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回
  孽重憂危 離魂憐情女
  心靈福至 隱跡護仙童

  乙休笑道:「主人雖經佛力度化,但他們恩怨分明,根於天性。佛家原重因果,去原無妨,只不要早去便了。」
  朱由穆笑道:「主人法力高強,已知定數難移,無非想使花無邪稍減苦孽,異日少受上點魔難罷了。」
  乙休道:「話雖如此,聞說後半部禪經連同副冊經解,均刻在玉碑之上,還有幾件法寶也尚未取出。前部禪經,末了也要藏於碑內,第五日上,碑文便隱。由經聲止後算起,今天雖是第二日,但此後部禪經也不宜為群魔竊窺。上次分手,你與人所約時日已至,我還有事他行。此碑運走及保存,均非你不可,你真大意不得呢。」
  朱由穆道:「這個無妨,我固有成算,齊道兄也預有安排。申屠宏只等我們一走,便往幻波池請我李寧師弟去了。」隨對申屠宏道:「你此次功勞不小,功力尤為精進。齊道兄日前談起,頗有獎意,好自為之,前途無量。我們尚要往主人洞府少坐,不必等候。定數如此,無須匆忙,只在第五日內趕到,決不誤事。你先去吧。」
  申屠宏早就盼走,聞言拜謝道:「弟子待罪多年,幸蒙各位師執前輩恩憐,始有今日。此後重返師門,咸出恩賜,敢不勉疇。」又向姜雪君謝了上次義釋女仙丈夫之德,然後分別拜辭。
  然後,申屠宏步行出洞,越過山去,再駕遁光往幻波池飛來。
  英瓊笑問:「師兄過大咎山時,可見小寒山二女麼?」
  申屠宏答道:「過大咎山時,我曾經隱形前往窺探。只見山頂魔宮外面、平崖之上一幢祥霞,霞影中有兩個孿生少女,一立一坐,並無洪弟在內,同時遙天空中異聲大作,妖光邪霧電駛飛來。立的一個少女,又在朝我揮手。看神氣,分明知我來歷用意,必因妖黨將來應援,恐我遇上生出波折,催我速走。我見洪弟未在,二女已可制勝,又急於拜見李伯父,便趕來了,未看下文,立即飛走。」
  李寧接口問道:「你可看出妖人的形象麼?」
  申屠宏答道:「來的共是五人,雖是初見,內中三人似是毒手摩什同類。只那化身金碧光線的乃是兩個十多歲的幼童,各穿一身短裝,赤著雙足,頭上頂著一朵拳大的金蓮花,身上各纏著一條金碧光線,相貌也頗俊美,並無邪氣,看不出是什路數。」
  李寧微噫道:「不出我所料,這兩人果然背師下山。小寒山二女如聽我別時之言,只將他們驚走,或可無事。謝琳如恃絕尊者滅魔寶籙,加上李洪年幼,疾惡喜事,必定多所殺傷。誅戮邪魔無妨,這兩人一傷,乃師必不甘休。
  「他師徒父女並不為惡,老的法力甚高,七寶金幢妙用也所深知。阮徵遇他女兒糾纏,尚在他昔年舊居魔宮之中困了兩年,受盡煩惱,如非定力堅強,幾為所敗。李洪今生福厚,到處逢凶化吉,也還罷了。二人雖然靈根特秀,畢竟未到火候,如何能與此人為敵呢?」
  眾人聞言,全都憂疑起來。申屠宏更和阮徵、李洪幾生患難,骨肉至交,正想開口。易、李二人尚義性急,好友同門,均所關心,已經紛紛請問。
  李寧卻向申屠宏道:「你未見李洪,以為他不在內麼?七寶金幢神妙無窮,任何隱形妙法均無用處。當運用時,千百里內人物來往,均可由內查看。李洪不特同去,並代二女主持心燈。見你去後,恐遭勸阻,所以隱形,令二女現形示意,催你快走。
  「阮徵非但脫困,並將屢生宿孽化去,連受將近兩年的磨折,終以堅誠毅力戰勝,未施一點法力。結果對方也受感化,同受其福。他那對頭原是個女子,此女之父便是你所遇頭頂蓮花兩幼童之師。所居在青海高黎貢山西南,與緬甸交界的火雲嶺絕頂神劍峰上。
  「你與阮、李二賢侄幾生至契,此時聽我一說,你想必知道了。」
  申屠宏聞言,得知阮徵夙孽居然化解,不禁驚喜交集。
  英瓊笑道:「這家父女師徒是誰,如此厲害?爹爹怎和申師兄打啞謎,不說出來呢?」
  李寧道:「你們遲早必知底細,此人現雖改歸佛門,嗔念猶存。人如無知相犯,他並不以為意,如知是他而與對敵,必殺無赦。至今未參上乘佛法,也由於此。我料謝琳必樹強敵,你們與二女至好,若不知此人姓名來歷,也許遇事還可相助。我們已經遲了些時,花女正在危急,另外雖有救星,仍非我和你朱師伯去,難收全功,我走了。」
  英瓊等知留不住,方欲恭送出洞,李寧笑說:「無須,我二人自會飛出。我去十日之內,此處便有事故,最好暫時守洞待敵,不要無故輕易外出,事雖一樣,到底要省好些心力。」
  說罷,將手微揚,一片金光閃過,便帶了申屠宏衝開禁制,飛將出去。
  申屠宏滿擬遁光已隱,路過大咎山,還可就便觀察。後見李寧竟自繞越過去,徑飛崆峒,不知何意,只得罷了,心中仍是惦念李洪不置。飛行神速,比來時還要快得多,不消多時,已離崆峒山不遠。遙望珠靈澗,煙光交織,風雷大作,惡鬥方酣。
  李寧忽將遁光停住道:「花無邪的好友呂璟,竟背師命來此,現與青海二惡正在相持。大蠻僧魔法頗高,花無邪真形已被攝去,我們到得恰是時候。早來,呂璟尚未趕到,花無邪不與見面,將來難免又生枝節,如到稍晚,天殘、地缺感念花無邪借符之惠,必先出手,二惡自知不敵,必有毒計。
  「固然禪經不會落於他們之手,今日已是第三日。二惡晶球視影只能查知大概,玉碑有佛法禁制,不能洞悉微妙,後部禪經再有一二日便要隱去。如被施展魔法,將碑沉入地底,連取前部禪經也費事了。我自起身,便用佛法隱蔽,蠻憎尚無所知。你可在崖左近隱形埋伏,只見洞頂冒起祥光,速將你那金環、神砂放出,以防二惡見勢不佳,施展崩山下策。」說罷飛去。
  申屠宏再用慧目往前一看,珠靈澗崖頂已被魔法揭去。蠻憎所用三十六相神魔,各由所持兵刃法器之上發出風雷烈火與各色光華,四面圍定,正在朝下猛攻。洞前站著一個豐神挺秀的中年書生,右手掐著靈訣,左手平舒,托著一個形制古雅大才五寸的小香爐,由爐中心發出一股青色煙光。初出細才如指,又勁又直,越往上越粗,到了空中展布開來,化為一座極大穹頂光幕,將全崖洞一齊罩住。
  四外妖光雷火為其所隔,雖然急切間攻打不進,書生面上已現悲憤之容。料知此人必是陽阿老人之徒呂璟無疑。花無邪真形為妖法所攝,人必昏迷,失去知覺。
  大蠻僧麻頭鬼王喝道:「呂道友,我原料今日之事未必順手。但是此經,我和令友均非此不可。我此時已不想據為己有,只求容我二人將全文讀上一遍,經仍任她取走。你且問她,心意如何?」
  花無邪接口道:「蠻人無信無義,玉哥來時已經上當,不可睬他。何況經聲已住,雖然後部禪經尚在碑上,日內也要隱去,就令他讀,必難通曉。況我適才真形被他攝去,此時有佛門至寶防身,固然無妨,將來魔劫終於不免。我志已決,如非尚有些事末了,本拼以身殉道。早晚一樣,已經豁出去了,你理他作甚?」
  二蠻僧聞言,面色越轉獰厲,同聲怒喝道:「小狗男女,不知好歹!佛爺如此委屈求全,你偏不聽。今日不將你們擒去,受我煉魂之慘,你也不知厲害。」說時,將手一揚,先前法臺上的兩朵血焰蓮花忽又出現,往洞前飛去,勢子卻緩。大蠻僧又厲聲喝道:「你們留意,再不降伏,我這蓮花往下一合,你那法寶立毀,人也成為灰燼了。」
  此時有一道祥光由洞中升起,到光幕頂邊停住。申屠宏見李寧發出信號,忙即現身,把伏魔金環與天璇神砂一同飛出手去。
  緊跟著,又聽兩人怪聲怪氣,接口冷笑道:「只怕未必。」
  那聲音聽去甚遠,似在後山一帶,但是來勢神速已極。話完人到,兩個死眉死眼的黃衣怪人,已在空中現身。四外空空,凌虛而立,一揚左手,一揚右手,看神氣,似要往那兩朵血蓮抓去。
  申屠宏剛看出是天殘、地缺兩老,不知怎的,只現身一閃,忽然不見。一道佛光,金虹電射,由當空直射下來,晃眼展布,將那三十六個身高丈六、相貌猙獰的有相神魔全數罩住,同時在西南天空中,又有一片青霞電駛飛來。
  這原是瞬息問事,又是同時發動,勢疾如電。蠻僧瞥見申屠宏突然現身,天璇神砂金星電射般潮湧而來,方覺此寶厲害,天殘、地缺又現,不禁大驚。但心仍不死,咬牙切齒,待作最後一拼,未容打好主意,佛光已將神魔罩住。益發手忙腳亂,忙即行法回收,已是無及。
  青色光幕忽然撤去,下面祥光突湧,佛光往下一合,只閃得一閃,神魔全數煙消,蠻僧心靈立受巨震,知已受傷不輕。總算神魔已為佛光所滅,不曾倒戈反噬,功力又深,一有警兆,立將心神鎮住,不曾反應昏迷。知道對方救星雲集,再不見機,萬無幸理。
  這時蠻僧以為血蓮尚未飛抵洞前,未受波及,還可保全。慌不迭將手一招,並縱起魔光,待要帶了逃走。不料申屠宏臨敵最是機智穩練,伏魔金環早已準備應用。佛光一現,更不尋思,一指滿空霞雨金星,改朝蠻僧衝去。金環也化作一圈金霞,脫手飛起,立向血蓮飛去,恰好迎個正著。
  神砂星光再返捲回來,兩下裏一湊,相次裹住。隨化血雨爆散,金霞再一閃動,全都失蹤。二蠻僧一見如此厲害,當時亡魂喪膽。
  百忙中又聽空中有老人口音大喝道:「我向來不打落水狗,來晚一步,便宜你們多活十數年,結局仍須死我門人手內。逃生去吧。」
  時二蠻僧已經逃出老遠,猶覺聲如霹靂,聽去心脈皆震,哪裡還敢稍為遲延,就此逃去,只把花無邪恨入切骨。
  蠻僧剛逃,便有一幢金光祥霞湧起一座神碑,左右分立著朱由穆和李寧,由崖洞原址冉冉升起。
  朱由穆朝下面點首說道:「我二人急於護送神碑,往復師命,不及與道友敘闊。令高足來此,實出不得已,還望道友從寬發落。我們改日登門拜訪吧。」說罷,佛光忽隱,不知去向。
  申屠宏再看洞前,立著一個白髮白鬚、面如紅玉、黃衫朱履、手執拂塵的老人。呂、花二人分別拜倒在地。知是在海外閉宮隱修多年,新近方出走動的呂璟之師陽阿老人。方想上前拜見,老人已指著呂璟說了幾句話,青霞微閃,便自飛去。
  申屠宏近前一看,呂璟滿面愁苦悲憤之色。花無邪仍是那麼玉立亭亭,神態從容,手上托著一個布口袋。
  花無邪見了申屠宏,先為呂璟引見。然後說道:「此次多蒙道友相助,且喜大功告成。這布口袋內便是神碑藏珍,連前番所得,共是九件。禪師留有遺偈,除道友前收伏魔金環、西方神泥,與李道友所得金蓮寶座以外,尚有一粒龍珠,我暫借用。袋中共有五件奇珍和四十九粒化魔丹,此時還不到開視時候,道友帶回仙山,妙一真人自有分派。
  「這次因呂道友知我危急,拼受他師父重責,持了師門鎮山之寶來此應援,幾為邪法所汙。陽阿老人原知此事因果,只為一時疏忽,為佛法所掩蔽,沒算出采薇大師護送神碑一節。由海外施展他多年未用的太清仙遁趕來,到得恰又稍緩須臾,見此情勢,越發不快。如非采薇大師前生曾與交好,行時說情,呂道友受累更重。
  「就這樣,行時仍罰呂道友回山,將一十九爐靈丹煉成以後,尚須鞭打一頓,罰在外面乞食數年。煉丹雖苦,於修為上反有進益。那行法的蛟影鞭,卻是難禁。最厲害是那行乞,事前本身法寶法力全要追去,直比凡人強不多少。更不許受人分文和向朋友求助。他生性耿介,日月又長,如何熬得過來?」
  話未說完,忽聽身後有人接口道:「花姑娘,不必為令友擔心,此時且先顧你自己的事吧。」
  三人一看,正是凌渾,忙同禮見。
  凌渾不等發問,便先說道:「姑娘放心,魔火風雷雖仍厲害,苦厄雖所不免,難關必能渡過。駝妻韓仙子,想與老人見面敘闊,並代呂道友求情,知他飛遁神速,已經趕向前去。適聽傳聲相告,呂道友罰仍不免,本身法力卻不加禁閉,那一頓長鞭也從寬不打了。我沒有追去,知道你們定必擔心,特意來此送信。以後不論甚事,我必竭力相助便了。」
  呂、花二人拜謝不迭。凌渾道:「我不喜人謙恭多禮,無須如此。還有你二人,一個要趕回海外領責,一個來日有大難,今生所用法寶也須準備。尤其令師遺留的那件錦雲衣,務須貼身穿好。龍珠用完,你只要心念峨嵋,高呼大雄禪師法號,自會飛走。有此至寶護住元神,應劫之時,可免好多苦難。不過全身快被魔火化盡時,必須留意便了。」
  花、呂二人立即應諾,分別拜辭,一同飛走。
  申屠宏見二人走時,花無邪還不怎樣,呂璟卻在暗中切齒,悲憤已極。想起花無邪這麼好一個志行高潔的修女,不久便吃青海二惡用魔火化煉成灰,再受十四年煉魂之慘,稍一疏忽,元神也為地火風雷所化。受如此慘酷,朋友一場,愛莫能助,好生憤慨。
  凌渾見他義形於色,笑道:「他二人原是歡喜冤家,已經歷劫五世,女的夙孽更重。到了今生,因受芬陀大師點化,方始勘破情關。再經十四年苦厄,脫困出來,便以元神成真。呂璟也必受她點化,此舉於他倆人實有大益,本人心志又強,不便逆她。
  「否則,我們助她脫難,豈不易如反掌?你與她也頗交厚,如不服氣,乘著師長未回,何不找點事做?還有你那徒弟,怕你不肯帶他,你又再三禁阻,不令來此探看。急得在山口外不住背人祝告,眼都望穿,你也應該把他帶走才是。」
  申屠宏便說:「我不放心李洪,欲乘恩師未回以前,就便往大咎山一行。尚不知能去與否,如帶龍娃,未免不便。意欲先往囑咐他幾句,大咎山事完,再來帶他同行。還有花無邪之事,既承師叔見示,此女實是可敬可憐,不知有無方法,使其減少苦孽?仍求師叔賜示。」
  凌渾笑道:「這兩件事,我早想好。你先往大咎山去,別處你還有事。事完照我柬帖行事,內有靈符一道,去時應用,便不至被蠻人覺察。這兩蠻人原是青海玉樹烏龍族中人,幼時在海心山採藥,誤入魔教中一個主腦人物所居魔宮地闕以內。巧值每三百五十年一次開山之期,留在宮中百零九日,除傳授魔法外,又賜了兩部魔經。
  「西昆侖有一破頭和尚,乃他師叔,得道早數百年。因和血神子鄧隱爭奪魔教中秘笈血神經未成,反遭大敗,立誓此仇不報,決不出世。蠻人本與他貌合神離,現見花女大援甚多,又知血神子已經伏誅,必往求助。禿賊前在西昆侖山腹隱居,入定多年,竟將一次劫難避過,越發自恃。蠻人前往一說,定必靜極思動。
  「你如將此人除去,功德不小,並免花無邪每日魔火風雷之外、更受金刀煉魂之厄。我看龍娃喜氣已透華蓋,決無兇險,只管帶去。如不放心,你將他放在大咎山北山谷崖洞之內暫候,事完同走便了。」
  申屠宏料無差錯,方在應諾拜謝,凌渾人已飛走。忙趕往谷外,龍娃果然獨坐谷口,向內探頭遙望。見面喜極,便同往他家中,給乃母留了一些金銀。然後走向無人之處,往空飛去。龍娃對師親熱異常,從見面起,老是喜形於色,把師父叫不絕口,不住請問對敵情形和往返幻波池經過。申屠宏本就愛他天真,素性又極和易,見他問得甚詳,有問必答,龍娃一一記在心裏。
  行抵大咎山絕頂不遠,依了龍娃,還想跟去。申屠宏終覺累贅,不令同往,先往北山谷中降落。遙望絕頂之上,雙方似在相持。佛光祥霞,反倒加盛,看出謝、李三人正占上風。本心為防李洪誤傷那兩個頭戴蓮花的道童,意欲覷便解圍,不令樹此強敵。
  照所見形勢,謝、李三人分明著重化煉毒手摩什,仗著七寶金幢防護,未怎出手。自己守著李寧預囑,既未打算助其誅殺妖邪,稍為延遲無妨。
  當地鄰近魔窟,龍娃無甚法力,隻身在此,休說遇上妖邪一流,便厲害一點的猛獸,也禁不住。本門隱形已極神妙,天蟬葉此時實是多餘,便取出來交與龍娃,傳了用法。擇好藏伏之處,令其將身隱起,不可出現。為防萬一,並在外面下了一圈禁制。
  龍娃大喜,立即跪請傳授,說:「師父去後,不知久暫。適見附近果樹甚多,如知收撤之法,便可隨意出入,弟子決不遠走便了。」
  申屠宏也覺這地方是個窄小隱僻的崖穴,龍娃年幼,獨個兒禁在內,也實氣悶。一個忍受不住,走出圈去,便不能再返原處。本就有意傳以出入之法,再見兩手牽衣,依依膝前,仰望自己誠求之狀。一時憐愛過甚,竟連收發口訣也同傳授。
  龍娃初次學會本門禁法,高興非常。師父走後,便在洞外演習,始而還用天蟬葉隱身。嗣一查看,那山谷隱于亂山危崖之中,四面更有高林掩蔽。岩穴左近草莽繁茂,高可過人,端的隱秘已極,覺著這等地方怎會有人到此?不由膽子漸大起來。
  又想起師父昔曾說起,本門禁法威力甚大,外人決看不出。即或外人心生疑念,強行闖入,不死必傷,或者昏迷成擒。雖然初學,功力太差,多少總可生出一點妙用,意欲尋點物事,試上一下。無如天蟬葉也是初學,人在禁圈之內,自不須此,一出圈去,便須如法施為,始能隱形。
  此地決無人來,龍娃便將天蟬葉收起,走出圈外。先尋了塊山石,假當敵人,往禁圈中投去。接著按照師傳發出法訣。只見一片金霞閃過,石成粉碎,一點也未侵入,越發高興。連試了幾次,俱是如此,不論是石塊,是樹枝,全部一觸禁網,立即碎裂四散。意猶未足,又想尋個活東西試試。哪知當地野獸甚少,先在附近一尋沒有,不由往前走去。
  等走了半里多路,忽想起禁法厲害,自己不過藉以演習,卻要白害一條生物性命。那蛇虎等猛惡毒物,又制它不住,兔子一類小生物,俱都與人無害,無辜弄死,豈非造孽?念頭一轉,忙往回走。快到崖側,似有金碧光華一閃即隱。
  龍娃無甚經歷,光又細如遊絲,斜陽影裏也未看清。想起自身根骨又差,好容易有此仙緣遇合,理當時刻仰體恩師心意行事才是。只要用心勤學,將來飛劍、法術全可學會,忙這一時作甚?並且師父已去了好些時,想必快要回轉。心中尋思,禁法已撤,便走將進去。
  這地方本是危崖之下一個洞穴,左近還有兩洞,比較高大,但頗污穢。這洞雖小,地勢卻好,外面還有丈許大小一片石地。上面危崖前覆,更有藤蔓下垂擋住入口,本不易為人發現。再一設上禁制,外觀一片側壁,決不知內有洞穴。申屠宏行事謹慎,那禁圈又藏在藤草之後,除非來人揭藤俯身而入,便走到崖前也不相干。
  龍娃因覺不該走遠,回洞時心中想事,稍為呆立了一會,方始走進。剛把禁制復原,用功打坐,忽聽破空之聲甚是勁急。龍娃知道師父飛行之聲細微得多,不特沒有冒失出外,反將天蟬靈葉取出,準備隨時可以運用。方始伏身崖口,隔著禁圈往外張望。
  時兩道白光已自凌空飛射,落向谷中,現出兩個白衣少年。一個長身玉立,豐神俊秀,手持一柄玉如意,背插一口寶劍,腰係一個白玉葫蘆。一個身矮微胖,方面大耳,相貌醜陋,背插雙劍,兩手各持一鏡,斜對著四面亂照。鏡光遠射,宛如銀電,不時向左手鏡中注視。似用鏡光照看,搜索甚物事情景,面色也極緊張。
  龍娃近來耳濡目染之下,已稍能分別輕重。見這兩人如此搜索,心知必有原因。忽聽身後似有極輕微的聲息,心中一動,忙將天蟬葉隨手一晃,隱身縱向一旁。
  龍娃回臉細看,洞中竟多了兩個十五六歲的幼童,各穿著一身蓮花短裝,赤著雙足,臂腿裸露在外。都是星眸秀眉,面如冠玉,頭上戴著一頂金蓮花,前髮齊額,後髮垂肩,相貌甚是英美。裝束一色,身材高矮也差不多,比畫兒上的哪吒、紅孩兒還要好看得多。
  內中一個已經受了重傷,頭面身上好些血跡,滿面忿激之容,倚著牆壁,坐在地上。一個本來掩向身後,因見龍娃忽然隱身飛遁,神色似甚驚惶,先朝外面匆匆看了看,將手一揚,回身說道:「我弟兄二人,因受仇人追迫,偏我哥哥受傷。仇人空中布有羅網,難於逃遁,來此暫避,並無惡意。我知你就在我前面,如蒙相助,異日必有重報。這裏說話,外面決聽不出,就被發覺,來人於你也無妨害。你如願意,請即出現商談。否則,我弟兄死不皺眉,也決不強人所難。你只要答一個不字,我們便走如何?」
  龍娃素具俠腸,一見兩人這身裝束相貌和李洪相仿,本就心生好感。等話說完,忽然想起師父所說路上所遇頭戴金蓮花的兩幼童,正是這等打扮。師父趕往大咎山,便恐李師叔不知底細,與人結怨,意欲相機化解,或到事急,助其逃去,不料在此相遇。
  想到這裏,立時收了天蟬葉,現身出來,笑問道:「二位道長,只要有用我之處,力所能及,我必盡心,不知有何話說?」
  龍娃原因師父常說,在外對人務要謙和。又因初遇李洪,那高法力,卻是一個小孩。自己初次從師,什麼都不會,一心對人謙恭。以為師父雖未細說,既肯為這兩人解圍,必是師父同輩,所以這等說法。
  兩道童見龍娃如言現身,已現喜容,再見詞禮甚恭,越發喜他。立的一個便湊近前去,拉著龍娃的手笑道:「我也知你無甚法力,但你那隱身法和這五行禁制,均極神妙。我先見你禁法,頗似敵人一路,只一發現我們,撤去禁制,仇敵立時尋來。不料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等膽識義氣。此時彼此莫問來歷,免你事後為我們受過。
  「我們也別無所求,只要在我們仇敵羅網未撤,人未離去以前,同我們隱藏洞內,你也不可出去。萬一仇人識得禁制,搜尋進來,你只和我弟兄立在一起,由你行法,一同將身隱去。出洞不遠,我便將你放下,自行遁走。你如能答應,將來不論甚事,只要你一開口,我必照辦。」
  龍娃也是福至心靈,記準師父化解之言,隨口答道:「些須小事,理應效勞。我知二位道長法力甚高,這次必是不留神受了人欺。萬一將來有事相求,二位道長如能答應,卻極感謝。」
  道童聞言,喜道:「你這人真好,既是這樣,將來無論天大的事,只要你一言,我弟兄必允便了。」
  洞外兩少年本在谷中四處持鏡查照,搜索甚細,這時忽然尋近洞外,正在說話。兩道童面色立變,臥地的一個也被同伴扶起,打一手勢,同湊近前。一邊一個,將龍娃夾在當中,令其暗中戒備。
  龍娃知不能抗,再說已經答應了人家,轉不如放大方些。便將天蟬葉取出施為,先將身形一同隱起,以示踐言。
  二童同聲喜謝,悄說:「就被仇人破法衝進,也無妨了。」
  兩少年已尋到洞外立定,一面持鏡四下查照,面上同帶驚奇之色。
  只聽高的一個說道:「師兄,此事奇怪,莫要被這兩個小鬼滑脫,卻累我們白費心力呢。」
  矮的一個忿道:「憑我這兩儀天曇鏡,所照之下,決難逃脫。何況我們追他們走時,知道小鬼精於玄功變化、滴血分身,老早便把如意五雲羅暗放空中。如人逃出千里以外,陰鏡人影定必消滅。如今陰鏡人影尚在,陽鏡卻不現形。如用魔法隱藏,鏡上又無形跡煙霧之類出現,真個奇怪。我料人必在此,如不用那根鎖心神索將其制服,迫令立下誓約,將來必是隱患。」
  高的道:「你休看寶鏡一照之下,物無遁形。但師父說,此寶靈效仍非極品,如遇峨嵋、青城兩派玄門正宗禁制或佛法禁閉,便照不出。莫非正教中有人暗助小鬼隱藏嗎?」
  矮的道:「謝家姊妹是佛門高弟,與各正教中長老門人多有淵源。李洪更是寒月大師門人、妙一真人之子。他三人在此誅戮妖邪,豈有反幫對頭之理?」
  高的道:「這事難說。你沒見李洪喊他大哥的那位麻面大頭道友的行徑麼?如不是他用伏魔金環擋了一下,小鬼怎會遁走?至今我還疑他有心賣放人情。如非李道友和他那樣親熱,又親見他殺死兩個妖邪,真要當他奸細呢。」
  這時天空中忽有雲光閃動,兩少年好似有甚急事發生,各自眉頭緊皺,將足一頓,破空飛走。
  道童道:「蒙你相助,仇人因恐所布五雲天羅為毒火邪焰汙毀,趕忙撤去。也許另外還有甚急事,不欲再尋我們晦氣。現雖飛走,但是仇人詭詐,又持有兩面寶鏡,一離此洞,便易被他發現。平日無妨,此時我們有人受傷,元氣已耗,好些法力不能施展,飛行也較往日要差得多。仍望你始終如一,用這護身法寶,將我二人隱送五百里外,便不愁他追上了。」
  龍娃聞言嚇了一跳,隨他們逃往近處已是違背師命,如再遠出數百里外,休說無以對師,自己不會飛行,怎得回來?方想據理力爭,問他們前後之言為何不符?
  忽聽耳側有人低語,令速允諾:「遠出無妨,自有人去接你,也不會令你走出那麼遠。」
  聲音極低,料是師父傳聲,心膽立壯。同時側顧受傷的一個,大汗洋洋,面色愁苦,似已難支。發話的一個似見自己遲疑,也現出不快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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