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回 烈焰可棲身 一朵燈花生世界 微波能起浪 兒重煞幕護妖壇
癩姑忙向上官紅傳聲,告以大任將臨,務要留意。可慮的是五遁似須一一應過,木遁居於第四,以木制木,不等五行現完,恐生出別的阻力。不制,又恐木生火旺,不能制火。五行合運,威力過大,一個失措,反有大害。最好在木遁將完,火遁將現之時,姑試為之。是否可行,須看自己手勢行事。上官紅忙即點頭應諾。
這時玄霧忽然又起,幻出黃雲和庚金二色奇光,完全出現。那光也是連閃兩閃,便自消滅,隨聽萬木搖風之聲。四人不知即此便是五行合運,每生出一行,便要增添出好大威力。可是已現過的戊土以次諸遁,須到五行齊備,方同出現。此時只在暗中加威,卻不現形相。任是多高的慧目法眼,也看不出。
似此愈來愈烈,到了五行皆備,一齊運行,便不可制。實則木能克土,不必以木制木,只要在戊土發而未收之時,令上官紅以木制土,立可無事。偏生錯過機會,危機一髮,全未知曉。誤以道家常理推斷,認為是應有現象。
這五行中,只有乙木來得先柔後猛。始而如小風初起,枝搖葉動,幽籟徐舒,清飆遠引,自協宮商。忽然萬木蕭蕭,狂風大作,走石飛沙。萬籟交鳴,彙成一陣緊一陣的洪洪發發的怒吼,中間更雜著一種極尖銳淒厲的異聲,令人聞之,自然心悸。漸漸聲勢越惡,直似海嘯山崩,地軸翻圻,千百萬天鼓一齊怒鳴,宇宙若將傾頹。這才顯出乙木威力,面前所現景象,比起先前三次所經厲害得多。
自從風木之聲一起,先是青雲遝靄,和初入伏內光景差不許多。只是彼靜此動,略有不同。晃眼煙嵐四合,綠雲如浪,上下四外潮湧而來。乍看勢仍不算十分猛惡,及至海嘯一起,立即隨同加盛,漸漸綠雲化為青光,威力越發加大。
眾人的有無相神光,被綠雲團團包緊。本就覺著神光外面有一種極大的潛力壓迫,分毫轉動不得,經此變化,更增加了不少的壓力。此時謝琳雖然靈智早復,得以施展佛法,運用神光,一心應付。照樣也覺出形勢危急,分毫不敢鬆懈,大有不進則退之勢。
這還不算,緊跟著青綠雲光在電閃翻飛中,忽又現出千百萬根大小青柱,由上下四外一齊打來。這乙木神雷又與先前土、金、水三遁不同,那青色光柱撞將上來,並不爆炸散裂。先是狂濤一般,後浪催著前浪湧壓突起,夾攻而來。
第一層到了近前,吃護身神光阻住,便各自兀立光外,依然向前猛力壓迫,也不散退。後面無數青柱,又接踵趕到,晃眼之間越聚越密,環光矗列。這回卻比先兩三次看得遠,但是神光之外,無論何方,全被這類青色光柱佈滿,密壓壓望不到底。除了神光之內數丈之地,上天下地,全被青柱塞滿。
跟著海嘯忽止,這些大小高低不等的千百萬青柱互相旋轉擠軋,一味爭先猛進。吃神光一格,鬱怒不宣,旋轉摩擦愈疾,發出一種極繁密的軋軋怒聲。比初起時的風中異吼還更尖銳淒厲,悸人心魄,那壓力自然也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四人雖看出這五遁禁制變化一回,便加出好些威力,卻沒想到乙木禁制竟有如此猛惡。更不知層層相生,已變化到第四宮上,一會便要萬木生火,五行全數合運。危機瞬息,大難已將臨頭。輕雲前曾身經,見這次與前番迥乎不同,尤為疑怪,正和癩姑相對驚顧。
謝琳覺著乙木威力遠勝於前,一任自己運用全力抵禦,竟會相形見絀,萬分吃緊。知道這次與先前不同,只有拼命竭力相抗。此時已是難支,乙木神光還在不斷增長,威力如此險惡,何能挨到終局?想了又想,除卻違背師父不許毀壞洞中景物洞壁之誡,拼犯大險,仍用諸天遁法穿地而出,直無逃路。並且下手仍須迅急,等被逼緊,再逃更難。
謝琳一時情勢迫急,正待施為,就在這籌思轉念之間。那上下四外乙木神光所化千百萬根青柱,因摩擦擠軋時久,壓力有增無已。每根柱上都有煙嵐嫋嫋冒起,漸漸射出一兩絲青色火星。
上官紅道力雖淺,木遁禁制出諸聖姑傳授與高明指教,自隨乃師上次入洞,有了親歷。加上苦念恩師,赴援心切,連日用功益勤,精進之餘,業已窮極精微。青光青柱相繼一現,上官紅早就看出形勢不妙,只為末學後輩,又過信癩姑等人道力高深,未奉命令不敢妄發。心中卻是憂疑,覺著可怪。便在暗中加緊戒備,靜等一聲號令,立以全力施為,免有疏忽,致誤機宜。
癩姑雖然誤解師長指示,沒悟出即此便是五行合運,但畢竟學道年久,見聞得多。平日見上官紅演習木遁,又曾試習,不恥下問。雖以勤於正課和籌計除妖救友,往返小寒山接待良友,無暇深造,也頗識得一個大概。青柱上煙絲一起,猛觸靈機,頓時醒悟,木一生火,五行齊備,自然合運。又看出謝琳大有力絀之勢,如此猛惡,再一合運,怎能抵擋?
癩姑暗道不好,立發號令,命上官紅急速下手。忽見所救道者元神重又睜眼,面向謝琳雙手亂指,嘶聲疾呼:「不可妄動!」
癩姑瞥見謝琳面容突轉沉肅,眉間隱帶煞氣,手掐靈訣,將有舉動。一眼看出那正是恩師屠龍師太所說的諸天印訣,知道謝琳好勝,不耐久困。見情勢危急,竟想把日前閒談所說《滅魔寶籙》上的殺著施展出來。
聖姑法力無邊,禁制嚴密,要逃出立有不測之憂。幸能逃出,縱不受傷,也必毀損仙府。謝琳已在開始施為,口頭勸阻,恐來不及。忙縱遁光衝將過去,出其不意,先施法力,把謝琳左手諸天靈訣閉住。
同時口中大喝:「二妹且慢!從長計較。」
說時遲,那時快,這次癩姑手揮目送,念動即發,連續氣的工夫都不到。同時上官紅更是蓄勢引滿,令下即行,俱是快極。無如癩姑警覺本就稍晚,又經這點枝節,雖然慢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那千百萬根青柱已如快刀斬石,火星四下飛射了。
幸是木火化生接續之交,火光火星尚是青色,上官紅發動神速。否則所差也只瞬息之間,再遲半秒施為,青柱上激射出來的火星立即由青變紅,丙火也必就此引發,化成一片火海。接著戊土、庚金、丙水也會由隱而現,連同乙木、丙火,五行合運,發出不可思議的威力。一任四人神通廣大,決支持不了多少時候。而且法寶、飛劍將失去靈效,只能按著各人道力功候深淺,相繼陷入那五行法物的陷阱之內,結局不死,也必受傷害無疑。
如今雖避免了這種不幸,但四人仍被困於丙火法物神燈以內,威力可想而知。
癩姑、謝琳、上官紅三人原是一同發動。那有無相神光也極神妙,光中人可以施展法寶、法術,隨意發向外面,無論人物法寶危害,除非行法人失卻主馭,決難侵入一步。謝琳一時激發意氣,只覺此外無計,心中原拿不穩。吃癩姑飛來一擋,百忙中又瞥見神光外面青色煙光火花四下激射。上官紅又已發動,雙手一揚,一片奇光閃閃的青霞,電也似疾飛向神光之外,展布開來,向那千萬青柱由內而外反罩上去。
兩下裏勢力俱極強大,才一接觸,謝琳便覺光外阻力一輕,方才心喜。同時忙收諸天訣印,想要誇獎上官紅幾句,話還未及出口。只見青柱火花突湧起來,吃青霞罩住,連衝突了幾下,不曾得勢,忽然疾如電掣,一閃即收。只剩下東方一團青氣,吃青霞緊緊逼住。同時四外黃、白、紅、黑各色煙光一齊暴起,上下四外又被包沒,卻未覺出怎樣壓力來。
似這樣連連電閃般變滅了幾次,四外煙光又化作一片青光。忽然轟的一聲,驚天價的大震過處,新變化出的青光之中突起了一點火星,才一現便自爆散,上下四外已是一片赤紅。光中隱隱現出一些景物,一條青氣正由光中斜射出來。
癩姑、輕雲雙雙「咦」了一聲,同運慧目一看,身外神光已被一幢銀焰包沒。銀焰之外,還包著一層紅光,光外已恢復原狀,現出殿台靈寢。聖姑依然安穩趺坐,玉榻之上那五件法物也重出現。神光內射出來的那條青氣,乃上官紅所放青霞,正斜射在那五行法物樹枝之上。
眾人本都慧目法眼,仙根仙骨,迥異尋常。身雖被陷,由於法力不敵,心靈未受禁制。加以五行中的乙木一宮又被上官紅制住,只仗先後天變化,由土、金、水三行會合化生出的乙木彌補缺陷,以增加丙火威力,少了乙木本宮真氣,威力要差得多。眾人一運玄功,定睛注視,立可看出真假虛實。見了這等情形,拿先前所見景物默一尋思對照,首先覺察出存身之處地方大小。原來四人已全陷入火遁法物以內,連人帶神光一齊暴縮,困在殿前神燈之上,那四外包圍的銀光便是神燈的焰頭。
只是一樁奇怪:那麼指頭大小的燈焰,眾人身在其內並不嫌窄。如非寧神定慮,運用玄功,靜心觀察,還看不出實景和火光以外的景象。並且心神一懈,火外景物便已模糊隱去,有無相神光也成了虛景,看去似和先前一般高大,只被困在火焰以內進退不得。
癩姑、謝琳初次身經,均覺厲害神奇,不可思議。都知此時情景稍微疏忽,最易走火入魔。上官紅關係尤為重要,身在火禁之中行法,所運又是乙木,與火相生。其能隔火施為,也以此故。但木易發旺火勢,利害相兼。現正魔頭潛侵極猛之際,如若定力稍差,萬念紛集。一為魔頭所乘,神智稍被搖惑,對方木不受制,五行立可合運,全數遭殃,仍所不免。其勢又無法相助,都替她擔著心。
及至仔細一觀察,上官紅趺坐光中,潛心獨運。竟是靈光活潑,神儀瑩朗,心智專一。當難初發時,那木宮法物的樹枝還有兩三縷煙絲火焰在青霞中衝突,騰騰欲起,隱有奇輝閃動,明滅不定。就這一會,竟被制得煙焰皆收,無異凡物,除仍蒼潤欲滴,似自樹頭新折而外,不見一點異兆。那青霞卻是分外鮮明澄潔,宛若實質,比起先前只是一道青氣,要強得多。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入門未久,居然如此精進,有這麼高定力,俱都暗中誇讚不置。
周輕雲是過來人,曾見過別人被禁情景,細察看了一陣,頓覺好些異象。見癩姑、謝琳各運玄功,默坐待機。看出只上官紅無什差錯,無須如此。因恐分上官紅心神,不敢明言,便用傳聲對二人道:「以妹子昔日見聞經歷,凡陷身五遁以內的人,本身固是滄海一粟,渺乎其小,並且內中危害至大,難於抵禦,多高法力也難久持。
「今仔細考查,竟似全局安危只係上官紅一人,我們三人竟無什相關。初入困內,心神稍懈,尚覺身居大海,外景模糊。自從青霞凝煉,益發晶瑩以來,便無此異狀。以妹子妄測,聖姑痛惡妖屍,算就諸孽今日伏誅。只為告誡後輩末學不可看事太易,卻留下這以木制木,不令五行合運的破綻。而破她的法,卻是得了聖姑真傳的後輩,並非外人。所以我們抵禦萬分困難,上官紅一出手便可無事。
「照此情形,不特早有安排,連我們被陷火宮,也必是含有別的用意。照理,心神必須以極大定力鎮攝,不可稍懈,雜念更起不得,應有的危害更多。請看妹子先前試探著起了好些思慮,又說了這許多話,何嘗有什警兆?入定默坐似乎不必。乘此閒暇,大可潛心體會,仔細推詳,我們被留在此,到底聖姑有何心意?是否與除妖取寶有關?只要隨時戒備一點,不要十分大意,更不可強作脫身之想。不看準時機,決不妄動,就無妨了。」
二人聞言,立被提醒,越想輕雲的話越覺有理。略一試探,果無異兆。
忽聽男女笑罵之聲,由遠而近。三人聽出內有豔屍口音,不禁想起適才輕雲所說,知道豔屍認定仇人入伏,滅亡在即,前來觀看虛實。默念時刻已將深夜,易靜應已出困。許是聖姑真個把一行留在此地,等易靜、李、謝三人到來,合力除妖,也未可知。忙各傳聲注意,故作昏迷,窺伺豔屍和眾妖黨動作。
豔屍同了毒手摩什和另外七個妖黨已然走近,到了宮門外面停住。聽毒手摩什的口氣甚是驕狂,竟欲率眾深入寢宮,徑直下手。
豔屍力阻,說:「老賊尼狡詐陰險,我們雖有破她之法,又得你在此相助,自可無慮。但畢竟諸位道友法力還差,還是仍照預計,分班入內,小心應付為是。」說罷,隨即行法施為。一片煙光閃過,外面便多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法台,當門而立。豔屍便朝毒手摩什一聲媚笑,當先走上台去。
毒手摩什跟著走上去,立在豔屍身後,拔起臺上一面主幡,面帶獰笑,神情甚傲。
同來七妖黨來時神情已不一致,半帶勉強。及見二妖孽到了臺上,豔屍一面行法,一面不住向毒手摩什含情獻媚,神態親昵,大是不堪。別人全都不睬,似各懷有妒意,面上均帶不悅之色。
豔屍此時越發妖豔,已非適才披頭散髮,血流滿面,獰厲之相。分明見眾人不快,也視若無睹。除不時回顧毒手摩什,媚眼流波外,只忙亂著行法部署,將臺上預設的法物一一現將出來。
眾人一看,那些法物與殿前五行法物一般無二,只內中多了一鼎。方料豔屍要用代形禁法毀那五行法物,豔屍忽然纖腰微扭,倚向毒手摩什胸前,斜晙著一雙媚眼,手指台下同黨,昵聲說了兩句。
妖黨中有一赤面長身的妖道立即勃然暴怒,口方喝得一聲:「玉娘子……」底下話未出口,毒手摩什一聲怪笑,隨手揚處,撤出一蓬烏金光華,向前罩去。
妖道原是未來以前已然有些醒悟,知道受了豔屍陰謀愚弄,只為深知二妖孽厲害,已受劫持,不欲公然得罪。豔屍又在暗中頻施邪媚,心仍未死,鬧得又恨又愛,又疑又怕,首鼠兩端,欲罷不能。及見一到寢宮門外,豔屍立即把假面具揭去,怒視眾人,除新歡外全不放在眼內。同時又看出所行法術大是陰毒,分明要選出五人供她犧牲,不禁妒忿交加。
妖道深知毒手摩什已受豔屍迷惑,此君的尊容性情決非豔屍所喜,一樣也是愚弄。為之效死,本心是想喝破豔屍的陰謀毒計,毒手摩什如能省悟,自必不肯甘休。二人因此反目,固是快事,否則借此抽身,以免少時禁制發動,任人宰割。
妖道法力也頗不弱,又來了八九十天,人更機警。先是受了豔屍迷惑,陷溺太深,一經醒悟,立有打算,對二妖孽原有防備。此時一面說話,一面早在暗中行法,準備逃走。
哪知二妖孽早已商定,豔屍為示用情專一,不特要把同來諸人一齊斷送在寢宮外五遁之下,並欲先酷殺一二人以立威。因此妖道才一張口,烏金色光已疾如電掣,當頭罩下。妖道百忙中看出毒手摩什變臉,剛急飛起,才只兩丈來高,便吃妖光困住,懸在空際,被人占了機先。情知無幸,一面施展邪法防身,一面厲聲大罵。
毒手摩什只微微獰笑,先不理睬。跟著又把手一揮,滿室都是烏金雲光佈滿,通無隙地,只空出法台前另六妖黨的立處和宮門一面丈許地帶。然後戟指妖道喝道:「無知蠢畜!玉娘子被困在此,乃是你們這些豬狗自行投到。她雖傾心向我,你們這夥不知死活的豬狗必然不服。今日之事,勝者為強。為此約定:不論何人,休說全破五遁,毀屍報仇。只要能破去一宮,直入藏珍複壁將寶和道書取出,不必大功全成,我也願將玉娘子讓出。」
毒手摩什說罷,將手連指兩指,妖光便似電一般急閃起來,旋轉不休。
妖道先雖覺出妖光厲害,自恃玄功變化,又有法術、法寶護身,尚能抵禦。不料妖光竟有如此猛惡威力,才一轉動,護身諸寶首失靈效。妖光只閃了兩閃,便自紛紛爆裂,在烏金雲光中灑了一蓬星花彩雨,晃眼消滅。跟著妖道全身便被束緊,雖仗玄功變化,運用元神,不曾就死。因身已被烈火焚燒,萬箭攢射,並還麻癢,苦痛有甚於死。這才知道真個酷虐,萬難禁受。
妖道慌不迭顫聲哀告:「玉娘子,我由海外萬里遠來,為你出力,效死效忠,本無他意。只為一時昏愚,鬧到如此慘狀。我知你夫妻將我立威,也不想求活。只求你念我數百年苦修之功不是容易,現在為你而死,以前多少總有香火之情,稍微恩寬,許我兵解。情願以我生魂供你行法,惟望保住靈魂,恩深如海。」
豔屍聞言,從容仰面媚笑道:「你想我為你向丈夫求情,放你走麼?」
妖道說到末兩句上,已被妖光制得通身戰慄,力竭聲嘶,痛苦難耐已達極點。瞥見豔屍詞色不惡,覺著有了生機,方強忍楚毒,抖著語聲,斷斷續續答道:「我自知罪,不敢求生,只求饒我真魂,好為你效力,破法取寶。」
豔屍立即面色驟變,滿臉立改獰厲之容,厲聲喝道:「該死豬狗,做你娘的夢呢!我自出世以來,只有我不愛人,幾曾有人敢中途背叛我過?就這一樣,你便慘死百回,再化劫灰,也難消我的恨。」
毒手摩什接口怒喝道:「我們正事要緊,及早完工,好隨我回山享受快活。」隨說雙手一搓,往上一指,妖光立即加強,連珠炮火一般紛紛爆裂起來。
妖道聽出生望已絕,一時悲憤慘痛,咬牙切齒,強掙扎著顫聲罵道:「你兩個妖鬼淫魔,休要快意。我自孽重。落你毒手,命數如此。可是你們惡貫已盈……」底下的話未及出口,妖光中毒火陰雷已經爆炸,一聲慘號過處,妖道全身立被震成粉碎。元神化作一團熏煙,還待飛逃。吃妖光往起一兜,只閃得兩閃,連那黑煙和那些殘屍剩肉一齊燒化,無影無蹤。
豔屍重又恢復了妖嬈體態,一臉媚笑,扭著妖軀,款啟朱唇,笑向台下眾妖黨妖聲說道:「這蠻子忒不知自量,才落到這等結果。你們如若不能相助,當可明言。適已有言在先,你們如無二意,不論何人取得藏珍,我仍嫁他為妻,決不更改。你們心意如何?」
眾妖黨雖全是邪教中有名人物,但比毒手摩什卻差得多。一見二妖孽如此惡毒窮凶,前人死狀奇慘,淫威暴力之下,早已觸目驚心。明明前後都無幸理,知道豔屍故意作態,稍有違忤,立上死路。除卻甘供犧牲,或者還能死中求活,別無善策。空自悔恨交加,心內雖在盤算,口內哪裡還敢道個不字。
有個妖人答道:「他自取死,我們有言在先,怎能反悔?」
另一個附和:「為玉娘子效力,死而不怨:哪有臨陣退縮之理?」
豔屍聽了,媚目含春,巧笑嫣然,做出萬種風流,千般媚態。毒手摩什聞言,摟住豔屍,喜得格格怪笑。
豔屍把手一推道:「時已不早,你還不放手,把神光收去?諸事停當,該是取寶的時候了。」
毒手摩什依言,收了豔屍身外神光,一同返回臺上原位。
豔屍掐訣行法,將手一揚,一片五色煙光閃過,臺上立現出五樣法物。
癩姑等四人被困火宮神燈焰頭之上,目視門外,看得逼真。見那法台形式及閘內聖姑趺坐的殿台一般無二,只少玉榻和榻後環列的玉屏。那五樣法物也和門內形式一樣,只位列次序顛倒,每件法物之後多了一面妖幡,愁雲慘霧,隱隱籠罩其上。
毒手摩什手持一面七尺來高的主幡,上有黑氣飛繞,立在後面。法物現出之後,毒手摩什將手中幡往前一擲,立有一幢五色妖光簇擁著那面主幡,飛向五行法物之上,虛懸空際。
豔屍早掐靈訣相候,見幡飛起,往外一放,喝一聲:「疾!」那幡急轉起來。煙光隨即大盛,先前黑氣也化作數十道各色妖光,由幡頂當中往四面分射過去。光色大部黯淡,並不十分鮮明,也不轉動,只看去強勁,仿佛是實質。
豔屍正接著行法,內有一道淡黃光華忽似靈蛇吐信,連閃了幾閃,大有乘此掙逃之勢。
豔屍叱道:「老黃,你到這時還敢倔強麼?因念你以前對我忠心不二,又想你法力較高,可代我主持此幡。乖乖為我盡力,事完,看你立功大小,還有你的活路。現有毒手道友為我護法,你以為煉就玄功,暫時元神難於消滅,你是在作夢呢。可知我幡上主要生魂不止你一人,有你固可多加威力,無你一樣可以成功。再如執迷不悟,我只要一句話出口,你數百年苦功便化烏有了。」
豔屍所煉妖幡附有不少生魂,因急於盜寶脫身,只求速成,功候還差。這許多生魂,都是左道中高明人物,多半法力尚存。豔屍明知自己所行邪法既太陰毒,又係出於計誘愚弄,使其誤投羅網,必恨自己入骨。雖然勉強制住,到了緊要關頭,難保不反抗圖逃。
毒手摩什未到以前,儘管準備,不敢輕舉妄動,也由於此。果然才一上場,內中一個主要生魂便想掙逃。如在平日,自然容他不得。此時情勢正當緊急,成敗關頭,不得不強忍氣憤,心雖痛恨,不便遽下絕情。一面口中勸導,一面暗朝身後使了個暗號。
毒手摩什早有準備,立時怪叫道:「一個狗道殘魂,有什用處,也值與他廢話,待我將他消滅了吧。」
那黃光竟是置若罔聞,掣動越急,漸漸伸長,眼看就要與幡脫離。豔屍本就忿恨,見狀不禁大怒,凶威暴發,滿口白牙一錯。戟指厲聲大喝道:「這賊道有他不多,無他不少,如此可惡,就除去了他吧。」
毒手摩什始終自恃神通,洞中五行禁制傷他不得。一見網中之魚尚敢倔強,並還不聽好說,自容不下。聞言應聲而作,揚手一片妖光煞火,電掣而出,立將那道黃光裹住。也不知是妖幡禁法厲害,還是黃光故意以死相拼,壞他這面主幡,黃光緊附幡上,竟吸取不下來。
毒手摩什怒火頭上,竟欲就勢消滅那生魂。用手一指,妖光立即加盛,煞火星飛,突然爆炸。微聞一聲慘笑過處,黃光固然消滅,主幡也為煞火炸傷。旁近妖幡也受魚池之災,消去了好些威力。
豔屍原意是令毒手示威,可是一面又痛恨那生魂,意欲除去。加以怒火頭上,勢成騎虎,妖光煞火發作太快,方一遲疑,主幡已受重創。等到覺出不妙,再行阻止,已是無及,這一來,主幡大失靈效。
豔屍頓生毒念,不特沒有發急埋怨,反倒對毒手嬌笑道:「都是你上回負氣回山,我不得不急難求人。這班冤孽不知自量,情甘犯險送死,有的還妄想把我霸佔,爭風火拼。我因他們此來不是圖寶,便是圖色,全都不懷好意。老賊尼禁法十分厲害,我煉這移形代禁之法,萬一到時破它不了,必反受害。誰知時日太短,功效稍差,致有此失。現被你無心中毀去,雖然省我運用時好些顧忌,但我這禁法卻有了破綻,如一生出反應,就全仗你了。」
毒手摩什深知這面主幡祭煉不易,被自己無意中毀損,心本不安。及見豔屍仰賴自己,並無不悅,忙笑道:「我稍施為,便將此寶毀去,可知比我法力要差得多。你看我無須此幡,一舉手間便將它倒反過來,震成粉碎了。」
豔屍笑吟吟媚視毒手摩什,笑道:「我雖早將這五行禁制煉好,因當初元神沒有復體,功力有限,這一來倒給你找到說詞了。」二妖孽一時濃情蜜意,當場相互挑逗起來。
殘餘同黨中有一妖人名叫繡帶仙人金百靈的,人最機警。雖也悔恨上當,但卻深知,如果豔屍敗亡,也必相隨同歸於盡。又想討好,為少時元神求脫之計,便在台下賠笑說道:「玉娘子,此時已入子初,該是破法取寶報仇之時了。」
金百靈在妖黨中貌最俊美,豔屍聞言倏地警覺。再一瞥見金百靈一雙秀目正注視著自己,端的豐神俊秀,美如少女。回憶前情,心中一蕩,方生愛憐之念。猛想起此身已被野人霸佔,似這等知情識趣,善解風情的美好男子,以後再難親近,不禁有氣。
豔屍由愛轉妒,由妒生恨。假意暗拋了一個眼風,媚笑道:「果然是時候了,好在一切詳情,如何施為,適已指明。金道友法力高強,又有鎖陰神帶護身助威,當可無害。縱有疏失,你我交情較深,與眾不同,又對我忠心不二,有始有終。不特保你元神無事,功成之後必以全力助你轉此一劫,以為日後相見之地。就煩道友打這頭陣,去破仇人土宮吧。」
金百靈好意提醒,沒料到自討死路,去當頭陣。只得把心一橫,歎道:「玉娘子,我為你死,原所甘心,但你言要應驗。請即行法,我去闖這頭關便了。」
毒手摩什平日見豔屍對金百靈分外垂青,本蓄妒念。又連聽兩人語意親密,與眾不同,不由怒起,厲聲喝道:「賊狗道!既已奉令,快上前送死,哪有許多話說?」
豔屍知他有了醋意,忙回眸媚笑,佯嗔道:「別人為我夫妻盡力,你怎謾罵起來?」一面又悄聲說道:「你看他能活麼?樂得在死前哄他兩句,這你也氣麼?」
毒手摩什還待發話,豔屍一邊說話,已經如法施為。
金百靈將手一抖,平生得意的護身法寶鎖陰神帶立化一道粉紅色的光華,由袖內飛出,隨即暴長,向身上繞去。從頭到腳,縱橫交織,環繞了十幾圈,把全身護了個風雨不透。內外通明,如在粉光影裏。卻把兩頭留在外面,各長三五丈,頻頻伸縮吐吞,宛如龍飛電舞,神妙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