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回
  牟尼珠大破五癸神光
  血焰罡輕攖二女佛法

  豔屍見狀,自是忿怒填胸,知這六人如被逃走,定是日後心腹之害。又看出眾人沒有運用五遁反擊之力,心中略放,匆匆將總圖還原。情急之下,連適才最痛恨的沙紅燕也只得暫且放下,忙即親自追來,出手便施展全力。
  沙亮抵擋一陣未始不能,可是因為應敵耽延,稍緩一步,被她追上。出口一被封閉,豔屍又是情急拼命,定必不惜一切,非制敵人於死不可,想要脫出就難極了。這後面四人,只辛凌霄一人在前,已到出口,就要飛過。但後面光雲光箭已然捲到沙亮身後,只要再往前一罩。辛凌霄比較可免,衛仙客已在未定之天,而東方皓和沙亮便非失陷不可了。
  那來勢神速異常,才一望見,便已飛臨頭上。甬道上下四外洞壁已經搖撼,各色光華已似雨箭一般出現。就在這危機不容一瞬之間,英瓊的太白金戈恰是無心巧合,將那出口木柱小門首先釘住,占了機先。豔屍想將出口封閉,先未辦到。同時牟尼珠所化祥光,本已隨同主人當先飛出。
  輕雲一聽甬道來路風雷刀兵之聲,忽觸靈機,忙喊:「妖屍來了!瓊妹速放寶珠,護那四人出險。」一言未畢,甬道內光雲光箭已如潮湧飛來。
  英瓊也已警覺,深知此珠不會被外人奪去。樂得救人救徹,一經提醒,不等話完,手指寶珠,重又飛進甬道中去。佛門至寶果自不同,看去並沒對方勢速,可是珠光一到裏面,突將衛、辛等四人護住。同時又迎向沙亮的身後,將庚金神光擋住,相差不過分寸。沙亮、東方皓二人的法寶也正放出,還未與對方接觸,四人晃眼工夫,同在祥光斷後之下飛出。
  周、李二人更不怠慢,因見四人身後光雲電轉中夾有辱罵之聲,語甚污穢,料是豔屍本人追來。一面伸手招回寶珠,將六人一齊護住,故意後收太白金戈。就在這略一緩手之間,豔屍自也追到。二人且不先收法寶,雙雙揚手,便是一太乙神雷。
  豔屍急怒攻心,求敵心切,本在暗中施為,只等釘門法寶一收,便將外層庚金神閘放下,先困住眾人再說。做夢也沒想到,英瓊恨她毒口穢罵,為想借著收寶延遲之機,不問能否打中,且冷不防給她一雷試試。
  震天價連著兩聲霹靂過去,豔屍驟出不意,竟被打中。這玄門正宗上乘法力,豔屍又是全無防備,一任神通廣大、變化玄機,不及抵禦,也是難於禁受。當時形神全都受創不輕,只聽一聲尖銳的厲嘯,對面甬道光雲電射。電火橫飛中,一個披髮赤身、美豔無匹的妖婦影子一閃不見。雷火初過,霹靂之聲震撼全洞,四壁搖搖,似要崩塌。
  那甬道也成了一條火弄,庚金光雲仍在騰湧,受了神雷激蕩,宛如怒濤起伏,並未消滅。只暫時無人主持,不再進出罷了。二人見豔屍受傷遁退,好生欣喜。正收法寶,猛瞥見光雲電轉中飛射出一溜青光,初出時來勢看去不快,似頗吃力。
  英瓊心疑豔屍又出什花樣,手方欲揚,猛聽身後喝道:「道友住手!是自己人。」
  說時青光忽然加緊飛出,身側沙亮也早迎上前去。剛聽得一聲嬌叱,底下便沒有聲息。同時沙亮口皮好似微動了動,那青光便往他袍袖之中投入。
  輕雲知道豔屍不是一雷可以打死,必不甘休,連聲催走。英瓊也知不是善地。匆促之間,那青光並未現形,二人俱以為是四人落在後面的同黨,均未想到別的,立即一同飛出。到了洞外,果聽洞中怒罵厲嘯之聲,緊跟著洞門便已緊閉。
  眾人一同由池底飛升,一晃眼,遁光飛近池面水層,就要衝波直上,猛聽池中心那根水柱下面霹靂連聲。同時瞥見白光一閃,那鋪蓋池面的一片水面忽煥奇光,一圈圈晶澈瑩流疾轉若電,往下壓來。水柱也齊頂斷落,化為千萬道丈許長的銀光,亂箭一般往上射到。眾人已然脫險,未免大意,萬想不到人已脫出,敵人還有伎倆賣弄。
  變生倉猝,事起太驟,周、李二人恰正在前,更是不及退避。目光到處,人已飛入光圈水漩之中,當時覺著身外一緊,力大非常。上面不知多高,急切間竟衝不過去,不禁大驚。猶幸紫、青雙劍神奇,出時雖然分開,人卻並肩同飛,相隔不遠。一覺身外阻滯之力絕大,似被那光漩裹住,待要深深陷入光景。
  百忙中又聽沙亮在下大喝:「衛道友,速住遁光。此乃水母五癸神光,不是妖屍師徒。二位道友暫莫上升,等行法人占了上風,勢稍減退,我自有法衝過。」
  二人話未聽完,英瓊首先情急,揚手便是太乙神雷連珠往上打去。輕雲見自己青索劍卻幾被光漩裹住,行動遲滯,心中驚異,恰欲雙劍合璧,也跟著連發神雷。光漩稍微震開了些,空隙一現,二人劍光立即合為一體,這一來,威力自然大增,身外阻力便減去好些。
  可是光漩飆輪電轉,本來薄薄三數尺的池水,竟變作不知多高多厚。雙劍雖然合璧,依然不能透出池面。又聽出下面四個對頭仍和自己同床異夢,內中一個方得出險,立現本相,以自己失陷為利。英瓊憤急之下,仗著身劍合一,邪法不能侵害。便不問青紅皂白,招呼輕雲,一面連發神雷,一面把各人身邊法寶取出,準備一一施為。
  二人原以為這五癸神光並不在洞中癸水禁制以下,平日並未聽出,一點不知它的來歷奧妙。只仗法寶、飛劍之力,試探著往上硬衝,就能衝出,也必艱難。
  哪知這行法相困的人,並非水母親來,乃是水母門下愛徒、豔屍心腹妖黨、未來面首之一。除卻此法是他本門真傳,比較厲害,真和二人拼鬥,便非對手。加以雙劍威力不比尋常,先前少為遇阻,原是出其不意,一經合璧,便無失陷之理。
  二人初次經歷,不知深淺,又是小題大作。太乙神雷之外,再加上所有法寶,如何能阻得往?也是那行法人迷戀豔屍,一味急切討好,全不查看利害輕重。一見為首兩個強敵紫青劍光一合,自己法術功力大減,勢更急驟,儘管運用神光加功施為,全無效用。知道稍微延遲,終被敵人衝破重圍出去。
  那人出時向豔屍誇了海口,無功回去,不特無顏,還許被其看輕,因而失寵。好歹也要將兩個人擒回,代報一雷之仇。一時色令智昏,竟然現身迎敵,意欲施展法寶,猛下毒手,先將敵人打成重傷,以便乘機生擒。卻沒想到單是敵人這兩道劍光,先就無可奈何,況又加上一些至寶。而英瓊這次下山,又正是各異派妖人的照命煞星,遇上便難倖免。
  他這裏剛一現身,對面周、李二人正往上衝。二人忽見前面光漩層層、飆輪電轉中現出一個身著一身雪也似白短衣短褲、頭戴束髮金冠、面如冠玉的赤足白衣少年。其手持一個羊脂玉瓶,一把短劍,迎面飛來。
  英瓊本就懷著滿腔怒火,無從發洩。先見來人相貌靈秀,看不出什麼邪氣,又是由上而下,還拿不定是什路數。
  微一遲疑,還未及答問,來人口喝:「賤婢納命!」手中玉瓶舉處,瓶口內忽冒起兩個彩色鮮明的大水泡,迎面打來。
  英瓊見狀大怒,揚手一雷打去,兩下裏撞個正著。同時爆裂,雷火橫飛,水泡也化成一蓬彩網,向二人罩來。英瓊先想仍用牟尼珠護身脫出,也恰在此時飛起。祥光上升,彩網恰巧飛到,眼看罩下,並未見什異狀,彩網忽然自行消滅,無影無蹤。
  少年見把由水母那裏偷盜來的本門鎮山之寶失去,異日回山如何交待?心中憂驚愁急,微一疏神。英瓊見敵人面帶驚惶,似有技窮之狀,不暇思索,立和輕雲同縱遁光,飛將過去。那白衣少年瞥見劍光飛臨,猛想起這五癸神光已不能阻擋來勢,如何這等大意?心中一急,知借水遁逃走已是無及,惡狠狠把牙一錯,左手朝劍光一指,拼捨一條臂膀,待運玄功水遁逃走。
  哪知紫、青雙劍不比尋常,疾逾電掣,未容施為,劍光已繞身而過,連腰帶臂斷為三截。輕雲方喊:「瓊妹,此人身有異寶,快將屍首抓住,莫令下落。」說時正要伸手,忽由屍腔裏飛出一股白氣,內裏隱現一個小白人影,裹住這手中一瓶一劍,衝波破空而去。英瓊見狀,揚手就是一雷,那白氣人影飛遁神速,晃眼無蹤,並未打中。
  人死之後,法術也自失效,雷火到處,只打得水波四濺,飛灑滿空。樹枝樹葉紛紛隨流墜落,上面立見天光。二人忙縱遁光飛出一看,池水已然復原。
  英瓊本不知那兩個道人的來歷,更不知後由甬道中乘隙遁出並隱形投入沙亮袖內的是沙紅燕,心憤向時所聞負義之言,必欲等那四人上來,向其質問。輕雲卻較見機,覺著易靜尚陪趙燕兒困在北洞水池之內,易靜為人素又自信太過,雖說在池底乘機隱身,探查聖姑秘藏的總圖。事出有心,但照這洞中經歷那等險惡,豔屍邪法又極高強,能否成功,實難拿穩。
  此時癩姑與眾門人未來池上接應,連神鵰均也未見影子,靜瓊谷中是否平安如舊,尚自難料。而救出這四五個對頭,法力俱非尋常。所說的話固是可氣,剛剛合力出險,只管貌合神離,無緣無故,總不至於上來便當時反臉成仇。自己正當勢孤慮重之際,樂得借著適才助他們出困的好處,暫保這一點虛情假面,何苦揭穿,除又除不了他們,徒自增加仇怨,多生枝節阻力?
  輕雲忙用本門傳聲之法,勸誡英瓊不可如此。英瓊也覺有理,便不再等四人上來,徑往靜瓊谷中飛回。
  周、李二人剛剛離開池畔,便聽劍遁飛行之聲。三青二白五道光華,疾如電射,破空飛去。二人回顧,見多一道青光,看去眼熟。這才想起,那後逃出來的女子,竟是妖姬沙紅燕。此女本已被困北洞水遁以內,照起初所見驚慌應敵,與豔屍鬥法相形見絀情勢,當無倖免,不知怎的竟會被她脫出?
  靜瓊谷已經飛近,見谷口外禁制依然,心方略寬。忽聽一聲鵰鳴,煙光分合之中,神鵰先自谷口飛出,跟著袁星、上官紅、米鼉、劉遇安相繼迎來,紛紛禮拜。二人見狀,料知無事,越發欣慰。
  輕雲首問:「你的二師伯呢?」
  上官紅說道:「師叔、師父,請進谷再說吧。」
  二人聞言,心中一動,料知有事,忙同飛入。
  米、劉二人先將谷口禁制如法封閉還原,一同趕到裏面。
  英瓊性急,不等入洞,先喚袁星詢問。袁星答道:「二師伯和眇師伯往大雪山請仙都二女去了,他們要見一聖僧。行時留話,請師父、師伯今日黃昏前出險後,即速趕去。只在向師稟告時,務要謹秘,進了谷口再說,以免外人聽去,又生枝節。」
  二人聽完,才知癩姑已去小寒山。平日本就思念仙都二女,自然希望她們來。一看天色已近黃昏,眇姑、癩姑這等說法,谷中料無什事發生,惟恐去遲,錯過時機,人見不到。立囑眾門人依言謹守谷內,連洞也未進,便自起身。
  遁光迅速,不消多時,便由川邊打箭爐上空飛過,到了大雪山邊界。二人因大雪山幅員遼闊,仙都二女所居小寒山名為偏居山後,實是主峰後面,自己從未到過。當地又有忍大師的佛法禁制,外人不得擅入一步。
  癩姑此行,原是乘著仙都二女今日出山之便,前往迎候,或往所去之地尋找,並非入山相見。不過事前先往小寒山外通誠,向忍大師先打一招呼,把禮盡到而已。如若真飛小寒山,不特尋找不到地方,或是找到,無法入內,弄巧人還不在那裏,覺著無須多此一番跋涉。這麼大一座雪山,天又深夜,急切之間何從尋找這二人的蹤跡?
  二人互一商議,輕雲說道:「記得昔日玉清大師曾說,滇西境內有不少苦行的高僧。他們靜修之所,有的是在那荒涼無人的冰天雪地,隨便搭一個僅可容身的石龕居住。有的是在山腹地底,掘一極簡陋的洞穴,閉關入定,有那戒行最苦,道力最高的,簡直就在亙古無人的山頂高寒之處,孤身一人在上面。一打坐便是多少年,往往全身俱被雪封冰凍,人在裏面竟如無覺。
  「這類戒行艱苦卓絕的高僧,多半是在大雪山中偏僻高險的山頂峰頭之上。我們可分成左右兩路,先盡這些高險的危峰絕頂挨次尋去,一面暗中再用本門傳聲之法向癩姑師姊詢問。雖然我們功力尚差,傳聲不能太遠,尋起人來到底容易得多。只要她一答話,彼此相見就好辦了。這樣繞尋過去,加上我二人的劍光,不問是癩師姊還是謝家姊妹,見了定必尋來無疑。
  「還有癩師姊,她既知我二人今日黃昏脫出幻波池,當然斷定我們必要尋來,她既未先說出准地方,豈有不加留心之理?雪山地廣,尋此二人看似艱難,實則並不儘然。只是此山冰雪荒涼,妖人怪物料也有不少藏伏,我們劍光太顯,易被發現,還須小心一點為是。」
  英瓊道:「這倒不怕,此外也實想不出別的善法,姑照師姊所說試尋一遭吧。」
  於是議定:英瓊往左,輕雲往右,各往一邊,縱遁光往那許多高險山峰找尋過去。末了再向中間會合,交錯繞馳回來。為想使癩姑和仙都二女易於發現自己蹤跡,竟把劍光加大。一青一紫兩道劍光,宛如經天長虹,往冰雪亂山頂上飛馳過去。似這樣時高時低,滿空飛馳,每經一個山峰,為了便於觀察,相隔下面山頂不過丈許。
  二人俱都心急尋人,飛行絕迅,卻沒想到那些危峰峻嶺,冰雪積成的居多。到處是冰山雪壁,當年窮陰凝閉,慘霧溟蒙,靜蕩蕩的。除了絕頂罡風,輕易見不到一點風氣,只是乾冷酷寒。有時人獸呼嘯,便能將整座冰崖雪壁震撼坍塌,好些地方均禁不住一點震動。
  那紫、青雙劍飛行起來,何等威力,何況又格外加長,發出極強烈的光華聲勢。休說劍光衝蕩起的絕大風力,便那破空之聲也非小可。相隔下面的山又低,二人劍光過去,下面的冰崖雪壁多半相繼崩塌。每有數十百丈高大的危峰峭壁,倏地整座倒將下來。當時雪塵高湧,冰雨橫飛,上及天半,聲如雷轟。
  每當一座崩塌,附近各處的冰崖雪壁也各受震反應,相繼崩塌。一時轟隆之聲,震撼天地,遠近應和。越延越多,響成一片巨震繁音,聲勢猛惡異常。
  二人飛駛特快,也未留神後面,不知是劍光震動,還當事出偶然。及至飛行了一半,見到處冰崖雪壁紛紛倒塌,只要自己剛一飛過,下面必有變動。
  輕雲首先覺察,不由想起昔年眾同門大破青螺峪,合力誅八魔時。行在玄冰凹上空,因英瓊座下神鵰兩翼風力扇倒崩雪,致將女殃神鄧八姑驚動。如非有異日同門這段淵源,幾成仇敵之事。
  輕雲念頭一轉,立將劍光升空縮小了些,以免再有波及。一面忙向英瓊傳聲,令將劍光縮小,勢子放緩升高,不可和前一樣。哪知千萬年凍積的冰雪,多半酥脆,勢更高陡,一有震動,便如銅山西崩,洛鍾東應。那崩崖墜峰之勢,自比二人劍遁在空中衝蕩猛烈不止十倍。
  一處崩塌,四面挨近的全受了劇烈的震撼,於是逐漸波及蔓延過去。加上二人飛得過快,連震倒了十好幾處,鬧得天驚地動,遠近相聞。宛如萬雷暴發,又似數十百萬天鼓同時怒鳴。碎冰殘雪迷漫橫空,互相激蕩飛舞,衝擊而下,更增加了不少威勢。越往後,勢越猛惡,急切間怎能停息?
  連輕雲這等有道力的人在空中俯視,也覺目眩神搖,聲勢可怖。照此行徑,凡是在本山隱居的,不論邪正敵友,決無好感。因此一面留神尋人,一面還須防到有人突起為仇作對。深悔適才粗心,劍光放大尚可,萬不該用極猛的勢子,貼著沿途山嶺峰崖加急飛行,致有此失。
  輕雲連用傳聲喚了英瓊兩次,未聽回應。心本疑慮要生枝節,越料有變,忙運慧目向英瓊所去山左一面定睛遙望。適才未升空時,還曾看見的那道紫色長虹,就在自己略微尋思的轉眼之間,忽然失蹤。傳聲又未見她回答,不禁憂疑起來。
  輕雲隨口又用傳聲呼喚:「瓊妹,你在哪裡?怎無回應?有什事沒有?」一面呼喚,一面撥轉遁光,正要照英瓊那一面尋去。
  忽聽英瓊回喚:「姊姊快來!」
  輕雲隨見左側去路,遠遠雪塵飛湧中,紫光重又出現,又聽出英瓊語聲似頗歡喜。料是有什蹤跡線索尋到,心中高興,忙催劍光再往上升,掩去破空之聲,經天疾駛,向前趕去。
  輕雲剛一起飛,猛瞥見紫光在一處嶺頭上虹飛電舞,掣動不休,知已遇敵,並非將人尋到。只是英瓊劍光那等勢子猛急,敵人卻看不出一點影子,好生奇怪。正催遁光疾駛,猛又瞥見一蓬五色光雨略現即隱,紫光也是一閃不見。同時忽聽癩姑、英瓊和仙都二女謝琳、謝瓔一齊傳聲相喊。這一來喜出望外,連忙回應,晃眼見到。
  輕雲一看當地乃是一條冰雪堆積的大嶺,因是附近群山並列,地勢均昂,顯不出它的高來,地卻廣大。一面是峰巒環抱,羅列滿前,另一面卻是一個其深莫測的無底深壑。臨壑有一方圓幾及百丈的一座峰崖,已然崩墜坍塌,連嶺畔也倒塌了一大片。壑中雪霧迷茫,寒煙滾滾,尚未停歇。
  癩姑、英瓊和仙都二女同立嶺畔崩雪之處,見輕雲飛到,仙都二女首先滿面笑容,迎前相喚。輕雲見她們仍像以前那樣天真,只是光豔照人之中,別饒一種靜逸絕塵之概,裝束較以前還要淡雅。一身冰綃霧縠,雲裳霞帔,宛如松風水月,良玉潤珠,清麗高華,迥出塵表。
  峨嵋這一班女弟子,俱和仙都二女交好,互相愛重。與癩姑、英瓊、易靜尤為親厚,良友重逢,好不欣喜。
  癩姑道:「我三人還有事,少時再說。」
  英瓊接口道:「我飛到這裏,遇一怪物,正和牠打得熱鬧。便遇癩師姊和謝家兩位妹妹趕來,助我將怪物逐走。瓔妹說這裏不是講話之所,我們又不合飛行太猛,劍光振盪起急風巨響,致將好些冰崖雪壁震塌,到處騷然。這裏原有不少人在此隱居靜修,被我二人無意中驚擾。內有二三位前輩神僧還不致與我們計較,餘者大都散仙煉士,還有幾個佛教蠻僧和些隱匿多年的旁門僧道,俱已忿怒。
  「適才所遇怪物,便是他們一類。因見我們飛劍神奇,三位姊姊法力高強,尚未妄動,久留在此,必有事故。她姊妹又須回山一行,不能就隨我們去幻波池,意欲約我師姊妹三人同往小寒山側新建別業之中,小聚暢談。現在好些話都未得說,只等二位姊姊和癩師姊用法力將四面崩雪之勢止住,就起身了。」
  說時,癩姑和仙都二女早臉朝外三面分立,各自施展法力。癩姑首先手掐了前師屠龍師太所傳佛家法訣,往外一撥,冰雪震撼崩塌之勢便由近而遠逐漸停止,其勢甚速。晃眼工夫,面前這一片峰嶺山崖便歸寧靜。
  仙都二女動作較緩,側顧癩姑已然行法,方始各向一面轉過身去。靜靜地將臉朝外,也未見怎掐訣施為。只把一雙明眸注定前面,嘴皮微動了動,各伸纖手向空一彈。立有兩粒圓豆大祥光飛入上空凍雲密霧之中,電也似急,倏地展開。化為淡薄到常人目力所不能見的一片祥氛,布散遙空,一閃即滅。
  緊跟著一陣奇寒之氣飄過,仙都二女立處正對英瓊、輕雲二女分立的來路,冰崖雪壁震勢正越猛烈。經此一來,一切繁響盡止。有好些初受巨震,將倒未倒的峰崖,也似有什麼極大力量扶持。有的晃了兩晃仍舊兀立,有的眼看坍散忽然自行凝固,不再搖動。
  英瓊、輕雲見狀,方在驚奇,忽聽來路極遠天空傳來一種極尖銳淒厲的異聲。眾人立處,正是大雪山特傑尼爾峰絕頂旁側,一片高盆地當中的山嶺上面。除卻周、李二人來路,三面俱是高峰插雲遠遠環抱,上空凍雲密覆,暗霧低沉。那異聲來處極遠,為天空中雲霧所遮,急切間竟看不出絲毫跡象。英瓊回顧二女施為已畢,正轉過身招呼癩姑向自己走來,意似相約偕行。聞聲面色忽變,秀眉微皺,立時同現怒容。
  謝琳剛喚得一聲:「三位姊姊,暫退一旁。」
  眾人慧目望處,猛瞥見遠遠天邊,凍雲昏霧之中,現出一片烏金色的雲光,潮湧一般鋪天蓋地而來。其聲淒厲,勢猛且速,從來罕見。方在驚奇,同時聽到身側不遠一座孤峰後面,隱隱起了兩聲梵唱,鼻端似有一股旃檀異香飄向前去。
  仙都二女似見那烏金色的雲光過於神速,不暇多說,俱在準備應敵,各自住口。謝琳首先一聲清叱,一片祥光在身側閃了一閃,待要搶先迎上,那梵唱和旃檀異香也已發動。
  二女面上立現笑容,同時止住,謝琳遙指空中罵道:「無知妖孽,你當我姊妹還像上次那樣讓你嗎?此時我們急於回山復命,又加良友重逢,還要敘闊,你不能衝破大智禪師的大旃檀神光,我便不值和你這狗妖孽計較。有本領的,日後只管到小寒山尋我。如不敢去,早晚我姊妹有了閒空,也必尋你和你那妖屍軒轅老怪,一併除去,以免留在世上害人。」
  癩姑、周、李三人知來的竟是方今左道中數一數二的有名人物軒轅老怪門下毒手摩什,曾聽玉清大師說過他師徒的厲害,聞言好生駭然。再往空中一看,那比電還急的烏金雲光聲勢,本來晃眼即可飛到,這時竟停滯在前面,兩下裏相去約有百十里遠近。空中仍是暗霧沉沉,別無所有,既不見有人物法寶在前阻隔,也未見什別的形跡。那烏金雲光只管上下縱橫,似鑽窗紙的凍蠅四處亂竄,盤空飛舞。終似有一道極隱秘的長牆橫空隔斷,到東東擋,到西西擋。無論飛勢多快多高多遠,一任想盡方法,閃變衝突,終歸無效。宛若鴻溝之隔,決不令再進一步。
  癩姑幼入佛門,適又拜見過大智禪師。知是佛家最上乘的伏魔法力大旃檀如意神光,早在意中,還不十分驚奇。周、李二人卻是初見,暗贊佛家法力不可思議。只因來晚,未能拜見這位聖僧,方在可惜。
  謝琳罵道:「智老禪師不肯再開殺戒,卻容這妖孽猖狂,如此不知進退。我們叫他先嘗一點厲害何如?」
  隨聽空中有一女子口音,從容喚道:「琳兒又要多事麼?由他自生自滅,你兩姊妹快歸來吧,理他作什?」說罷,癩姑等三人猛覺面前祥光一閃,仙都二女蹤跡不見,同時似聽二女同喚:「師父,還有三位新來的姊妹呢。」底下便沒了聲息。
  周、李二人方在驚顧,癩姑恨道:「忍大師就這樣一點不留情面?二位師妹,快隨我追。」說罷,三人忙同飛起,由癩姑當先,追蹤上去。
  癩姑前來時,只是照著昔日仙都二女所說途向,遙望小寒山,下拜通誠求請,並未尋到地頭。後在大雪山青蓮峪地底遇見二女,加以指點,比起峨嵋開府時二女由小寒山匆匆往來,自然詳細得多。
  不料小寒山神尼不願二女加入群仙劫運,欲令專修佛法,參悟上乘正果,再出度世。所居方圓百里內外,均有法力封禁,便是走到地頭,也進不去。癩姑心性堅決,每事期於必成,決不中途而罷。又得眇姑預告機宜,幻波池除豔屍開府,如無二女相助,便要艱險得多。
  尤其易靜一時好勝急功,誤投羅網,也不免於吃虧。二女又極重故交,已然應諾,回去向師求告,必踐前約,不是無望。但恐忍大師堅持成見,二女有心無力,不敢強違。
  眇姑又有必須與之同行的話,周、李二人同往相求,便較容易。拿定主意,去向忍大師軟纏,不問能見與否,一味苦求,不能如願不止。
  飛遁神速,不消片刻,便到了小寒山前面。癩姑見前途山形地勢,俱與二女之言如一,知道前面就是小寒山。無如山口現有佛法封閉,再追已是徒勞,便停了下來。先率周、李二人同往前面參拜,重述來意之後,起立等了一會,不見人出。又去左近尋找仙都二女新近自闢的一座洞府,哪知尋遍左近,也未尋到。
  氣得癩姑直抱怨說:「佛門弟子最重度世,如今幻波池群邪猖狂,多容他們在世一日,便有無數生靈遭殃。自來除惡貴速,夜長夢多。忍大師縱不念令高足與愚姊妹是知己之交,也應念在生靈無辜,大發慈悲。免被妖屍日久道成,率了妖黨遁出幻波池,為害人間。」
  癩姑說了一陣,仍不見回應,又用言語激將說:「佛家最重因果,更戒誑語,言行必蹈。謝家姊妹前允相助,已然種因於前。忍大師道行高妙,法力無邊,自不便令門人言而無信,使人有所誤解。」
  周、李二人見癩姑莊諧並作,時雜微諷,語多激將之詞。覺著忍大師是前輩神尼,既與二女交厚,便是尊長,言語不應如此。有失敬意,相繼勸解,並各通誠乞求。
  癩姑道:「你們不知忍大師,真個名副其實,有多堅忍啊!我先前來此,誠心誠意求告了多少話,通沒一句回應。沒奈何,照眇姑所說,去尋大智禪師,居然將謝家兩位姊姊等到。見面一問,才知忍大師好似不管那件閒事,並還不令謝家姊姊與我相見。若非謝家姊妹必須去見智公,簡直連適才雪山這一面都恐難呢。」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