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回 有相無生 七寶幢中呈瑞彩 夙緣斯至 青蓮池前拜佛尊
此女先頗感動,痛自悔悟,誓欲回頭向善。無如身為魔頭暗中挾制,道淺魔高。在佛光晝夜照耀下,魔頭再在暗中蠱惑播弄,竟由苦痛生出怨忿來。驟然激怒,忘恩反噬,妄想乘著禪師入定之際,佔據禪師法身。
所幸禪師法力高強,平日不輕施展,悉以苦心感度,看不出來。那護身佛光厲害非常,法寶固是無功,人也因為魔頭受不住佛家聖火威力。臨化以前,突然向她反克,人魔同歸於盡。
本來再過三兩個時辰便可圓滿,禪師行法到第三日,便已發現此女身上附有邪教中極厲害的神魔。本意是想故作不知,依然循序漸進。到了緊要關頭,猛施佛家極大法力,先將神魔除去,那時被度化的人自然也會大徹大悟。
誰知禪師嗔念一動,立啟殺機。眼看功成在即,魔頭突然發難來拼,動作又是絕快。禪師因見此女反復多次,積久成嗔,一時不及收法,致令自投羅網。神魔雖除,人已成了一堆白灰。知道一時把握不住,違了昔年宏誓願力,延誤正果。尚幸法力高強,將此女元神保住,未致形神俱滅。
此女罪孽深重,生前既未放下屠刀,再世自應備諸惡孽。重新誡勉之後,當與約定,說她夙根本厚,自墮迷途。現已孽重難返,令其先轉輪回,受完孽報,仍皈淨土。自己為踐昔日誓願,去往大雪山青蓮峪,候她十二個甲子。從此每隔六十年開關一次,接見有緣。
因她元神已有佛家偈印,此去雖然備諸苦孽,但是一靈不昧,以後未來諸生無論變人變物,均自修積善行,減消罪孽。每到六十年禪師開關結緣之期,必須頭一個趕到雪山,呈述自身功過,並受佛法點化。算到現在,已到第九個甲子。
此女在第一個甲子上,苦孽最重,幾把六道輪回歷盡。第一甲子未滿,居然重投人身,是個土豪人家獨子。幼受父母鍾愛,家更富有,他卻緊記師訓,守著佛門戒條。到十二歲上,屈指一甲子期滿,到了約會之期,留信告別父母,獨自趕往雪山。受盡千辛萬苦,百折不回,終於在期前半日,趕到禪師所說的西藏佛家聖地大雪山青蓮峪後峰崖之上。
地方雖幸尋到,但是雪窖冰天,下臨無地,一個毫無法力的凡人,如何能下得去?休說尋徑而下,連個攀援之處都沒有,簡直無計可施。求告了一陣,也無回應,不禁放聲大哭起來。決計要在期前到達,若尋不出下降之路,便以身殉。眼看將到約定時刻,終不見有人來接引,益發心寒氣短。以禪師的慈悲,終始救拔,決無違約相拒之理。不是自身之孽太重,人力難以回天,便是過去生中,無意之間又做了什惡事,故此尋不到下去的路徑。
當時傷心悔恨到了極處,咬牙切齒,把心一橫,隨往壑底雲霧之中硬跳下去。
初意必死無疑,哪知禪師佛法無邊,此舉一則為他減消一層罪孽,二則堅其向道之志。他這奮身一跳,才到半腰,正趕禪師開了洞門出來,隨用一朵祥雲托他下去。到了旃檀林前,禪師自回洞中升座。那惡人醒來,發現佛家靈境,四顧無人。還不知是被禪師救下,心神恍惚,追憶前情,覺著就到地頭,所約時辰也必過去。悔恨之餘,便朝前面那湖跪下,誓發宏願,虔誠叩拜,不見老禪師不起。
誰知這湖本是一片汪洋的聖地靈泉,她這一跪拜下去,立時滿湖都是青蓮花,上空祥雲瀲灩,香霧霏微。隨聽清磬梵唱之聲四方和應,立時神智一清,大徹大悟,便拜謝完了佛恩,往湖中跳去。等到脫卻皮囊上岸,洞門大開,禪師已現出寶相法身,召將進去。與她摩頂受戒之後,仍令入世行道,所有以前罪孽仍須歷盡償完。
由此那惡人重去轉世,對於以前所造孽因,有的仗著佛家法力,先以誠心毅力設法解免。有那不能解免的,便以身命償還孽報。在二三兩甲子中,差不多被冤孽殺害了十次以上。內有幾次,才活了七八歲,便遭慘死。可是她暗中修持,道行日高,所積善功更是不可數計。每來赴約謁見,禪師對她也極嘉許。
到了第七甲子上,忽然遇一良機,積了一件極大善功,同時減消了不少冤孽。自這次起,一切冤孽幾完全消盡。
內中只有一個夙仇,原是一個女散仙,在快成道時被她所害,死得極慘。此女也因夙根夙慧,轉世以後,真靈未昧,仍舊出家修道。只是怨毒太深,苦苦尋她報復,已經糾纏了好幾世,終是不捨,立誓定要毀卻她的功行。這場冤孽,直無法解消,迫不得已,只可望影先逃。兩次叩問禪師,並乞佛法化解,禪師只答以在你自己,仍是無計可施。
直到前世,二女歷盡災難,冤冤相報之餘,孽緣始泯。雙雙天良發現,不特前仇盡解,並自認罪爭死。後來同到此女洞中,一同屍解坐化,再去轉世,各修善果,同償前孽。這一甲子二人各有所遇,再來參見禪師,方始見著。
謝琳續對癩姑道:「這些經過詳情,是一位來此聽經的道友說的。後來見她和你那位瞎子師姊相處情景,我猜就是她們二人。尤其是你那瞎子師姊,卻始終冷著一張臉子。睜著一雙要瞎不瞎的眼睛,偶然向人翻個白眼都是難遇的事,直沒開過笑口。因禪師那次升座須在滿湖青蓮齊開之際,雖然花開以前應有祥光湧現奇景,並非說開就開,估量還早,終難斷定何時出現。尤其祥光彩雲一現,便須望湖禮拜,我姊妹恐防錯過時機,不肯走遠。忽見她急匆匆,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由對林迎面走回。
「姊姊招呼了一聲,她便立定,向我二人致賀。說再有半個時辰,千餘年來僅此一次花開見佛的奇景奇緣便要遇上。那件七寶金幢更是西方嘛羅偈波提尊者千年前所用降魔至寶,具有無上威力,非同小可。除上面降魔七寶以外,幢頂之上有一鎮幢舍利。務須先期戒備,不可令其飛返西方,此寶方可隨時隨意發揮它的妙用。否則,威力固是極大,一旦施為,至少三百六十里方圓以內的精靈鬼怪,必受此寶精光照射,將功行消去一半。
「這麼一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使用,遇事便要斟酌輕重,多費心力,豈非美中不足?此寶又係經偈波提尊者佛法封鎖,在池中心靈泉穴內,此間又是佛家六大聖域之一,離上面平地數十丈,再加禪師佛法封閉,多高道行的前輩神僧仙長,也未必能算知它的底細。
「禪師自從降世,便持苦戒,這類至寶奇珍,自不使人得之太易。所以適才雖然詳示機宜,對此一層獨未明言。少時升座出來,已無說話時機,此事全仗自為。我因她對多年患難相共的同門姊妹視若路人,卻對外人的事關心,老大不以為然。
「她似覺出我有不滿之意,未再往下深說,便自辭去。我倒沒想到她會不等花開見佛便走,所說的話也未留心細聽。等她走後,姊姊埋怨我,說此人面冷深沉,今日看她情景,與前判若兩人。尤其我們對她貌合神離,她焉有不知之理?忽然如此關切,大改常度,內中必有深意。
「她乃有道之人,表面對人雖冷,與常人刻薄寡情自不相同。我們也是修道多年,如何把看待常人的情理和她計較,豈不可笑?照她走時情景,分明特為我們而來,所說定有助益。這一犯小孩脾氣,對她輕慢,以致話未說完,便即辭去。花開奇景,曠世難逢,既然知底,不應先走。她素來沉默寡言,此去匆匆,焉知不是抽空往小寒山尋癩姊姊呢?」
癩姑來前,眇姑曾囑保密,不可提起是她指點前來,知她實是好意。細察二女,好似成竹在胸,對得寶並不十分看重。眇姑這人又一向不肯說空話,惟恐二女疏忽,便探詢道:「二位姊姊對於取寶之事,想具成算的了?」
謝瓔答道:「成算雖不敢說,仗有禪師指示玄機和所說語氣,多半有望。不過令師姊所說也關重要,舍妹不合心粗輕慢,雖令師姊未必見怪,如何防那舍利飛返西方,卻未明言。匆匆作別,不及請教,先時頗覺可惜。繼一想,禪師既不願我們得之太易,承令師姊指點,如能留此舍利,固是佳事,否則,以後不能輕用。有此一層顧慮,使我姊妹多受阻難,增加修為,以免有所倚賴,也是好的。」
癩姑見二女天真猶昔,語意卻寓有至理,與前大不相同。知其道行法力必更精進,故能不以得失縈念,並非有所拿穩。平日修為,即此已見一斑,好生欽佩。正待稱讚,忽然一陣香風起自湖上。當地原在大雪山廣壑之下,上面佈滿一層層的密雪。雪山上面又是終年陰雲低垂,暗霧迷漫,永見不到一點青空。而青蓮峪簡直另是一個天地,總是終古光明如晝,祥雲片片,永無黑夜。比起上面雪山荒寒陰晦之境,大不相同。
及至香風起處,眼前倏地一亮,大地愈發光明。轉瞬之間,上空雲霧齊收,那香風便一陣接一陣地由湖上吹來。
三人知道靈景將現,互相噤聲,以目示意。各自澄神定慮,端己正容,緩緩起立。去至湖邊,一心念佛,虔敬等候。隔了不多一會,和風止處,湖上一片淡微微的香光飄蕩。跟著便起了極柔和鮮明的祥霧,宛如一片其大無垠的五彩冰綃,將全湖籠罩。霧下面,萬頃清波一起騰湧,浪並不高,卻甚整齊。隱聞濤聲湯湯,音若笙簧,令人神智為之清寧。
三人處此境界,俱覺心身上說不出的一種爽適空曠。正在虔心守望間,鼻端忽又聞到一股旃檀異香,比起適才香風中的香氣又有不同。同時遠遠傳來幾聲清磬,跟著斷斷續續又傳來幾聲梵唱。
三人靜心一聽,那梵唱之聲並非起自禪師洞中,來路好似極遠,也估計不出相隔里數。青蓮峪深居雪山之下,平湖空曠,並無寺觀僧尼之跡。磬聲梵唱如自外來,按理應由上空飄墮,聽去卻又不似,入耳偏是清晰非常。方在不解,梵聲忽漸稀微渺茫,似在若有若無之間,那發音所在又不似移向遠處。
三人夙根功力本都深厚,具有極大智慧。見此情形,知道玄機微妙,細一尋思,忽漸醒悟。謝瓔首先頂禮匍匐在地,癩姑、謝琳也不約而同相繼拜伏地上,重又屏除雜念,虔心向佛。一會,梵唱之聲忽然大起,上下四方一齊應和。乍一入耳還在若遠若近,似有似無之間。
三人無論是誰,只要心神稍一把握不住,微起雜念,聲音便即微遠渺茫。似這樣隨著各人念頭動息,起伏隱現,所聞各不相同。到了後來,三人悟徹玄機,一任梵音琅琅,響徹天宇,只顧安定心神,不生一念。剛剛反虛生明,到了物我相忘境界。又是一聲清磬過去,繁聲盡息,彩霧全收。眼前倏地祥輝萬丈,大放光明。
滿湖清波,忽變作一片蓮花世界。只是花葉均與尋常大不相同,每柄蓮葉都有丈許大小,色白如銀。葉底挺立著一根金莖,花卻純青,大約尺許,俱尚含苞未放,其多不可數計。金莖、銀葉與翠萼、碧波交相掩映,結成無限祥霞,壯麗絕倫。
三人已悟色空境界,知道花開見佛就在俄頃。內中癩姑只是隨緣參拜,雖然衷心虔敬,還不十分看重。仙都二女處境卻是至難,因為佛法微妙高深,不可思議,相由心生,亦由心滅。有相無相,互為因果,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此時二女志在取得七寶金幢,事前預受神尼、禪師指示,先已著相,如使一念不生,自非容易。如若一心取寶,既失虔敬,雜念一生,便不能見到諸佛菩薩莊嚴寶相。而寶幢起落快慢,全繫本身,開始時如不恰到好處,占了機先,便如石火電光,稍縱即逝。
二女在小寒山皈依佛法,仗著夙根智慧和今生百餘年的修道功力,又得忍大師真傳與寒月、一音隨時指點,道行精進,固然遠非昔比。但畢竟在外經歷尚少,又是初次遇到這等關係重大的不世佛緣,惟恐疏失,未免膽小情虛了些。
一開始一味寧神定慮,意欲不令著相。單等花開見佛,寶幢由湖心湧現,再照預計,以極大願力上前求取。以二女這等物相生滅有無,悉由自己主宰,論起功力原非尋常。但是這次取寶,內有佛家無上妙諦,關係二女屢世修為及最後一次成道證果的成敗關頭。其中精微奧妙之處,不落言詮,也不是師友所能傳授、人力所能勉強。
便小寒山神尼、大智禪師先前那番指點,也不過告以寶幢出現時間情景。上面七寶有何妙用,以及一些避忌之處,並非傳授取用之法,依言行事便可到手。事之成否,仍仗二女自己。二女也知此事不能倚仗別人,信心願力均頗堅強。無如屏除雜念,由於平時修道功力的強制,這一矜持太過,有念生於無念,依然著相。未能上來先臻化境,以致延誤時機,落個美中不足,日後多生好些枝節。
這時仙都二女、癩姑三人,已然通誠跪拜之後,起身趺坐湖邊,端的虔心息慮,一念不生。
正當靜觀自在,物我交忘之際。忽聽身後大智禪師大喝道:「諸佛菩薩已現寶相,俱在眼前,爾等可見著嗎?」一語未終,三人猛被提醒,心方微動,一陣異香起處,滿湖斗大青蓮一齊開放。湖心上空立現出一圈佛光,中間一朵極大青蓮花上,立著一尊身高丈六的金身佛相。
緊跟著,隨同目光到處,每朵蓮花上面俱現出一尊佛菩薩,看去何止百千萬億。一時霞光萬道,花雨繽紛,寶相莊嚴,不可言說。
三人忙即合掌禮拜,五體投地,重又匍匐地上。待了一會,二女暗忖:「禪師曾說花開見佛以後,跟著湖中祥光湧現,寶幢便要升起,此時怎無動靜?」心正尋思,忽聽湖心清波分流之聲,抬頭一看,不禁大喜。
原來佛相蓮花俱已隱去,只湖中心翠濤滾滾,四外分流,當中現出一個畝許大的深水漩渦。晃眼工夫,水底忽有精光上射,隨升起酒杯大小一團五色祥光。緊跟著又湧出一丈六七尺長、七尺方圓一座寶幢。
那寶幢似幡非幡,略似華蓋,共有七層。四邊瓔珞垂珠,每層上面各現出一種不同形式的寶光:頭層上,是兩個連環寶圈,二層是一朱輪,四邊烈焰環繞,熊熊欲燃,三層是一缽盂,四層是一金鐘,五層是一慧劍,六層是一梵鈴,七層是一寶鏡。
全寶幢上,本就寶氣精光上燭霄漢,這六層七寶又各具一色。光華分外強烈,精芒射目,不可逼視。共是七色光華,融會成一幢彩霞,莊嚴雄麗,氣象萬千,一望而知具有無上威力。
謝氏二女是修道多年,新近又得佛門上乘法髓,見了這等異寶,也由不得驚喜交集。因這寶幢出現以後,逐漸長大,光華強盛,只管繼長增高。來時雖獲明悟,懷有成算。禪師並未傳授收用之法,只是具有信仰願力,期於必得,更沒料到此寶如此偉大。又以時機不再,說錯過便錯過,不禁心慌,匆促之間,欲以本身法力上前求取。
姊妹二人面向寶幢一同拜了九拜,隨同起立,略定心神,施展師傳佛法。一面用有無相神光護身,一面手掐訣印,口誦六字真言,朝那七寶金幢衝去。初意此寶雖具無上威力,但無人主持,又是佛家之寶。自己應有這層佛緣,再以本身法力強制,必可手到成功。不問此寶如何長大,且先擎回山去再作計較,自己離寶幢不過三數十丈遠近,光遁神速,本是不消瞬息便可飛到。
哪知事情竟出預計,那寶幢上面發射出來的七色霞光。精芒所及,四邊俱在十丈左右,並且還在逐漸增長。二女遁光飛至中途,還未到達,剛與寶幢精芒接觸,便被阻住。
二女心急,又自信此寶對本門弟子決不至於傷害,去勢太猛。這一硬衝上去,當時猛覺著迎面遇見一種極大阻力,人雖未傷,竟被撞退回來。
二女心方一驚,仰望在寶幢頂上徐徐滾轉的那一團五色祥光,已似要離頂飛去。謝琳猛想起眇姑所囑之言,一時情急。二女素來言行心意大半相同,至多發動略有先後。這還是近年小寒山修道以後,才行如此,大致仍是相同。彼此臨機應事,多想到便做,極少商議,已成習慣,也永沒有什大差誤之處。
惟獨此舉卻是謝琳一人動念,因知幢頂寶光便是鎮幢舍利,如被飛返西方。不特七寶金幢不能隨意施為,有了缺陷,並料寶幢也必更難到手。時機一誤,被其沉入湖底,永無到手之日。當時急不暇擇,竟施展全副神通,上前奪取。隨身飛起,揚手一個訣印發將出去,欲以金剛定力,先將那粒舍利子定住。同時以玄功變化與之合為一體,將其收下。
那金剛訣印也具有極大定力,功候再如精純,無論多厲害的法寶也可定住,何況乃是無主之物。滿擬舍利雖是鎮幢之寶,寶相祥和,不似寶幢威力強烈。只要占得機先,總不致被它滑脫,誰知又未如願。訣印將發未發之際,那舍利不過在寶幢頂上徐徐自轉,祥光晶瑩,流輝四射。看去似要飛騰,勢卻緩慢。及至金剛訣印一發動,人也將要飛近,只聽一聲極輕微的雷音,那團舍利祥光忽然隱去。
謝琳玄功所化一片光華,竟又被那雷音震退回來老遠,比起頭次勢更猛烈。如非近年功力精進,幾乎禁受不住。同時舍利祥光一隱,寶幢立即大放光華,七層法寶各顯威力,水、火、風、雷、金鐵、沙石之聲,隱隱交作,知道不妙。
這後半寶幢出現情景,三人聞見相同,休說謝琳恐惶。便連癩姑也覺要糟,自知此舉非比尋常,愛莫能助。正代二女著急憂惜,緊要關頭,忽現轉機。
原來謝瓔先聽眇姑之言,雖也動念,後來想到功行須仗自己修為,法寶只是不得已時用作降魔脫難之助。所以本心沒有全得之念,只是急切間想不出取那寶幢之法。頭次撞退下來,一時無計,決以毅力信心戰勝,二次又衝上前去。不料謝琳看出舍利祥光勢欲飛走,忽然捨此就彼,沒有同行。二人一上一下,差不多同時,謝瓔飛近寶幢,正值謝琳震退下來。
謝瓔正覺這次飛近寶光,並無阻力,只是若遠若近,不能飛到。就在這心念微動之際,祥光忽隱,吃這雷音一震。猛想起初見佛相時情景,以及禪師「佛在眼前」之言,頓觸靈機。恍然大悟有無相因,人寶分合之妙,此寶與自己本是一體,何須強求?適才花開見佛,分明是悟境,一開始如不矜持,此寶早已到手。
靈機一通,當時智慧空明,自在非常,人也仍在原地,含笑趺坐。另一面,謝琳被雷音震退,心中一急,側顧乃姊正在含笑趺坐,也自如夢初覺,萬慮全收,快活非常。
說時遲,那時快,先後不過瞬息間事。旁坐癩姑見二女和那寶幢忽然無蹤,忙一回看,二女仍在原坐之處,面帶微笑,雙雙入定。那玉雪雙頰上,一左一右各現出一個小酒窩,于美麗莊嚴之中,又帶出無限天真。端的儀態萬方,迥絕仙凡。乍看除卻神儀內瑩外,別無異狀。細一諦視,通身俱似有一層祥光外映。
癩姑知大功已成,寶幢已然取到。正以玄功運用,不久便可仗以施為,好生代她們欣慰。暗忖自己原是佛門弟子,屢世修積,夙根頗深。只是師父心意,竟是要令自己代她復歸峨嵋一二甲子,俟積完當年拜師時所許三千善功,才算了願。
仙佛兩家雖然殊途同歸,自己過去生中已然皈依,今生又是自幼便投佛門。本門前輩劍仙中,如白雲、元元、餐霞以及苦行師伯等師長,幾有一半是佛門中人。今見謝家姊妹三年之別,如此精進,佛法高深,果然另一境界。不知將來自己功行圓滿以後,是否還能重換初服不能?
心正尋思,忽聽身後有人喝道:「你自有你的來路,羨慕旁人作甚?」
癩姑知道說話的必是大智禪師,這才想起只顧瞻仰奇景,還忘了參拜禪師。回身一看,身後不遠站著一位老和尚,相貌甚是清瞿,身材也極瘦小。疏眉細目,滿面慈祥,頷下無鬚,手握一串念珠,穿著一身黃葛僧衣。頭上隱隱環著一圈佛光,身上皮膚又是金色,活似唐宋遺留的名塑名畫羅漢形象。
癩姑知他是佛坐前尊者轉世,宋時已然成道。只因願緣未了,在此佛家聖地坐關結緣,得與相見,緣福不淺。忙即五體投地,虔誠跪拜。卻因身已改投在峨嵋門下,想不到說什話好。
禪師微笑道:「起來,起來!幻波池之事,有謝氏二女足可為助。妖屍結果我雖得知,但是這類殺孽,到時自有人去設法。你此次見我,不過認認門路,且等下一甲子我臨去以前,你再來吧。」
癩姑聞言,重又拜謝不止。同時二女也已用完定功,起身走來。剛同拜跪下去,抬頭一看,禪師已然不見,對面佛光朗照,洞門大開。二女知道禪師二次升座,一會便有不少人來聽經說法。先已垂示事完即行,無須再留。便和癩姑說了,同向洞門遙拜,告辭起身。
這時上空雲層已經佈滿,三人各縱遁光飛身直上。剛穿過兩層祥雲,入了上半雲霧之中,忽聽上面冰崖雪壁崩墜之聲,轟隆大震。暗詫此是大雪山中最為高寒隱僻之地,冰雪多自千萬年前堆積,甚是堅厚。又沒有風,又無大力震動,怎有如此猛烈聲勢?
禪師開關結緣之期,下面是靈區聖域,何人大膽,敢於在此驚擾?方尋思間,三人忽同想起周、李二人此時正該到達,忙催遁光穿雲上去。
首先瞥見的便是李英瓊駕著紫郢劍光,如長虹經天,由峰崖北面繞飛過來。飛得低而又快,破空飛行之聲毫未收斂。所過之處,天空密雲濃霧紛紛四散,震盪如潮。下面冰峰雪崖,便跟著紛紛震塌,冰花雪雨隨著山巒倒塌。
英瓊仍如未覺,只管在空中左旋右轉,像似搜尋人物情景。癩姑知是尋找自己,同時又聽英瓊傳聲相喚,來路側面嶺腳下光華一閃,紫光隨即飛下。
仙都二女見狀,倏地想起一事,說聲:「快走!」三人剛把遁光掉轉飛上前去,英瓊已和那光華中變化出來的一個形如火焰的怪人影子鬥將起來。怪影身外光華已斂,極似一朵火焰結成的人影,焰色極淡,動作又極神速。如非三人是慧目法眼,直看不出一點形相。那麼厲害神奇的飛劍,居然敢於隨同飛舞,毫無畏意,急切間英瓊竟奈何他不得。
癩姑看出不是尋常,正待出手相助,謝琳已喝道:「今日大智禪師開關結緣之期,不容大啟殺機,難道近在咫尺會不知嗎?」
謝琳手揚處,首先飛出一團金光,晃眼加大,電一般往前飛去。英瓊也覺出厲害,將牟尼珠放將出來。怪影見狀似知不妙,一聲未答,忽化作一溜墨綠煙光,往嶺腳深洞中遁去。真是來得也速,去得更快,目光一瞬,無影無蹤。
四人匆匆見面。仙都二女對癩姑道:「這一帶冰山雪嶽俱被瓊妹劍光震塌,那妖人便是為此驚動,餘波蔓延,永無終息。我們三人且將震勢止住,等輕雲尋到,同往小寒山洞中再作詳談吧。」
說不幾句,輕雲也已尋到。
癩姑抽空說了前事,三人才知神尼別有用意。算計到了時刻,三人重又起身,往小寒山飛去。遁光飛過雪山,折向東南方去路。飛不多時,首先發現高山前橫,上有林木森森秀列。猛想起二女前在峨嵋,曾說小寒山前還有一座高山,上有森林,正是這等形勢。
先那兩次,雖均照她所說途向里數飛行,前半經歷都對,此山獨未見到。此時忽然出現,分明適才白跑兩趟,不特不曾升堂入室,連這座高山俱未越過。照此情形,當是禁法已撤,事可如願,好生欣喜,忙催遁光前進。為示敬意,打算一過此山,便即下落,步行入內求見。
剛一同飛到那山頂上,猛覺遁光前面有了阻力,心疑主人仍有見拒之意,不便向前強進。就這遁光微一停頓之際,面前金光一閃,倏地現出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禪師。
三人定睛一看,認出是新近皈依佛門、改名寒月的武夷散仙謝山。好生欣慰,忙同拜倒。
禪師含笑喚起,說道:「忍大師適才兩次杜門謝客,並非故作不情,內中實有原因,日後自知就裏。瓔、琳二女已在準備起身,你三人此去,忍大師當可相見了。
「沙紅燕乃老怪前生寵姬、今之愛徒,乃旁門中有數人物。此女愛她容貌甚於性命,到時不可毀她容貌。否則此仇一結,極難善了。乘著此時仇怨未深,可告知英瓊令尊李道兄作一打算。如真不能避免,便須事先早作準備,就在幻波池內以逸待勞,不問能否就此除去,先給他一個重創。
「老怪天性好勝,自恃法力,不肯受激,是他短處。明知敵人有備,也必前往相拼。他與令師祖長眉真人為同時人物,如遭挫敗,再有人出來譏嘲他,自覺老前輩多少年的盛名,敗於後輩末學之手,定必負愧而去。此老雖極兇橫強霸,卻是言出必踐,只要事前話說得妙,臨機能把他擋住,即可省卻多少麻煩。你們自去見忍大師,日後遇機再相見吧。」
三人方在領命拜謝,金光一閃,人已不見。天空雲霧依然,毫無痕跡聲息,竟沒看出怎麼走的。只得望空拜謝起身,往下飛去,到了山腳落下。
那小寒山就在對面一座山谷之中,相隔約十多里。本山不高,可是四面高山環抱,口外雙峰對立,鳳翥龍伸。上面苔蘚肥厚,蒼潤欲流,下面現出一條極平廣的谷徑,看去氣勢已極雄渾奇秀。
三人走進谷中一看,那地勢愈發開展,平原繡野,樹樹繁花。小寒山位列其中,峰崖蒼古,靈秀天然。身才走進,氣候立變,天氣固是日麗風和,景物更是清淑明麗。到處花開似錦,草軟如茵,白雲撐空,飛泉若練。另有芳塘百頃,嘉木萬株。
環塘一帶樹林以內,時有珍禽奇獸與惡蟲毒蛇出沒遊行,梟鸞並集,鹿虎同眠,各不相擾。加上一路樹色泉聲,花香鳥語,嵐光雲影,石韻松濤,端的靈境無邊,觀賞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