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回 驀地起驚霆 電漩星砂誅老魅 凌空呈寶相 繽紛花雨警真靈
當申屠宏現身時,妖婦也已猛然回身,揚手抓到。雙方恰是同時發難,迎湊在一起。等妖婦瞥見對方是個大頭麻衣,身有佛家金光祥輝環繞的少年時,那山海一般的五色星濤,已當頭罩下。心方一驚,猛覺身外壓力絕大,行動不得,才知不妙,怒嘯一聲,便要化身遁走。
哪知此寶威力無上,專戮妖邪,不動死得還慢一些。這一行法強掙,星濤受了激動,內中神泥所化金星各具絕大吸力,首將妖婦通身繞住,吸了個緊。申屠宏再伸手一指,與金星雜在一起的五色星光跟著往上一湧一裹。互相激撞,紛紛爆裂,火花密如雨霰,只管隨分隨合。妖婦卻是難當,只慘號得兩聲,便已形神皆滅。
申屠宏因知妖婦身帶法寶甚多,均極污穢狠毒,惟恐消滅不盡。側顧二蠻僧,目注自己,面有驚容,守在臺上,一意戒備,並未出手。料他們行事審慎,必不先發。為防萬一,便將飛劍放出防身,連新得伏魔金環也放將出去。金光方離身而起,果有幾聲極難聽的鬼哭悲嘯之聲,由神砂星濤中發出,金光還未飛到,已經消滅。
申屠宏終不放心,仍指定金光祥霞罩上前去,使神砂由佛光照過,方始縮小收回。正想此寶如此神妙,好在為時尚不算晚,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將二蠻僧有相神魔破了再走。
忽聽麻面蠻僧喝道:「道友奉命後山解圍,正是時候。你我素無仇怨,我們早用晶球視影看出此事,各用小金剛不壞身法防護,道友法力雖高,仍是無奈我何。並且道友一來我便看出,有心假手道友除此妖婦,以免你那女伴元神被她攝去。我們志在取經,並無他意。道友何苦違背師命,與我們作對?」
申屠宏不知蠻僧僅知大概,並未看出底細,所說一半是詐,急切間被他蒙住。又知所持魔教中不壞身法,委實難破,心雖吃驚,仍想略示威力。方在尋思如何下手,猛聽後山烏牙洞那面雷聲大作,精光寶氣上衝霄漢。
申屠宏一看日色,已是酉初,知難再延,只得大喝道:「大雄禪經,留贈有緣,各憑法力,善取無妨。如被花道友先得了去,你們如敢傷她一根毫髮,妖婦便是榜樣!」
麻面蠻僧忙插口道:「我們決不傷她。道友留步,尚有話說。」
申屠宏原知恩師既有仙示,決難挽回。只是可憐花無邪,一時義憤,又看出蠻僧有些內怯,故意如此說法。因急於趕往後山,說完,便自飛走。耳聽蠻僧大聲疾呼,又歎息一聲,也未回身理睬。飛行神速,晃眼烏牙洞在望。忙照仙示,不飛近前,先在中途隱身飛落,步行趕去。
申屠宏看出沿途均有埋伏禁制,有的已為人破去。仗著師傳靈符,通行無阻,徑由亂山中繞到洞前危峰之上。
那烏牙洞在崆峒後山深處,地甚僻險,中隔森林絕澗。天殘、地缺師徒脾氣古怪,喜怒無常。怪徒更是驕橫任性,仗著乃師袒護,專與生人為難,故此處平日為仙凡足跡所不至。
申屠宏也是初次來此,地方就在日前申屠宏尋找花無邪時,所見怪徒住的山洞左近,該洞位列西首危崖凹中,並不廣大。洞外大片盆地,三面均是危峰怪石,宛如犬牙相錯。石色烏黑,形勢奇特,險峻非常。
本來四面均有極厲害的禁制,申屠宏未到以前,既防主人先行驚覺,更恐采薇僧朱由穆和姜雪君識破。老早施展迷蹤隱形乾坤大挪移法,另用天蟬葉隱身,悄悄前進。先還恐主人法力高強,稍一疏忽,便觸禁網,甚是小心。
哪知申屠宏剛到峰下,一片黃雲閃過,所有禁制忽全撤去。隔峰遙望,佛光祥輝,連同各色光華,仍在隱隱相持,映得滿天暮雲俱成異彩。
申屠宏知道雙方未分勝負,心中一寬,立即走上。到了峰頂,覓好藏處。往下一看,崖對面兩座危石頂上,分立著兩人:一個是面如冠玉,身著黃葛僧衣的小和尚,一個是美豔如仙的青衣少女。看年紀都不過十多歲,都是氣度高華,神儀朗秀。
申屠宏一見便認出是師門至交,朱、姜二位師叔。知道神駝乙休、韓仙子,還有先在珠靈澗所遇窮神凌渾和猿長老,也必在此,細一尋視,並無蹤影。凌、猿二老,本為解圍而來,也許隱伏在側。乙、韓兩老夫妻,本與朱、姜二人約好一路,事又一半為了乙氏夫婦追戮雙鳳山兩小而起,怎會不見?
這時天殘、地缺也未現身出鬥,只把日前逐走妖婦烏頭婆的黃色雲屏放了出來。也不似那日飛得高,只橫向天半,將烏牙洞連崖護住。雲屏上面立著五個怪徒,一律黃色短衣,相貌醜怪,仵氏弟兄卻不在內。
朱由穆由手指上發出五道佛光,朝屏上五怪徒射去。姜雪君左手指定一青一紅兩道長虹也似的精光,分射開來,將雲屏兩頭罩住,另一手掐著一個法訣,目注前面,蓄勢待發。
五怪徒立身屏上,不言不動,態甚沉穩,各有一幢白光護身。另外一道五色精光寶氣,由屏中心激射出來,分佈成一片光牆,擋向怪徒前面,將佛光敵住。有時勢子稍絀,吃佛光往前一壓,縮回屏上,五怪徒立現不支之狀。可是彩光也頗強烈,略為退縮,晃眼強行衝起將佛光敵住,怪徒神色又復自若。
朱由穆見狀,將手一指,佛光重盛,五彩光牆又復後退。雙方進退不已,似此相持到了天黑,精光祥霞照耀之下,四外峰巒齊幻異彩,更是奇觀。申屠宏知道天殘、地缺尚未出現,還不到下手時期,且喜雙方全未驚動,便耐心靜候下去。
中間姜雪君幾次想要揚手施為,均吃朱由穆止住。到了後來,光牆似知不是對手,已不再往前衝起,卻擋向雲屏前面。這一改攻為守,看似勢衰,佛光反倒不能再進,成了相持不下。
姜雪君意似不耐,叱道:「老怪物!你以為將元神附在孽徒身上,人不出面,只憑這萬千遊魂所結的擋箭牌,就可免難麼?除照我們先前所說,將兩孽徒獻出,當面責罰。念你二人雖是左道旁門,除喜護短任性、夜郎自大、和這次包庇雙鳳山兩小外,惡跡無多,只要肯認錯服低,便可無事。否則,我不似朱道友仁慈,一發無音神雷,你這千萬游魂煉成的保命牌和你這老巢,齊化劫灰了。」
隨聽洞中有兩人怪聲怪氣,一同答道:「你當我弟兄怕你們麼?不過你們來得湊巧,正趕有事,暫時無暇罷了。是好的,少時我弟兄自會出來見個高下。你要不怕造孽,無音神雷只管發放,看看可能傷我分毫?」
忽聽當空有人大喝道:「老怪物,少要說嘴。你明知姜道友可憐這些游魂,用意只想迫你倆出頭,不肯下此殺手。得了便宜,賣乖作甚?本來是我的事,被朱、姜二位趕在前頭。我夫妻照例不喜兩打一,小和尚已經搶先,只得讓他。原想你這兩個老殘廢自負多年,既敢縱徒為惡,包庇妖邪。人已尋到門上,總該把你那些鬼門道使點出來,令人見識。
「不料你這兩個老殘廢始終藏頭不出,已是無恥,還要發狂言,空吹大氣。我夫妻決不打幫槌,朱、姜二位道友也無須人相助。只是來了半日,看著悶氣。我夫妻也不與你倆動手,只將你倆這龜殼揭開,省你倆無法出頭,你倆看如何?」
申屠宏早看見神駝乙休同了韓仙子,突在烏牙洞上空現身,相隔洞頂危崖不過數丈高下,可是說話聲音,卻在朱、姜二人身後列峰之上,正與相反。再一回頭注視,果然又另有一個神駝乙休在崖對面相去里許的小峰之上立定,戟指喝罵,韓仙子卻未在側。
怪徒聞聲,一齊朝前注視,身後崖頂有人卻並無所覺。知是身外化身,難得是兩下均能一樣言動施為,各行其是,心中好生贊佩。
朱由穆插口大喝:「駝兄住手!我不撿人便宜。老殘廢可速出現,免得駝子用身外化身、五丁神掌將你牢洞抓去,被人逼出,平白現世。」
烏牙洞上空的乙休不等說完,手伸處,立發出五股長虹也似的金光飛射下來,將烏牙洞連崖頂一起搭緊。乙休隨縱遁光飛向空際,口喝得一個「疾」字,那高廣約十多丈的一座危崖,連同當中凹進的烏牙洞,立似齊地面鏟去。一片裂石之音過處,齊整整與地脫離,吃乙休手上五道金光抓起。
危崖剛剛懸向空中,先是青濛濛一片淡煙閃過。猛聽天崩地裂一聲大震,那座危崖忽然自行炸裂。宛如千百巨雷同時爆發,那石崖已化為百十丈大一團烈火。聲勢猛惡,從來罕見。
乙、韓二人同時不見,只剩小峰上面乙休原身哈哈大笑道:「老殘廢慣用心機,平白將你倆的牢洞自行炸裂,鬧得少時無家可歸。你倆多年煉就的靈石真火,可曾傷我分毫?白便宜山妻煉一純陽之寶。」
說時,韓仙子也在峰上現身,腰間掛著一個黑葫蘆,揚手一招。崖石爆發所化火團本懸空中,立時電馳飛去。申屠宏先還奇怪,雷火怎會聚而不散?這才看出火外還包著極薄一層光網,淡如輕煙,火光強烈,如非慧目法眼,休想看出一點痕跡。
韓仙子見火團飛到,將手一指,火團便裂了一口,自向葫蘆之中鑽進,晃眼全消。籠在火外的青色淡煙,也往韓仙子袖中投入,同時不見。
對面雲屏之上,五徒忽然消失。雲屏斂處,先飛起一團黃氣、兩道青光,將朱、姜二人的佛光、劍光接住,同時現出兩個一缺左腿、一缺右腿、相貌奇醜的孿生怪人,並肩而立。挨擠甚緊,鬚髮皆張,神情好似忿怒已極。也不發話,一照面,便朝乙、韓二人並立的小山峰飛去。身上也未見甚遁光,連手足都未見動,飛起來卻是快得出奇,人方出現,便已飛到小峰前面。
申屠宏那好目力,竟未看出是怎麼飛過去的。便是朱、姜兩人那高法力,也似出於意外,未及阻隔,便被飛近身前。申屠宏因天殘、地缺已經出現,一面準備貝葉靈符,一面朝前細看。就這瞬息之間,雙方已經交手。
原來天殘、地缺恨極乙休,本朝乙、韓二人撲去。不料對方知他巢穴一毀,又把靈石真火失去,必要情急拼命,事前早有準備,先前所見淡青色的光網,忽又出現。天殘、地缺的太乙潛光遁法,雖不如佛家心光遁法可以神遊千萬里外、念動即至,但也迅速不可思議,去勢又猛,差一點沒被撞到網上。
朱、姜二人見兩老怪物一言不發,縱遁飛來,竟捨自己,朝乙休夫妻撲去,佛光、飛劍也吃那黃氣和兩道青光敵住。知兩老怪物得道年久,在各異派旁門中獨樹一幟。所用二寶,乃二人昔年在兩極盡頭,採取千萬年前遺留、快要積成星球的混元真氣凝煉而成。青黃二色,一清一濁,分合由心,威力至大。
此外,尚有一件異寶,乃南極磁光煉成,更是厲害。這三件法寶,多高法力也不能破。看去雖只一團黃氣,大才尺許。如在當地破去,一經震裂,五千里方圓以內,立被鴻漾大氣佈滿,自相激射震裂。地震山崩,洪水怒湧,烈火燒空。
在此震圈以內,人畜生物固全毀滅,弄巧還要蔓延開去。所到之地,氣重如山,生物遇上,立即閉氣裂腹而死。非俟二氣日久自分:輕氣上騰,為雲為雨,大雨數年,重濁之氣,受了雨濕凝聚,化為土石下降,方始停歇。雖不似天地定位以前那麼厲害,災區相差懸遠,也須經過數十百年才可無事。震圈以外,人物雖不至於死亡,水火天時之災,也多受波及。
老怪物對此三寶一向珍逾生命,不特與人對敵從未用過。並且多年來均深藏在所打坐的崖洞山腹之內,親身坐鎮守護,連門人也不令見。原備千五百年大劫臨身之時,去往兩天交界之處,把應遭劫的幾個同道至交也約了去,仗此三寶抵禦末劫。
論起為人用心,並不算惡。只是自恃成道年久,法力高強,性既驕狂自傲,又專以一時喜怒來分親疏。尤可恨是無論是甚極惡窮凶,如雙鳳山兩小之類,只要肯低首下心,忍受苦痛惡氣前往求告。碰到二人高興頭上,也必援手,不稍顧忌。
朱由穆前生有兩好友,便吃他師徒大虧,幾乎慘死。彼時激於義憤,未及往尋,便奉師命轉世。上次峨嵋開府,恰遇見當年肇事的兩黃衣怪徒,事已過去。兩友已經仙去,本想放過,兩怪徒反向自己招惹,逃時叫陣。因值有事,遲延至今,方始來會。
對這三寶,事前原料對方防避佛光擊破,決不敢用。不料竟自施展出來,必是恨極乙休夫妻,又知自己和他倆一樣顧忌,不肯造此浩劫,佛光威力神妙,非此不敵之故。老怪物尚是初會,果然有點門道。本心不想除他倆,只是憤其縱徒行兇,略加做戒。雖然備有制他倆之法,照此神通,委實不可輕視。如果對方情急,豁出兩敗俱傷,自將大氣爆散,其孽難反。
姜雪君不等對方衝向光網之上,揚手先是一粒無音神雷發將出去。英姆的無音神雷何等威力,勢更神速,發時並無聲音。多厲害的妖邪一被打中,只金光一閃便成劫灰,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對方竟似預先知道,金光閃處,高地大片山石全成粉碎,塵霧高揚,湧起數十丈高下,地也擊碎了一個大深坑。
再看天殘、地缺,人已飛出十里以外。金光閃過,人又飛回原處,手略一揚,那高湧天半的塵霧立即消散,行動端的比電還快。同時每人肩上發出一片五色奇光,流輝四射,耀眼生輝,冷氣森森,老遠都覺逼人。
姜雪君見對方已將兩極磁光所煉之寶發出,便將師門至寶天龍剪化為兩道金碧光華,交尾而出。天殘、地缺二次飛回,本仍想朝乙休拼命,一見此寶,知道厲害,只得暫停。雙方鬥在一起,動作都神速,原是瞬息間事。
朱由穆心念微動,還未及出手,乙休已哈哈大笑道:「我向不喜以多欺少,似他倆這等老殘廢,兩人只能算得一個,連山妻也無須上前。既是專來尋我拼命,有我一人足夠發付,小和尚和姜道友速停手觀戰。我先看看他倆那混濁之氣結成的壞包,是什麼玩意?」說罷,不俟答言,身形微閃,化作一道金光,驚虹刺天,朝那黃色氣團飛去。
氣團原吃佛光包沒,停空相持不下。申屠宏是個行家,早看出氣團雖小,重如山嶽,佛光雖然將它包住,並看不出能夠破它。
金光正要往佛光之中穿進,忽聽朱由穆大喝道:「駝兄不可負氣,老怪物雖然可惡,此是他倆的命根。你將此重濁之物送往兩天交界之處破去,也頗費事。他倆不過借此抵擋,便敢造此大孽,我也早有防備,決可無害。還是由我與姜道友對敵,老殘廢若是服輸便罷。快請回來,免他日後說嘴,道我又請幫手。」
乙休不理,依然衝光而入。朱由穆知道乙休欲以全力大顯神通,將此寶送往兩天交界之處毀去。此次來時,曾接妙一真人飛書相勸,又遇師弟李寧代傳師命,本心不欲過分。
朱由穆惟恐乙休記恨對方袒護妖邪,結局雖將雙鳳山兩小除去,卻已吃虧不小。因老怪連次作梗,不特兩小元兇幾被漏網,韓仙子還失了幾件法寶,連所居白犀潭水宮也幾不保。又知妙一真人密令門人暗有安排,為防乙休走極端,特意趕在前頭,故意虛張聲勢,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不料乙休久候不耐,依然出手,不聽攔阻,氣團漸有上升之勢。朱由穆只得發揮全力,指定佛光,連金光一起包住,不令上升。
雙方功力原差不多,氣團早變成了一個極大光球,金光、佛光齊煥霞輝。雙方再一進一退,便在當空上下滾轉,氣象萬千,壯麗無倫。
天殘、地缺自不甘心,手掐靈訣,也要施展殺手,用玄功變化應敵。
朱由穆一面阻住乙休,不令飛走,一面喝道:「老殘廢!並非我們倚仗人多欺你倆,只為駝兄恨你倆自不為惡,卻喜庇護妖邪。想將你倆禦劫三寶破去,以示儆戒。再不服輸,駝兄法力高強,我一個阻他不住,你倆數百年苦煉之功,那小諸天邪法和玄功變化均無用處,恐怕要毀於一旦。如嫌我們多了一人,我請姜道友停手,由我和駝兄對敵如何?」
此時天殘、地缺也是氣急之下,竟沒想到對方知他倆運作如電,早有成算。姜雪君已得暗示,天龍剪往回一撤。三方動作均快,又是同時發動。就在這將要飛起,時機不容一瞬之際,朱由穆大旃檀佛法已經施為。
天殘、地缺剛收轉兩道磁光,要往上空飛起,猛聞到一股旃檀異香,當時心神便覺迷糊,知道不妙。怒喝一聲,手才往起一招,意欲拼命。忽又瞥見一片祥霞,由側面峰上冉冉飛墮,看去並不甚快。可是才一入目,全山立被籠罩在內。
同時空中出現一個身高丈六、形與觀世音相似的一尊菩薩,頭上環著一圈佛光,手執一朵青蓮,拈花微笑,凌空而立,寶相莊嚴,氣象萬千。一時祥輝瀲灩,花雨繽紛,一派祥和景象,與先前金光寶氣滿空激射飛舞,形勢迥不相同。
二人立即清醒過來,只覺天機寧靜,通體一片清涼。不特先前怨毒嗔怒之氣一齊化為烏有,連發出去的那些法寶也全回到手上,仿佛噩夢初回,並無其事情景。
二人言行心念本都相同,猛想起身非佛門中人,此時空中忽現佛菩薩金身,所用法寶又復無故收回,直如未發。必是敵人施展大旃檀佛法,身已受制無疑。多年盛名威望,不料毀於一旦。心中一急怒,神智剛又一迷,同時空中飛劍、法寶,連同強仇乙休元神所化金光,也均不知去向。
這時二人已為佛法所制,隨著心情反應,成敗所關,仙凡係於一念。當嗔念才起之際,已經神智不清。周身火熱欲焚,憤怒之下,再生先前惡念,立為本身真火所焚,墮入輪回了。總算二人苦煉千年,法力高深,神智尚未全昏,見空中寶光全隱,心中一動,忙往左右查看。
目光到處,乙休已經回到原處,身前光網已收。連同山石上分立的朱、姜二人俱在向空頂禮膜拜,神態十分虔敬,滿面喜容,哪有絲毫敵意?再看側面高峰之上,現出一個葛衣矮胖少年,不由大悟。
原來二人日前曾算出為了自己一時負氣,護庇妖邪,始而勢成騎虎,欲罷不能,終於樹下強敵。事後虔心推算,不久便有對頭尋上門來,此次鬥法,竟關係到成敗安危。恰巧日前珠靈澗有人鬥法,剛算出取經女子和一同伴是個救星。設計引來,向其借用靈符,偏又不答應。且被人隱形潛入,衝破禁網,帶了逃走。
自己話已出口,不能向其作梗,或是自行強取。並且不到時限,經和靈符均取不出。後又再四推算,除此無救。自己那高法力,竟會推算不出詳情,越知厲害。總算此女雖未明允借符,也未拒絕,又曾助她脫難,見時神情甚是感激,也許不致袖手。
萬般無奈之下,知道此女便肯借符,也在敵人到來以後。只得先把兩個最招恨的徒弟隱藏起來,自在洞中打坐。表面故作大意,僅將護身雲屏放出,並分化元神附在五怪徒身上,出來應敵。本想拖延時刻,以待解救。
不料被神駝乙休所愚,將洞府連崖拔去。自己將計就計,暗放石火神雷,又吃韓仙子收去,失了一件至寶。連遭失利,怒火中燒。心料花無邪乃芬陀棄徒,與敵人多有淵源,日前不肯借符,必由於此。這時符當取到,並未送來,可知無望。多年盛名,就此斷送,惡氣難消。反正敵人難傷自己,好歹也須與之一拼。
及至現身出鬥,所恃三件法寶,又吃敵人分頭敵住,兩不相下,已是忿極。尤可恨是乙休竟想把將來禦劫三寶中最具威力的混元一氣球毀去,如何不急?本待大家共造此大劫,恰巧敵人托大收回天龍剪,正要趕往,佛身忽現,法寶無功,自己也未離地飛起。正在心念起伏,周身火熱劇痛之際,一見申屠宏,猛觸靈機。剛自醒悟,盛氣一平,周身重又立轉清涼,越知所料不差。
二怪本身功力原極高深,當時明白過來,剛雙雙頂禮膜拜下去,口呼:「我佛慈悲!」似覺一片祥輝透身而過,宛如醍醐灌頂,周身氣機和暢,神智益發空靈,哪有絲毫雜念。
正在潛光反視,靜心體會,忽聽身側有人喚道:「老怪物,齊道友嘉惠于你不少,今此佛光一照,異日天劫免去許多魔障。加上你那三寶抵禦外魔,決可無害。靈符已收,還不起來?」
睜眼一看,自己趺坐在地,並未跪倒。旁邊除先前五人外,又添了二人:一是凌渾,一是猿長老。以前均曾見過,猿長老更是對頭之一。俱都含笑,環立面前。彼此都是有道之士,自然無須細說。本來勝敗未分,又有佛力化解,芥蒂全消。
二怪從容起立,笑答道:「以前種種,本屬虛幻,不消說了。只是嘉客遠來,蝸居已為乙道友所毀,只好請至小徒洞中一敘了。」
朱由穆笑道:「道友你說此話,又入魔障。以前既是虛幻,怎會毀去?」
乙休也微笑插口道:「道友仙府已為佛光復原,只是高足們不合私出觀戰,雖然隱形,並無用處。佛光照時,妄生嗔念,如非符收得快,幾乎墮劫。現在人俱昏迷於峰側崖凹之中,尚在受苦。只有小和尚能救,你我均難為力。可是這一來,氣質已變,決不再為盛名之累了。」
凌渾笑道:「我向不服人,今日越看出佛法神妙,不可思議。只金身一現,佛光所照,彈指之間,不特在場諸位仁兄仁姊殺機悉泯,連我駝兄說話也文雅起來。自與駝兄相交以來,連峨嵋開府,第二次又聽到他這等吐屬。早知如此,我和老猴頭真不該藏得那麼遠。假使藏在左近,讓佛光照上一照,好歹把我這身窮氣和老猿的一身野氣去掉,不是好麼?」
韓仙子、姜雪君等俱都覺得好笑。連申屠宏正向天殘、地缺禮見,素來謹飭的人,也被他引得忍俊不禁,只不敢笑出聲來。
天殘、地缺聞言回顧,已早看出烏牙洞仍是好好的,原樣未動。又知門人均在受苦,便請眾人同往。申屠宏隨往一看,怪徒共是七人,仵氏弟兄也在其內。業已昏迷不醒,面上各帶苦痛神色。
朱由穆道:「因申屠宏不是佛門中人,不能盡發貝葉靈符妙用。否則,此等西方至寶本有無上威力妙用,善惡轉移之間,大千世界任何事物,哪怕化成劫灰,立可返本歸原。二位道友也必回坐原處,不在外面了。他們七人,佛光不曾普照,如藏原處,便可無事。
「可是若不如此,焉能轉禍為福?可惜福緣還淺,因我也是劫中之人,不敢妄行收取。幸家師早知此事,已用佛家心光收去。如在我手,他們更是得益不少呢。」
隨說隨將自煉佛光放出,照向七人身上。
約有盞茶光景,七人逐漸如夢初覺。天殘、地缺立命向眾禮見。並說:「我弟兄二人早該成道飛升,只為性情奇特,延遲至今。多蒙齊道友命門人解圍,居然轉禍為福,與諸位成了朋友。現蒙佛法度化,備悉前後因果,孽根已淨,連門人也變了氣質,真乃萬幸。我師徒九人稍事清修,便須出山修積。此後小徒在外行道,仍望諸位道友在便中相遇時加以教益。
「還有,此次雖是齊道友暗中主持,花、申二人實是首功,花無邪處境尤為可憐。適才默運神光查看,珠靈澗碑洞已被蠻僧連用三十六相神魔攻進頭層門戶。花無邪禪經已得,本可冒險遁走,但此女向道誠毅,因見經解梵文尚未全通,已拼以身殉道,定欲學全。仗著大雄禪功,二、三兩層禁制尚未失去靈效,一任風雷烈火猛攻,全未在意,現正相持。
「可惜佛法神妙,頭層禁制未解以前,查看不出內裏情景。又以日前此女不肯借符一用,未曾命人往助,否則也不致如此。我因蠻僧長於晶球視影,先前撤禁,本為等候此女送符之故。自見申屠宏道友省悟之後,便將原有禁網恢復,這裏他決查看不出。
「此女志行如此高潔誠毅,行路之人均無坐視。我意欲同了諸位稍逆定數,將這青海二惡除去,為此女永除後患。得經以後,再仗佛力化解夙孽,免去這十四年煉魂之慘如何?」
凌渾笑道:「你兩弟兄又想左了。我和小和尚、駝子夫妻,還有姜道友和老猿,哪一位不是和賢昆仲一樣,專講人定勝天的麼?如能這樣,隨便哪位前去,也只舉手之勞,何必勞師動眾呢?請想她那前師芬陀神尼是什麼人物,如不堪造就,決不會收到門下,既收,決不會再逐出。分明有意激勵,設法玉成。稍可挽回,休說似她師父,便一干師執之交,也決無坐視之理。
「十四年的苦厄雖極厲害,對她實有大益。我們愛之,實以害之,由她去吧。但那青海二惡橫行川西青海等地,為惡已有多年。固然他們的結局也是徒種他年惡因,終覺氣不過,我們到時自會除去。你兩弟兄護身雲屏,為小和尚佛光侵爍太久,不免受傷。這些遊魂也頗可憐,我們走後,便須重煉,以免多受苦痛。花無邪危急之時,另有人來應援。我和猿長老秦嶺歸來,也許前往湊趣,你倆由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