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回
  先機若悟 小寒山上謁神尼
  妙語似珠 寒月洞中參慈父

  三人以前曾聽二女說過小寒山景物靈奇,終古清淑祥和,琪花瑤草,四時皆春。並且所有生物,無論多兇惡的毒蛇猛獸,俱受主人佛法感化,並育同遊,而不相悖,共躋仙域,永息殺機。果然氣象萬千,話不虛傳,佛法精微,不可思議。
  再向前四五里,過了一片芳塘,望見對面一山突起平地之上。宛如天柱矗立,通體瑩潔,無殊翠玉。山勢雄峻,卻又孔竅玲瓏,峰巒奇秀。只是全山僅半山腰上有一塊突出的平石,此外都是嵯峨削立,無可著足。平石大約畝許,祥雲環繞之下,左右兩邊各有一條瀑布貼壁斜下。玉龍飛舞,靈雨飄空,界破兩邊山谷。
  谷中夾著一個空敞虛立的茅篷,篷內蒲團上坐著一個妙年女尼,含笑合目,端然趺坐。神光外映,妙相莊嚴,一望而知是一位有道神尼。正待通名拜見,忽聽有人低喚癩姑、瓊妹之聲。循聲注視,正是仙都二女由山側梅花林中喜孜孜趕了出來。二女各穿著一身白衣,人既天真美麗,再由那一片粉紅色的梅花林中走出。玉貌花光,相與輝映,越顯豐神絕世,豔麗如仙。
  英瓊愛極,忍不住說道:「真好看!這等美景,才配得上這等人呢。」話未說完,二女已經近前。
  謝琳笑道:「瓊妹,又笑我們麼?」
  英瓊笑道:「二位姊姊真比天仙還美,見了由不得心裏便喜歡,真想永不離開才好呢。」
  輕雲因神尼就在面前,見英瓊笑語忘形,便忙使眼色止住,對二女道:「大師似在入定,可容我們進謁?」
  謝瓔道:「家師適才已有吩咐,本可無須見面,但是三位嘉客遠來不易,且隨愚姊妹上去吧。」
  癩姑道:「這樣似不恭敬,我們在下面行完了禮再上去吧。」
  謝琳道:「你和輕雲妹子攔住瓊妹,一樣都是多餘。休看家師長年靜修,又不大肯見外人,實則人極和易。我們雖是她老人家徒弟,連句重話都未說過。平日也無什拘束,任憑我們行止自如,慈愛溫和已極。對你三人必和我們一樣,只管同我上去便了。」
  三人聞言,便隨二女飛身上去。
  那片突石平如鏡面,一塵不染,清潔異常。因都惦記著幻波池被困的兩人和靜瓊谷中諸弟子,無心觀看景致,各自恭恭敬敬隨著仙都二女朝前面茅篷走去。
  行抵篷前,剛剛下拜,神尼忽然睜開一雙靜如澄波的慧目。含笑喚起,說道:「適才並非有意慢客。此舉不特小徒,於你們三人也有關係,日後自知就裏。幻波池妖屍已知強敵就在她的近側,不可輕視,適才又以多年苦搜未得的總圖藏處突然發現,圖卻失去,她惶急萬分,益發不敢妄動、去向靜瓊谷生事了。
  「她和毒手摩什本有孽緣,只為性太凶狡。起初仗人相助才得脫困,便覺對方難處,設詞用計將其氣走。如今喪敗之餘,總圖失盜,明知來日大難,無奈劫數將臨。儘管憂危,仍不捨寶庫中所藏天書和那兩件至寶,心神又受聖姑法力潛制,天天想要脫身,偏是死不肯去。此時妖黨零落,自覺勢孤力弱,斷定先走脫的敵人必要大舉重來,難於抵禦,沒奈何又向妖人求助。
  「毒手摩什已為妖屍所迷,先雖負氣舍去,心仍戀戀,終於必往。妖人得有軒轅老怪嫡傳,雖非尋常,你們和二小徒已有抵禦他的法寶,到時小心應敵,自可無害。事定以後,在外行道,如再相遇,雖得聖姑天書,妖人來勢神速,不在蚩尤三怪之下,切不可以疏忽呢。
  「易靜得了總圖以後,不合貪功。沒等與眾商議,只送趙燕兒由秘徑遁出,便即退回幻波池。暗入妖屍寢室,意欲就手除去。沒想到總圖雖得,另外尚有聖姑當年留存的法寶,以致誤蹈危機。既是她命中應有無妄之災,難於避免,但能因此增加道力。你們如若回去太急,反而於她無益有害,他年與鳩盤婆對敵時,便不免於吃虧。
  「就是早回山去,也須到癸未日,妖屍數盡以前入池,一切方可如願。你們此後功力自益精進,只是英瓊煞氣頗重,雖是劫運當然,終以寬厚為宜。因你們遠來不易,今日之見亦是前緣。而英瓊將來降魔法力甚高,性又剛烈,疾惡太甚。誤生殺孽,致稽正果,故此又附帶說上幾句。言盡於此,請自與小徒商議行止。」說罷雙目垂簾,重又入定。
  三人忙即拜謝告辭,一同退下山來。謝瓔喜道:「家師從來和人少說話,連我爹爹和葉姑自從初見算是作了一次長談外,以後再來,彼此便無什話說。有時直到人去,眼都未開。偶然開口,只一句半句。琳妹因茅篷內只有我師徒大小三個蒲團,別無長物,地方又窄。
  「爹爹、葉姑每來多是立談,再不和我們到下邊去,連個好起坐處都沒有,才新闢了一個別業。家師今日這等說法,尤其對瓊妹語意十分關切,緣分真不淺呢。」
  謝琳接口道:「我們新闢洞府雖然地方不大,只有依梵窟、瑞雲居、小潮音、靈石小築四處小景,比不上你們峨嵋仙府百分之一。但經葉姑一再相助點綴,還將就可以待客。現離癸未日期還早,且到我們那裏各個景點休息一下,長談敘闊,吃兩杯玉乳靈泉,再走如何?」
  輕雲答道:「二位姊姊靈境新居,自應觀賞。不過靜瓊谷中只有幾個新收門人,我們只坐一會,到了依還嶺再作長談吧。」
  謝琳笑道:「你們怕什麼呢?家師一按靈光,便知前因後果,她說無妨,一定平安。早去也是無用,忙去作什?」
  謝瓔道:「琳妹也是多事,三位姊姊所居就在妖屍近側山中。縱然無事,眾弟子見師長久出不歸,也必憂念,當然以早歸為是。來日方長,這次認明地點,以後便可時常往來。此去又是同行,到哪裡敘談不是一樣,何必非全部走到不可呢?」
  謝琳道:「也好,那就去我那裡看看吧。」
  時五人已由山側梅花林中穿出,連經過了好些靈奇景地,最後離開中央主山,往西北走去。
  一會到了山腳,走入一條平衍空曠、花樹林立的峽谷之中。三人隨了二女正走之間,忽聽濤聲洋洋,由前側面花林掩映的高崖之中傳來。
  英瓊笑問:「這是泉瀑之聲麼?」
  謝琳道:「這是小潮音,我姊姊偶然獨坐用功的地方。你沒聽地名與名字相同嗎?本想領你們去都坐上一會,因姊姊一說,只好到我一人用功的地方小坐片刻,吃完靈乳就走,改日再請你們來了。」
  英瓊笑道:「如此說來,那靈石小築是二姊的了?」
  謝琳笑道:「你真聰明,那不是地名與我名字音同嗎?」說罷,便領眾人循坡而上。
  坡上儘是千百年的松杉古木,各樹枝幹上寄生著許多不知名的蔦蘿異花。蒼蒼翠色中綴以繁花,五色繽紛,燦然娛目。松徑兩旁又是香草離離,清芬馥鬱,沁人心脾。間有奇石挺立,溫潤如玉,孔竅玲瓏,上生紫色靈芝,都如斗大。更有靈猿仙鹿,出沒遊行,一個個毛色鮮明,軒軒神旺,比起小寒山又別有一種靈奇清麗境界。
  輕雲笑問道:「忍大師佛法無邊,小寒山前鳥獸蟲蛇,六道眾生,一齊皈依向化,這裏怎只有這兩種生物?」
  謝瓔笑道:「我姊妹從小就厭惡蛇蟲,儘管那些猛惡凶毒之物俱受佛法感化,怪模怪樣的,看在眼裏終究討厭。這裏只我姊妹兩人靜修固好,平日沒些生物點綴,也嫌寂寞,少了生趣天機。所以把那素性生活很馴善,長得乾淨靈巧好看的,連飛帶走,稍微選了幾種來。
  「我們閒時各煉一些降魔法術,因奉葉姑姑之命,煉法時必須隔開。除我在小潮音,琳妹是在靈石小築各居一處,日常行止仍在一起。我二人一同坐禪用功之處,是在依梵窟內。本應請你們都去看看,因忙著要走,只好作罷。琳妹自來好勝,我們幾個地方,只依梵窟專為坐禪之用,是一高大石洞,無什修飾陳設。我那小潮音也非靈籟天生,無多點綴。
  「惟獨靈石小築本來景致絕妙,再經她磨著葉姑一同興建,就著原有形勢踵事增華。方圓九里以內,由那嵌空樓臺起,下自一草一木之微,差不多都用了心思。本山特有的靈玉乳,也在當地,用以奉客恰好就便,故此請你們到那裏去小坐一會。那裏還有一些鶴、鷺、翠鳥之類,像那許多生相醜惡之物,一個也沒有。你們見識得多,且請到時加以品題吧。」
  癩姑見二女引了一行從容走來,便知二女儘管法力精進,童心猶在。一定近年用了巧思建此別業,又難得良友重逢,欲使一路觀賞前去,看這沿途景物,也委實靈妙清麗非常。便誇讚道:「二位妹妹慧心巧思,即此途中美景已見一斑。到了地頭,更不用說是好到極點了。」
  謝琳眼望癩姑,把小嘴一撇,似嗔似喜,微笑道:「你盡嘴甜,心卻奸猾,不似瓊妹實在。地方還未走到,先就誇好。你得道多年,多好的仙靈境界沒見過,會把我這小地方看在眼裏?我知你是哄人呢。瓊妹你說到底如何?你要說好,我才信呢。卻不許拿你們凝碧崖來作比。」
  英瓊笑道:「妹子年輕,學道日淺,到的地方太少。靈石小築還沒到,難於預料。如論此來所見小寒山佛法靈區,不能以景物論。只那偉大莊嚴、慈悲祥和的境界,決非別處所能仿佛。就拿二位姊姊別業來說吧,奇石古松,靈芝香草,以及花光嵐影,樹色泉聲,無一樣不是靈境天然,清絕人間。甚至一猿一鹿,都帶著幾分仙氣。」
  謝琳含笑道:「這話還有幾分可信,不似癩姊姊,因為心不與口同,所以相貌也不與心同。以她為人法力和心裏那麼靈,要與瓊妹長得一般美貌,多好呢!」
  癩姑道:「阿彌陀佛!謝謝你的美意,我還是長得醜八怪的樣子好些。按說瓊妹美雖極美,平時相處說笑也極天真,令人憐愛。但一遇上事,便覺英氣太盛。不似你們二位,美到骨髓裏去,活潑天真,美麗溫柔之中,偏又別有一種清出雲表之致。我一見你們,便自慚愧,不敢和你們過分親熱。心中分明愛極,卻又不知如何愛法。只一遇上,便捨不得離開。
  「可惜我不是個妖人,否則粉身碎骨在你兩姊妹手裏,才對心思。何必像瓊妹,像了你二位,不更叫人看了贊好憐愛麼?一則沒有那大福氣和多生修積的玉骨冰肌,仙根靈質,二則我們殺孽本來就多。一班同門都借此修積外功,我若生得像二位姊姊這等儀態萬方,駕著佛門中的心光遁法,四處一遊行。把異派妖邪全引了來,不必十分費力,就能叫他們引頸就戮。
  「那些異派妖邪只要稍微還有一點人心,必定甘心聽命,死而無怨,決不敢逃,於是全被我一人殺光。對於那些遇災遇害、窮苦無告的千萬人民,一人救起來也費事。只向上方神佛求告一陣,撒嬌軟磨,纏得諸天神佛一生憐愛,於是准如所請,把他們的罪孽一齊赦免。
  「以後,無論多大難題,俱用此法。不消多年,眾生全登樂土,永無苦難之人。我固然是功德無量,眾同門見什功德都被我一個包攬了去,他們無功可立,不招恨嗎?」
  這一席話,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謝琳笑罵道:「你這癩尼姑,還想說些什麼?你不是前生造了口孽,還不至於今生長得這麼醜怪。還要刻薄人,看墮拔舌地獄呢。」
  癩姑繃著一張醜臉,笑道:「你們不信,我說的是真話。真要閻王與我說理,我要問他,把兩間靈氣鍾於一人,已是該打。為什麼故弄狡獪,又化生出兩個來。顯得有權力,卻害我們投胎時少了靈秀之氣,變得這等醜八怪?要勻一點與我們,這些醜人就不能美到極處,走在人前也順點眼不是?」
  周、李和二女聽著已極可笑,再見她一本正經的醜怪神情,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
  謝琳笑罵道:「你這醜尼姑,實實嘔人。我就拿你當回妖人,看你是死是活?」說罷,故作微慍,便要伸手。
  癩姑趕忙搖手道:「好妹妹,只可嘴說,我不是手指頭都不敢挨你們嗎?我死容易,你那好朋友易姊姊還要我呢。嫌我口直,我賠個禮兒如何?」
  謝琳撲哧一笑道:「我真拿你沒法,一別數年,以為你道力精進,哪知頑皮也加了倍。」
  輕雲笑道:「癩師姊自來滑稽,這次我由依還嶺相見,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定是二位姊姊能夠同行,心中歡喜呢。」
  謝瓔說:「癩師姊,休再取笑,前面到了。」
  眾人已早聞到桂花香味,一看那一帶松徑已將走完,地勢也逐漸低平。前面坡下綠草如茵,芊綿一碧,當中現出十里方圓一片湖蕩。環湖俱是參天桂樹,金果綴滿枝頭,繁花盛開,妙香襲腦。左岸大片平地,奇石如林,高低錯落,千形萬態,拔地而起。琪花瑤草,紛列其上,遠遠望去,宛若錦繡。
  當中一座高約十餘丈、廣約二畝的平頂石峰,形勢尤為奇特。近前一看,乃是一座天生的怪石。石質堅瑩,潤如美玉,形似一朵靈芝,挺生芳原平野之上。輪困盤屈,到了近頂之處忽然伸展,成一芝盤。上下四外孔竅甚多,玲瓏剔透。尤妙是裏面連頂共分七層,每層均有隔斷,其平如掌。四壁孔洞既眾且多,近頂一層更甚。本來就似天生的一座七層奇石樓閣,主人再以法力巧思因勢興建。佈置點綴,越發巧奪天工,妙不可言。
  癩姑和周、李二人隨同二女,由底層起,一層層拾級上升。見裏面陳設用具,樣樣古雅精麗,一層勝似一層,各有各的妙處。內中第五層,乃主人獨居練習法術之所,卻甚簡樸。左右兩邊各設有兩種旗門,壁間還掛著許多法物寶器,以及刀劍葫蘆之類。當中地上,設有一座大爐鼎,爐火已成青色,內有五金精英合煉的依羅喃法火神兜。另外有大小三個蒲團,一個小金缽,一個七尺長的大玉瓶。爐鼎對面有一長案,上陳法輪、如意、寶塔、金蓮等佛家八寶。其餘寶物甚多,大都精巧玲瓏,形制奇古。珠光寶氣,互相流照,五花八門,美不勝收。
  二人一問謝琳,這些法寶也有煉成的,也有未煉成的。
  英瓊笑道:「琳姊參的乃是佛家上乘真如妙諦,到此不過三數年,哪裡收羅來的這麼多法寶?又哪有這許多閒空去煉它呢?」
  謝琳笑道:「這雖是我自找麻煩,說起來卻也有趣。此話太長,且等看完我這荒居,坐定再談吧。」
  謝瓔笑道:「舍妹妄想將來創立禪宗,廣收弟子。恰巧機緣湊合,葉姑溺愛,傳了她一部煉法的書。近來論起降魔法力,她自通曉得多,但也分心不少。聽家師口氣,好似定數,早已料到,因於成敗無關,所以未加阻止。
  「葉姑先本不想全傳舍妹,由於巧取強求而得,因此時常笑說舍妹自尋煩惱。舍妹卻說她把這部法訣學全之後,即便多惹麻煩,能除去許多為害生靈的邪魔外道,豈不也是極大功德嗎?連家父當初助她讀全此書的本意,也是如此。你們沒見先前我姊妹心性言行無不如一,這次見面,大致雖仍不差,心意和說話便稍有出入了嗎?」
  謝琳道:「姊姊這等有頭無尾的說法,有什意思?她三位聽了,也不甚明白,還是到了閣頂,落坐再說吧。」
  說時,眾人已上了第六層石閣。由此往上,一共兩層,俱是主人精心佈置,準備將來待客延賓之所。石牖宏敞,四望通明,陳設用具比起底下諸層,尤為華美珍奇。
  跟著便到頂上,癩姑等三人先在下面已然望見上面花木蔥蘢,蒼煙欲活。這時走到一看,竟似一座具體而微的神仙園囿。不特玉樹瓊林,琪花瑤草,繽紛綺錯,更有鶴鹿靈猿遊息其中,到處靈香細細,沁人心脾。加以四外碧城遙擁,翠嶺綿延。近側是繡野平鋪,芳林疏秀,鏡湖浩淼,天水相涵。
  三人憑臨其上,覺著別有一種清空靈妙的況味,比起別處仙山福地又自不同,不禁齊聲贊妙。
  謝琳笑道:「這裏地方不算甚小,但是好景無多,哪似你們峨嵋仙府熔山鑄水,妙奪天工呢!」
  謝瓔笑道:「你還想要什麼?你真要能有峨嵋那等洞府,哪裡去物色那許多仙靈修士去住呢?那麼大神仙宮室,只我兩姊妹在內,又有什麼意思?」
  英瓊笑道:「琳姊原要創立禪宗,將來普度有緣,多收高弟,不就有人住了嗎?」
  謝瓔又道:「你說得倒是容易,不知眾生好度人難度嗎?你看舍妹這一念之因,將來不知要出上多少事呢。」
  輕雲道:「二位姊姊得忍大師與一音大師真傳,今日又得佛門至寶。日後再加以精進,法力日益高強,何致有什為難之事?姊姊未免多慮了。」
  謝瓔道:「學無止境,異派中也大有能手。絕尊者那麼高的法力,尚且不能完成盡滅諸般魔法的宏願,並還因此沉滯正果五百年,終於自家懺悔,方得成就正果。舍妹準備學他,難道比他還強嗎?」
  癩姑驚道:「如此說來,琳妹所習這部煉法的道書,便是梁武帝的神僧絕尊者住一禪師所著的《滅魔寶籙》了?」
  謝琳接口笑道:「姊姊多慮,我又不曾發下絕尊者那樣為滅群魔不令異派存留的宏願。學成之後只不過惟力是視,因人而施,把那造孽太多惡行昭著的妖邪除去。別的左道旁門,只要他不甚為害生靈,便不去理他。這也值得如此擔心嗎?」
  謝瓔只是微笑不語。
  癩姑道:「前聽家師說,絕尊者自因誅戮異派邪魔太多,犯了殺孽。異派邪魔也應運而生,反倒人數越眾,聲勢越盛。當絕尊者向我佛座前引咎懺悔之時,曾經求告,這段因果未了。此書尚須留待他歷劫轉世,完了他自焚以前的夙願,將那陰險詭詐萬端的魔頭除去,始能收回。
  「為此絕尊者特地在川邊倚天崖對面一座石腹內,用極大法力,開了一個三千尺深的石洞。並還設了一個寶幢,將書藏好,以待轉世之人來取。此事數百年來已無人提起,不意竟會落到琳姊手內,莫非你便是絕尊者的高弟轉世不成?」
  謝琳笑道:「我倒不是,真情此時不能說,我只說練這書的經過吧。」說罷,隨邀癩姑等三人往左側一片開著形如曇花、其大如碗的花樹疏林以內,就著林中所設的翠玉桌墩環坐。
  謝琳從容述說經過,才知謝山、葉繽、小寒山神尼以及仙都二女,過去生中俱都有極深切的淵源因果。自從謝、葉二人在峨嵋開府時皈依佛法,改了法號,同往小寒山,與神尼忍大師劫後重逢,換了忍大師所備的佛家裝束以後。謝、葉二人眷戀夙世倫好,又都鍾愛二女,由此時往看望。
  忍大師雖知二女將來承受自己衣缽,但是各有因果,殊途同歸,修為各異,並不強其仿效。不過二女學道雖已多年,皈依佛法入門尚淺。又是生性好動,天真喜事。當此群仙劫運,異派猖獗之際,如稍放縱,不免多生殺孽,自添煩惱。於是在二女功候未到以前,表面仍借參修上乘佛法為由,輕易不令下山一步。
  二女至性天真,依戀乃師,又以夙根深厚,具大智慧,功力異常精進。雖然忍大師入定時多,但是靈山佛地盡多勝境,可供留連。每值禪功餘暇,只在山中遊玩,指點山林泉石,調弄珍禽異獸為樂。謝、葉二人又常來看望,端的山居清娛,一點不覺寂寞,似這樣過了兩年。
  原本謝、葉二人至多間月一到,到第二年內分手。但一晃過了四個多月均未見來,也無信息。二女思念異常,正趕這日忍大師向二女說法完畢,將要入定。
  二女知道師父和自己不是尋常師徒情分,人又慈祥和易,平日親熱已慣,從未受過嗔責。於是雙雙涎著臉皮,投在忍大師懷裏,軟語求告。要往武夷省親,便道訪看葉姑,問其何以數月不來。
  忍大師先以二女此行易與強仇相遇,不是敵手,不肯答應。嗣吃二女一味軟磨,不忍堅拒。隨以佛家心光查知就裏,笑對二女道:「你爹爹正想你們去呢,只是你們前次往峨嵋所結強仇毒手摩什,恨你二人切骨。上次寒月、一音二位道友送你們來時,正值仇人先在峨嵋所受重創不曾全好,又值軒轅老怪聚眾煉法,他正帶傷隨侍,所以沿途無事。
  「小寒山佛法封禁,休說查看蹤跡,連算也算不出來。毒手因查看不出你們的蹤跡下落,心中奇怪。軒轅妖宮有一異寶,妖人能以心靈所注,遍查宇內人物動靜,隨時都在留心觀察。我獨自在此隱修多年,同道往還極少,一向坐關,外人難知。他認定你們是未來隱患,始終沒放下復仇之念。你二人在此,他固茫然無知,只一離開小寒山境,立被覺察。
  「此刻你父親正向我以心靈傳意,請我准你二人前去,適才我已應允了他。三日之後,由我先傳你二人有無相護身神光,方可前往。有此神光護身,仇人法寶固難查見,即令無心相遇,也不能稍傷毫髮。而你葉姑新近代人經辦一事,須要十日之後方能有暇。她見你二人往訪自必欣喜,定會開雲相見。由武夷小住,回來再去,也正是時候。途中不可違戒,也不可故現形跡、收了神光生事。」
  二女早受葉繽指教,說像乃師的願力修為太不容易,並且取法太高。二女素來情熱,中間稍失堅忍,便易弄巧成拙。將來下山行道以前,務要將這有無相護身神光或是大小旃檀神法學會,方可有備無患,不畏妖邪暗算。只說功力年限均淺,此法神妙不可思議,還不到學的時機,未敢遽然求告。未料得來如此容易,不禁喜出望外,忙即拜謝。
  到了第三日上,二女有無相神光便已煉成,運用純熟。隨即拜別起身,遵從師命,由小寒山起,便用無相神光隱去形跡,起身往武夷飛去。
  到後一看,山頂全是白雲鋪滿,氤氳浩蕩,嵐光映日之外,竟看不見下面景物。方在尋思,待要行法穿雲而下,雲嵐倏地騰湧如山,朝上捲來,四顧身已沒入雲海之中。
  謝琳性子較急,剛喚了一聲:「爹爹!」忽見一道金光自下方射來,立時衝開一道雲巷。
  二女認出乃父法力,低頭一看。雲巷下面梅花林外,乃父身著黃葛僧衣,正朝上面含笑招手。連忙爭先飛落到地,方要開口。寒月大師將手往上一招,嵐光雲影重又封合,二女已經雙雙拜倒在地。
  寒月一手一個扶起,一同走進屋內,笑道:「你們這次可在此住四五日,要少說話,不問不可開口。」說罷,將手一揚,手上立現出一片白光,光中現有不少字跡,令二女細看。
  原來一音大師葉繽為助一友人成道,特地費了許多心力,在倚天崖對面千尋石壁之內,將東晉時神僧絕尊者的一部伏魔煉法的真訣取到手內。此舉對那友人固是得益不少,葉繽異日成道卻必定因之遲滯,甚或有害。再四籌思,只有二女資稟既厚,法力日漸高深,留世又久,可以勉為其難。
  但是此事如被知悉,她平生最愛二女,惟恐將來連帶受累,決所不願。為此寒月暗中運用法力,與忍大師以通靈商議,令二女到來,指示機宜。等到葉繽日內盡通諸法,然後一同趕往。這部降魔真訣,以二女此時法力,學之甚易,只要記下,便能依此通解。
  謝琳看完,甚是歡喜。
  謝瓔卻道:「爹爹設想如此周密,又得師父允准,此行自無不成之理。只是練習降魔真訣,乃於女兒修道有益之事,葉姑怎會如此堅決不肯相授?難道此舉於女兒將來修道上還有什弊害不成?」
  寒月大師原以葉繽此事在所必辦,但是將來好些險阻艱難。如論交情,自己便為她停滯些年飛升,原非所計,無如中有許多因果,不便相助。想來想去,只有二女成道較晚,比較合適。但二女所修不是佛家上乘正覺,如若明瞭這部真訣,將來法力雖高,於成道上也不免要多添枝節,增加困苦。以此易彼,於心又是不忍。
  算來只有使一人習此真訣,便可面面皆顧。偏生二女同胞孿生,不特形影不離,連言動心意也是如一。習法的將來成就,自有許多魔擾,其勢既不能有所偏厚,任指一人往習。還有,忍大師也不知能容與否。試運心靈一通,忍大師竟未堅持成見,對於所慮一節,也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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