷癒濟人之用。共只一二日的耽延,有什不放心處?」
司徒平對於寒萼感恩知己,素來不捨得違忤,依言去做。三女送走司徒平,見天色甚好,同立洞前閑眺,沒照司徒平行前叮囑,回去將洞封禁。
恰值卜天童飛過,看出三女不是庸流,當地相隔峨嵋正近,疑有關聯,下來詢問。三女見他怪相,詞色頗傲,先不投機。秦、李二女又和畢真真交厚,知她被乃師禁閉天琴壑底,好些難處。問知卜天童來意,老大不悅。雖因對方身無邪氣,未與難堪,但也無什好嘴臉。
秦寒萼答說:「我們不知道。她師父韓仙子向住岷山白犀潭,你有本領,不會尋上門去向她要人,不省事麼?到處打聽做什?」
天童聞言怒答:「中土初來,我連岷山也不知道在哪裡。你說出來,我便尋去。」
三女越憎他狂傲無知,便即應諾,詳為指點、並恐不肯上當。
秦寒萼故意說:「韓仙子乃前輩散仙中有名人物,不是好惹。我們雖不知你道力深淺,卻料不是她的對手,說話無妨,行事卻要慎重。」
卜天童人原機智,兩生修為,得道多年,豈有不知韓仙子來歷和對方語意激將之理。只因天性剛暴,寧折不彎,明知是當,也要來上。即答:「韓仙子也不能不說理,你們以為我怕她麼?」
三女答道:「你怕不怕,與我們何干?我們有事,恕不奉陪了。」
卜天童還想說時,三女已進洞。明知師叔商栗與韓仙子昔年故交,怒火頭上竟欲尋去。剛飛出不遠,便遇見中土採藥未歸的兩同門師弟,一同降落,正談起前事生氣。又值華山派妖人沈通同兩同黨走來,暗中聽去,設計出面誘激,引與峨嵋為仇。
卜天童本看不起這些妖邪,只因怒火難遏,竟被說動。雙方並還打賭,各行其是。兩同門勸他不聽。為示不肯與妖黨同流,先作旁觀,後才出手。居心僅想迫令三女服輸便罷,不料反遭無趣。
卜天童事後想起失寶關係重大,此行又未奉有師命,不禁中餒心寒。自恃隱形神妙,飛遁迅速,佛光雖然厲害,只不現形,或者無妨,便即趕回窺伺,打算明劫暗盜。初意對頭得了此寶,必要取出觀玩試用,只一離開宙光盤,不特立可收回。還可在收回時驟出不意,使神雷爆發,傷人報仇。
卜天童到後一看,金、石諸人正在聚談,晶沙仍在宙光盤內,並未取出。心裏雖失望愁急,但聽出敵人並無惡意,連那土木晶沙也未想要。無奈生平從未服低,想了又想,實在不好意思現身索取。實則金蟬早猜他必要回來偷伺,故意那等說法,見無回應,也就聽之。
卜天童急在心裏,仍想暗中待機,尾隨至洞門外。守了一會,見眾未覺,漸漸膽大。剛跟了進去,隱藏室角,八姑忽然飛來,一到便知就裏,連拿話和眼色暗點。金、石二人首先警覺,知道人已入室,只是看不見。金蟬不願多傷他的顏面,正在盤算,如何使他自己出現。
石生卻和他一見投緣,又知雙方師長昔年有交,立意化敵為友。惟恐又被逃脫,藉詞把阿童拉出,巧運佛光斷了逃路。等其現身,再用話一點,把佛光撤去,入洞相見。
其實卜天童已聽出自己夢想多年渴欲一見的恩人阮徵,竟是峨嵋轉劫弟子,七矮之一。早已喜出望外,嫌怨全消。不等問明,決不會走,只不好意思當時出現罷了。後來還是鄧八姑見洞外佛光飛舞,識得石生用意,不等封洞,先開口笑道:「卜道友嘉賓惠臨,如何還吝一談呢?」
卜天童先見眾人齊對她恭敬,呼以師姊。又聽所說口氣,雖料是個峨嵋女弟子中能手,還沒想到這等厲害。已被說破,不便再隱,只得現身。紅著一張怪相的臉,慨然說道:「我此來實是想取回土木晶砂,見無法下手,本要走了。後因聽出我多年採訪不知音信的一位恩兄,竟是你們同門,我便不想再和你們為敵。只請把阮恩兄的下落近況告知如何?」
正說之間,卜天童回顧佛光封洞,意似不悅。轉身方要發話,石生和阿童收了佛光走進。金蟬先要開口,吃八姑暗使眼色止住。卜天童見眾人並不回答他的問話,恰巧石生來拉。自古惺惺相惜,何況石生又是那麼天真美秀,敵意一消,自更投緣,當時隨去一旁坐下。
石生先開口笑道:「我知你叫卜天童,是你自己說的。我名石生。你中土初來,還不認得我們呢,這場架打得多冤枉!你們木土真氣所煉晶砂甚是高明,我們拿了去也不會用,一個不留神,還要受你暗算。休看我是小孩,師兄、師姊們全都對我好,我說的話必能辦到,少時晶砂一定奉還。我先給你引見各位師兄、師姊,再談阮師兄的下落近況吧。」
卜天童聞言,自是心喜,先前驕矜負氣之念為之一掃而光。石生隨向眾同門一一引見。卜天童見眾人對他禮貌甚好,越發高興,重又落座,詢問阮徵近況。
金蟬笑道:「道友先不要忙,我們此後一家,且先把法寶奉還再說如何?」隨喚:「凌師妹,還卜道友法寶。」
雲鳳早已得了八姑傳聲相告,特意走向一旁,相隔約有三四丈。聞言立答:「道友一來,便準備好了。」隨將宙光盤一舉。
八姑在旁笑道:「久聞土木晶砂神妙無窮,宙光盤子午神光線威力也不在小。卜道友固是法力高強,運用由心,但此寶已被太陰元磁真氣吸緊,卜道友須運玄功強行收取,始能擺脫。凌師妹又是新受師傳,不精運用。到時盤上神光一個禁制不住,不問出於何故,均易毀損此洞景物,豈非無趣?為防萬一,莫如卜道友和小師弟仍自敘談,待我試照原質收取了來奉上如何?」
卜天童天生特性,一向不喜女子,聞言暗忖:「我那土木真氣,因受宙光盤本命克制,所以復了原質。只一脫禁,就我不暗中運用,也必化成二行真氣。再說原質晶砂和盤中子午光線差不多,都比真火還要熱上千萬倍,金鐵沾上皆化,外人的手如何取法?」
卜天童素性真誠,本想說:「此寶我自己實能由心運用,但宙光盤尚是初見,不知底細。如防不測,恐傷洞府,可去外面交還,仍由我自己收取。」繼而一想:「久聞峨嵋派的威名,今日雖已嘗到厲害,但對方所仗全是法寶、飛劍便宜,別的尚未看出。此舉出諸對方,與我何干?既出大言,當有實學,樂得就此試她功力深淺。又未暗中行法算計,就受了傷,也難見怪。」於是話到口邊,又復止住。
八姑道:「我忝列峨嵋門下,為時不久,自慚淺薄,不能盡得師門真傳,我只照顧宙光盤為重。此寶如已離盤,卜道友不妨照舊收取,免有差池。」
卜天童聞言,暗忖:「眾人對八姑甚是尊崇,想必是峨嵋門下有名人物。先前的話還可說是自恃法力,不知深淺,此時所說雖是謙詞,話卻近於外行。我不出手,你已制牠不住,由我自收也好,偏又要賣弄。如是平時那樣的氣體,仗著法寶、飛劍防護,我又不存敵意,或者無妨。
「離盤時如仍是晶砂原質,你也居然能不畏奇熱,持有像水母官中那樣玄癸至寶,勉強拿起。我這一收,豈不當時爆散?別的不說,就脹力也能把這座洞府炸成粉碎。縱令我有防備不肯傷人,當化成氣體時那點威力,洞中諸人如無防備,也禁受不住。」
卜天童因覺對方諸人不驕不做,除此女看去不甚投緣外,餘人相待情意純摯。又推恩人阮徵之愛,初來作客,恐傷了人不是意思。以前又曾對敵,一個誤會,還當故意做作。
但見一片祥霞微微一閃,八姑人已不見。只見冷熒熒一團栲栳般大的銀光突然出現,先環洞繞飛了一匝,倏地縮小,急如流星,往宙光盤中那根子午神針指定的一小堆土木晶砂上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