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回
  勢蹙悵雙飛 妄肆凶威殘羽黨
  計窮輕一擲 自投羅網困金屏

  這次是全體妖邪存亡之機,比先不同,全都注視裏面動靜。豔屍更以全神全力應付,準備施為。火宮四女也自留意觀察,見那妖道一表人才,所用法寶也頗神妙。看神氣,其左道法力似非尋常,並得豔屍指點,來勢甚是狡猾。
  他不先觸動五行禁制,才一入門,便自停住,往四外注視。一眼瞥見敵人化作小人,安坐火焰之上,身外還隔有一層祥光,另由光中射出一股青霞直罩木宮法物,似知有異。忙向門外回身喚道:「玉娘子,你說那四位仇敵,雖被五遁困住,並未受制入魔,乙木反為所制。我不深悉此中妙用,你可仔細查看一下,以免有失。」
  豔屍先前誘敵入伏,一見禁制發動,威力驚人,心中內怯,不敢冒失入門查看。斷定仇敵只要入網,早晚形神俱滅,萬無生理。後來又聽門內風雷止息,似已復了原狀。估量仇敵不死,至多也只能仗著護身寶光支持片時,心中甚是拿穩。
  豔屍設好法台以後,主幡再一受傷,心中已在發毛。這時豔屍算計,妖道入內,必將五遁引發。正在目注臺上五行法物中的戊土一宮,相機下手,破法復仇。半晌不見動靜,門內光霞幻變,又看不甚真,心方奇怪,忽聽妖道急喚之聲隱隱傳出。豔屍枉在洞中禁錮苦煉了百年,當局者迷,急切間竟未警覺。寢宮禁法已生效應,內外形聲隔絕,此是隨著妖道大聲疾呼,行法人的念頭與實景相應,所生出來的幻相。定睛一看,門中光霞閃變中,隱現出五行法物。
  妖道好似看出厲害,正由內往外狂奔出來,口中急呼:「玉娘子!好人!我萬里遠來,為了愛你,死固不惜。但是仇人禁法厲害,我多少年的苦修也非容易,何苦使我形神俱滅?請念初見時彼此傾心相愛之情,容我逃生吧。」
  豔屍聞言,偷覷毒手摩什,目射凶光,正在怒視自己。再見妖道惜命情急,狼狽之狀,已快逃出門來。可是門內五行安然陳列,並無異狀,不禁勃然大怒。
  豔屍厲聲喝道:「無用狗道!此時怕死貪生,有何用處?速將門內土遁引發,少時還有生機。再如遲疑,我自在外引發,你少時連想保持殘魂剩魄,都無望了。」忽見門內黃雲暴湧,塵霧飛揚,風沙傳擊,發出極淒厲的怪嘯,勢甚猛惡。
  妖道立被捲入黃塵影裏,一面施展身外餘剩下的兩道粉紅色的彩虹,電射龍飛,在迷漫塵沙中滾來滾去,一面仍在大聲疾呼求救,已然離門不遠。
  豔屍以為妖道法力甚強,戊土已被引發,並未將他制住,一見此景,大出意料之外。立將邪法發動,手掐靈訣,指定面前用沙土祭煉堆成代替戊土沙物的小山,猛運玄功,張口噴出一股青氣籠罩其上。跟著把手中靈訣一放,又有酒杯大小一團青綠色的奇光,由鎮壓主宮的妖幡上飛出,懸空停在土山之上。
  此是豔屍準備破禁的魔教中最惡毒的上乘邪法。預計這團青光往上一擊,一聲霹靂,土山將炸得粉碎,立由妖光化煉成為灰煙消散,門內戊土法物也將隨同破去。
  豔屍終是驚弓之鳥,強鼓勇氣犯險相拼,心膽早寒。正行法間,忽想起成敗安危繫此一擊,仇人何等法力,所留遺偈無不應驗。今日更受重創,毀去肉身,兆頭大是不佳。此舉無功,萬一生出反應,吉凶難料。雖有毒手摩什保護抵禦,但他性太粗野自恃,莫又有什疏失。想再囑咐兩句,令其加意戒備,以防不測,於是欲發又止。
  就這微一遲疑耽延,青光欲下未下的當兒,還未及和毒手摩什打招呼。猛瞥見面前黃影一閃,風沙之聲隱隱大作。情知有異,忙往面前注視時,只見自設戊土法物忽然自生妙用,變作丈許大小一團塵霧黃沙。跟著土雷爆炸,如擂急鼓,勢子越來越盛,所噴青光幾乎籠罩不住,甚是吃力。
  有一小人影子在內,先吃土雷打得七翻八滾,狼狽異常,似已失去知覺。
  再看門內妖道,已然不知去向,土遁已收,五件法物仍是原狀,環列在地。豔屍心中大驚,知是乙木太弱,難制戊土。行法時,金百靈恰在裏面,為戊土所殺。重又鼓起餘勇,忙先行法收勢,想將戊土法物止住。
  隱隱聞得黃沙土雷交鬥中,透出一聲極微弱的慘嘯,妖道元神所化小人,已經消滅無蹤。土遁也隨寧息,法物恢復原狀。
  豔屍行事素不認錯,妖道為她形神皆亡,視若當然。粉面一沉,滿臉獰厲之容,戟指殘餘二妖黨喝道:「你們看見了麼?好好的我命他去當頭陣,本來引發土宮便是大功。不料,他到裏面忽然情虛畏死欲退,我氣他不過,將元神移來除去。我這五行禁制卻比仇人還要厲害,前進尚可求生,稍有退縮,或懷二心。由門前起,上下四外俱有神光包圍,決逃不脫。我略一點手,便將你們移向這裏,與他一樣同受滅神之罰,後悔就無及了。」
  那二妖黨一名唐寰,一名劉霞台,早已心寒膽怯。不過人當危急之際,總是百計求生,不到死滅,不肯甘休。
  唐寰答道:「玉娘子之命,我等不敢違,效死更無二心。只是仇人五遁五宮,我們人只兩個,照你先前預計,未必足用。自來一人勢孤,何如這次命我二人一同入內,引發埋伏之後,如可退出,便急退出來。玉娘子以為如何?」
  豔屍聞言,才想起同黨凋殘,人少難如預計施行,倏地警覺。獰笑答道:「我夫妻玄功變化,法力高強,報仇之法盡多,人少有什相干,你們如此膽小怕事?只管同去,但能退時,也須同退,不可使有一人落後。可代我將仇人內火引發,急速退出便了。」
  唐、劉二人聞言大喜,又聽是犯火宮,更對心思,一聲領命,便即起身。
  二人出身原是昔年水母宮中被逐出來的侍者,因受同道慫恿,覬覦聖姑藏珍而來,本心不為貪色。到後,一見豔屍生得這等豔絕仙凡,加以邪媚勾引,方始心搖神蕩。明知必無善果,只為豔屍迷惑,戀戀不去。
  二人法力不十分高,但是修道年久,各有幾件異寶奇珍,所用飛劍也與眾不同。昔年水母用玄天妙法,在北海眼十萬丈寒泉之下,採取癸水真精與太陰元磁凝煉而成。彼時,水宮侍者各有一柄。多猛烈的火,遇上即滅。二人又與火行者是莫逆之交,煉就火遁。故此覺著有了生機,至少這頭一關火攻總能闖過。便豔屍和毒手摩什,也覺二妖人必能勝任。
  二妖人因有所恃,並不似金百靈那樣先就膽怯。入門便直往前,到了五行法物之前,正待犯那丙火神燈,一眼發現燈焰上停著四女一男五個小人。看神情,這男女五人似與豔屍所料不符,未受傷害。自己被迫來引發火遁,偏巧有人在上,焰中護身神光極似佛門法力。又有一股青霞射在乙木之上,四女神情自如,丙火許已被其鎮住。
  如果不能引發火遁,二妖孽狠毒兇殘,必不容活。少時豔屍魔法發動,仍不免形神皆滅。改犯別宮,既違豔屍命令,又不比火宮較有把握。不過丙火如再引發,這男女五人就能抵禦,豔屍如施移形代禁之法,也立化灰煙而滅。
  二妖人也是平日手黑,慣用水母所賜元癸神劍冷光傷人。不知宮中禁制,隨著心情實景,虛實變幻,因人而施。到時只看了焰中人影一眼,便只顧低頭尋思,以為五人已被困在火遁之內,僅僅能暫時自保,無什伎倆,未再向火焰中留意查看。
  焰中五人早把豔屍殘殺同類和一切醜態看在眼裏,並已料定一會便有詭謀毒計,正在互相戒備。先見一個妖道飛身入內,進門發現火中有人,便向豔屍報知,本是討好。哪知豔屍在外,厲聲喝罵幾句,忽施邪法,將妖道攝回門外法台之上,並將土遁發動,加以慘殺。跟著又命殘餘二妖黨飛進門來,這兩妖人卻不似前一人畏縮,直到近前才行停住,朝神燈上看了一眼,面上似有驚異之色。
  謝琳連受挫折,矜氣已去大半,此時看見聖姑未再為難,言行自如。暗中早準備停當,想好突出應付之策。癩姑、輕雲因見聖姑雖將自己一行困入火宮,但自從謝琳心服,神智恢復以後。便不再有別的危害和絲毫警兆,與平日所知所聞兇險情景,迥乎不同,更料定此舉必有深意。
  豔屍毒計原在意中,自二妖黨入門,早就防到丙火再發,勢必較前猛烈。照當前身經,和由光中發現聖姑寶相面現喜容。種種情景,以及師長前示機宜,雖然難關已過,漸漸走向成功路上。到底易、李、謝這一撥大援尚未到來,怎敢疏忽。聞言忙囑上官紅小心行事,隨機應變,又忙朝下面注視。
  二妖人先朝前後四外觀察,未及施為。豔屍見二人遲不發難,已在門外厲聲叫囂惡罵,神態兇狂,宛如雌虎、羅剎變相。
  毒手摩什也在厲聲咆哮,並說:「二人必已被困,反正人少,前策已不能施,有我在此,何須畏懼?莫如隨我下手,如願便罷,如真不行,豁出捨了藏珍,可將仇人五行合運,連全洞禁制一齊引發。然後你我合力施展神通,倒翻地府,在我神光護身之下。借她五行合運之力,助長威勢,將地水火風爆發,使此山化為火海。」
  豔屍聞言,不以為然,力說:「我已行法,外面五遁與內相應,去的人如若失陷,立可看出。現無一毫影跡,必尚勾留在內,畏縮不前。你看門內光霞閃閃,看不見兩狗道,這是初入伏時應有之象,丙火並未觸發。反正只此片刻,無須如此猴急。我預計全般無用,再由你下手便了。」
  一面又戟指門內怒罵,催二妖人下手。
  癩姑等四人由內望外,見聞逼真。豔屍卻說光霞閃閃,看不見妖黨形影,越知二妖孽落在下風,分明已受制。雖聽豔屍怒罵催迫,面現憂急,舉措仍不慌亂。
  二妖開首似是查看形勢退路,四外觀察了一遍,仿佛若有所悟,面上略現喜色,互看了一眼,先不近前發難。緊跟著摘去道冠,披髮赤足,正對五行法物前踏罡布斗,各將手往四外一陣亂指亂劃。
  二妖人原在一片寒光、大團冷霧籠護之下,貼地低飛。經此施為,立由光中飛出大片寒星,冷螢如雨。灑向所指之處,各按方位凝聚不動,晃眼現出一個丈許大小、寒光堆成的八卦方陣。手掐靈訣,口誦法咒,又照八門生克飛巡了兩遍,將陣布好。然後同飛向巽官方位上去,禹步立定。一個由寶囊內取出一粒黃油油的晶丸,往神燈上打到。同時另一個便張口一呼,再往火宮噴上一口氣。
  二妖人因這類先後天五行合運的禁制擊力越大,反應越強。心疑丙火法物被陷其中,勉強鎮制,非有極大擊力,不能激出反應。加以畏死心切,未尚發動,先圖自保。仗恃水火二遁出色當行,以為這等作法進退自如,還可乘機攝取焰中被困的人。那晶丸乃妖人向火行者用本門法寶換來的異寶烈火神珠,本身便能發出極猛烈火。再與真火相合,便如火上添油。那五行法物,即使不去犯它,稍微挨近,便要入阱。今以火引火,況又加上巽地罡風,自然一觸即發,捷如影響。
  那烈火神珠出手便是火星飛射,好似一團將爆發的火藥,夾著一片爆音飛向前去。後又隨著一陣罡風,勁急異常。不意剛一挨近神燈,忽如石投大海,無影無蹤,罡風也同時寧息。休說引發火遁,連燈焰均未見有絲毫搖閃。只仿佛有一絲紅線微光,略在陣前一閃即隱。
  二妖人一見法寶無功,心中大驚。耳聽門外豔屍催迫愈急,知道再不引動丙火,定將豔屍激怒。用移形代禁之法,和先進來的妖黨一般攝將出去,加以慘殺。心下一著慌,更誤以為丙火被人制住,非施全力不能激發。忙又同時施為,二次改了方法,欲以真水之寶激起反應。各將身畔一個小黑玉葫蘆取在手內,掐起靈訣,將葫蘆對準神燈微微一撒。各激射出一股寒光,銀箭也似往神燈焰頭上射去。就在兩下裏似接未接之際,人還未及看清,那寒光忽然反激回來。就勢布開,往二妖人當頭罩下,八卦陣圖中的寒光冷霧也潮湧而起。
  癩姑等四人適才隱約見到的一絲紅線突然現出,電閃一般掣動了幾下,倏地變作一片薄而又亮的火雲,包在外面。不見一絲縫隙,直似一幢銀色輕紈穹廬,外面再加上一層薄薄的紅綃。色彩鮮明,奇麗無儔。
  四人因見妖人發動在先,神燈始終寧靜,無什異狀。先還疑是妖人屢試無功,覺出形勢不妙,情虛內怯,特又加意防備。晃眼之間,忽聞轟轟火發,與水沸之聲,由八卦陣中隱隱透出。再定睛一看,紅光之外並無他異,內裏冷光寒霧中卻生出無數火焰。同時又看見神燈焰頭上有一線極細紅光射將出去,一直注向妖陣之上,方始緊貼著化為紅雲布散開來,通體包圍。那光細如遊絲,不運用慧目凝視幾乎看不見,才知火宮妙用已被引發。一行人居然未受危害,好生欣幸。二妖人毫未警覺身已入阱,還在裏面奮力鼓勇,就在自己所布八卦陣中環繞飛馳起來。
  謝琳笑向眾人道:「這兩妖黨法力不弱,尤其所用飛劍、法寶,乃水火精氣所煉,均非常見之物。面上也無什邪氣,想是旁門中知名之士。適才朱道友那麼急於救他們,竟會不覺,你們說他們多麼晦氣?」
  癩姑笑道:「二妹,你真有眼力,這兩妖黨定是昔年水母宮中徒眾無疑。第一次所發小珠,乃磨球島離珠宮用太陰真火煉成之寶。既能持有這類法寶,足見與少陽神君師徒也有淵源,修道年限更不在淺。卻為貪淫二字,迷上妖屍朽骨,形消神滅,真個冤枉。
  「陷入火宮本就難活,偏又不知利害輕重,欲以真水克制,激發丙丁真火,欲向妖屍復命。不知聖姑五行禁法神妙無窮,克力愈大,反應愈強。由五行逆運,先天丙火化生出後天真水,陰陽兩儀迭相為用,鬧得水火既濟,兩下裏外夾攻,威力更大得不可形容。這類人死無足惜,只是他們那兩道劍光和那玉葫蘆中萬年月魄寒精所煉天一玄陰真氣以及那粒火珠也同斷送了。」
  謝琳笑道:「實不相瞞,我見初上來時諸事順手,未免看容易了些。後來才知聖姑法力之高,萬分敬仰。聞說聖姑最喜聰明乖巧的女孩,我今日雖助你們,也算是為她老人家效點微勞,與大家合戮妖屍,清除仙府。好端端將我們禁入火宮,自無此理。再說後生小輩拜見前輩尊長,原該有點打發。也許她老人家知我姊妹不久下山,無什稱心法寶,特留在此,等賜這幾件見面禮呢。」
  輕雲聞言,忍不住好笑。
  癩姑知謝琳狡獪,現已悟出聖姑法力性情,欲得此寶,故意如此說法。想起仙都二女遠來,熱腸可感,正想措詞補上兩句,代為求告。一眼瞥見二妖人繞完全陣之後,忽變成兩小人,仍在光中飛行不已,飛勢卻緩了。許多風、水、火交鬥之聲,仿佛更厲。知他們肉身已化,元神轉眼也就消滅。正想查看所帶法寶、飛劍存在與否,猛覺神燈焰光連連閃動,似有變故。
  跟著,門外震天價一聲巨震,神燈焰光立又靜止如恒。再看門外,煙光雜遝,狂濤怒湧,豔屍和毒手摩什同聲叫囂,雜以咒罵。因這次光景混亂,中間又隔著一幢寒光冷霧,看不真切。料定豔屍認定二妖黨引發火遁,妄施魔法,全局俱敗,心機白用,也許還受了重創。
  正尋思間,光霞倏地大盛,一閃之間,前面圓門忽隱。水、火、風、雷與拔木揚沙、金鐵交鳴之聲,一時盡起。回看聖姑法體和玉榻後面十二屏風,一齊隱去。先二妖黨元神失蹤,那幢寒光連同週邊紅雲也同不見,到處都被五色光華佈滿。寢宮和外間廣堂似已打通,連成一片,而且地域廣大,無邊無際。
  豔屍、毒手同在烏金色雲光環繞之下,正在五色光海之中往來飛馳,行法甚急。毒手摩什仍是原來惡相,豔屍卻比前幾次相貌神情還要獰厲得多。只見她披頭散髮,面上穢汙狼藉,鐵青著一張臉,凶睛怒突,白牙森列,搖舞著兩隻瘦長利爪。腰懸革囊,前額、左肩各釘著七把飛刀和七枝小飛叉。身有一片青綠色煙氣籠罩,外面包上一團玄霧,霧外方是妖光、煞火籠護。神態惶遽,兇暴醜惡,如發狂易,改了常態。
  這時洞中禁制似已全被引發,豔屍、毒手正以玄功變化,全力拼命施為。豔屍深知厲害,死生呼吸之間,情急自不必說。便連毒手摩什那麼自恃,儘管厲聲叫囂,施展神通,猛力相抗,也未似先前一味驕狂自大之狀。
  癩姑等四人見二妖孽雖然被困在五色光霞海中,仍能上下飛舞,往來馳突,並未將他們制住。毒手摩什乍上來還在妄想裂毀仇人法體,不料剛一發難,便陷遁中。休說仇人法體,除卻霞光萬丈,彩焰千重,排山倒海,狂潮一般湧將上來而外。一任運用目力,竟看不見別的影跡。
  在癩姑等四人眼裏,只見他飛行自如。毒手、豔屍卻覺出阻力壓力奇強,越來越甚。尤厲害的是,豔屍本來深悉禁法奧秘和一切躔度、門戶方位,平日隨心發縱,運用自如,此時竟全一無所施。仍照以往精習,頻頻如法施為,想先遁出圈外,觀察清楚,再行相機進退。末後覺出隱入危機,又想全身遁逃。
  哪知兩層全未辦到。一任想盡方法,無論逃向何方,全是前路茫茫,無有止境。並且每變換一回,禁力必然加大許多。
  毒手摩什這才漸漸覺出厲害,對方五遁禁制威力絕大,竟是從來未見之奇,大出意料。盛氣雖餒了不少,仍恃邪法高強,到真不得已時,還可犯險一拼,尚不十分驚惶。
  還在安慰豔屍道:「無妨,有我在此,必能保你出險。」
  豔屍想起他是罪魁禍首,如非有他,自己也不敢如此大意放縱,肉身先不會毀去。還有適才設壇行法以前,如不是他暴戾奇妒,連殘殺了好些同黨,便無須乎自己上前,進退也可自如。事縱無功,受害者只是別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就是現在,如不因他口發狂言,一味自恃,也不會有此孤注一擲之舉。
  豔屍心雖恨極,無奈尚須此人相助合力,如與反目,勢更危急。只得一面隨聲敷衍,勉與合力,準備把全身法寶施展出來,與仇敵一拼存亡。一面暗中準備退路,仍在烏金雲光圍繞之下,施展玄功變化。使周身俱在妖煙籠罩之下,打算少時辨清殿中門戶方位,發動邪法倒轉地府時。好了便罷,稍有不妙,立即單獨遁走。
  五色雲光上下四方如驚濤怒奔猛壓上來,二妖仗著妖光煞火抵禦,還能強力衝突,不受阻遏。晃眼之間,五遁威力驟轉強烈,五色光華電閃也似連連變幻明滅,阻力越大,有類實質。奇光騰幻,本就綺麗無儔,加上妖光中的煞火似花雨一般爆散。兩下裏衝擊排蕩,更成奇觀,連旁觀者都眼花撩亂。休說分辨門戶方位,連想似前衝蕩飛行,都越艱難。
  隔不一會,烏金妖光週邊受不住五色雲光強壓,漸漸縮小。共只兩丈大一團,雙方勢子逼緊,一發便自爆裂迸散,四下飛射。旁觀看去,直似一片浩無邊際的五色光海之中,隱現著一團四圍火花亂爆的烏金光球,在裏面滾來滾去。使人心驚目眩,不可逼視。
  毒手摩什見此情勢,越發情急,不禁暴跳如雷,厲聲咆哮。拼命加強妖光煞火之力,四下亂撞。五行神雷忽然相繼發動,始而現出成團成陣的大小黃光,夾著無量黃沙猛襲上來。摩什才一抵禦,又化作千百萬金戈,夾著無量飛刀飛箭,暴雨一般襲來。緊跟著,水、木、火三行接連出現,有的是千百萬根大小水柱,有的是狂濤一般的大小影子。都是前後相催,一層緊迫一層迫壓上來。尤厲害是每化生一回,便相會合,加強許多威力。等到丙火神雷發動,勢又為之一變。千百萬火球火箭剛剛出現,五行便自合運。
  五色神雷互相擊觸猛軋,紛紛爆炸,剛剛分裂,互一相撞,又復併合為一。那風雷之勢也比先前加增百倍,互助威勢,宛如地覆天翻,海山怒嘯。聲勢之浩大猛惡,直非言語所能形容。
  毒手摩什空自發威,怪嘯狂吼,猛力抵禦,並無效用,已然行動皆難,進退不得。萬分情急惶恐之下,豔屍又想起誤在毒手摩什身上。再一回顧,看到那一張獰厲兇惡的醜臉,不禁怒從心起。
  豔屍一面打點毒計,忍不住戟指罵道:「你這醜鬼,不聽我話,害死我了!」
  毒手摩什色迷心竅,明明見豔屍手掐靈訣,神色不善,竟沒想到就要反臉為仇。一面仍勉強抵禦,一面強顏慰解道:「乖乖,你莫驚惶。我本意是想為你復仇取寶,沒有打點逃路。我現在準備裂山穿地而出,任她法力多高,也阻我二人不住。」
  豔屍原是氣急暴怒,口不擇言,說完方恐對方激怒,多生枝節。忙乘機回首,報了一個媚笑,佯嗔道:「既有法力,還不快使出來!」
  毒手摩什平日占慣上風,自然運用由心,無往不利,今日落在下風,危害也與相連。加以生平第一次受到這等意想不到的挫折,那五行神雷飛濤暴雨一般密壓壓湧擊而來。雖仗妖光煞火防護,暫時未得近身,心神一樣也受到劇烈震撼,形勢險惡。
  尤其那面妖閘道繫性命,不能失去,必須加意運用防護,以免為敵人五行神雷擊破。孤注一擲以前,又非仗此寶防身不能施為,不能先收。互相牽制之下,心神不能專注一樣,形勢如此兇險。一發無功,立有敗亡之慮,大則形神皆滅,至少亦決不免受重創,或將肉身葬送。
  癩姑等四人存身神燈焰上,始終不曾離開原地,因在五遁包圍之外,所見又是一番景象。見二妖孽觸動埋伏以後,先是裏外通連,成了一片光海。二妖身外妖光當時縮小,陷身其內,儘管上下翻騰,往來飛駛。可是並不遠去,只在方圓十丈以內左衝右突,神情慌張,甚是可笑。
  似這樣隔了沒多大一會,神雷便已發動。轉瞬之間,五行合運,眼前光景立變,不特不似二妖孽所經那等險惡,所見景物迥乎不同。只見各色光霞逐次發生變幻,忽然一片五色光華往前一湧一捲,眼看一聲輕雷震過,寢宮原景倏地重現。
  玉榻之上,依然安坐著聖姑,一切景物陳設,與先前所見絲毫無異,二妖孽卻不知去向。榻後十二扇金屏風上,繁霞煥彩,突發奇光,閃幻如電。隱聞水火、風雷、刀兵、木土之聲,彙為極繁碎的爆音。榻前五行法物上,各突起一股指頭粗細的各色光焰,互相交錯,直射屏上。
  再細定睛查看,那十二扇金屏已然不似實質之物,看去又深又遠。屏上所有風、雷、雲、水、火、金、木、沙、土諸般形相齊生變化,發出威力,閃幻不停。二妖已被攝入在內,烏金色的妖光發射出各色光雨精芒,隨同滾轉,不差分毫。分明二妖孽已被聖姑五遁禁制困住,四人好生驚喜。
  謝琳首道:「看此情形,二妖孽已然被困,滅亡在即。可是我們也在火宮禁制之內,長此困守,也不是事。我們合力衝將出去如何?」
  癩姑道:「照各位師長仙示,分明要等易師姊她們與我們會合,始竟全功。尤其毒手摩什,家師仙示並未說他數盡今日。再者,我們被禁火宮之內,必有原因。二妖孽已被禁在此,令姊與瓊妹無人能敵,易師姊斷無不出困之理,久俟未來,還有因由。事機緊急,瞬息百變。她們三人一到,立可收功,不急在此一時。就算全出乎預計,或另生波折,也等二妖孽真個伏誅,再衝破火宮禁制出去未晚。」
  輕雲笑道:「此時五遁之力全注金屏之上,二妖孽未能即時伏誅,許是乙木受制,以致牽連全部,減了一些威力。我看上官紅乙木遁法甚是精熟,何妨稍撤禁法,使乙木失禁,發揮五遁威力,試上一試呢?」
  癩姑還未及答,忽聽轟轟風雷之聲,自殿後壁內發出。金屏上面五遁風雷之聲,聽似猛急,但都具體而微,聲並不高。此則聲甚壯烈,仿佛四壁皆受震撼。方在傾耳察聽間,跟著一聲清磬,風雷聲止處,緊貼金屏後壁上方,霞光連閃兩閃,現出一個大圓門。
  易靜、李英瓊、謝瓔三人,同駕有無相神光現形飛出。才一照面,易靜當先,似已發覺四人被禁火宮之內。因那圓門尚有一列臺階直接金屏之上,不到門外,看不見屏上所生變化。
  易靜又是精悉五遁微妙,胸有成竹。一見四人困入火宮,只知情勢緊急,忙於救人。又見下面並無豔屍影跡,不等飛出,忙先行法將預掐就的靈訣往外一放。
  癩姑等四人只覺轟的一聲,面前火花亂爆中,一片紅霞閃過。身外一輕,人已離開焰頭,脫困出禁。同時所有一切禁制,以及五遁風雷的繁喧一齊停止。只上官紅一人因是專意寧神,注定下面青枝,目不轉瞬,儘管變出非常,急切間不曾發現乃師飛出。所施法力又與原設禁制無關,乙木真氣依然存在。加以初當大任,謹慎非常,惟恐失措,雖已隨眾出困,未奉癩姑之命,也未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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