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回
  四仙現形
  群鬼遁影

  豔屍心中首鼠,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中洞外層法物早被仇敵破去。誤以為敵人只要出手,不特傷害不了自己,必將戊土禁制勾動,外五行禁制隨以相生。如能就此殺敵,省卻往中洞內寢宮涉險更好。認定眼前仇敵全成了網中之魚,罵得越來越起勁,口沫橫飛。
  沒想到毒手摩什煞光一撤,失了防禦。對方那些神物利器雖不能衝向禁圈以外,在圈內照樣具有極大威力妙用。本未防到,忽然同時夾攻,焉能禁受?
  癩姑等四人因先前刀劍、法寶無功,也未想到豔屍會受重創。大家出手原快,癩姑的屠龍刀尤為神妙迅速,一道紅光當先而出。豔屍瞥見敵人突然發難,只將身形飛向一旁,手掐靈訣往外一揚,滿擬戊土禁制必要發動。誰知黃光一閃之下,仇敵刀光已然臨頭,這才覺出不妙,忙施玄功變化逃遁,已是無及。
  癩姑屠龍刀首先攔腰而過,跟著周、謝、上官三人的飛劍、法寶也急如閃電,相繼飛到。除輕雲出手最遲,青索劍只掃中一點芒尾外,下餘全部奏功。謝琳更是心靈手快,神目如電,瞥見這次豔屍居然受傷,不問能中與否,覷準逃路,又補了一神雷。
  豔屍連受重創之下,身形已被飛劍、法寶分裂。當時不及復原,接連兩聲厲嘯,化為幾縷飛煙,投入暗影之中遁去,一閃即隱。
  癩姑等四人見此情形,心氣愈壯,立縱遁光,姑試往豔屍逃路衝去。剛一起飛,猛又覺出天旋地轉,光景越發黑暗。
  豔屍經此一敗,認定仇敵太強,悔恨急怒交加,決計冒險,專施前策。不再發動外層埋伏禁制,便宜四人省了許多心力。易靜等三人也因此空隙,無人阻撓,從容出險,終尋到洞中靈秘之地。然後兩下裏合力,完成大功。
  癩姑等四人一見又是適才初斬豔屍肉體時景象,正戒備間。倏地眼前一亮,毒手摩什的七煞玄陰天羅又閃現出千萬層烏金雲光,排山倒海,四方八面潮湧而來。
  四人覺著,還是煞光妖法厲害,照例不進則退,越逼越緊,難於相持固守。
  謝琳忙即運用有無相神光,任擇一面,奮力前衝。衝了一會,癩姑見妖光雖極強烈,豔屍、毒手全未現形,方覺有詐。眼前光景忽又一暗,隨著煞光變滅之間,面前忽轉清明,現出一片實在景物。
  眾人定睛一看,這地方乃是一處高大庭堂,通體似一大塊美玉、由內裏挖空鑿成的宮室,上下四壁俱是渾成整玉,不見一絲縫隙。溫潤光滑,煥影浮光,祥輝自生,明如白晝,更見不到絲毫妖氛邪霧。
  那玉宮通體作長方形,橫闊約十五六丈,外壁是一圓門,不知如何走進。門外煞光邪霧依舊濃烈,卻不能侵入門內一步。左半壁前設著一個大蒲團,旁列鍾、盤、木魚,各有欄架,似是主人參禪誦經之所。右壁空無一物,只玉壁當中有一大圓圈,色黃如金,深入玉裏,仿佛天生成的玉斑,不類人工法力所為。只是圈作正圓,整齊已極,並無分毫暈痕。乍看頗似玉壁上鑿一個大洞,再將一塊黃金嵌入,嚴絲合縫。
  此外,全室空曠,更無別物。只當中地上現出丈許寬一條淡青色的界痕,由身後圓門起直達裏面。其直如矢,也是十分整齊,估計約長在二十丈以外。盡頭處又是一個極高大的圓門,看去甚深,氣象莊嚴,甚是雄偉。門內兩旁似有空室,卻看不出實在景象,知已到了中洞內層聖姑靈寢所在。
  四人細一諦視,立悟聖姑法力的精微奧妙。原來當地共是內外兩層宮室,連同外間廣堂,共是三層。頭層長方形,長僅十丈左右。再往前去,便是通寢宮正門的甬路,但比外間窄不了許多,長卻有數十丈。乍見前面乃是虛景,隨人心意自生幻相,非寧神定慮,仔細觀察,看不出它實在遠近。
  四人因是適才妖光中運用法寶、飛劍全力向前猛衝,忽然到此。又見門外妖光邪氣尚在蒸騰暴湧,卻不能侵入雷池一步,心疑誤打誤撞,無心中撞來此地。邪不勝正,一行脫出七煞玄陰天羅,二妖孽不是被正法隔斷在外,便是不敢闖入。
  忽聽豔屍隱隱叫囂之聲,由門外傳來,似在和毒手摩什爭論。
  只聽豔屍怒喝道:「幾個賤人已經入網,眼看倒轉禁法迫其入伏。為何自己僅僅離開這一會的工夫,便被衝破玄陰天羅逃走,不見形影?」
  毒手摩什答道:「仇敵擅長隱形,此時必然尚在網中,將身隱起。如被衝逃去,以自己的法力,斷無不察之理。」
  豔屍力說:「仇敵頗有伎倆,可恨適才誤為所算,受了點傷,施為稍慢。敵人所衝逃的方向正與我相反,等我運用玄功復原趕來,敵人怎會不見?」豔屍說到這裏,忽又失驚道:「糟了!這裏正是老賊尼的寢宮正門,因總圖未得,此洞只此一處,不能隨意封閉,莫要被敵人無形中誤撞進去。那天書、藏珍俱在五行殿百寶龕內,萬一失去,如何是好?」
  毒手摩什聞言,忙即阻止道:「不要說了,此話如被仇敵聽去,豈不等於提醒?」
  豔屍笑道:「你看得倒容易,老賊尼法力甚高,這一門之隔相差天地,人在門內,多高法力也休想聽見。這正門連我也不敢走進,弄巧仇敵就許入伏被陷,進去容易,出來難呢!不過,近日我覺出老賊尼處處暗助外人,事情難料。最關緊要的還是那半部天書和所藏法寶,如被巧得了去,我夫妻便今夜能脫出此地,以後也休想活命。
  「尚幸前兩月我因日夜搜索總圖,被我無心中發現出一條秘徑,可以避開正門奇險。你暫時仍守在這裏,我獨自由那秘徑入內,飛入停屍之所。索性去往神燈後面,先把那半部天書取下,並把禁制引發。萬一她們知機,得了老賊尼的暗助,我仍由此門退出來。有你在此防守,我又早將全洞禁制一齊發動,任他大羅天仙,也難脫身。這樣,夜來行法,取寶毀屍,雖較艱難,卻可立於不敗之地。你看如何?」
  毒手摩什道:「且讓我由正門入內搜敵,先試一試。如其不能,再照你說行事,免得又生枝節,夜間多費心力。」
  豔屍道:「此時正門因仇敵無心闖入,禁制已被觸發。非我小看你,實則門戶就在眼前,除我深知虛實,近又悟徹玄機奧妙,尚能尋到而外。你初來不知深淺,休說由此深入,恐這眼前門戶你就尋不著,如何可以犯險妄進?」
  毒手摩什似仍不服,欲施邪法搜索門戶。因此煞光閃變愈急,勢更猛烈,兩番在門前疾馳而過,卻未進得門來。
  癩姑等四人在門內看得逼真,因聽豔屍這一派話,俱料此來由於聖姑法力暗助。門內人的言動,豔屍竟一點也不知悉。
  忽又聽豔屍笑道:「我的情郎,你看如何?老賊尼實是厲害,這不是負氣好勝的事。幸她元神坐著死關,她那玄功先機只算那大綱節目,不能巨細不遺。我能脫困復體,又先得到上半部道書,也由於此。還是少安勿躁,乖乖由我一人前去,看似犯點險難,實則知進知退,比你同去穩妥得多呢。」
  癩姑等四人知道豔屍要由別的秘徑入內,多半還許是在面前出現。又聽出那半部道書是豔屍的催命符,藏在寢宮一盞神燈後面。豔屍為防落于敵手,不等子夜大舉,冒險先來竊取,不由全動了心。
  其實,此乃豔屍陰謀,眾人心神一動,立受禁法反應。否則只謝琳一人不知中洞寢宮情景,上次女神嬰易靜來此入伏,被李寧佛法救出,一切經過,癩姑等三人均曾聽說起過。這時分明見外間景物,壁上黃圈,與易靜所說入伏前情景一樣,怎會茫然無覺?雖見前途深杳,目力難窮,偶然省悟聖姑禁法神妙,鎮攝心神,免為所困,也只一時之明。及聽豔屍故意唱隔壁戲,好勝貪功之念太切,心一旁注,依然又入幻境。
  如非功行深厚,法力高強,加以豔屍數盡,種種湊巧,才入陷阱便自警覺。四人縱有天大法力,本性已迷,除了反害自身,更難施為。就算功候精純,不致滅亡,本元損耗也必難免了。
  癩姑等四人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心疑豔屍已由秘徑入內,意欲犯險試探著往裏壁圓門中走入,窺伺豔屍進來也未。總算知道當地埋伏重重,一直未敢大意,又防豔屍捷足先登,取去天書,準備堵截。各把飛刀、飛劍以及一切應用法寶準備停當。
  四人剛待緩緩飛進,瞥見左壁那團金色圓圈忽似電光一閃。全圈立隱,現出一個同樣大小的圓洞門。青光電漩中,豔屍突由洞內斜飛而出,勢甚神速,卻不向裏壁圓門直飛。先由左壁斜飛出來,到了前面青色界畫的甬路之上。然後沿著左邊界線,時高時低,燕子戲水勢般接連三個起落,往前面圓門飛去。
  豔屍明知仇人對面,竟不再顧,一味前飛。好似十分匆迫,惟恐被四人搶了先的情景。四人先聞二妖孽門外密語,已有先入之見。再見豔屍那等飛法,慧目注處,又看出幾分趨避。
  謝琳首喝:「快進!」癩姑、輕雲也均未及尋思,徑在神光護身之下,四人一同急追上去。雙方勢子都快,原是首尾相銜,等到門前,豔屍忽然一晃無蹤。
  豔屍前進之勢甚疾,四人未免追得也太急了些。加以覷準豔屍起落之處緊緊追逐,不差分毫,沿途並無阻力和什異兆。便把前言信以為真,惟恐豔屍先將道書奪去。情急勢猛之下,暗中又將禁制引發,不容瞬息,便已入門。
  豔屍雖和妖黨打定主意,當夜以全力去破靈寢前五行交會的諸般法物,跟著盜取道書、藏珍,相機毀壞聖姑法體,報仇雪恨。但是畏威已久,心仍有些內怯。及至飛抵門前,瞥見裏面五遁法物各蘊奇光,閃幻不息。自從出困復體以來,全洞設施均已精悉微妙,隨意運用。獨此中樞奧區,因後半部道書不能得到,怎麼靜心參悟推詳,也只略知皮毛。屢次巧使有法力的同黨試驗,全遭慘死,形神皆滅。聖姑又素恨惡自己,今日肉身受戮,已應玉牒最後所現遺偈。
  此時只剩元神,不論怎樣情急報仇,難道連幾個時辰都等不得,又來犯此奇險?適和毒手摩什故意漏話,說完分手時,已想起可怕。再見今日寢宮法物無人入內,便煥威光,猛憶前情,不寒而慄。
  豔屍仗著機詐絕倫,儘管臨危卻步,望門而止。心念一動,忙運玄功,先隱身形,再往門側閃開。豔屍閃退時,還想仇敵厲害,未必上套。又以不消多時便要大舉,只要仇敵不致走脫,復仇便自有望,本無須乎如此急急。正打算先把外層埋伏引發,不問能否生效,且先絆住仇敵,再作計較。
  忽見四人帶了所救生魂,已然一擁入門,豔屍不禁大喜。當時目蘊凶光,朝門內微獰笑了一聲,立由原徑退出,先往前面召集同黨自來納命。
  這裏四人飛入門內一看,那門高約九丈,寬約兩丈,作長圓形。外觀已極壯麗,內裏更是祥光瑞彩,靜美莊嚴。當地乃是一間極高大的玉室,上下四壁通是整片碧玉,甚是空曠。只當中地勢微微隆起,成一方台,有兩級不到半尺高的臺階。臺上有一個三丈大小圓形的白玉榻,四邊無欄。
  榻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妙齡少女,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禪裝,頭上卻有又長又黑的秀髮,披拂於後,沿及兩肩。一手指地,一手掐著印訣,十指春蔥也似。下面赤著一雙其白如霜、看去柔若無骨、而又瘦如約素的玉足。安穩合目,趺坐其上,口角微帶一絲笑容。容光更似朝霞,玉朗珠輝,宛如華鬟天人現真妙相,光彩照人,望之自然生敬,不敢逼視。
  那白玉榻後環立著十二扇黃金屏風,隱現風、雲、雷、電、水、火、刀箭、林木、黃沙之形,金光燦爛,閃變不停。榻前立著一盞白玉燈檠,佛火青瑩,光焰若定。燈側地上插著一柄金戈,長只尺許,一根樹枝,仿佛剛折下來,晨露未乾,青翠欲滴,此外有一個盛水的小金缽盂,一堆金黃色的沙土。為物俱都不大,一樣接一樣做一圈環起。
  最奇的是四人一進門來,先是豔屍不見蹤跡,再見室中景象十分祥和安靜,又知榻上坐著的就是聖姑。身在禁中,以為那十二扇金屏中蘊五行和風、雲、雷、電,便是寢宮中的禁制埋伏中樞。不特那五行法物一樣也未看見。一心還在打算同去榻前,向聖姑禮拜通誠之後,再去尋找豔屍所說榻前神燈和燈後所放天書。
  正往前走,癩姑、謝琳、輕雲三人在前,忽聽上官紅低喚:「二位師叔,請看這位朱道長為何如此?」
  三人忙即回顧,那道者元神本和上官紅並肩在後。這時忽然滿面驚懼之色,作出奮力強掙,大聲疾呼之狀。手也往後亂指,偏是有形無音,一字也聽不出。情知有異,忙向所指之處回頭,這才發現那五樣法物陳列在身側不遠,業已走過。
  這麼空曠通明所在,明顯顯放著五樣奇怪東西,尤其那座神燈有一人多高,兀立在中。憑四人的目力竟會一人未見,直似本來隱起,突然出現光景,心已奇怪。再往前一看,先前分明行離玉榻前面臺階僅丈許遠近,就這聞聲回顧略一掉頭之間,竟會遠退出了好幾丈。
  謝琳心還有恃無恐,癩姑等三人久為聖姑先聲所奪,成見甚深,俱都驚疑起來。
  輕雲首先向謝琳道:「二姊留意,此是五行法物,與易師姊上次所見一般無二。當初易師姊陷身在此,如非李伯父施展佛法,親救出險,幾遭不測。我這時想起適追妖屍入門,妖屍失蹤,五行法物先隱後現,莫非中了妖屍誘敵之計,陷入埋伏了嗎?」
  一句話把眾人提醒,癩姑終是久經大敵,蒙昧只是暫時,一經警覺,忙即鎮攝心神,忙喚:「大家先勿妄動,我們已陷入伏內,少時五遁威力便要發作。務要鎮攝心神,再打出困主意。謝家二妹近年禪功堅定,大家倚賴不少。少時變起,千萬運用禪功,勿令神光有什疏漏。今日之事,原已定數,功成早晚,時至自解。千萬各人守住心靈,不可自恃。」
  謝琳一則不知聖姑暗助,發作不快,二則無什經歷,人又十分天真好勝。見癩姑連聲疾呼,眾人面上全現驚懼之色。而那五樣法物依然安安靜靜環列地上,並無異兆,心中暗笑眾人膽小張惶。
  謝琳微笑答道:「我想聖姑既恨妖屍,又註定我們今日成功,怎會遇什險難?如其不然,家師、家父、葉姑,總有一位囑咐我了。妹子雖然皈依日淺,但這有無相神光,照家師說,卻是諸邪不侵。毒手摩什那等厲害的煞光,尚且衝破,何況聖姑正在坐關。只是遺留的禁法,並非真與我們為難,怕它作什?你看這五行法物不還是好好的麼?」
  癩姑方覺謝琳口氣誇大失檢,想要設詞勸阻,已是無及。倏地一片祥光閃過,地上五行法物全都失蹤。待令眾戒備時,忽又眼前一暗。緊跟著便聽水、火、風、雷、刀箭之聲與揚沙、拔木之聲,宛如天鳴地叱,海嘯山崩,四方八面一齊襲來。眼前也不昏黑,只是青濛濛一片氤氳,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無邊無涯,一任慧目法眼,運用神光四邊注視,什麼景物也看不見。
  謝琳天性好強,一見中了豔屍誘敵之計,困入五行禁制以內。心便有氣,覺著困中待救不是意思,又認定有無相神光威力妙用甚大。固然此是中樞奧區,這靈寢重地比較別處厲害,父親和葉姑也曾說過。聖姑本想我們同誅豔屍,料無為彼張目之理。豔屍不知去向,何必枯守在此?莫如退將出去,至多禁法不曾失效,引發五遁威力,現有神光護身,也必無害。
  真個不妙,豁出違背葉姑告誡,將來被她說上幾句。拼耗一點元氣,多用四十九日苦功,施展新由《滅魔寶籙》中學來的諸天元會九遁神功,帶了眾人由地下遁走,也可無事。省得又和先在前面一樣,一見豔屍倒轉禁制,光景昏黑,便自驚疑,不敢妄動。白讓豔屍猖狂了好一會,豈不冤枉?
  謝琳想到這裏,見癩姑、輕雲連上官紅和那道者元神,都在運用玄功,守定心神,神情十分肅靜。忍不住脫口笑道:「此時情景,和先在外面妖屍鬧鬼差不許多,五行禁制威力尚未發動。我想許是聖姑早算到此,所遺禁制已滿時限,失效了吧?現在一點動靜俱無,何必膽怯?枯守無益,我們索性退將出去,等易姊姊她們三人來了,再同下手如何?」
  癩姑忙勸道:「此時宛如森林黑夜,四面伏有極猛烈的地雷,火藥引子到處都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惹出亂子,還是看清狀況再說。」
  謝琳從小修煉到今,極少遇到大陣勢,好不容易學了伏魔大法,頗想動手試,長一點見識。仗著神光由己主持,笑道:「癩姊姊如此慎重,我們不妨姑往外退幾步試試,不能行再作罷。」話到末兩句上,也不與別人商議,便遁神光後退。
  謝琳一半由於好奇,一半好勝,不耐在此枯守。退時還在揣度那五行法物先前位置,特地往左方繞走,以為能從容退出更好。哪知這是中樞奧區,眾人已在五行包圍之下,此時靜立不動,還未必能保其長此無事。稍一動作,埋伏立被引發,生出無限阻力。
  癩姑自從知道中了詭計,便自提心吊膽。一聽謝琳口氣不妙,想攔,沒等出口,謝琳已運神光返身繞退。方疑有變,說時遲,那時快,簡直未容思索。隨著神光剛一轉動,就仿佛火上澆油,一觸即燃。
  猛瞥見四外青濛濛的景色,恰似千萬花筒一齊點燃。同時捲動起千萬層大小雲漩,勢子比電還快,一閃即滅。
  四人還未及看真,就在青氣隱滅、光影閃變中,面前景色忽轉混茫。先前水、火、風、雷、土、木、金戈轟隆巨震,以及一切吼嘯觸擊、澎湃奔騰的聲音全都停止,不再聽到一點聲息。身子卻似包在無邊無際的黃色霧海裏面,中間只隔著一片神光。
  謝琳此時心神已受了一點禁制,在未恍然警覺以前,這等想法乃是大難將發時的例有文章。想只管想,仍然仗恃有無相神光威力妙用,毫無畏怯。也幸近年身入佛門,得了上乘傳授,心神湛定,功候甚深。本來受禁的人念頭一轉,有了顧忌,應該越想越怕,神智因之搖惑。而禁法的威力也隨著對方氣餒而繼長增強,乘隙潛侵,使其無由自拔。
  謝琳卻是魔高定力也高,無什雜念。當反應初起時,依然抱定前念,雖覺出一點厲害,未生畏心。
  癩姑到底追隨屠龍師太多年,佛道兩家均有極深造詣。更因久經大敵,臨事謹慎,雖不似謝氏姊妹有那麼厚的佛緣、連得好些千載難逢的珍奇和遇合,行事終究老練得多。一見謝琳屢勸不聽,心中奇怪,覺著謝琳近年不特功力大進,來前又承師長指示機宜,不是不知禁法厲害神奇,怎會如此情景?便料她不知何時疏忽,無意之中受了禁法所迷,心情顛倒。
  一行人全仗她神光護身,萬一她真入幻象,神光先散,豈不全敗?癩姑想到這裏,手忙拉緊謝琳,先不勸說,細察神情。見她面上神光依然煥發,目光靈瑩猶昔,只秀眉微揚,似在尋思之狀。知她就有迷惘,也還不深,心雖稍放,安危一瞬,仍是大意不得。
  此時癩姑處境至難,既要顧人,還要顧已,兼顧全,心神稍失鎮定,自己也許一樣入迷。如果所料不差,勸已無用,反而有損。只得一面運用玄功鎮攝住心神,一面把飛刀、法寶齊放出來。在神光中護住四人和所救元神,以防萬一神光有了疏失,多加上一層保衛,比較穩妥。
  輕雲見狀,情知形勢不佳,不敢開口,也將飛劍、法寶放出,如法施為。上官紅因未奉命,未敢妄動,仍守在側。那道者元神見五行禁制已被引發,憂容轉斂,雙目垂簾,重又入定,甚為安詳。
  癩姑正在準備以前所傳佛家法力,運用玄功,突向謝琳喝破。不料謝琳正尋思間,忽見癩姑拉緊自己的手,輕雲也在禪光內放出飛劍、法寶,對一行五人又護上一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因被癩姑拉住,不便強掙,便將神光往外展開。哪知不動時,只是身陷戊土之中,還不甚大妨事。這一施為,戊土禁制立生妙用,四外黃塵看似虛質,及至神光在外一脹,不特上下四外堅逾鋼鐵,人和神光被包在內,分寸難移。並且生出極猛烈的重壓,往中心擠來,神光竟被逼緊,一點伸張不開。
  謝琳見狀,不禁大驚,才知果是厲害。忙以全力抵禦時,上下四外本是一色淡黃色光景,原看不出一點別的景象。倏地黃影一閃,化為千萬層黃色雲濤,金光電閃,齊往中心壓來。內中夾著無量數的暗黃金光,其色較深,暴雨一般打到。始而挨近神光,便即爆炸分裂。末後越現越多,不等到達,便自相排蕩衝擊,紛紛爆裂。
  每團黃光看去最大的只酒杯大小,那威力卻極驚人。一經爆裂,便是震天價的霹靂,數又極繁,密如貫珠,漸漸彙成一片連續不斷的轟轟巨震。那爆裂出來的火花星光占地甚廣,互相激射飛濺,宛如千萬花筒,交相發射。合為星山火海,聲勢猛烈雄奇,難以形容。雖隔著一層神光,兀自震得人目眩神昏,耳鳴心悸。此時情勢,端的危機繫于一髮,險到極處。
  謝琳百忙中往癩姑等三人細一察看,初意三人定必驚慌失色,無計可施,甚或埋怨自己。誰知目光到處,輕雲、上官紅正運用飛劍、法寶,在神光內繞上一圈。各自澄神定慮,從容沉著,立在側面,那猛惡的聲勢,直如不聞不見。
  癩姑則把飛劍、屠龍刀,還有一件法寶,齊放出來,與輕雲等連成一體,隨同環繞在身外。她本人竟在自駕遁光之上,閉目合睛,入定起來。那道者元神更在所運青色罡氣之上,安然入定,態甚莊靜。
  謝琳功候原深,猛觸靈機,忙即鎮攝心神。欲待運用玄功,先將心靈之禁克制,護身神光、本身法力自必隨以復原增強,免去危害,再打主意。經此一來,雖然醒悟,神智漸復清明,可是禁制威力也隨以加大。尤其是雜念叢生,思潮繁亂,儘管學有根底,仍覺甚是勉強,越知所料不差。安危瞬息,心神再稍搖惑,立有不測之憂,於是施展定力鎮攝心神。
  癩姑本在運用禪功,靜候時機。嗣見謝琳看了眾人一眼,跟著神態又復轉自如,目光內視,面上神采重又煥發。一手仍指定神光,抵禦外來重壓,知是時機稍縱即逝,一面祝告聖姑默佑,一面猛將所運元靈真氣化作一片光華,往謝琳當頭一罩。
  癩姑同時大喝道:「你忘卻來處了麼?」
  癩姑一聲喝罷,忙先復原,潛光內照,先保住了自己,覺無警兆,方運慧目法眼往前注視。謝琳本來仍在受禁之中,仿佛常人夢魔將醒情景,心中明白,在彼奮力掙扎,縱無此舉,也將清醒復原。經癩姑靈光一照,猛覺眼前一亮,耳聽一聲大喝,忽然警悟,心神立即復舊如初,重返靈明。
  癩姑見她靈智恢復,知已無害。方料土遁無功,必要再生出庚金或是別宮妙用,果然有無相神光剛一復原,黃光一閃,那上下四外的無限雲濤忽然隱去。緊隨著風雷大作,雜以金戈、刀箭之聲,眼前雪亮。先是金光、銀光二色奇光,層層相間,閃幻若電,又似狂濤一般,上下四外排山倒海齊湧上來。
  身外神光才略鬆動,又受重壓,只是還能支撐,不似先前抵擋不住。眾人有了先前經歷,連謝琳也小心翼翼,只以全力運用抵禦,保住原狀,不求有功,先求無過。
  似此相持不多一會,金銀光中忽現出千萬金戈、刀劍,耀如霜雪,齊向神光飛射而來。一會越緊越密,中雜無量數的大小箭弩彈丸,宛如暴雨飛瀑,射到面前,彼此互相激擊排蕩。萬頃金銀光濤中,閃變起千萬點星雷火雨,精芒耀目,難以逼視。一時金鐵交響,無限繁響彙成一種極猛烈的炸音,益發聲勢厲害,驚心眩目,比起先前戊土,猶有過之。
  四人始終鎮定心神,守在神光以內,聽其自然。似這樣挨有半盞茶時,金銀二光連閃兩閃,先前戊土黃雲重又出現。方疑來勢更要猛惡,不料兩下裏才一混合,忽自消滅無蹤。跟著面前一暗,上下四外全被陰雲包沒,乍見時還未覺怎厲害,倏地大片玄雲起處,隱聞海嘯之聲自遠而近。
  隨見一線白光環繞雲外,成一極大圓圈,遠遠飛來。晃眼之間,化作萬丈銀濤,發著轟轟發發的巨響異聲,泰山壓頂般齊往神光上面打到。
  上方如此,神光下面又突起了幾根巨大晶柱,飛泉猛噴,直衝上來。才一挨近,猛然震天價連聲巨震,爆裂分開,卻不消散,化作千萬團大小灰白光華。有的往光外打到,有的自行擊撞衝激,二次散裂,重又雹雨一般打到。
  最厲害的是那些由水柱爆散的灰白光華,才一撞裂,只有空隙,不遇擊撞,立即暴長加大,一經撞擊,又行分裂,仍是如此,生生不已,越來越甚。
  本來聲勢猛惡,比起戊土、庚金又加勝些。謝琳沒有防到有如此厲害,竟連神光幾被衝動。方往下方加緊戒備,不料上方四外陰雲狂濤中,也起了無數水柱,與下方一樣情景。威力之大,簡直無可形容,眾人雖在神光以內,也幾乎難耐那等猛烈的震撼。
  癩姑因輕雲前在北洞下層與英瓊雙鬥豔屍,嘗過癸水神雷滋味,傳聲詢問比那次如何?輕雲答以手勢:比前厲害得多。癩姑知道五遁威力越來越猛,少時順序運行以後,先後天五行便要合運。如不按照預計制住機先,決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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