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回
  美男子美色迷嬌娃
  俏仙姑俏情痛失身

  原來凌雲鳳自從峨嵋開府通行右元洞火宅玄關,因為當初參悟白陽真人遺留圖解、將初步紮根基的功夫忽略過去,道基不固,在峨嵋開府通行右元洞火宅玄關時,為火宅乾焰所陷。雖仗楊瑾相助、妙一夫人恩憐,倖免於難,元神已受重傷。妙一真人隨賜靈丹,另加傳授,命在洞中面壁勤修、靜養若干日、復原之後再行領命下山。
  雲鳳見師恩深厚,益發感奮愧勵,用功甚勤。又加當時得了楊瑾柬帖指點,進境神速,不消多日便已康復,功力反更精進。
  這日雲鳳做完功課,忽聽妙一夫人傳聲相召,命至太元殿外平臺待命。心中驚喜,拜命趕去。參見之後,妙一夫人賜了兩件法寶和道書、柬帖,便命即日下山。又說:「各位師長俱在殿中參修大法,無庸參謁,連左、右二元也無須經過。」並告以前收沙佘、咪佘兩小徒,現在仙籟頂與鄧八姑門人袁化在彼參修,等候雲鳳休養復原,隨同下山行道。
  雲鳳自經火宅之厄,益發謹慎。因知眾同門下山多有同伴,自己雖然一樣賜有法寶、仙柬,卻是孤身一人,只帶著兩個剛成氣候的小人徒弟。師長閉關,外面群邪縱橫,又未明指去處,好似任憑自己率意而行,覺著前路難料。無如對於師長素來敬畏,當時不敢多瀆,拜恩之後,又向殿恭拜通誠。起身後,望見妙一夫人朝己微笑,意似嘉許。
  雲鳳方想試探著請示機宜,妙一夫人已先開口道:「你以前仙緣遇合太巧,往往把事看易,致多閃失。火宅之厄,實是玉汝於成。今將專破乙木精氣之寶賜你,有此防身,任何五遁禁制均難傷你。沙、咪兩徒孫,出身雖是僬僥細民,卻向道堅誠,已邀天眷。
  「彼二人又得佛家傳授,並有佛門至寶伽藍珠與毗那神刀,稍差一點的妖邪決非其敵。隨你同行,正是兩個得力助手。只要遇事小心,不似昔日輕率,也無須膽小畏難,盡可隨緣修積。下山去吧。」說罷,自往殿中走去。
  雲鳳心始稍安,覺著身受曾祖姑、芬陀師祖與叔曾祖母深恩,何不帶了兩小前去拜望一回,就便領教?於是先往河邊倚天崖龍象庵飛去。
  到後一看,芬陀神尼已經外出,只楊瑾在庵中。
  雲鳳拜見之後,說:「秦寒萼遭遇境地,實是可憐。等拜謁叔曾祖回來,意欲往姑婆嶺看望一回,再定行止,不知可否?」
  楊瑾笑道:「青螺峪你此時不必前往,倒是秦寒萼、李文衎、向芳淑三人,現受紅髮老祖化血神刀之傷,正在洞中靜養。須候易靜等取來陷空島萬年續斷與靈玉膏,始能復原。現時靈藥已然到手,由金蟬等七矮帶回,日內即可交到。
  「除她三人外,司徒平惟恐妖邪乘機暗算,也在那裏。此次峨嵋眾弟子下山時各有恩賜,只司徒平獨得一本道書,並無法寶。他雖仗有大方真人所賜烏龍剪,畢竟只可防身,遇見厲害敵人,未免難以抵禦。你去看望他們,也許能幫點忙。不過此後遇事,總要問明來歷,不可隨意傷人和對方的法寶。」
  雲鳳率領二小,拜別起身,往姑婆嶺飛去。快要到達,忽然想起楊瑾行前所說,好似前途還有事故。便先隱了身形,打算先在左近落下,掩將過去。無事自好,如若有事,敵明我暗,可以相機下手。
  雲鳳正待施展師門心法,輕悄悄沿著山麓低飛繞越過去。猛瞥見前側面一條極幽僻的暗谷之中,似有青黃光華微一閃動,知有異派中人在彼。此處相離寒萼所居洞府只七八十里遠近,只因地勢幽僻,中隔亂山危崖,不比金、石七矮來路容易發現。
  雲鳳先前只聽同門說起,初次上門,估計將到,準備沿途查看過去。遙望前面,只是山嶺回環,峰崖險峻,並無異狀。等發現異派中人遁光,心疑妖人正在附近聚集、尚未下手。一心想觀察一個虛實底細,未再升空查看,徑率二小往谷中掩去。
  到後一看,危崖後面坐著一個道裝少年和一個衣冠詭異的道人,俱都面有憂色。
  少年道:「卜師兄雖然任性,我想他那法寶神奇,不見得便會失陷在敵人手裏吧?」
  道人道:「你是沒參與凝碧開府盛會,哪裡知道。休看對方師長閉關,這些門人無一好惹。何況又同了一夥妖邪前往,萬一這些年輕後輩不知我們來歷,一體看待。卜道兄素極自恃,到時再不見機,丟人不算,還將這土木精英煉成之寶失去,回山如何交代?我們師長不出頭不好,如若出頭,未來之事吉凶難料,卻怎好呢?」
  少年苦笑道:「我也不是不知厲害,無奈卜師兄為朋友心熱,說他不聽。因和妖人打賭,反將我所帶法寶強借了去。我先以為對方諸人決非卜師兄之敵,直到遇見乙老前輩警告,才知不是好惹。卜師兄去了這麼大一會,如今音信毫無,定與強敵苦鬥,無法下臺。聽你這一說,我也擔起心來。」
  雲鳳見二人面無邪氣,細詳語意,分明是受了妖人蠱惑,來此侵犯。既與神駝乙休相識,雙方必有一些淵源。這兩人既未存有敵意,也就聽之。當時未暇現身詢問,匆匆帶了兩小升空飛起。
  剛越過前面高峰,便見右側崖前有各色光華飛舞變幻。洞門外站定司徒平,正指烏龍剪連同飛劍,與敵苦鬥。洞門已被向芳淑的納芥環奇光封住,秦、向、李三人同立洞內,卻在彌塵幡光幢擁圍之下。似想再如危急,便駕彌塵幡逃去情景。
  洞外斜坡上立著幾個男女妖人,正指洞中三女喝罵,得意洋洋。另一道童打扮的敵人,獨立洞左危石之上,手指十餘團青、黃二色的精光,戟指司徒平喝罵道:「峨嵋小輩,速聽良言降服,引我去尋那賤婢,我不傷你們。否則,我將神雷全力施為,你們非死不可,悔之晚矣!」
  雲鳳聞言,不由大怒,手指處,玄都劍首化一道精光,飛上前去。
  對面三影神君沈通和風娘子趙金珍、白鬼臉何小山,更是華山派中能手。司徒平獨鬥群邪,本來勢孤,一則近來功力精進,二則烏龍剪神妙無窮,才勉強扯個平手。
  側面那個道童名叫卜天童,乃土木島主商梧門人,本來只在袖手旁觀。只因眾妖人見司徒平等法寶、飛劍厲害,洞門又被納芥環寶光封住,急切間攻不進去。恐怕夜長夢多,敵黨中厲害人物一來,弄巧脫不了身。其中幾個妖人,紛紛向卜天童呼救求助。
  卜天童旁觀多時,看出眾妖人難占上風。因甚恨來前沈通語氣狂傲,欲俟少挫,再行出手。等久不耐,再聽眾妖一輸口,已然躍躍欲試。
  偏偏秦、李、向三人不似司徒平持重,總以為卜天童既與妖人同來,決非善良之輩。三人略一商量,彼此負傷未愈,除彌塵幡、納芥環外,下餘飛劍、法寶俱不能由心運用。師長所賜傳音法牌雖可用來告急,無如只用一次,不到不得已,誰都捨不得用。
  目前情況尚未到緊急時刻,未出手這個道童必非庸流,如能將之除去,餘妖不難對付。至不濟,仗著有彌塵幡護身,隨時可突圍遁走。於是,秦寒萼便將白眉針由納芥環中發將出去。
  卜天童從小隨師隱修遼海,中土雖未來過,對於正邪各派的法力虛實早有耳聞。尤其是初次出門,所尋對頭都是當時負盛名的門下。惟恐閃失,除自有飛劍、法寶外,並把幾個同門至好的法寶強借了來。一面又把他本門獨有的土、木二行真氣暗中放出,將身護住。耳目更是特別靈敏,強敵當前,心期必勝,閑立未動。卻在暗中行法查聽,三人洞中計議竟吃聽去。
  寒萼以為白眉針威力神妙,至不濟也可去掉兩個妖黨。無如新傷之餘,即此一針已是勉強施為,無力多發。又打著擒賊擒王的主意,滿擬敵人必傷。哪知敵人護身有寶,機密再吃聽去,人未傷成,反把對方激怒。口中喝罵,手揚處,立有十道青、黃光華飛來。
  這時司徒平剛在百忙中運用玄功,加強烏龍剪的威力,將眾妖人飛劍、法寶破去一些。不料又添勁敵,烏龍剪雖不似尋常法寶,易為土、木真氣所制,卻也占不得半點便宜。
  眾妖人見卜天童出手,心計得逞,益發猖狂,紛紛施為,上前夾攻。
  司徒平正覺著再鬥下去,有敗無勝。忽見雲鳳飛來,因知對方厲害,恐雲鳳飛劍受制,司徒平忙喝:「這廝妖光能纏飛劍,師妹留意!」
  雲鳳飛劍已經電射而下,聞言心方一驚,果然劍光已被兩道青黃光華裹住。慌不迭往回一收,竟似吃什大力吸住,雖能回飛,甚是吃力。不禁又急又怒,一面仍運玄功奮力回收,一面把神禹令取出,向外一揚,立有一股青濛濛的光氣發將出去。
  卜天童因為本門二行真氣專能吸收敵人飛劍、法寶,上來便打著如意算盤。哪知才出手,剛把敵人飛劍絞住,覺著力量甚大。便被司徒平察覺,指揮烏龍剪飛來,將飛劍解救回去,專敵妖人。一面加強烏龍剪的威力,化為兩條神龍般的墨色精光,滿空飛舞,急切間竟無奈他何。
  卜天童正打算把另一件師門鎮山之寶取出一試,猛聽一聲清叱,一道虹光自空直下,跟著飛來一個道裝少女。忙將手一指,分出兩道光華迎上前去,剛將來人劍光裹住。便吃對方全力回收,覺著力大異常,心中驚異不已。
  卜天童一面加急施為,一面把未發完的二行真氣發將出去。滿擬來人這口飛劍必落己手無疑,做夢也沒想到遇見剋星。他這裏匆匆施為,雲鳳比他還要情急,神禹令恰好同時發動,兩下裏迎個正著。青色光氣到處,二行真氣所化青黃光華立被衝破,化為縷縷殘煙,四下飄散。卜天童這才知道厲害,不禁又驚又怒,當著一干妖人,不禁愧忿交加。
  隨著雲鳳同來的沙、咪兩小全都貪功疾惡,一見師父出手,早不等招呼,各將芬陀大師所傳毗那神刀飛將出去。卜天童急遽中瞥見朱虹飛來,誤以為是尋常飛劍之類。因正忙於另取法寶,報仇雪恨,自恃護身有寶。敵人飛刀、飛劍不被吸收,已是便宜,決難傷害,便沒有躲。
  哪知佛家降魔利器別有妙用,又是一個剋星。總算他應變機警,一見朱虹雙雙飛來,百忙中運用玄功,兩臂一振,貼身潛伏的二行真氣立即往外暴漲出去。本意就便吸收敵人刀劍,忽聽叭叭兩聲,朱虹到處,真氣竟吃破去,朱虹隨即環身繞來。
  卜天童這一驚真個不同小可,總算他見機得快。土、木二遁神速非常,先前又吃真氣擋了一擋,略緩來勢。如似先前貼身繞護,那就不死也必重傷了。當時驚魂都顫,哪還再顧得取寶施為,身形一晃,便自隱遁開去。
  雲鳳不知就裏,見敵人只有一人逃遁,還有六個敵人正與司徒平苦鬥。師徒三人劍寶齊施,趕緊殺上前去。隔不多時,金蟬等七矮便和靈奇趕到,混戰起來。
  同來妖黨中,有一個名叫華岳仙童雷起龍的,在華山派門下行輩最低。但他生具異稟,工於內媚,相貌也極英俊美秀,在華山派門下有美男子之稱。他入門不久,又得到了一部左道中的採補秘笈。一班異派左道中的淫娃蕩女,只要遇到他,便不肯放過。
  雷起龍自知修煉年淺,法力平常,每有遇合,總是戰戰兢兢應付。明知女的對他已然迷戀失心,連毀去道行都所心甘,這等修道多年的真陰吸取了來大有補益。他卻一味憐香溫存,從不專顧自己。
  每當對方欲死欲仙的緊要關頭,他必發話警誡,曉以厲害,並還教以鎖閉真陰之訣。一面仍照舊溫存,並不離休。對方如果出於自己心愛,兩相慕悅,非由女方強迫而來。到了樂極情濃之時,除照前告誡外,並和女的說明,加以指點。彼此交換真元,互為吸收,使雙方天地交泰,同有補益。
  不似別的妖邪,專一損人利己,一任女的事後毀身敗道,毫無顧惜。雷起龍本身胎子就是蕩女心目中的極品人物,經此一來,對方不特愛之如命,而且感念終身。他又狡猾非常,算計群雌如把自己視為禁宵,必起爭殺。
  雷起龍每有遇合,一上手便與明言直告,說:「我雖憐香惜玉,識趣知情,但是一向兼愛,所歡全期永好,不能專顧一人。照例由我尋人,不許人來尋我。所約晤期,如期而至,決不失信,使其空盼。凡是心愛女子,不論新舊,都是一視同仁,無所軒輊。如存妒念,不特使我為難,本身還要樹下許多強敵,損人而不利己。轉不如現在就一刀兩斷,各自東西,大家都死了這條心,以免誤人誤己,許多不便。」
  女的早已為他所迷,知道所說乃係實情,也就點頭認可。即或女的生性淫妒,心中不願,無奈對此美食不肯放過。打算先快活一回,事後再施媚術籠絡挾制,一樣可以獨佔,便表面依從,不與爭論。哪知雷起龍不特學有專長,交合之間饒有情趣。並以閱人經事都多,女的心意,一見便即識透。
  雷起龍上來便是先打一個招呼,為自己將來站個腳步,原不怕對方反口。溫存體貼更是高人一等,女的只一與交合,平日任多淫妒潑悍,也由不得要傾心聽命,百依百順。明明不願的事,偏把他奉如神明,愛逾性命,分毫不敢拂逆。在許多有本領的情人熱愛感激、互相爭寵之下。已然得了無數便宜,不勞而獲的法寶竟有好幾十件,而且均非凡品。
  三年前,他偶往海外尋一情人踐約敘舊,歸途經過小南極。無意中發現一座小島,上面花木繁茂,澗谷幽奇,風景靈秀,極為少見。如非有人匠心佈置,決不會有如此整潔,料是散仙清修之所。他本心是想暗中窺探,稍微遊玩,便即回飛,並無別意,便隱了身形往下降落。
  島上住的是一位隱修多年、向不輕與同道往來的女仙,法力甚高。雷起龍隱身法寶神妙,並無用處,落地走沒多遠,便吃對方困住。雷起龍膽小害怕,急於脫身,又見那女仙容貌秀麗端莊,口中不住哀告乞憐。女仙一時疏忽,雷起龍冷不防暗施邪法。
  那女仙見他相貌英俊,詞意誠切服低,本就心軟。只因看出他的路道不正,方想盤問明瞭來歷,只要不是故意來犯,便任走去,不與計較。更因自恃道法神通,怎麼都想不到對方會這種下三濫的妖術,一時粗心大意,竟為所算。
  一經奸合,男女雙方俱各貪戀異常。女仙法力原高,不久明白過來,知道上當。多年女貞敗於一旦,心中雖極悔恨,偏是情濃,不捨反臉。想是夙生冤孽,才致有此。略微尋思,竟把心一橫,任憑擺佈,一言不發。
  哪知雷起龍見她玉骨冰肌、資稟秋粹、又是一個全貞修女,另有微妙,比尋常所交淫娃蕩婦迥不相同,也是越看越愛。嗣見女仙明眸欲掩、淚光瑩瑩、秀眉顰蹙、隱含幽怨,知她已清醒、心生悔恨。一面刻意求工,一面告知利害,傳以玄牝吐納交泰之術。並說自己實是害怕傷亡,情急無計,加以醉心仙姿,好心求愛,決無加害之意。
  女仙還在半信半疑,本心事完一同斃命。後來真陰將吐,實忍不住,對方更一再停手警誡,姑照所傳一試,竟是樂極,真元也未喪失。這一來,居然由仇恨變成恩愛。
  事完坐起,重敘情話。女仙問出他是華山後進,心想劉樊合籍,葛鮑雙修,本是神仙佳話。難得此人雖是左道,竟有天良,所說也是實情。自來無不可化之人,況其入門年淺,惡行未彰,正好早日挽回。事已至此,只率嫁他,勸其棄邪歸正,同修仙業,也不枉失身相愛一場。
  女仙便以正言厲色再三告誡說:「我向不與外人來往,本來外間的事不甚知悉。我既甘心嫁你,自然願天地長久,合籍雙修,你如遭劫,我不獨生。回頭是岸,人貴改過。你如真心相愛,從此棄邪歸正,速與妖師斷絕,與我同修。此島偏僻,孤懸遼海,我又喜靜,極少同道。今日實是前孽,見你膽小害怕,不合欺敵心驕,毫無防備,以致上當。我如稍微留心,你早形神皆滅了。不信你看。」說完舉手一揮,便見上下四外有無量數的火焰金刀,電旋星飛,潮湧而來,雷起龍立被裹住,只未下落。
  女仙笑道:「你看如何?決不傷你。你姑且掙扎逃遁,試上一試。」
  雷起龍見那火焰金刀宛如一個金色火球,將上下四外一齊包沒。焰光千重,射眼難睜,腳底已成了一片光海。雖為女仙所止,相隔丈許,不曾上身。通體已似被絕大壓力束緊,絲毫動彈不得,自然不敢冒險妄試。
  雷起龍急喊:「仙姊停手!我對你如有二心,異日死於金刀之下便了,試卻不敢。」
  女仙收了遁法,歎了口氣道:「冤孽!我自為你邪法所迷,醒來悲憤已極。我若稍差一點,你再昧良無情,我只等真元一喪,便將此遁發動,同歸於盡。我有準備,尚可轉劫重修,你卻形神俱滅了。傷心的事不提也罷,此後你卻須聽我良言,好好改正修為呢。」
  雷起龍這一對坐接談,越覺她淺笑輕顰、儀態萬方、玉肌仙骨、光豔照人,令人望之,自起一種高潔嫺靜之思,不敢逼視。再聽語音輕柔,隱含幽怨。不禁想起對方累生修積,絕代仙姿,隱居遼海多年苦煉。好容易將證仙業,女貞無端為己所毀。
  當時也曾想到,這類茹元葆真,正派散仙中的煉女,百世難遇。幾次想要破例採補,均以愛憐太過,於心不忍。又想圖個永久,不特未採她的真陰,反把從不全數告人的秘訣盡情相授,即使日後再懷二心,也必無法下手。經此一來,真元雖為她保住,自己也轉禍為福,終究比不失身要差得多。
  又因女仙外相溫和,容止嫻雅。無論輕嗔薄怒、淺笑微顰以至徘徊卻坐、清談娓娓,舉手移足之間,無不另有風華,自然絕豔。偏又豐姿奇秀,神韻獨超,儘管醉心傾倒,分毫狎侮不得。而內稟又是那麼稱粹醇美,著體欲融。把以前所遇邪教異派中的淫娃蕩婦,十九比成糞土。
  他不禁又憐又愛,又敬又愧又感激。女的再以正言相規,以前對付別人的兼愛邪說竟未敢出口。如非那些舊情人多半難惹、一斷來往、立與成仇的話,直恨不得除女仙以外,把所有情絲全都斬斷了。
  女仙暗中查看他對己實是至誠,專一奉命唯謹,只是有時面上微有愁容。只料師門恩重,積重難返,尚有為難之處,不肯忘本,原是好處,倒也原諒,並不逼他立與師門斷絕。只說:「從此改行向善,不許為惡,更忌同流合污,致為所累。如有為難,速來告知,必為你設法防備。多大亂子也不必害怕,否則,便我多深情愛,也沒法幫你。最好不必戀此暫時聚首,先去擺脫了這類妖邪再來。」
  雷起龍倒也知道警惕,認做轉禍為福之機。不特當時極口應諾,而且聚了幾日,吃女仙強迫催走,戀戀辭別。一開頭先向以前所交淫女一一訣別,力說自己近來受一前輩仙真指點,痛悟前非。現已決心永謝綺緣,專事重修。為念舊日情好,特來話別,承賜寶物,也敬以奉還。
  這些淫邪婦女雖極愛他,不喜此舉,紛紛勸說。雷起龍平日又處得極好,從未說過假話,倒也不好意思反臉。又多以為他好色如命,不能持久。有的還嘰嘲幾句,有的竟相待更好,只逼他不再敘闊,好合上幾日才去,否則不能放走。
  這類妖邪多是邪法高強,雷起龍無力抵抗,心雖厭惡,也不得不勉力敷衍,刻意求歡。地方又多,在海內外接連飛馳了半年多,才得把一些教外情婦勉強完事。總算全把話說明,無什糾葛,又未生出仇怨嫌隙。
  無如前孽牽纏,這一年中,所有以前情人俱經擺脫,不再來往。只趙金珍一人生性淫悍,剛愎異常,又是本門師叔,極難說話。始而屢往尋訪,均值他出。雷起龍只剩這麼一處葛藤,固望早了為是,但想趙金珍面首極多,未必把他放在心上,找不到也就罷了。
  趙金珍雖不把他視為禁臠,卻也貪戀不捨。一聽他要和眾人一起斷絕,尋找自己,必也為了此事,又有叛教之心,不禁又氣又怒。只是雷起龍隱居海外,趙金珍多方尋覓不著。
  女仙原是前輩女仙申無垢的記名弟子。因申無垢收她時事出無心,曾說她情孽糾纏已歷多世,今生任怎修持,也難以肉身證果。申無垢自己生平只收了兩個徒弟,也因情孽造下許多惡因,受累不小,並且不久就要成道飛升,也不能多有傳授。後經她再三哭求,始允收為記名弟子,並帶往南海,尋了一座極偏僻的小島,傳了一部道書,令其照書勤習,不久申無垢他去。
  女仙獨居清修了許多年,從不離島一步,近年方始偶然出島閒遊。寂寞慣了,還不覺得。及與雷起龍同居了些日,不由情根日長,一人獨居,便覺孤寂無歡,也有一點不捨離開。何況雷起龍一再磨纏,一個固是樂不思蜀,一個也把前事忘了。
  光陰易過,不覺二年。這日女仙忽想起好友青門島主朱蘋,二年不見,此人不特是自己惟一至交,並還得她助益不少。上次分手時,朱蘋說要閉關煉法。並說前紫雲宮中主者初鳳,也快應完劫數,不久便要往她島上寄居同修。久聞紫雲三女法力高強,美豔無倫。所居海底,珠宮貝闕、氣象萬千,景物奇麗。心中嚮往已非朝夕,何不趁此時機前往看望,就便一探初鳳來未?
  女仙便對雷起龍道:「我往南海訪友,朱姊姊是我至交。本想連你帶去,無如路程遼遠,又要走過磨球島離朱宮。島主少陽神君為人正道,疾惡如仇,和峨嵋、青城兩派十分交好,把華山、五台諸異派視若仇敵。島上設有一面神鑒,千百里內人物往來,形影畢現,你我隱身法決瞞不過。
  「正好你還有一妖婦也未了斷,屢次催你,老是支吾。我今此去,至少要和朱姊姊聚上三五月,我不在家,有何可戀?你正好乘此時機去往中土,把這一段孽緣勾銷。此後便可和我長相廝守,永不分離,不是好麼?」
  雷起龍聞言,心雖老大不願。無如女仙前曾提過,朱蘋性情溫和,道力高深。這次約會,與將來成敗有關,不能不往。自己該辦的事,早就無法推託,女仙再走,更無話說。沒奈何只得允諾,請女仙將他存的飛劍、法寶發還,並把以前所贈的一道脫身保命的靈符也帶了去。
  女仙見他神色恍惚,心志不寧,當是不捨數月分離,便慰勉了幾句。笑問道:「以前那麼多妖邪,俱被你善言解說,去了糾纏。現時只剩妖婦一人,又不和她動武,至多對方無恥,強迫留你聚上幾天。雖是苟合,於你無害,要帶這麼多法寶、靈符作什?」
  雷起龍見女仙笑語如珠、意態溫柔,越看越愛。不知怎地心中一酸,強笑答道:「那妖婦貌似花嬌,心同蛇毒,妖術邪法又極高強,翻臉便不認人。我一向便怕見她,此行一個不巧,就許翻臉成仇。論我法力,實非其敵,但能臨時脫逃,也膽壯得多。」
  雷起龍連尋了兩三處,又不敢逕去華山、秦嶺一帶。這一耽延,不覺過了二十來天。這日巧遇一個同輩中人,一問近況,才知好些師伯叔因和南疆紅髮老祖門人勾結,連被峨嵋派一班後輩殺得大敗。紅髮老祖幾乎形神皆滅,手下門人也傷亡殆盡。到場諸異派,華山、五台兩方傷亡最多,只逃走有限幾個。
  趙金珍因有一心愛男寵,在妙相巒前死于秦寒萼白眉針下,恨深仇重,立誓報復。現正約人,定於明日,在他新闢的四川嘉陵江南錦屏山絕頂、金雞崖玉簾洞內會集。同往報仇之後,便去海外尋人煉寶,以應三次峨嵋鬥劍之用,此行至少三年。
  雷起龍一聽,想了又想,決計一勞永逸,仍拿以前那一套去對付妖婦。滿以為以前那麼多情婦無一好惹,俱被自己軟語說服,妖婦也必可以理喻。真要強迫,便向她破臉斷絕,仗著所帶法寶、靈符之助,一走了事。絕島潛居,埋頭不出,妖婦縱然恨極,也無法尋蹤。
  哪知妖婦自從聞說他與一群淫邪斷交情形,心已生疑,再加三年匿蹤,遍尋不見,又想又恨。況當用人之際,知他本身道力雖淺,卻得有不少異寶奇珍。情人雖已斷絕交往,因都愛他過甚,所贈法寶全未要還,如何還肯放他脫身。初見面時,當他不耐清修,時久相思。一班情婦已然斷絕,如能回心,正可據為禁臠,好生高興。
  妖婦察顏觀色,越看出所交新歡不是旁門左道中人。心中算計,表面分毫不露,一面仍施狐媚親熱,一面力說:「自古無不忠孝的神仙,背師最犯大忌。我此次聚眾報仇,因你師金沈子也曾死在狐女秦寒萼的白眉針下,此仇豈可不報?我也知你法力不夠,但你所得那些法寶件件神奇,威力至大,正好同往。不特助我一臂,你也報了師仇,以後任你和新情人避地雙棲,也無人尋你晦氣,不是一舉兩得麼?」
  雷起龍聽了,妖婦所求不過這次復仇之舉,事後便即銀貨兩訖,且不受師門討伐。於是便和妖婦約定:「去是同去,但我此後避地潛修,決不無故樹敵。只殺秦寒萼一人,別人不是師仇,不問勝敗強弱,均不出手。」
  妖婦心中咒罵,表面仍是喜笑顏開,一口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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