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三回
  喜得靈機 古杉坪瓔琳盜法
  哀憫獨子 倚天崖惡婆尋仇

  烏頭婆痛子情殷,決計拼命,仍舊加急前進。待快追上時,這裏二女也快飛到倚天崖上。耳聽身後怪聲越來越近,覺著被妖人追往庵中,不大好看,心正盤算應敵與否。
  二女忽聽霹靂一聲,由頭上越過,忙回頭一看。一道金光,光中現出一隻畝許大的金手,挾著千重雷火金星,其疾如電,正往身後怪聲來路飛去。同時又聽一聲厲嘯,發自遙空,這次卻是由近而遠,晃眼間只剩一縷餘音搖曳天邊。那大手和金光雷火,連同妖人怪聲,全都消滅,無聞無見。
  二女也已飛抵庵前,剛按遁光落下,現出原身。忽見庵中走出一個老佛婆來,說道:「芬陀大師師徒現往南海,令我在此延款二位道友。行時留有柬帖一封,請至裏面再看吧。」
  二女見這老佛婆道氣盎然,相貌祥和。料知是位前輩高人,忙即敬禮,請問法號。老佛婆道:「我姓丘,素無法名,近在這裏代主人看守廟宇。適才驚走烏頭婆的,乃是大師化身妙用,與我無干。」
  隨引二女去到禪堂坐定,袖中取出柬帖,上記開視日期,令到時再看。二女一算,還有不少日月,便由謝琳收起。談了一陣,二女見時將到,便起身辭別。老佛婆並不留客,送到庵外,便自作別回身。
  二女立往雙杉坪飛去,到的時刻原早算準,二三十里之遙晃眼飛到。見當地乃是一片危崖,崖頂有一小峰,峰前一片平地,崖頂地勢十分平坦。因當時雪山邊界氣候高寒,山風勁疾,草木稀少,疏落落生著一些雜樹,都不高大。形態也均攲斜瘦硬,偏向一方的多。惟獨孤峰前面一左一右,生著兩株大杉樹。
  峰在崖頂當中,高僅十多丈,孤零零矗立其間,玲瓏奇秀,勢絕生動。石色也與崖石迥不相同,直似何方移來的小山,不是原有。那兩株大杉尤為奇特,其高約在二三十丈,大約十圍,亭亭勃勃,直上十餘丈才生枝葉,虯枝紛披,形如翔鳳。全崖草木黃落,生機將瘁,獨這雙杉鐵幹撐空,蔭被十畝。枝葉蔥蘢,翠色欲流,直似兩幢極大華蓋張在小峰前面。
  最難得的是這兩株大小如一,雄奇偉秀,彙為奇觀。二女雖然久居仙山,似此靈杉古木,也所罕見,互相讚賞了幾句。再走向峰前一看,這峰遠看雖是洞竅玲瓏,通體卻是一塊整石,最深的洞穴不過丈許,均不甚大。知道葉姑就在裏面,只是無門可入。
  二女細觀全峰上下,到處層巒疊嶂,奇石若飛。惟獨近峰頂處有丈許大一塊圓形石壁,玉色勻細,又圓又闊,映日回光,閃閃生輝。前面山原林木,影照其中,宛如一輪明月懸在上面。估量這圓石許是洞門,商議著飛往石上叩關求見。
  忽聽葉繽聲音由石中傳來:「瓔、琳二女來得真巧。你二人速退雙杉前面,待我放你姊妹進來。」
  二女一聽,久別依戀,不禁動了天真,喜得拍手爭喚葉姑,一面飛退雙杉前面。身剛立定,忽聽地底殷殷雷鳴,好似地軸正轉,小峰也在往前移動。
  晃眼聲止,便聽葉繽喚道:「峰移洞現,你姊妹快進來吧。」這次話聲卻由地底傳來,聽去甚深。
  二女邊答邊往前趕,這座小峰倒退了十多丈,正當峰底現出一個洞穴。方圓約有丈許,看去深約千丈。近口七八丈,懸著一團碗大銀光,照得洞中明如白日。知是葉姑用來接引自己的寶光,忙把有無相神光一變,現身往下飛降。
  才落十丈,地軸又鳴,一片殷雷響過。再看上面,小峰已復原位,壓向洞口。那團銀光也似飛星下墜,趕向腳底。二女便隨銀光飛落,轉瞬快要到底。銀光忽往橫裏飛去,同時看到壁間現出一個圓門。
  二女以為裏面地方必大,忙趕進去一看。洞並不大,迎面是間大只方丈的石室,當中一個矮圓石墩,空無餘物。
  二女方一遲疑,忽又聽葉繽在石壁中笑道:「今日大功告成,你姊妹便尋了來。只顧欣喜,竟忘將內層門戶開放。我也如此粗心,豈非笑話?」話還未畢,一片奇光閃過,正面石壁忽隱,全洞大放光明,葉繽已在面前出現。
  二女忙搶過去,謝琳首先拉著葉繽的手,喜跳道:「葉姑,幾時煉此妙法?快教我吧。」
  葉繽道:「這些下乘法術,有什希罕?你要學時,閑來我再傳你,此刻忙它作什?你二人怎會尋到此地?」
  謝琳笑道:「葉姑神通廣大,還算不出嗎?」說罷,又道:「啊!今天不許葉姑算,你猜,我們怎會尋來的?估中便罷,估不中時,須把移山之法傳我。」
  葉繽一手一個,拉著二女往裏走進,笑道:「這還有估不到的?這一打賭,只怕你法術卻學不成了。」
  謝琳笑道:「卻不許你按神光占算呢。」
  葉繽笑道:「這是當然,須和常人一般說笑,才有意思,占算出來就無趣了。我還有部書未收拾,事完再長談吧。」
  謝琳早已瞥見,發現這間石室甚是廣大,中設法壇。壇上立著一座金光燦爛的寶幢,壇前有一矮石案。案上陳著一本道書,書旁有一堆金沙,案前一個石墩。
  謝琳故作不知,含笑將頭連搖道:「葉姑,不收書有什要緊?莫非還不許我們看嗎?你不知我姊妹這幾個月來多麼想你,出門有多難呢。」
  葉繽聞言,立被打動,笑道:「此書以前乃神泥封合,被我化成散沙,方得取出。現須還原,並非易事,我已忙了些日。久別思念,先談一會也好。我習此書,關係非小,你們卻是習它不得。莫非你們此來,還不知底細嗎?」
  謝琳笑道:「姊姊先不說,一說,葉姑就猜中了,葉姑探我們的口氣呢。」
  葉繽因無坐處,便拉二女同去石墩上落座,笑道:「那麼,我先猜吧。」
  二女見葉繽一味欣喜,毫未生疑,越發高興。故意雙雙互相爭喚葉姑,各要傳授一點有趣味的法術。
  葉繽笑道:「沒見你姊妹都不小了,仍是當年童心稚氣,習法只為好玩。你們可是由小寒山來?」
  謝琳拍手笑道:「這頭一估,就估錯了。」
  葉繽笑道:「我答還未完呢。那麼,你姊妹必是武夷省親,聽你父親說的了?」
  謝瓔聞言,微笑未答。
  謝琳卻拉著葉繽的手,笑道:「全估不對。我們倒是往武夷看望了爹爹,爹爹只說葉姑想念我們,前日還曾通靈,別的並未怎提說。我們現由龍象庵來,葉姑想不到吧?」
  葉繽也是愛憐二女太甚,又當大功告成之際,心中高興,全未想到別的。
  謝琳靈慧異常,這次巫峽途中與妖人結仇,事本無心。後往龍象庵聽人說起烏頭婆的厲害,便留了心。及聽葉繽一問,猛想起此事現成數據,如加上去,豈不比爹爹所教還圓得多?
  謝琳故意忿忿答道:「我二人是讓一個名叫烏頭婆的妖婦,追到那裏去的。」
  葉繽驚道:「那老妖婦邪法厲害,最為狠毒。不過她已匿跡多年,久已無人見到,並且她雖妖邪,向不無故尋事。你二人怎會與她為敵?」
  謝瓔正要開口,謝琳搶口說道:「姊姊莫插話,由我一人來說。我姊妹不能白受人家欺負!師父所傳佛法,只是防身禦魔,遇見厲害一點的妖人,便難除他。說完,我還要求葉姑傳授仙法,破妖婦的形音攝魂邪法,報仇除害呢。」說罷,又添枝加葉說:「久不見爹爹和葉姑,日夕思念,昨日苦求師父允准,去往武夷。本心省親之後,問明葉姑行蹤,以便問候。哪知爹爹見面不久,命即回山,日內當同葉姑往小寒山相見。我問葉姑師徒何往,爹爹說葉姑近有要事,獨自一人在此煉法。
  「我們好容易出一次門,師父惟恐有人欺侮,還傳我們有無相神光護身。本心想和爹爹、葉姑聚上十天半月,一同回去,不料如此,豈不冤枉?特意繞著路走,想就便看看山水景致。哪知行經巫峽,見一妖童用邪法無故殘害苦人。是我不忿,將他追往深山之中殺死。這廝死前,說他娘是烏頭婆,還叫了兩聲,也未見人來救。
  「我將他除去之後,正往回走,老妖婦忽然追來。先用形音攝魂邪法,如非神光護身,差點沒吃她虧。姊姊看出是個勁敵,下山時師父又曾叮囑,不許與人交手。先殺妖童,已然忘誡,又聽妖婦一喊,心神便亂。更恐毒手摩什發覺尋仇,眾寡不敵,本意飛回小寒山去。誰知妖婦厲害,三面俱有怪聲呼應,恐有疏失。
  「那裏離倚天崖不遠,心料芬陀師伯必能相助,便往倚天崖龍象庵飛去。妖婦飛行竟比我們還快,我們才到庵前,她已追近。忽由庵中飛出一隻大金手,將妖婦趕走。隨走出一位姓丘的老佛婆,將我們接進庵去。才知芬陀師伯已然他出,早算就妖婦追來,用化身將她逐走。又問出了這裏地點,因而尋來。
  「這麼曲折,葉姑怎估得到呢?葉姑自然不願妖婦欺負我們,傳法破她那不消說。現又打賭輸了,請連那移山之法一齊傳授了吧。改日尋到妖窟,一出手便先把她巢穴行法移去,再與交手,有多快心呢。」
  葉繽以為忍大師欲令二女承她衣缽,自己煉法斷無不知之理,萬不會令二女來向自己學步,聞言果然深信。略微沉吟,答道:「那妖婦既與你們結下殺子之仇,委實是你二人隱患。此人神通變化,邪法高強,便我親去除她,也是難極。尚幸機緣湊巧,我近煉此書,乃東晉神僧絕尊者《滅魔寶籙》,內中恰有制她之法。
  「不過習了此書,雖具無上降魔威力,但亦利害相兼。尤其是習後不慎,妄肆威力,不特多造孽因,於本身修為上害處更大,必須慎重。妖婦和軒轅師徒、蚩尤墳中三怪,都是來去如電,聲到人到。你二人不久便要下山,雖有佛法護身,一則皈依佛門未久,遇上尋常妖邪自然不在話下。似這類強敵,卻是難料。
  「固然你們累世修為,福緣深厚,不致遭她毒手,但吃虧卻所不免。這部《滅魔寶籙》,你二人完全習去,無益有害。並且你們將來成就遠大,到時自具佛家上乘法力,也無須乎此,本來萬不能傳。我想你二人此時功候未到,妖婦毒害不可不防。只把破她的法習去,以為目前防身之計,也還無礙。
  「只是你二人俱是天資靈慧,此書注釋詳明,一見即可通曉。只要當時記下,日後自能練習應用。傳授不難,但只許習此一法,不許窺讀別章,若是那樣,便不傳授。不要貪多好奇,少時學完,又來纏磨要學別的。」
  二女聞言,知已上套,好生歡喜,同聲應諾不迭。葉繽隨將桌上那本寶籙檢出一章,令二女同閱,並加講解。二女見這寶籙長約一尺三寸,寬只三四寸,非紙非絹,色作金黃,異香芬馥,不知何質所製,上面滿是篆引符籙,並且另有注釋和偈咒用法,果然詳明,一見即可通曉。
  於是二女故意裝著老實聽話的情景,不去翻動,靜聽講解。眼看一章習完,葉繽待要將書合上,重新敘談,忽見洞頂白光連閃。
  葉繽笑道:「你父親不知有何要事與我通靈,時間也不知久暫。現用法力將此書禁制,你二人不許淘氣,設法偷看。」
  謝琳將小嘴一撇,故作頑皮神氣,答道:「葉姑既不放心我們,請收起來吧。放在桌上,我們是要偷了逃走的啊。」
  葉繽急於和謝山問答,微笑了笑,也未答話。將手一指,案上那堆金砂立化成一幢金花寶焰,將書籠罩。跟著雙目垂簾,便在座上入定。
  二女知道是其父暗助她們,並且調虎離山之計已成,方在欣幸。不料葉姑有此一著,見那金花寶焰強烈異常,寶籙就在其內。連施法力,不能移動分毫。心知時機瞬息,少縱即逝,正乾看著發急。
  謝瓔比較沉穩,見伎倆已窮,只師傳有無相神光不曾施為。傳時師父曾說,此法不特護身神妙,並能制壓敵人法寶,何不姑且一試?
  佛家妙法果然不可思議,那桌上金光寶焰吃那有無相神光一壓,立即光華銳減。謝琳見狀大喜,知道寶焰乃神泥所化,佛光既可克制此寶,自可隨意取攜。適才匆忙,只見寶焰威力甚強,沒想到運用神光,幾乎誤事。當下更不怠慢,忙在神光護身之下,一伸手便把書取到手內,縱向一旁,從頭往下默記。
  謝瓔見神光生效,本想伸手去取。一見妹子捷足先登,想起父親來時語氣,以及妹子近日言動與前稍異,知是定數,只得罷了。
  那寶籙共是正反各五十三章。謝琳已是神仙中人,本書既易通曉,先前葉繽又曾指教,早得玄珠,一通百通。謝琳閱看迅速,不消片刻,便即默記胸中。見葉繽仍在定中,忙把書仍放原處,並朝謝瓔打手勢。告以已全記住,書已還原,葉姑許可瞞過,少時說是不說?
  謝瓔見她喜形於色,笑道:「你今日怎這粗心?葉姑憐愛我們太過,只是一時疏忽,她是能瞞的人嗎?你看神泥寶焰雖仍放光,經過有無相神光一照,已無先前強烈,分明是破綻。乖乖認錯吧。」
  謝琳含笑點頭,方去葉繽身側跪下。葉繽已經醒轉,似已覺察,面有慍色。也不答理謝琳,只向謝瓔道:「我起初只當你二人孿生姊妹,平日言行心性無不如一。今日看來,還是你好得多。」
  謝瓔也忙跪下道:「此事休怪琳妹一人,葉姑此時料已得知詳情。這也是爹爹惟恐葉姑故交情重,來日多事,無人驅策,朱鸞、朱紅二位師妹又難勝任,特意商准師父,設下此計。知葉姑疼愛我們,算準時刻,乘虛盜習寶籙。原定我姊妹不論何人先到手,便算她的,只著一人學習。瓔兒也未始不想學習,只被琳妹搶先,慢了一步。葉姑不要生氣,都是瓔、琳不好,沒先稟告,請葉姑降責吧。」
  謝琳因從小便受葉繽愛憐,從未受過一句重話。葉繽這等詞色,生平從未受過,不禁動了童心,眼圈一紅,幾乎要哭。
  葉繽見她玉頰紅生,淚珠瑩然,星波欲流,先前嗔怪半屬裝喬,見狀不禁生憐。忙用雙手將二女一同拉起,攬向身旁坐下,笑道:「癡兒,我豈不知此是你師父和你姊妹對我的好意?可是你們知道習法的弊害嗎?我是為了前生與黃道友同門患難至交,並有好些淵源因果,不得不完此願力。你們卻是何苦?尚幸習法只琳兒一人,適與你父通靈,他算計琳兒已將此書默記,對我明言。並說天蒙老禪師已示先機,你二人不久還有奇遇,雖習寶籙,決可無害,我才放心。
  「就這樣,琳兒異日正經修為,仍不免於延誤。瓔兒自然也被連帶,延遲正果。可笑你師父雖修佛家上乘大法,玄功超妙,情關依然不能全盡。對你二人破關相見,不必說了。即以此次而論,她先前連你們降魔行道均所不願,恨不能和她一樣清淨無為,專以慈悲願力度世。
  「這次為了助我,卻許你們學此下乘降魔之法,不也是為情之一字所搖動的嗎?固然佛家重在因果,隨緣自如,無損於明。可是她那強欲你們學她的念頭,經此一來,想必不致堅持的了。」
  謝琳吃葉繽一撫慰,早已破啼為笑,只是玉頰仍泛紅潮,嬌羞未退。聞言乘機笑答道:「爹爹和葉姑至今還不知師父用意,我看師父本來就無成見,有什堅持之處?她平日那等口氣,好似另有深意在內,如真令我姊妹學她的樣,這有無相神光也不會就傳授了。還有,我們和師父同在一處參禪學道,我們的功課與師父所習,好多不同之處。
  「並且在拜師不久後,師父還曾說過,她那禪功最難,以前初坐關時,不知受了多少魔擾和諸般苦難。相由心生,心即是魔。休看禁制嚴密,外魔易禦,內魔難消,一樣受它侵害。並說我二人取法乎上,固是佳事,但與性情不合,不如先固根本,循序漸進。
  「因為一是先難後易,一是先易後難,卻是功力與日俱深,無什弊害。我二人謹遵師命,見了爹爹、葉姑,不知怎的,從未想到稟告,這時才得想起。照此情形,定不會固執什成見了。」
  葉繽聞言,好似恍然若有所悟,隨笑道:「你師父對我真個故人情重呢。」
  謝瓔接口問道:「葉姑和師父幾生至交,不必說了。今日忽說此言,內中當有文章。還有葉姑這次習練寶籙,為的是一位姓黃的老前輩,他與葉姑到底是何淵源因果呢?」
  葉繽道:「詳情此時不便明言,時至自知。只是琳兒已將寶籙盜習,事已如此,我索性再指點她一番,使她更易習練。此事于正經修為上實有弊害,瓔兒以後卻須謹記我誡,萬萬習它不得。這樣,你二人長短互補,彼此均有大益。如你也同學會,不特將來你不能助她,反而同受連累,那就更為不值了。」
  謝瓔忙答:「葉姑如此叮囑,爹爹也曾說過,怎敢違背?」
  葉繽道:「你爹不是不知,只因事關重大,不得不如此,連你師父也是如此。不然的話,那西方八功德池中神泥何等威力,你們怎伸得進手去?我素來行事謹慎,明知這裏邪魔不敢來犯,依然戒備甚嚴。除絕尊者原設禁制外,又在峰頂懸起一面寶鏡。此寶功能傳聲照遠,方圓數十里內人物動靜,我在地底均可一望而知。
  「你們初來時,因有神光隱形,我並未見。嗣在峰前突現身形,方使得知。久別歡敘,竟沒想到你們神光已然練成,更忘了神泥受它克制。你父要我通靈,心雖微動,恐你姊妹好奇淘氣,以為神泥寶焰威力勝於雷火,又無多時耽延。哪知稍微疏忽,錯便鑄成。我愛你姊妹,反使你們為我遲延正果,心如何安呢?」說罷,便令謝瓔立向一旁。手指處,先收了桌上金花寶焰。跟著面前飛起一片金霞,謝瓔便被隔斷,再也聽不見葉繽、謝琳說話聲音了。
  待有個把時辰,金霞斂處,仍復原狀,謝琳神色似頗欣喜。
  葉繽對二女道:「我本意留你姊妹在此,聚上兩日再去,因你爹爹還約我去同謁天蒙禪師,必須前往。離約期雖還有些時日,但我還有好些事未完。加上重煉神泥,使其復原,封閉洞穴,均非容易。不特不能留你姊妹在此,並還要你姊妹速急回山,以免延誤事機。因你姊妹中途多事,毒手摩什之外又樹下了一個強敵烏頭婆。
  「此時烏頭婆正在方圓二三百里之內狂施邪法毒手窮搜,你們飛出不遠,定與相遇。休看琳兒學了制她之法,但你現時功候尚差,妖婦畢竟苦煉多年,人又機詐絕倫。務要聽話,勿為過分,以免窮途中她誘敵之計,縱不吃虧,也生枝節。
  「你們上路,稍有警兆,可故意出聲引她,一面作之字形盤旋急飛。身有佛光隱護,她難於追撲,必將妖法埋伏發動。你們入伏之後,她立警覺,必定現身追來。你們可即分開,發聲誘敵,等她運用全力發出抓魂鬼手,琳兒已將事先準備停當、適才學會的滅魔神符發將出去。妖婦必受重創,逃遁無疑。你們也各自回山便了。
  「還有,絕尊者在此間所藏《滅魔寶籙》,最犯妖邪左道之忌。只為佛法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千餘年來,為了盜取寶籙喪生敗道的,不知多少。近百年來,才無人敢生心覬覦。便我也仗著一半機緣和十二分的至誠,才得到此,防衛行動尤為慎秘。
  「峰頭寶鏡原是我初來時通路,你姊妹就由此出去吧。到了外面,先不要往回飛,反正相隔二三百里內,她必警覺。索性壓低聲音,迎前叫陣倒好。」二女一一領命。
  葉繽隨即手掐靈訣,口誦真言,向上一指,笑道:「由此上去,到頭望見側面圓洞,出去便是。我不送你們了。」說罷,洞頂金雲急漩若輪,突然高起,直上千丈。
  二女立縱神光往上升起,晃眼到頂,果見前壁有一小圓洞,也是金雲電轉。二女一到,忽然開放,趕緊飛將出去,只數丈遠,便已通過。
  二女到了外面一看,時已入夜,月光如晝,天宇澄清。回顧來路出口,仍是先來所見圓形石壁,只是一片頑石,光華已隱。古木蕭蕭,空山寂寂。遠望大雪山,連嶺重山,靜蕩蕩地矗列于歸路天際。寒煙杳靄之中,方覺無什跡兆,彼此俏語。忽聽哭聲淒慘尖厲,若斷若續,起自倚天崖附近。
  二女近年功力精進,已非昔比。又在有無相神光保護之下,因見出時無什朕兆,略微疏忽。出了聲音,立時覺著心旌搖搖,真神欲顫。仿佛靜夜空山夜行,突遇雲低月暗,陰森怖人之境,四周鬼物來攝,心神驚悸之狀。二女知道厲害,忙即加緊戒備,並運用禪功鎮定心神,同時謝琳暗中如法施為。準備停當,互相打一手勢,照著葉繽指教。姊妹二人並肩一起,忽左忽右,作之字形加急迎上前去。
  妖婦原是明知芬陀大師他出,不在龍象庵內,但又不敢樹此強敵,尋上門去。而且算出仇人已然離庵他往,就在左近一帶,不曾遠去。偏算不出其落腳之所,心中驚疑,斷定仇人決非易與,只奇怪正派門下從未聽說過有此人物。尤其那隱身法異常神妙,不特自己竟會破它不了,也看不出分毫跡象。
  看那形勢,攝魂法雖不為神尼芬陀所阻,也未必能生什大效。此時即便報了殺子之仇,仇人既與芬陀相識,仇人的師長也必是個非常人物,對己決不甘休,後患也所難免。不過,殺子仇恨太深,便拼一劫,也說不得了。越想越橫心,二次重來,便在倚天崖方圓二百里內先飛行了一轉。施展妖法,布好網羅,只要仇人一過,立即警覺,以防不出聲息,隱身遁去。
  哪知忙中有錯,因雙杉坪偏在倚天崖之西,雖只二十里之遙。妖婦知那地方險惡,草木不生,從古無人來往停留。以為二女既不在龍象庵,附近山中頗多洞穴和苦行修道人的茅篷石窟,也許訪什同道。沒想到雙杉坪絕尊者兩處石穴通路,已被人開通入內,寶籙業已取出,制她的法術就在其內,也被仇人學去。只以為對方法力太高,算不出來罷了。
  及至二女一出聲音,妖婦只稍微有點警覺。而且二女飛行又快,一出來便是左旋右轉,妖婦並未聽真。二女聞得哭聲,便生戒心,住口不語。妖婦呼聲攝魂,又未生效,只得加緊尋來。其實二女飛行不遠,便入妖婦的埋伏。雖因神光護身,邪法無功,妖婦已經警覺。這次卻被認準去路,趕將上來,可是仇人影子仍看不見。
  二女正飛行間,忽見前面一團愁雲慘霧,擁著一個妖婦飛來。忙照預計,分向兩旁閃開,定睛一看。那妖婦又高又大,臉似烏金,一頭烏灰色的亂髮披拂肩背之上。兩邊鬢腳垂著一蓬白紙穗,穗下垂著一掛紙錢。生就一張馬臉,吊額突睛,鼻孔深陷,兩顴高聳。闊口厚唇血也似紅,白牙森列,下巴後縮。長臂赤足,手如鳥爪,掌薄指長。
  妖婦身穿一件灰白色短麻衣,腰懸革囊。肩背上斜掛著七個死人頭骨,並非骷髏,都是相貌猙獰,獠牙外露,口眼鼻子亂動。背上釘著三叉一刀。正是妖婦恨極仇人,特現原形,全身披掛而來。
  二女出世不久,只在峨嵋開府略有見聞,幾曾見過這等醜惡窮凶、一身鬼氣的妖邪?
  謝瓔方在暗笑見了活鬼,謝琳業已準備應付,笑罵道:「瞎眼鬼妖婦,你睜著一雙鬼眼,連人都認不清,亂找些什麼?」說時,人也同時加緊飛行,忽左忽右往斜刺裏飛去。
  妖婦正在咬牙切齒,仔細查看仇人來路,聞聲一聲厲吼,兩手一揮,便往發聲處憑空撈去。哪知對方早已防到,又在暗處。一見妖婦手上發出十條黑灰色的暗影閃電一般掃來,早縱神光避開。妖婦鬼爪抓魂之法竟未用上,不禁大驚。立用邪法施展全力,又發出一聲極尖銳的淒厲哭聲。她這妖法非同小可,只要對手一出聲,再聽到她的哭聲,心神便即不能自制,將魂攝去。
  謝琳心恃敵明我暗,本意還想侮弄。及聽哭聲入耳,竟比上兩次所聞還要厲害,儘管有了戒備,依然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才知葉姑再四叮囑不許輕敵,果然妖婦不是易與。因此不敢怠慢,忙照《滅魔寶籙》所傳破法,也以全力運用真氣,將手一揚,連同靈訣發將出去。當時好似一個極大的皮泡當空爆裂,震得天搖地動,四山皆起回應。
  妖婦驟不及防,立受重創,元氣耗散。她原先見邪法無功,仇人不曾現形,又看不出是何來歷門戶,心已驚疑。不料還有極大神通,才一照面,沒看出一點動靜,便破了攝魂之法。這一震之威,竟將自己元氣擊散,耗掉好些,不禁心魂震悸。
  妖婦見仇人這等年輕,從未聽說,會具有如此法力。不是靈嶠仙府那些地仙,也必是那些同類人物。再鬥下去,只白吃虧,儘管仇深,也不宜自尋苦吃。當時又恨又痛,又急又怕,決計逃退。等訪問出仇人來歷,再作報復之計。不敢戀戰,長嘯一聲,就此破空遁去。
  謝琳看出妖婦受傷,還待再取法寶,乘勝給她一下。沒料去得這麼快,才聽嘯聲,已然化黑煙遁去。只聽尾音搖曳遙空,更無形影。忙與謝瓔會合,正要開口,吃謝瓔搖手止住。想起葉繽之言,點頭會意,撥轉遁光,同往小寒山飛去。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