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回 怨毒種靈境 白骨穿心騰魁影 纏綿悲死劫 金蓮度厄走仙童
於是龍娃忙答道:「我原在此等候師父,又無法力,不會飛行,惟恐走遠相左。現見這位道長受傷頗重,想必急於回山醫治,好在師父法力甚高,自會尋找。只好豁出受責,陪著二位道長同行了。」
道童聞言,喜道:「本來我不令你遠送,無奈實逼處此。大咎山敵人只小寒山二女和一小孩。你那師父,可是先前仇人所說的大頭道友麼?」
龍娃答說:「正是,雙姓申屠。」
道童又道:「有一阮徵,你可相識?」
龍娃原聽師父說過,忙答:「那是我師叔,入門未久,尚未見過。」
道童朝受傷的一個對看了看,隨道:「我本不肯食言相強,你如不願同行,還須冒險出探。既蒙相送,就此走吧。」隨令撤去禁制,龍娃依言收法。只見金碧光線閃得一閃,便即隨同凌空而起。剛同飛過兩座山頭,道童忽然側顧喜道:「仇人不知何事,竟未終場而去。今日之事,只這兩人可惡,無須遠送了。」
道童隨說,隨同下降到地,說道:「此地離你原處只六七十里,本想送你回去,無如事正緊急,只好由你跋涉,徐圖報德了。詳情無暇細說,如見令師,只說我二人近和他好友阮徵有交,今日甚感令師徒盛情。令師必知我姓名來歷,不致再累你受責了。」
龍娃原從李洪學會隱形飛遁之法,只是所去須有一定地方,不能隨意飛行和遠出百里之外。聞言方答:「幾十里路,自會回去。」
二童已經相扶飛去,一道金碧光線,破空入雲。
龍娃心想師父已知救人之事,並還願意命人來接,好生欣喜。收了天蟬葉一看,四外並無人影,以為人還未來,或是誤聽。好在路近,正待行法自回原處,哪知遁法失效,連試三次未起。眼看夕陽已快落山,算計不會有人來接。這六七十里山路,跑多快,也須兩個時辰,不走又不放心。愁急之下,尋路回頭就跑。
忽聽身後噗哧一聲笑道:「你這娃兒,竟敢暗助敵人,放他們逃走,膽子不小。」
龍娃聞言,大驚回看,正是李洪,不禁大喜,忙喊:「師叔!」跪拜在地,急問:「師父可曾怪我?我是照師父口氣行事的。」
李洪拉起笑道:「你這娃兒,專會取巧鬧鬼,這便宜又被你撿上了。」
龍娃問道:「那兩個兄弟是誰?好像本事不小。」
李洪道:「他們姓田,別的先不要問,」
龍娃又問:「那另外兩個人呢?不像是妖人嘛。」
李洪道:「那是岳師叔兩個門人孫侗、于端,很想結納謝家兩姊妹。剛才因為田氏兄弟在場,他們倆想折服了田氏兄弟,好去向謝家姊妹邀功。這次田氏兄弟和謝家姊妹仇怨不輕,孫、于二人更無庸說,將來如由你化解,就太妙了。」
龍娃知要起身,涎著臉笑道:「那山洞又窄又暗,師叔還叫我回去麼?」
李洪笑道:「你這娃兒,真個膽大,莫非還想跟我到大咎山頂去麼?」
龍娃恭答:「有師叔攜帶,不論哪裡我都敢去,弟子還想聽那盜心燈的事呢。」
李洪道:「熱鬧的事多著呢,豈止盜取心燈一件?此時火煉毒手正當緊急之際,無暇多言。我且把你帶去,事完問你師父吧。只今日情勢,比珠靈澗還要厲害。雖說毒手摩什原身早死,元神也將化完,但他煉就三屍元神,玄功變化。軒轅老怪邪法甚強,接應人多。稍被逃走一點殘魂剩魄,早晚復原成形,仍是隱患。又有妖黨環伺,乘隙發難。到時務用天蟬葉隱身,緊隨我身側,連話都不可說呢。」
龍娃大喜應諾。
李洪正待起身,遙望大咎山頂,霹靂連聲,滿空星光霞雨四下飛射,先前隱伏在天璇神砂光幕之外的一些妖雲邪霧,全被太乙神雷擊散。隨見四五道深赤、暗綠和烏金色的妖光血焰,帶著極淒厲的異聲長嘯,分頭逃走,其急如電,晃眼遁向遙空暗雲之中,一閃不見。
李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道:「我上阮二哥的當了。」
龍娃問:「師叔也會上當?」
李洪朝前山看了看,笑道:「你師父和阮師叔知道光幕之外隱伏著不少妖黨,必是防我事完之後節外生枝,令我來此相機暗護,不料竟有用意。現時妖魂全滅,群邪鼠竄,謝家世姊送完心燈,即回小寒山。最可氣是你阮師叔,他日前脫難之後,去過小南極,又回中土向楊仙子借用九疑鼎和古神鳩,因為時機未到,楊仙子命他就便來此相助。
「我與他二次見面,還在喜歡,難得師父又放了我三個月假。正想事完和他說好,均往小南極光明境一遊,看看極光圈外,天外神山的奇景。他竟不辭而別,我偏和你守在這裏不走。他只聽你師父的話,真個丟下我一走,從此再理他兩個才怪。他們嫌我惹事,我日內索性殺幾個著名的妖邪,與他們看看。」
龍娃雖和李洪親熱,言笑無忌,聞言當他真急,但所埋怨的又是師長,要想勸解,難於措詞。正不知如何說法,忽聽空中有人接口道:「洪弟,你錯怪我和大哥了。此行正還須你相助,如何不辭而別呢?」
龍娃一看,話完人到,突有兩人自空飛落:一是師父申屠宏,那發話的是個重瞳鳳目、身著青羅衣、腰懸寶劍的俊美少年。知是師父同門至好阮徵,連忙禮拜在地。
申屠宏笑道:「二弟說你見妖人逃散,謝家姊妹回山,不見我二人尋你,只當二弟隱形走去,難保不負氣發點牢騷。我還說是不會,來時行法查聽,果然還是這等天真。」
李洪哈哈笑道:「你們何曾猜對?不過我想和阮師兄一游小南極,看金、石諸兄弟的天外神山如何開發,又恐吃碰,不帶我去。准知你們要查聽我的言動,故意說些話探口氣的。不然,就你二位,好意思不辭而別?當真你們人沒走,我都看不出來麼?二哥那麼高法力,前生法寶日前已由大姊奉命送還,大哥又代你收了一丸西方神泥,怎還須人相助?還想哄我?」
阮徵笑道:「你太把宇宙極光看易了,我這二相環,近日威力大增。雖能控制極光,偏又帶上一座九疑鼎,故非你和大哥相助不可。請想,乙師伯那麼高法力,去時尚由地軸之下繞越過去,回來便難。也非真個不可,但他必須等候時機,還要少損元氣,才能通過,可知不是容易出入的了。」
李洪道:「我們都去,那麼龍娃呢?」
阮徵道:「為了他事母甚孝,至性感格,已蒙教祖與乙、凌諸老恩憐。不但令其隨往,還令在當地寄居三年,隨我煉本門大還丹。脫胎換骨之後,再來中土修積呢。好在極光雖然厲害,有我三人法寶、佛光圍護,便是凡人也能過去。先聽大哥說他根骨稍差,此時一見,根骨雖非上等。誠厚強毅,根於天性,人又靈慧,異日成就,必不在小哩。」
李洪道:「我三人無處可去,除龍娃外,無須飲食。弟兄久別,尚未暢談。此地景物不差,山月已升,就在這裏談上一會,少時再定行止如何?」
申屠宏因當地鄰近魔窟,元兇群邪雖已消滅逃亡,終恐生事,方欲勸阻,阮徵已先點頭。再一想,憑三人這時法力,就有甚事,也是進退裕如,便由李洪先說本身經歷。
當初李洪由珠靈澗別了凌渾,起身往武夷山謝山仙府趕去。暗忖:「謝氏姊妹乃師父前生愛女,來借心燈誅邪,為何不與,還要自己相助?藏靈子這道靈符又是何用?怎的非它不能借到?前在峨嵋,聞說此次休寧島群仙盛會,實因島上許多地仙大劫將臨,恃借這數百年一次的盛會,向我爹娘和各位有法力的尊長求助。
「所以爹爹此行為期最久,前後須去三次,與其他會後即去的仙賓大不相同。師父必被留在島上,未必回來。就是回來,如其不允,自己也無相助世姊偷盜之理。」
李洪想不出是甚緣故,哪知藏靈子有心以全力作成此事,法力又高。日前當頭一掌,竟將元神分化,附在李洪身上。李洪因見對方父執之交,好心指教,事出意外,沒有防備,心靈竟受遙制。那道靈符更是神妙,路上還在盤算,一到武夷,便只記著靈符必須轉交兩位世姊,始可將妖邪除去,永絕後患。別的全想不起,尤妙是,身剛到達,還未走進,便見小寒山二女飛來,雙方見面,自甚欣喜。
謝琳開口便問:「我爹爹呢?」
李洪見仙府雲封,禁法未撤,知道赴會未歸,笑答:「我也剛回,師父大約還在休寧島吧?」忽想起身畔靈符,連忙取出,說道:「來時途遇藏靈子世叔,交我一道靈符,命轉交世姊,說有大用。世姊請看。」
謝琳剛一接過,一片紅霞閃過,符上現出兩行字跡,也是一閃即隱。心中大喜,忙即收好。並用傳聲告知謝瓔,令其如言行事,李洪正與謝瓔敘談,剛覺符上有字,已經隱去。
李洪問:「符上寫的什麼?」
謝琳道:「說來話長,我們進去再說吧。」
李洪隨即撤禁,延入仙府以內。謝琳先將靈符取出,朝入門處一揚,又是一片紅霞飛起,連閃幾閃隱去,符已不見。
謝琳落座說道:「我爹爹少時即回,我們來意,是想借那心燈,去除毒手摩什。照著爹爹本意,惟恐由此生出枝節,本不肯借。我雖然想好一個主意,但爹爹法力多高,豈能巧取?正在為難,不料有人暗助,事已可望如願。不過,事情仍須洪弟相助,你卻不許推辭呢。」
李洪道:「只不叫我欺騙師父去偷,哪怕受頓責罰,也必照辦。」
謝琳嗔道:「洪弟忒小看人。莫非我所求不遂,便作偷兒麼?再說是自己父親,事後可以涎臉請罪,也斷無逼你夥同行竊之理。」
李洪見她生氣,慌道:「我不過一句笑話,如何認起真來?」
謝琳笑道:「你說話氣人麼。其實前半一樣瞞著爹爹,不過事有湊巧,仗著爹爹不曾明令禁止而已。我只問你,燈在你手,你肯不肯借呢?」
李洪道:「如在我手,拼受責罰,也無不借之理。」
謝瓔接口道:「我看還是一面向恩師、葉姑通誠求告,等爹爹回來,明言借用吧。」
謝琳道:「姊姊真迂,適才靈符現出,已經指點,並且到時自有機緣。適求恩師、葉姑,均無回音,當有原因,再求未必有望,弄巧還被爹爹警覺。偏生這幾日無法求見,尋了去也是無用,時機甚迫,稍縱即逝。爹爹不知為何不允?萬一堅執成見,說明更糟。好在誅邪除害之事,異日有甚麼難,我自當之。我真恨那妖孽,難得有此除他良機。豁出爹爹見怪,便做小偷,也所不計,何況無須作賊呢。」
謝瓔便未再往下說,李洪還想問師父如果不允,既不暗取,如何到手?話到口邊,吃二女說話一岔,就此忘卻,二女也不再提前事。
這日李洪正談花無邪取經經過,謝山忽然走進,李、謝三人迎前禮拜。
謝山笑問二女:「幻波池事完了麼?」二女略說經過。
謝山笑道:「那毒手摩什連吃大虧,必不甘休,你姊妹不久下山,卻須隨時留意呢。」
謝琳乘機說道:「那個自然。便女兒們來此,也是想求爹爹相助,將這妖孽除去呢。」
謝山道:「這妖孽在老怪門下最為兇殘淫惡,委實能早除去得好。我此時尚難為謀,且從緩計議吧。」隨對李洪道:「休寧島諸位道友欲借心燈一用,但是此燈所存萬年神油,本來無多,所餘幾滴,又經葉姑和我先後用去。而休寧島這次天劫,須用四十九朵佛火燈花,相差懸遠。雖然此寶神妙無窮,無油也能應用,威力終差得多。休說這等數百年一次的天劫,便用以化煉具有神通的妖邪,也未必能奏全功。
「這類神油本極珍貴難得,也是邪魔將亡,機緣湊巧,楊瑾道友在白陽山古妖屍無華氏墓中,竟將這神油無意之中得有甚多。事後分了一半送與令尊,因須煉過,始可合用,我在峨嵋開府時,不曾索取。昨聽令尊說,楊道友已用佛法將油煉成,恰可取來應用。此外尚有一事,須我親往,必須半月,始可辦完。
「你速持此心燈,去向楊仙子求取神油。她此時已回倚天崖,去必獲允。她正與蚩尤墓中三怪為敵,如有甚事,你只照她所說而行便了。還有,我這一去,需要三月始回。回山不久,你便同我往謁天蒙、白眉二位神僧,由此勤修佛法,七年之內,難得離山一步。
「你靈智雖復,童心猶盛,前生良友又均難滿,重逢在即。好在我這裏並不須人照看,你取來燈油之後,乘我未歸以前,三個月內許你自在遊行。但那神油必須在十四天內取到,仍放原處。只要將留存的靈符如法一揚,此燈即自向休寧島飛去,你就無事了。」
謝、李三人聞言大喜。
謝山手朝洞壁一指,一片金霞閃過,壁間現一尺許高的小洞,心燈便在其內。隨將燈交李洪,傳以存放啟閉之法。
二女笑道:「爹爹的心燈,原來藏在這裏。將來女兒想要借用,爹爹不肯,便可偷了。」
謝山笑道:「你們還像以前一樣頑皮。異日有事,暫用何妨,說甚偷字?」
謝琳聞言,首先跪謝。謝山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莫得意。你姊妹二人,獨你習了滅魔寶籙,魔障也隨之而生。你如一遇事便來借用,我並不一定再肯呢。」
謝琳故意把櫻口一抿,笑道:「習那寶籙,原為仰體爹爹心意,如今說了話又不算。女兒日後不用此燈便罷,如用此燈,不問明偷暗盜,一定到手才算哩。」
謝瓔知道時機成熟,父親法力甚高,惟恐靈符時久失效,插口道:「琳妹說話全沒檢點,幸而洪弟不是外人,否則,和爹爹這等放肆,豈不被人見笑?」
謝琳知她用意,故作負氣,走向一旁不理。
謝瓔又對謝山道:「女兒久已不見葉姑,楊仙子對女兒們也極期愛。洪弟法力雖已復原,終是年幼,持此至寶遠行,也覺可慮。意欲與他同往龍象庵,拜見楊仙子,就便看望葉姑。等取來神油,再返小寒山,不知可否?」
謝山笑道:「你看他年小麼,稍差一點的妖邪,真沒奈他何呢。同往無妨,葉姑卻見不到,雙杉坪無須去了。楊道友如無甚使命,回山去吧。」
李洪把珠靈澗所得蓮花形法寶取出,說了來歷。
謝山笑道:「我已聽人說起,此是大雄神僧昔年降魔至寶金蓮神座。我此時無暇,你見了楊道友,她兩生對你均極期愛,必有傳授。我等一人來此,便要起身,你們去吧。」
二女巴不得早走,忙催李洪,一同拜別上路。
謝琳心急,剛同駕遁光飛出不遠,便和李洪商量說:「火煉毒手就在日內,等油取到,便先借用。」
李洪一算,盡有富餘日限,剛剛應諾,忽見一道金光由身後電駛追來。方疑是正教中長老父執,想看是誰,晃眼已經追近,正是謝山同一頭陀。
謝山喚住三人,先命向頭陀禮見。然後說道:「事雖定數,藏靈子何必又亂謀?只顧他感念齊道友的厚情,卻忘了別人添累。我如不允,反道我真個畏懼這些邪魔外道。燃脂道友,又代你三人力保,你們此去尚還有他事。我已允借心燈,無須再有顧忌,事完由瓔、琳二女送回,照我適說行事。你小世弟與前生良友重逢,不捨回山,且由他去便了。」
說時,李洪早認出同來的是前生至交燃脂頭陀,心中大喜,忙上前拜見,想問隱修何處。未及開口,已吃頭陀拉起,笑道:「一別多年,在此重逢,皆是前定。再有數面之緣,我便去了。」
同時,謝山話也說完,一道金光便同飛去。
二女見父親追來,本在擔驚,不料竟奉明命,喜出望外。
謝琳笑道:「可見還是做好人上算,洪弟如不允借,豈不白做惡人?」
李洪笑道:「我早打好主意,心燈雖可借用,你不要我同去,卻是不行。」
謝瓔道:「洪弟你太也膽大,我們兩次敗於毒手摩什之手,這妖孽實是厲害。聞他這次並有好些能手相助,便我們也只試試,並無必成之望,如何可以視如兒戲呢?」
李洪急道:「那烏頭婆鬼手抓魂何等厲害,照樣吃我大虧。我有三寶護身,怎去不得?何況還有你們七寶金幢呢。你們多大亂子都敢惹,怎一有我在內,就膽小了?反正我不多事,只幫你們助威照料,總可以吧?」
謝琳接口道:「如論小世弟的法寶功力,去是可去。不然,爹爹早就禁止,也不是那等口氣了。我只恨他狡猾,始而說他不肯背師偷盜,但又願受責罰,暗助我們。既不背師,如何暗助?話已矛盾。本心喜事,想趁熱鬧,卻不先說。直到爹爹追來,明允借燈,才堅執同行。分明先前怕有礙難,預留地步。如不是答應借燈,還有一點情分,我再和他好才怪。」
李洪忙分辯道:「我一離山,藏世叔贈符之事立時想起。因師父法力高強,念動即知,到了地頭再說,不是一樣?你偏路上先說,我正擔心師父這時離洞,必定查知就裏,果然追來。幸我應命於先,不然,更當我藏私,有口難分了。也知二位世姊愛我,恐有閃失,並非輕視。你只細想,師父行時所說,是不要我去的話麼?
「妖邪人多勢眾,你們要煉毒手,難於分神對付別的妖黨。你們不放心我,我還不放心你們,恐怕功敗垂成呢。這心燈,師父便傳過我用法,你們雖能以佛法應用,終是初試。有我同行,既可為你們護法,遇事還可代為應付,以免分神。這等自送上門的好幫手,該有多好?」
謝琳笑罵道:「小猴兒,又逞能吹大氣了。到時如稍誤事,看你日後拿甚面目見人?」
李洪笑道:「這個只管放心。真要丟人,兩位世姊也在一起,大家一樣,有何可笑?」
謝瓔伏魔法力不如謝琳,禪功卻較高深,近來益發精進。先因李洪年幼,不欲令犯奇險。及見非去不可,回憶父言,果有許他同行之意,只未明說。再一想,李洪屢世修積,功力根骨無不深厚,今生應當證果,福緣更厚。何況法力早復,又有靈嶠三寶防身。不特無妨,果真還是個極好幫手,如何因其天真稚氣便加輕視?
謝瓔便接口道:「如論洪弟法力,足可去得。只為來時李伯父力戒,此次只除毒手妖孽,不可多殺。恐你好貪功,又生枝節罷了。只要能聽話,同去也可。」李洪聞言,自是高興。
三人一路說笑,飛行神速,倚天崖已經在望。忽見一點黑影疾如流星,迎面飛來。兩下裏都快,晃眼鄰近,黑影由小而大。二女見是楊瑾門下古神鳩,先告知李洪。
謝瓔問道:「楊師叔知道我們要來拜謁麼?」
神鳩點頭,歡叫了兩聲,便朝前引路飛去。
李洪久聞神鳩之名,尚是初見,笑問道:「聞說神鳩得道數千年,妖邪鬼物望影而逃,怎和老鷹差不多大,莫非故意縮小的麼?」話未說完,神鳩身形忽然暴長,兩翼立即伸長十多丈,鐵羽若箭,根根森立。身上更有栲栳大十八團金光環繞,目光宛如電炬,回顧三人。張開那比板門還大得多的鐵喙,一聲長嘯過處,身子倏又暴縮成拳大一團黑影。那十八粒金光,也縮成綠豆般大,宛如一蓬星雨,朝前面峰腳下射去,一閃不見。
李洪笑道:「神鳩果然靈通變化,不比尋常。差一點的妖人,休說與之對敵,嚇也被它嚇死。人言它性情過於剛烈,也真不假,我只隨便一說,立時顯出顏色來了。」
謝琳笑道:「只你小娃兒家口沒遮攔,說話冒失。它去得那麼快,也許生氣了呢。」
李洪笑道:「我本疑似之詞,又沒說它不好,怎會見怪?顯點威風我看,也許有之。」
謝瓔忽然驚道:「神鳩所去之處,不是倚天崖,莫非楊師叔換了仙居,命它來接引麼?」
李洪、謝琳也被提醒,見那地方偏在倚天崖左的百餘里峽谷之中。倚天崖矗立大雪山川邊界上,四外景物本就荒寒,那條峽谷更是險惡陰晦,隱秘非常,更有高峰危崖掩蔽。三人若不是飛得甚高,又有神鳩前引,決難發現。心想這等寸草不生的窮山暗谷,主人怎會移居來此?峽谷中間一段,谷徑長約里許,寬只數尺,兩邊均是危崖,三人已經飛過。
李洪因覺神鳩好玩,飛得又快,相隔近二百里的峽口,晃眼飛投下去,一閃即逝。先前因將到達,未催遁光急追,竟未看出下落,尋時格外留心。偶一回顧,瞥見身後危崖,近地面一段竟是空的。
二女也恰回顧,謝瓔首先心動,覺出有異,見李洪正要開口,忙使眼色止住,故作前飛。越過谷徑,再打一手勢,同隱身形,往回急飛。三人落到谷底一看,那中間一段,仿佛一條裂縫,寬只二三尺,下面卻甚寬大。一面危崖低覆,凹進之處竟達六七十丈寬深,直似把山腹掏空,成了一個大洞。因前面入口寬只尺許,崖石厚達數丈,又甚傾斜。便走近前,也當是峽谷盡頭,不易看出。
方覺洞中空空,無甚異物。忽聽一聲鳩鳴甚是洪厲,同時瞥見當中地皮下陷一個巨穴,邪氣隱隱。各運慧目定睛一看,一股綠氣突然湧起,內中裹定三個大只如拳的骷髏頭骨。甫一出現,便在綠氣之中上下滾轉,其疾如電。晃眼幾百轉滾過,吱吱幾聲鬼叫過去,綠氣忽連骷髏落地爆散不見,化作三個周身灰白色的赤身怪人。俱不甚高,相貌獰惡已極。
怪人身外各有五尺長一朵火焰燈花,各持著一根死人骨朵、一個三寸大小的六角環。六角環非金非玉,色作灰白,環中碧鋒交射,密如針雨,看去和刀圈相似。三怪初現形時,似有畏難之色。及聽神鳩在外鳴嘯不已,正在互相推託,分人出外探看,穴中異聲忽起。
三小怪人聞聲全都驚惶已極,慌不迭各把手中六角環一晃,那環隨即暴長到五六尺方圓。當頭一個環中現出一個古神鳩的影子,似被邪法困住,在裏面左衝右突,憤怒已極。無如被那一圈碧鋒綠氣吸緊,脫身不得。另外兩環,卻是空的。
李洪並沒把妖邪看在眼裏,幾次想要出手,均吃二女阻住,不令言動。等三個形如鬼物的赤身怪人走出,互相一打手勢,謝琳首先往外飛去。謝瓔剛把七寶金幢放出,壓向穴中,忽聽穴中遠遠傳來兩聲極淒厲的鬼嘯。同時外面震天價一個迅雷過處,雷火金光交映。
謝琳大喝:「休放妖邪逃走!」
聲才入耳,三小怪人已經電駛飛回,那現有鳩影的妖環已經失去。
瞥見金幢祥光徐徐轉動,霞輝四射,花雨繽紛,歸路已斷,同聲慘嗥。兩個想往外面分路衝逃,一個就地一滾,化為一溜綠氣,往地下便鑽。哪知遇見剋星照命,七寶金幢威力神妙,一經施為,多厲害的妖邪也難脫身,更能憑著主人心意發揮威力。這上下方圓數百丈地面,全在禁圈以內,何況相隔這麼近,另外兩人還有防備。
不過謝瓔想看看妖孽邪法究有多高,因心性慈祥,當地雖然無甚賦有邪氣的生物,又是深藏山腹之內。終防萬一有甚傷害,不肯發出全力,勢子稍緩而已。
綠氣才一沾地,便吃祥光裹入金幢之內,消滅無跡。另外兩個怪人,一個被李洪擋住左邊出口,胸前放出一片霞光,先將怪人裹住。斷玉鉤隨即飛出,兩道寶光交尾一絞,便成粉碎,另一個吃謝琳揚手一串連珠霹靂,同時了帳。剩下幾縷殘餘妖煙邪氣,連那骨朵、妖環全被金幢祥光吸去,晃眼全滅。
謝琳道:「此與癩姊姊所說蚩尤墓中三怪一般路數。必是記恨神鳩,不知怎會被他們將形攝去?先前神鳩來迎,多半楊師叔不在庵中,自知有難,欲引我們來此相助。恰值邪法攝魂,它用那十八牟尼珠抵禦,洪弟恰在說它,適逢其會,並非逞能呢。」
說時,地底忽然隆隆大震,山崖似要崩塌,吃謝瓔金幢略轉,便即止住。
李洪道:「適聞穴中異聲,三怪必在遠方主持。現成地穴,何不尋去,永除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